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解图不见了!
翻了好几遍,像是平空消失一样。万家福连忙奔出房,瞧见三哥路过,轻声喊住他:
“三哥!”
万三少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朝她笑道:
“怎么,要跟三哥出门吗?”
她摇头。“三哥,我的县解图不见了。”
“不见了?”他轻愣,而后问道:“是少七或者老二替妳寄回去了吗?”
“没有,二哥正忙着设计他的图,小七向来不碰我东西的。”她满心疑惑啊。
难道是小偷?
万三少才这么想,她就猜到他的想法,道:
“不可能的,谁会偷这种东西?”
“这可难说了。妳忘了么,万家历代的县解图总是不见,说不定这一回提早消失而已。”他显然不是很在意。
“三哥,我已经十九了,你别老拿我当孩子唬。那多半是爹或爷爷他们把图收了起来,没教咱们知道。”
万三少闻言,露开赞许的笑颜,说:
“妳真聪明,我少年时的确发现历代县解图收藏在密室里,等妳回去之后,我带妳去看看吧。”只是,有点蹊跷。
他幼年曾看过万家叔伯画过一幅县解图,与密室里的县解图虽是同一幅,但他总觉得密室里的画功更为精细,不像是同一人绘的。
万家福沉吟一会儿,道:“三哥,既然图不见了,那么我想重……”
“还是得回家。”为预防万一,万三少保险地退了一步,继续笑道:“妳忘了吗?妳还有一门亲事在等着妳呢。”
万家福闻言微怔,注视着他。“三哥,你没有帮我推了那门亲事吗?”
“为什么要退?”
“你……”天生弯弯的笑眸瞇成一直线。
“福福,妳别生气。三哥也是为妳好啊,岁君常那种人有什么好的?虽然年轻,但也没法跟妳吟诗作对,过着夫唱妇随的日子啊。”
“我不会吟诗也不想作对子,更没要这么快成亲。三哥,你到底愿不愿意为我退亲事?”她很平静地问。
“我很想啊。”万三少摊摊手,神色自若但一闪眼已退到院子拱门后。“可是,我无能为力,那个姓岁的,不配妳……别这样看我,福福,妳上头除了我之外,还有五个兄长,别说老二不快到极点,连其他三个全尽力赶往这里,我不想犯众怒啊。”
她深深吸口气,柔声道:
“三哥。”
万三哥面色终于微变,及时从身后拎过一名过来人。
“万、万三哥。”年有路小声叫,像小猫一样被拎得高高的。
“乖,妳来陪姐姐。”赶紧放猫进院,然后转身闪人。
“姐姐,妳、妳上不上街?”年有路害臊地问。
“……”深吸口气。不能迁怒、不能迁怒。“我正要上街呢,我县解图还没有画完,打算走一遍常平县,有路,妳也要一块去吗?”她柔声问。
年有路闻言,兴高采烈,连忙挨在她身边。
“要!我也要去,我没上街过……姐姐,哥说,做人要有礼貌,要送万二哥谢礼,我要去挑礼物哦。”年有路小心翼翼打开手掌,露出她的工钱。
万家福闻言,轻轻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噙笑道:
“好,我陪妳一块去挑礼物,万二哥一定喜欢的。”
“姐姐,妳有好多哥哥吗?”不像她,只有一个哥。
“是啊,我哥哥有五个呢。”
“他们对妳好吗?”她好奇问,补了一句形容:“像哥一样对我好的那种?”
“好,非常好。”从小到大就很宠她,宠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当然,无法无天是指他们,害她气也不能,只能偷偷地恼他们。
年有路高兴地牵起她的手,抬头看向她的脸,松了一口气。
“有哥哥很好啊。姐姐,妳恢复正常了,刚才妳的脸有点点可怕耶。”
再次走在常平县上,如同跟其他县市没有什么两样,完全没有当初排外的异样眼光。
有路帮她背着小货袋,东张西望看着四周,乖乖跟在她的身后。
“姐姐!姐姐!”年有路拉着她走向一个摊子。“好吃耶!我买这个给万二哥当谢礼,他喜不喜欢?”
