──婚后数年的某日烦恼……
万晋二十一年应康城阮府──
“杜画师……”叫了好几年,始终改不了口。不想叫她夫人,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架子。
“嗯?”嘴里咬著一枝画笔,用另一枝笔在墙上进行修补的动作。
“那个……有个谣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二郎啊二郎,你要说谣言呢,我一定捧场,不过你也说是谣言了,要我相信吗?”她心不在焉地笑。
“你少油腔滑调了,我就不信爷在外头有别的人了,你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杜三衡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瞧他半晌,缓声问:
“别的人?”
凤二郎不忍看她,撇开视线,咕哝:“就是别的心爱的人了!你还要问吗?”
“二郎,你在跟我说玩笑话吗?”她失笑。阮卧秋并非贪恋情爱之人,这辈子要加个妾都很难了,何况她平日画画归画画,自认与他生活交融,对他在外头的商事也知个七八分,实在想像不出他哪儿能冒出来其他的女人?
凤二郎瞪著她,骂道:“我看起来很像在跟你说笑话吗?如果外头一个人提也就罢了,两个人提我也当算了,可最近城内闹得沸沸腾腾,说少爷他跟那人极为亲热……简直、简直是公然在外头……尤其那人压根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当众勾引少爷,上回还听说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上少爷,而少爷他也不推拒呢!”
一开门,就见他坐在床边,听著陈恩念著今日的帐本。
“陈恩,你去睡吧。”阮卧秋听出来人脚步声。陈恩看她一眼,点头:“爷,明早我再过来。”
杜三衡半眯著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三衡?”
“没事没事。”她笑,上前帮他月兑掉外衣,准备就寝。“我只是在想,今天你早回府了。”
“钱老爷家中小妾生了,他赶著回去,生意下回再定,我没事就早回来了。”
“小妾啊……”模模鼻子,她笑道:“早知道就等你一块晚饭了。”松了他的长发,任其披散在肩上。哎,真觉得百看不厌呢。
“三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皱眉:“你是不是有事?”
“没没没,我好得紧,今儿个我在画画,正好画到颜料没了,明儿个我跟你一块出门,中途去买颜料。”她笑著,然后翻身爬上床。
冬天到了,天渐渐凉了,她穿著单衣,拉过棉被,睡在床的内侧。算了,今晚不看著他的睡颜了,翻身朝向墙,闭目入睡。
听见身后他也躺下,棉被被分了过去。忽然间,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腰,她微怔,平常多是她主动躺在他怀里入睡的……好吧,天气冷了,他要取暖,她也不反对。
“三衡……”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等等,等等……修长的十指滑进她的单衣内,她心跳了下,暗暗吃惊。“等等,我、我好累……”他不是一个重欲的男人,她若没主动亲近,他会一连两天的求欢,那简直是奇迹了。
“你累了?”那声音带丝异样,随即默不作声,压在她腰间的手掌灼烫不已,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她吞了吞口水,拉过他的双手,慢慢地翻身面对他。
他的俊秀依旧,只是与初次见面相比,显得较为成熟。他眼眸半垂,并没有睡著,像在沉思什么。
“阮爷。”几年下来就是改不了称呼。“今儿个我作画,爬上爬下的,累死了,尤其我身上都是颜料的味道……”原想很打趣地笑,但最后却笑得有点心不在焉。突然间,他双臂缩紧,将她整个身子拉近,完全嵌进他身躯之间,她嘴一张,正要问话,他却毫不犹豫地吻进她的唇舌之间。
“等等,等等,阮爷……”她想避也避不了,他吻著她的唇、她的鼻,沿著她的纤颈不住地下吻,十指拉开她的单衣,抚上专为他而敏感的身躯。可恶!可恶!这人明明知道她修身养性还不够,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时刻都想占有他的全部,这人根本吃定了她没法抗拒!
“三衡?”他压抑著轻喊,仔细聆听她的声音。
“随便你了!”她头晕脑胀,不住轻喘,心里又恼又气,巴不得踢下这个名为相公的男人。可偏偏心里很想踹,行为举止却背道而驰,只能任他索求个过瘾!
好吧,她承认夫与妻之间,他给的通常比较多,她通常只贪图享乐而已。夫与妻啊……再多个妾,她可一点也不想去想像两人中间多躺上一个女人啊……
痛痛痛痛!