万家福看见摊子上卖的是烤鸡腿,不由得笑了。
“万二哥跟有路一样,最爱吃这个了。”
年有路露齿一笑,道:“老板,我买三个。”姐姐一个、她一个、万二哥一个。抬头一看,看见老板傻傻地盯着万家福,她又重复小声喊道:“我要三个。”
那老板连忙回神,拿油纸包起烤鸡腿。
“万姑娘,妳、妳的货袋里还有什么货色?”老脸微红。
万家福先是怔了怔,而后答道:
“还有很多,不过都是些女孩家的玩意。”
“正好,我有女儿啊!晚点我叫她上县府挑个玩意吧!”
她虽然一头雾水,但点头道:“没有问题。”
买了鸡腿,跟着年有路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热闹又繁华,尤其近日山月复银矿很有可能准备开采,各地人群拥来简直不断。
“哥说,岁爷爷允外地人进来了。”年有路拼命闻着鸡腿香气。
“原来如此啊……”难怪每个常平县百姓都笑脸迎人,再也没有之前的冷漠。
“哥最近好累喔,他说岁爷爷简直把他当成三头六臂,指使他做这做那的,不过我有偷听到哦。”
万家福心不在焉地问:“有路偷听到什么呢?”在木板上沾上只有她才懂的符号,继续初来常平县未完的工作。
“哥说,他要故意散播姐姐是福星的消息,买通很多人在县里传哦。”
万家福蓦地停下脚步,低头与年有路对视。“我是福星?”见年有路用力点头,她不由得暗恼。
难怪方才老板要买她的东西,原来以为可以沾喜气。哪来的喜气可沾?未免玩笑开大了。
“万姑娘。”一名在卖木雕的少妇见到她,连忙起身走来,问道:“请问……妳还有货可以卖我吗?”
万家福点头,轻声道:
“有,不过我放在县府里,夫人如果愿意,回头我拿给妳。”
那少妇点头称谢,走回摊前卖木雕。
万家福模了模自己的脸。正因为自己跟弥勒佛有几分相像,才会让人这么容易信以为真。
花了一上午,将常平县初步记录后,先送年有路回县送礼,但她的兄长们都不在,她只好再送年有路回矿场。
时值正午,矿夫正在吃饭。她轻扫一圈,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
“小老头?”
她心一跳,转身瞧见岁君常迎面走来。
他的俊颜抹过诧异,盯着她一身衣物,慢吞吞地说道:
“是不是我的错觉,妳变漂亮了?”
“……”她低头看二哥要她换上的新衣,忍住笑:“是哪儿漂亮?是衣物还是脸?”哪有人看着衣物读人美的?他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他轻哼一声:“不都一个样么?我以为妳要多休息几天。”
“我没有事,何必休息呢?”
“没事?我几次过去,妳兄长都说妳受惊过度,半夜三更还在哭鬼神号,必须休养呢。”
她闻言,先是拢眉,而后见他一脸狡诈,分明是故意来告状的。
“我哥,就这个样儿。”她叹息,不知是为谁。
“我知道,所以我等妳来找我。”他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拉扯她的长发,逼得她不得不投进他的怀抱。
这个男人……她深深吸口气,轻声道:“我听三哥说,你正准备开采山月复银矿。”
“不是我,是有图。”
充满疑惑的弯眸看向他。“你不开采?”
“我想,却也不想。”他坦承道,没有主动搂住她,反而开始玩弄起她的发丝来。“在常平县多年,虽然谈不上感情深厚,但我也不讨厌这地方,百姓崇拜我,我是清楚,不过……”对上她的眼,平淡地说道:“这里没有人了解过我的本性。”
她轻轻应了一声。
“再者,我要去偿债了。”在看见她再度惊讶时,终于控制不住轻捏她的脸,让她皱眉无声抗议。
他不由得大笑两声,惹来矿夫惊奇的偷看。
“人人都以为我是采矿奇才,天生的本能,其实不然,没有长年累积的努力与经验,哪来这一身好本领?”因为是他日积月累下的实力,所以他有本钱自负,也非常自傲。“要了解矿地,绝不是只在一处坐井观天,每年我都有一段时间不在常平县,我专往有矿地的地方去,遇见不少矿主子,他们全没我这一身本领,自然求才如渴。人人也以为同行就该相忌,但却忘了没有识才之能,那些矿主绝不会爬上今天的地位。那些人也许羡慕我如今的地位,却更舍不得我消失在这世间。”他耸了耸肩,很践地说:“所以,在那些年,我被抢得凶,现在,他们存心来施恩,故意在那贪官面前说我的奇能,又在县太爷那头挑拨离间,每个人都来邀功,我能不还债吗?”
她见他谈及矿业时,真的自负到无以复加的地方,但她一点也没有取笑的意味,因为她看见一个男人因为他的本事而骄傲,因为他喜欢的矿业而自负。
她脸微晕,最贪看这样的神色,轻声问道:
“你要离开去报恩了?”
“说报恩,不如说,我非常想知道天下间还有什么矿是我找不出来的。大部份的人都从古书得知矿产知识,但古人也有错,没有亲身经验,永远局限在一角。”
“……你要我陪你吗?”她有点哑声,心微微颤着。
岁君常颇为玩味地抚过她的脸颊,道:
“一个人也是挺无聊的,有人陪,也许是件不错的好事。我预计五年,小老头儿,五年后,回常平县定居。”
明白的宣示里藏着隐晦的承诺,这人也就是这样顽劣,不肯明说。她暗叹,迟疑一会儿,握住他玩弄她脸颊的五指。
“六年。多一年,是给我哥哥们的,我要陪他们一年,就待在万家里,那时,看你先回常平县或者要跟我去家乡看看,我要一年陪着他们再回来。”
岁君常哼了一声,撇撇唇角:
“那种人……”看她不同意的眼神,耸了耸肩:“好吧,我将就点,五年后去妳家乡看看是不是每个姑娘都老气横秋的,满街都是小老头。”
她展颜笑了声,越过他的肩头,看见年有图往这里走来。
岁君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开始用那个杀人如麻的腔调说话:
“你脸红什么?”
年有图回神,赶紧奔过来,小心地与万家福保持距离。他刚看见什么了?好像看见一个很美的笑容?明明是弥勒脸,怎么会笑得这么美?
“有图?”岁君常皱眉。
年有图赶紧答道:
“岁爷,方才我发现一件事很不对劲啊,要不是有人提醒我,我根本没有想到!”
“说。”
“爷……你这几日把一切工作全教给我,你该不会是……要离开吧?”
“谁告诉你的?”
“您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
“爷!”
“因为我受不了京师来的秦大人他那副贪婪无比的脸色,你以为依我的性子,能容得了那种人吗?”他毫不犹豫地挑起年有图的罪恶感。
他就是这样的人。愈是当成自己人,愈是爱欺负对方,尤其事关他的利益,他可不打算委曲求全。
“都是我的错……”年有图满心内疚,低声道:“岁爷,你是这么尊贵的人,当然不能受那肥官的鸟气,我替你担下这重担,可这里永远是你的地盘,开采的银矿也是你的……你一定要回来啊!”
“这不是傻话吗?我叫你去挖矿,你还是岁家银矿的工头,银子自然全是我的,难道你想独吞?”
万家福听着这对主仆一来一往的对话,开始觉得她喜欢上的男人真的劣根深种,没有把年有图欺压到跪地求饶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愿……以后他别这么戏弄她,再好脾气的人迟早也会生气,她怕她会变脸吓跑他的。
“是万三他们告诉你,我要走的?”岁君常忽然问道,注视着远方走来的万家人。
年有图连忙点头。
“福福,妳果然在这儿。”万三少微笑:“这样不好,妳毕竟是未出嫁的闺女,跟个男人这么贴近,不是件好事。”
万家福遗来不及吭声,蛮腰一紧,被岁君常紧紧搂住,示威意味十分浓厚。
万三少脸色虽然不变,但眼神稍有不悦。“岁兄,你这是暗示我家妹子,非你不能嫁了?”