“杜画师,你的表情真好笑啊!”凤二郎忍著笑:“为什么我觉得你随时会倒下不起?”
杜三衡狠狠瞪他一眼,然后笑道:“二郎,你要不要试试被人冷落的滋味?”
“是是是,杜画师,我知道你嘴皮子最行,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拜托你别对凤春扬风点火。我瞧你也上不了马车了,我扶你一把吧。”走到马车前,凤二郎很好心地伸出手。
此时,马车门被打开,里头坐的是阮卧秋与陈恩,前者说道:“陈恩,你换到另一辆马车,让三衡进来。”
等陈恩跳下马车之后,阮卧秋对著她的方向伸出手。
凤二郎见状很识相地收回。杜三衡迟疑了会儿,握住他的手,而后上了马车。
痛痛痛,她几乎是跌坐在他身上,阮卧秋立刻察觉她的不适,只手及时搂住她的腰。
“杜画师,记得啊!睁大眼睛好好看啊!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他大叫。少爷,别骂他月兑离忠仆行列,谁教凤春跟她感情好得很,他迫于无奈啊!
马车跶跶跶地行驰在道路上。阮卧秋皱眉问:“他在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笑道:“谁知道?二郎他就爱胡闹嘛。”
他闻言,并没有再追问,反而说道:“你身子还好吗?”
“好,很好。”好到今早差点爬不下床。他俩一向有共识,她习惯三更天之后才入睡,每当男欢女爱后,通常她会睡不著,即使抱著他温热的身躯,要入睡也得等四更之后,所以隔天通常她会多睡一阵,这事只有他俩知道,凤春他们只以为她偶尔贪睡,便任由她去。
今天要她天一亮就醒,简直是痛苦万分,加上昨晚他索求得有点过火,她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最近还是以精神层面为主就够了。
“既然累了,就不必跟出来,你要颜料,给我开张单子,我叫陈恩去买就是。”他难得温声说话。
难怪昨晚会主动求欢啊……她就说,成亲几年要他主动要求,简直是屈指可数,哪有这么巧?分明是不想让她出门吧?
慢慢窝进他的怀里,他没有拒绝,任她找个舒服的位子。
“阮爷……”她笑道:“跟爹约定的日子快到了,这个月来我一直准备构图,若是冷落了你,你可要见谅啊。”
“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若忙,只管去忙就是!”他的声音带抹恼意。不知是因为她的生疏有礼或者捉模不到她的心绪而惹毛了他?
她模模唇瓣,隐忍了个呵欠,又笑:
“阮爷……我记得今儿个你是上城尾的洞庭园,是吧?”
他应了一下,像听出她的倦意,掌心模索著她的脸,随即覆住她的眼皮,脾气不佳地答道:
“今儿个要是谈造桥铺路的事,既然几位老爷有心,那就做个彻底。你若还没精神,就先小憩片刻,等到商店再先放你下车。”
“我倒无所谓,要不要我念些记事或实录给你听?”他双眼不能见字,只能仰赖身边亲近的人念给他听,因此每天天未亮就起床,让陈恩反覆念著一般人就可自行用眼睛记下的数字或流通的货物等等,花的时间比常人多上数倍有余。
欸欸,这人明知什么造桥铺路都是幌子,要的是巴结他这名富商,他偏偏还去赴宴,就为了真要彻底筹集造桥资金。他这一辈子怕是改不了这性子了。
“不了。”他的声音依旧不太高兴,掌心也还是压在她的双眼上,让从车窗进来的光线照不到她眼皮上。“你先闭眼休息吧。”好像嫌她过烦似的,巴不得早到商店赶她下车。
好独自去赴宴吗……她微微一笑,吞下嘴里的叹气。
“公子爷儿,您要这些颜料就够了吗?要不要买些加厚的高丽纸呢?”