“三哥!”
“也可以这么说。”岁君毛道。
万三少耸肩,很平静地说出令众人脸色微变的事实:
“但是,举人婚事还在,即使我有心要帮你们,也无能为力。万家在南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是退人家婚或者让人退了婚,都会有损我们的面子,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为难。”
“万家退不退婚,于我并无差别。”换句话说,他一点也不介意横行霸道抢人未过门的老婆。
“你不介意,但我家妹子会介意。她被人说成灾星,已经是非常惨了,如今要变成一个被人抢婚的灾星,岁兄,你擅用人的心理,理当明白流言的可怕啊……”很成功地引起岁君常的不快了。
虽然可以预料他宝贝的妹子,此刻必定是既平静又带恼意看着自己,但他还是有点小心虚地不敢瞧向她。
“福福!”万三少对着岁君常喊着,当作在跟万家福说话。“打小,我跟妳就是最亲的……”
“没有。”万家福坦白地说:“我跟哥哥们一样的亲。”
万三少有点受到打击,听而不闻,再道:
“再过两天,大哥跟四弟、五弟也会来到常平县,到那时,会有什么惊人的情况妳也是明白的。这样吧,我自愿点,替妳说话,承受他们的怒气。”
万家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三哥没有这么好心过。”
万三少又是一脸受创,带着微恼的语气道:“我在妳心里,就这么坏么?”
“倒也不是。三哥跟其他哥哥一样,早成了老奸巨猾的人。”顿了下,她叹息:“而这全是为了我而努力的。”
“福福,妳能这么体贴是最好的了。”万三少又恢复老神在在的样子,但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退了一步。“虽然我不是一个无端拆散鸳鸯的人,但也必须安抚大哥他们,这样吧……”他转身扫过矿场一圈,别有用意地笑道:“三哥一直很想知道妳常平县的县解图画得如何,不如妳以地为巨纸,绘完常平县的县解图,我就为妳说话,不只应付其他兄弟还顺道推了举人的婚事,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其中必有诈,岁君常心知肚明,但并未明说。他与万家人相处不久,但也知道这万家兄弟重万家福而轻万少七,不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他们身边。
他不明说,因为他根本不怕这小老头儿真嫁给那孔子的后代举人,他要带人走其实很简单,只是这小老头很念手足之情。而且……
他个性中恶劣的一面,非常想看万家福要如何应付。不可否认,就算他喜欢上一个女人,依旧很想欺负她。愈喜欢,愈爱欺负她。
万家福默默看着兄长的背影,叹道:
“好。”
万三少惊喜地转身瞧着她。“福福,妳愿意?”
“三哥用心良苦,我怎么能不配合呢?”
这么平静又温驯的回答让万三暗自心跳,抹了抹冷汗,绽出毫无破绽的笑来。
没有错,没有错……他在心里默念,为了让这个妹子在他们身边多留一些时日,他可以稍微卑鄙无耻点。
只是稍微一点点而已。
向晚时分,落霞满天。
从午后开始,十乎县的百姓开始聚集在矿场敖近,看着据说以矿场前方大地为纸,绘下县解图的万家福。
有的百姓站在山丘上,居高临下好奇地观望,那当日看过她县解图的老板讶异地惊呼:
“我看到了,那是县里的大德街!”一条一条街道上还有住宅房舍跟商铺。虽然地面粗陋,画功也以简单单墨为主,不似那天她画得色彩微艳、商铺细致,但久居常平县的老百姓,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平县的县解图。
柔软无骨的身子半蹲在地上画了下午,岁君常就在旁观看,连秦大人也因为矿场部份暂时休工,而好奇地过来察看。