“我一人出门,拿不动,下回再来好了。”她笑道。”身白衫,头戴方巾,长发披在肩上,发尾依旧五颜六色。每回出门,总是如此装扮。
漫不经心地走出商店,街头人来人往,挺热闹的,她却无心玩乐。
相处多年,虽知他对并不重视,但情义必包含在他为人处事里,他既已成亲,断然不会在外徒惹情债──如果他真想惹的话。
“他也不是一个今天跟我亲热,心里却会惦记著其他女子的男人。”她叹道,朱唇露苦笑。至今身子尚微微疼痛,全是他用力留下的痕迹,也不知昨晚他是发什么疯,好像不留点痕迹她就会当他不存在似的。
哎哎,要说他在外头已有其他倾心的女子,她实在不相信,只是──
闭了个弯,上小客栈买了壶酒,边走边喝,忽然间有辆马车迎面而来,她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嘶鸣声才回过神。
“你这小子是赶著去投胎吗?连个眼睛都没长!要撞死了我可不负责的!”那马车里探出个人头破口大骂。
她连忙拱礼笑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见她连声道歉,也不好再骂,再见她一笑,暗赞:好个俊俏的小子!
“小子,你成亲没?”他月兑口问。
她一愣,很有趣地笑道:“杜某成亲多年了。”
“成亲多年了啊……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啊。”
“杜某二十七啦。”
那人吃惊不已,见她细皮女敕肉,肤色极白,虽然眼下有些淡黑的阴影,但实在不像是近三十的年纪,再看她背著颜料,月兑口:“原来你是名画师啊。”
“是啊是啊。爷儿要请我作画吗?”她随口问。
“我哪来的雅兴……你要不要跟我上个地方?那儿有个老爷,是应康城近年最有名的富商,他极力提拔有才有能的人,尤其是画师……我瞧你大白天闲逛,八成也没什么工作接,要不要我为你引荐引荐?”
提携画师的有名富商啊……她眨了眨眼,笑道:“请问,是在哪儿?”
“不远,就在城尾的洞庭园。你家夫人可不会计较你上哪儿吧?”
“不,他向来不太管我。”她笑。
那人闻言,暗叫正好。“那你来试试吧,说不定一经阮老爷‘认可’,你在应康城可就从此吃喝不尽了!”
吃喝不尽?有这么夸张吗?她心爱的男人虽然提携画师,但仅止于给机会、提供良好的作画环境而已,有到吃喝不尽的地步吗?
见那人掀开车幔,车内已有一名白衣青年坐著,她皱眉,而后爽朗笑道:
“我不跟人共坐一车的。”男女避嫌,自家相公是例外。
那人闻言,嫌她麻烦,原要放弃,后而跟著看了车内青年一眼,车内青年虽貌似清秀,但远远不及她的俊俏。若是到了洞庭园,让自家老爷得知他办事不力,只找来这等货色……
当机立断,对著车内青年道:“你出来跟我坐著吧。”再对杜三衡努努嘴。“小子,快进去吧,你发财的机会要到了!”
杜三衡微微一笑,背著颜料袋子,盯著酒壶一会儿。她也不是没有扮过男装陪阮卧秋出门谈事,趁此机会可以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与他一块顺道回家。
思及此,便应了声,上了马车,闻到车内一股胭脂味道……回头看了前座的那青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联想到大城市内专供断袖之癖的男馆……不会吧?她可不知道她那个名为相公的男人很喜男色啊……
思及此,有点想笑,后又想起二郎说他任人轻薄,不由得蹙眉,下意识又喝了一口酒,恼意微微浮现在她那年轻的脸庞上。
“瞧见了没?那个看起来约三十多岁的盲眼男人,就是应康城近年崛起的富商阮老爷,你们多巴结巴结他,是会有好处的!”
洞庭园里,处处可见富商,她盯著阮卧秋一会儿,再随意扫过他身边的诸位老爷。她常扮男装陪在他身边,自然对他交友挺熟悉的。他们在凉亭内说话,陈恩摆了什么纸上去,应该是新桥的设计图。不远处有观戏台,戏子已在准备,某位老爷妻妾共四名正在凉亭下方的花园用点心,其余的女子全是丫鬟,在园内来来去去的,没有二郎提的女子啊,果然是谣言……二郎这混蛋,回头非好好欺他不可!
慢吞吞地走向凉亭,注意到还有好几名姿色不错的白衣青年,怎么头发有点眼熟呢……
“老爷猜得没错,只要跟阮老爷约早上,多半他不会出现,趁此时献男色最妥当。”那人低语。
“谁?”她好奇问。
“你管这么多做啥?”那人挥手:“待会一谈完,你就可以去巴结阮老爷了,记得,多说你的画有多好,让他心生怜惜哪!”
怜惜?她眨眨眼,问道:“那阮老爷看起来不像是会怜惜女人的男人啊。”
“他是不会怜惜女人,不过怜惜男人他就有一手了……我跟你提这么多做什么?真是!”那人匆匆地离去,显然还要去忙其他的事情。
“原来你只怜惜男人啊……”难怪没见过他怜惜她。她半眯著眼,看他跟诸位富商谈得正兴起,她又饮了口酒,瞧见与自己同车的青年正跟其他白衣青年交谈。
“你,就是你!”钱老爷的妻妾向她招手。
她慢慢走过去,笑道:
“夫人们有事?”
“你这小娃儿真是俊俏,连声音也好听得紧,也是老爷找来服侍阮老爷的人吗?”妻妾们掩嘴吃吃笑道。平日鲜少抬头正视阮卧秋,连带不识女扮男装的她。
“服侍?”这两个字用得真是意外敏感啊。她模模唇,想起昨晚,很随意地笑道:“夫人们要这么形容,也是可以。”
“老爷说过,找来的人必定多少懂画。你会画画吗?”
“略懂一、二。”
“那正好,老爷要谈完事还得等著会儿,你就画张图儿给咱们瞧瞧。”不等她答允,招来丫鬟撤去点心,换上笔砚。
耙情她变成了贵妇闲来无聊打发的对象了?她回头看了眼自家相公,而后耸肩笑道:“既然承蒙夫人们赏识,那在下就献丑了。”放下酒壶跟颜料,她看了看园内美景,随即提笔蘸墨,随兴画了下去。
“你说这小扮跟阮老爷身边的男宠可有得比吗?”
“阮老爷双眼半盲,看不见这小扮的俊俏,只怕要凭运气了。”
简直若无旁人地聊起来了。她模了模鼻子,边画边听她们交头接耳。
“上回我听老爷说,他亲眼瞧见阮老爷抱住那男宠呢。”
笔下一顿,不小心多勾了一笔。
“还不止如此呢,听说上回还有人瞧见那男宠肆无忌惮,光天化日地强吻阮老爷,偏阮老爷连半推半就都没有呢。”
一人谣言可以当假,两人谣言继续视若无睹,但三人成虎?真有此事么?她很想一笑置之,也知他绝非多情之人,若真有此事,必有理由,他没有说出口,多半是不放在心上。若真有此事啊……
心里隐隐不快,那该是她独享的唇,竟遭人侵犯,他也不推拒,是认为无所谓,还是知她占有欲极强,所以不敢告知?
“小扮,你的墨弄得整张都是,到底会不会画啊?”
她回神,瞧见纸上美景全被墨汁滴得到处都是,她哎了一声,笑道:“夫人且慢恼火,在下瞧天气阴冷,多半是要下雨了。”勾勒湖上涟漪,仿佛细雨纷纷。
不由自主地又喝了口酒,阵阵凉风吹来,将她身上浓浓的酒气吹散。
忽然身后亭内一阵静默,陈恩快速奔出凉亭,难以置信瞪著她,然后道:
“杜画师,方才爷儿说,怎么好像有股熟悉的酒味?要我来瞧瞧。”
“啊,陈恩,你想告密吗?”她笑。
“告密不敢,不过杜画师也没法隐瞒,爷儿的鼻子灵得不可思议。”尤其是一遇她,仿佛比明眼人还可怕。
“那,他谈完了吗?”听陈恩应了声,她慢步走进凉亭,拱礼笑道:“杜某不请自来,请诸位老爷见谅了。阮爷,我买完颜料,闲来无事就过来等你,你不介意吧?”
阮卧秋深锁眉头,一脸发臭。“你过来点。”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走上前,还来不及跟他保持距离,就见他手一伸,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身上好浓的酒气!”
“路过酒楼,一时口渴罢了。”她笑道。
五指使力,深烙在她容易瘀青的肤上。
她暗暗吃痛,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仍笑:“阮爷,我又说错了什么?”