“福福,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万二少苍白的俊脸带点心疼。
“不用,快画好了。”她头也不抬,一头青丝垂在地上,纤白素裙轻折,跪在地上作画长达数个时辰,虽然不舒服,但她首次以地为纸,很有新鲜感。
岁君常向年有图招招手,取饼一个包子,然后蹲在她的身边,故意吃给她看。
“小老头儿,画得辛苦吧?”确定他做出了人间美味的表情。
万家福瞪向他,张口欲言,他哈哈一笑,把自己咬口的那一角塞进她的嘴里。
万二少阴沉地看着岁君常,万三少拉了他一把,使了一个眼神,吩咐雇来的人去做事。
“福福,瞧,妳还剩下这些地方没画,对不?”万三少微笑,指着那之前圈出来的空白地形。
她由下而上倒过来画,现在只剩上方空矿处还没有画完而已。
她抬眸,看着她家三哥跟二哥背光的身影。
“是啊。”不用看万少七的暗示,长年的相处也知道这两名兄长必定有异。
“咱们是不是约定过,县解图全画完才成,要是画不完就跟三哥回家成亲去?”万三少极为温柔地问。
“……是啊。”她面不改色。
“那好。”立即对着身后推着车的工人说:“还不快推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辆板车推到空地,然后将巨石推下,正好压在那块空地上。
万三少微笑:“万家福,回家了。”
万二少十分满意地点头,见到万少七叹息摇头,立即在他后脑勺送了一掌。
“三哥……”万家福瞅着他,轻声道:“我还没有画完。”
“福福,妳已经不能画了。”万二少说道:“妳一向聪明,理应明白困兽之斗毫无意义。”
她看了两名兄长一眼,默不作声地趴在地上继续画。
万家兄弟对看一眼,彼此耸肩,同时看向岁君常,后者继续无所谓地吃着他的包子,这令他们相当不满。
这男人是对万家福太有信心,还是从头到尾不当回事?
两人的视线移向万家福,看她画着简陋的常平县图。自幼她就爱画这些图,当年兄弟们带着她出门,陪她试画家乡地图,第一张图她画得又丑又难看,她却不死心,埋在房里努力修画,害他们兄弟只能躲在门外偷看。她画多久他们就陪多久,要让他们把这么宝贝的妹妹交给一个虽然出色但实在令人讨厌的男人,他们绝不甘心!
事实上,无论家福将来属于谁,他们都会很不爽!
万三少低讶了声,跟万二少同时瞪着她一笔竟然画上巨石。
在众人的低呼里,巨石上绘满常平县的房舍街道,再连回地面。
“等等!”万二少低喝。
万家福不理他,收完最后一笔,才任着岁君常一把扶起身道:
“二哥,图画完了。你不会下承认吧?就算把石头搬走,二哥站在这里,我一样可以画。”
万三少深吸口气,柔声道:
“福福,妳以为咱们当真会放妳走吗?这种承诺妳也信?”
万家福瞇起弯眸,轻声道:
“三哥,你退不退婚事?”
“不退。”万二少坚持代答,在旁的万少七倒抽口气。
因为看见弥勒脸开始在变化了。
万家里,万家福天生弥勒相,平常看起来既慈爱又安宁,笑起来如带着牡丹香味的莲花,既清雅又有动人的艳美,所以,万家兄弟与她相约,不得随意对外人笑,以免她年纪小小,就被哪家男子给霸了去。
而很遗憾地,“有得必有失”,她的笑美丽动人,但她唯一的缺点,是她生气的时候——
常平百姓暗自抽气不断。这是福星吗?不是吧!
“福福!”万三少暗自吞了吞口水,试着以最真挚的笑容面对她。
“咱们开玩笑的,真的。”万二少挤出笑道。
“开玩笑?”她动怒道。
“是、是,开玩笑。妳别气了,妳想做什么,当然可以!”他哄道。所以,拜托,不要破坏他们心目中美丽安静的妹妹形象。
神佛与恶鬼,只是一线之隔。
他家的妹子也一样,笑起来如春风,一气起来……连他这个大男人也会在半夜惊醒,以为身处阿鼻地狱,遇见了来押人的鬼差!
“我图画完了?”她怒声问。
“画完了!画完了!”二兄弟连忙道。
“婚事退不退?”