阮卧秋抿著嘴一会儿,对著其他富商的方向道:“钱老爷,既然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看完戏再聊。”
钱老爷极为识事务,偷觑了她一眼,忙道:“阮爷,咱们先过去了。”急忙跟其他老爷起身离席,顺便暗暗挥手,让那些等在外头的白衣青年先行离去。没关系,错过这次,还有下回。
“陈恩,你先离开。”等听到脚步声走到亭外后,才眯眼瞪往她的方向。“三衡,昨天你心里就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昨天啊……也不知你是怎么了,被你折腾到头昏脑胀,现下我还发苦疼呢。”她笑道。
他闻言,发臭的脸庞透著淡红,不允许她转开话题。“你忘了承诺过我的事吗?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只能听你的声音分辨你的情绪,你要瞒我是轻而易举!”
她沉默了会儿,道:“阮爷,你真想知道?”
“若是你的私事,你要不说,我也拿你没可奈何,若与我有关,就一定得让我知道!”
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了。”
突然之间,她的声音断了,他正觉讶异的同时,她大胆地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捧住他的脸,俯头就是一阵发狠的深吻,完全不理远处众人的抽气声。
他才有回应,她便抽离,舌忝了舌忝拥有他气味并且疼痛的唇瓣,哼笑:“阮爷,二郎说外头在谣传你另有女人了。”
“另有女人了?”
“嗯哼,不是逢场作戏,是心爱女子,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他皱眉,骂道:“你以为我──”
“你若爱上其他女人,是绝不会再索求我的身子,你这性子我自认还模得有点透彻。”她笑。
“那你心底到底有什么事?”
她又模了模沾满他气息的唇,若无其事地笑道:
“阮爷,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成亲之前,我曾说过,我若喜欢一个人,必想得到他的全部?”
他应了一声,十分专注,像决心要找出她闷在心里的事。
“我也说过,我若爱上一个男人,绝不轻言松手,就算它日心爱的男人不幸走了,我也非要让你等等我一块走,让你瞧清我的长相,我才快活又甘心。”
他闻言,声音放柔:“我记得。”
“唉,从昨晚我就在想,感情淡一点也许是好事,能淡如水更好……就不必烦东烦西了。”
他闻言,有点不快:“依你这种性子,要改是很难了!”
“是啊。”她也很爽快地笑道,然后叹息:“明知二郎说的不过是谣言,明知你一向不怎么重情爱,要再分心给另一个女人是绝不可能的,我还是学不来洒月兑,没法放任自己像平常一般的过日子,光想像哪日你我中间多了一个人躺著,想在你怀里入睡那可是困难重重了……”
“床够小了!哪还能躺人?你要挤下我吗?”他没好气道。
哧地一声,她笑出声。“阮爷,我可是认真的呢。”
“难道我就不认真吗?”紧紧扣住她的手。他又恼又火:“有你一个就够了,再多我也吃不消!”
“是是是。”她连声笑著:“光我一个你就应付不来,何况要你左拥右抱呢?”眼角瞥到戏台前老爷们正密切注视这里,像要看好戏似的。
她暗暗扮个鬼脸,就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跨坐他身上的。
“你昨晚就分神这事,没别的了?”他未觉她的宣示主权。
“是啊,阮爷,只要你问,我一定不瞒你。”
他沉默了会儿,像终于松了口气,道:“你扶我过去,我跟钱老爷说一声,让他们先看戏,我送你回府,再回头谈事。”
她笑:“那倒不必,我可以等你……”
他瞪往她的方向。“你当我听戏很容易么?”
哎啊,又要火起来了,当真是一天不火一下就不是阮卧秋了。她确定诸位老爷看得很清楚了,才暧昧万分地从他身上起来,顺道扶他起来。
他缓了缓口气,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呢。”
“那正好,回府途中,可以停一会儿,就到饭铺子吃顿饭再回去。”
她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他啊他,知她心情不好会喝酒,吃到好米饭就乐得要命,从不明说却惦在心里,他这可是很吃亏的,还好遇上她,她对他,真是……怜惜得要命、爱得要命,也贪得要命啊。
“阮爷,虽然如此,我还是很想说……钱老爷找了几名清秀青年来陪你呢。”
“什么?”他要男人做什么?
“嗯哼,因为大街小巷都流传你跟个男人打得火热嘛。”她有点酸。
“胡说八道!”他怒斥。哪个混蛋坏他名声?她这女人,连这也信?