“退退退!一定退!不退的话,三哥头剁下来让妳踢!埃福,生气伤身啊!真的伤身,别气了,妳知道咱们最怕妳生气了!”太可怕了,简直破坏他心目中的形象。
万家福深吸口气,慢步上前,停在万二少跟万三少面前。
“福福,妳允过我们,不在自家兄长前恼火的。”万二少说道。这一吓,把他脑海中美丽的身影给吓跑了,他怕这一阵子想出来的银饰图全是适合恶鬼的。
万家福抿了抿嘴,含怨地注视眼前两名兄长。
“哥,我没有这么早要嫁人,至少,还没有陪够我家人前,我不想成亲。”见他两人脸色一喜,她是又恼又笑。“我知道你们疼我怜我,不过家人之间有各自的路要走,改日我若远嫁它方,哥哥们是否就不理不睬我了?”
“当然不会!”
“我有喜欢的人,可是哥哥们的地位一定跟他相当。”她柔声低语。
“真的?”万三少见她点头,满意地摊开手。
万家福暗叹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身。
“不管哥哥要我陪多久我都陪。”
“那……”不敢太过嚣张,万三少与万二少对看一眼,而后试探地问:“至少在妳嫁出门前,有半年时间待在家里陪咱们兄弟。”
“别说半年,一年我都不肯离开你们的。”这么不贪心,肯定是被她的怒火吓到了。从小到大她很少生气,通常她一生气,万家兄弟就很容易受惊,所以她尽量不发火的。
“福福,我跟老二是勉强可以接受,但将要到的其他兄弟,我可不敢担保他们会有什么作为。”万三少附在她耳边提醒,注意到岁君常盯着他们看,不由得轻轻抱紧她。哼,要示威谁不会呢?
被吓得差点两眼翻白的年有图,终于勉强回神,奔到岁君常身边说道:
“岁爷,这样男女相抱不太好吧……”
“兄妹相拥也不是件怪事。”岁君常平声说道,同时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结拜当兄弟,我也可以抱着你,怎样?”
年有图立即受宠若惊,摇着头:“不用不用!现在就很好了……爷,我注意到了,明明你声音挺好听的,对万姑娘说话也很正常,为什么对咱们县民说话,老是用这么难听的声音?”他忍不住问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
爷的声音,很容易杀人于无形啊!
常平县的百姓没被他的声音杀光真是奇迹了!
难得地,岁君常朝他绽出个俊朗无比的笑,才慢吞吞地说道:
“有图,在常平县里,我愈是喜欢的人,就愈爱这样欺他,愈爱让他受不了我。难道你一直没有发现,我对你格外的特别?”
“……”年有图傻眼,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秦大人拍拍岁君常的肩,还有点闪神地说:
“岁爷,您……真是为难你了……”
“难为我?”
“就因为共处在地道十来日,你才被迫跟她兜在一块……也亏得你能容得了这样相貌异常的女子……”秦大人有点惋惜道。明明是一个奇才般的人物,却跟万家福在一块,方才他也亲眼目睹那怒气横生凶恶的变脸,他想,他以后一看见万家福,就会自动想起她的变脸。
岁君常闻言,朝她一身不知比地道好上几百倍的衣物看去,耸了耸肩道:
“这算不错了,她最丑的样子只有我见过。”无视身边人的惊悚,也没有看见常平县百姓惊恐的表情。
方才她凶的样子算什么?不就是老样子吗?人是变漂亮了的确是事实,不过,美丑都是万家福,于他根本没有差别。
视线移向矿地上的常平县地图,俊眸抹过难得一见的情感。常平县算是他的根,虽然可以割舍,但终究有感情,不管他上哪儿,就如同随处可以画出的县解图一样,常平县一直在他心里。
他微微瞇眸,直到夕阳西下,终于忍气不住,跨步上前,毫不犹豫地用力拉过她的长发,逼得万家兄长不得不松手。
她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落入他的怀里,他这才满意地看向万三少,狂妄地说:
“跟她共度往后几十年的是我,不是你们,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