“阮爷,胡说八道的又不是我。每个人都绘声绘影的,说你在大街上被个男人强吻,你不但不抗拒,反而任他吻个过瘾呢。”
他闻言皱眉,不答反问:“你说,钱老爷让几名青年进园来,是什么长相?”
她看他一眼,笑道:
“你要从中挑一个吗?”见他狠狠一瞪,她扮了个鬼脸,不再闹他,打量起那些雇来的白面青年,形容道:“唔,个个细皮女敕肉的,一身白衣,看起来挺斯文的,身上还有脂粉味儿,头戴方巾,方巾之下的头发又黑又亮,发尾各式各样的颜色……”太眼熟了,眼熟到她开始心虚了。
阮卧秋默默盯著她的方向,平静说道:
“那不就是你吗?”又补:“之前毫无顾忌在大街上吻我的,也是你啊。你要我推拒你吗?还是你认为我会任由一个男人恣意亲吻?”每说一个“你”字,就加重一次语气。
“呃……”搞了半天,原来是她毁他名声啊!
“哈哈哈。”她干笑:“阮爷,我好饿哪,咱们快去吃饭吧。”
冷冷地──
到处都是冷啊!
天气冷、屋外冷,呵出的气也冷,少爷的脸更冷。
“少爷,真的不干我的事啊,没跟杜画师说清楚你另有所爱不是女而是男,这点是我的错,至于其他全是你的错……”
“你有胆子再说一次!”阮卧秋眯眼。
“少爷,是你要我说的啊……”凤二郎很委屈道:“我也不过是把外头的谣言照本宣科地转告杜画师而已,你喜欢男人也不是错事……”
“胡闹!外头的谣言你也信?我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吗?”阮卧秋又气又怒。
“少爷,您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你别气别气,我是说,这几年我老觉得你对杜画师的感情没那么深厚,至少你一生的重心绝不会在杜画师身上,上回吃饭时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问她不怕少爷这么冷落她吗?”
“我冷落她?”他原要骂人,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怎么说?”语气之中有抹专注。
“她只笑著,说少爷你一向就是这种人,年轻时是这样,老了也差不多是这样了,要是太冷落她,她自己找乐子就是。少爷,其实当年你是很被动的吧?”立刻射来两道怒火,有时真怀疑少爷的眼根本没瞎啊!
“以后若是再听信谣言,就不要怪我罚你了!”他怒道,转身走进秋楼。
应康城的秋楼完全仿建老宅,甚至不必模索,就能精准无误地走到床边。轻微的呼吸让他知道她已睡沉。
难得现在不过二更,她已熟睡。也是,一早天未亮就起床,难怪累坏。他小心翼翼上床,模到棉被拉过一半,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她搂进怀里。
她对他一向主动又热情,而他也早已习惯,昨晚那般心不在焉几乎不曾发生过……五指慢慢地移到那头又细又软的美发,想像她连睡著也含著笑,恼怒的脸庞不禁软化。这个女人行事大多自顾自己,若是哪日她心不在他时,也不会刻意掩藏,所以昨晚他才有些心慌,刻意占有了她的身子,要她全心全意都在他身上啊……
“阮爷?”她迷迷糊糊地掀了眼皮,直觉抹笑:“我又主动投进你的怀里睡了吗?”语气之中带著浓浓倦意。
他含糊地应了声。
藉著月光,她困盹的眸瞧见他硬到快跟石头媲美的臭脸,失笑:
“阮爷,你可以放心,好一阵子我都不会强迫你行房,你可以睡了。”
他眉头皱起:心头又有点恼了,问道:
“为什么?”
“啊……”被周公招了一半的神智还在飘浮著,她只答道:“我学你修身养性,多注意点精神层面,以免你还不到四十,就被我的主动吓得失去感觉,那我罪过可大了。”她连连打了呵欠,埋进他的胸前,闻到他的气息便安心入睡了。
这女人说话老是轻浮,没个正经!只怕她到老,也不会有一句正经的好话来!
到老啊……他抿了抿唇,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来,确定她睡得极熟,才轻轻搂紧她的身子,慢慢顺著她的衣袖滑下,十指交缠。
沉沉的夜,轻微的呼吸交错,跟良久之后的低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混帐,谁告诉你我是被迫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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