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是陶家餐的正妹耶,我吃过她家的便当,还不错。”
十一点多,几名高年级的学生在二楼的走廊上闲聊,柯五帝也在其中。
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瞥向对面大楼前的小绵丰。小绵羊的主人穿着夹克,背后印有陶家餐的字样。
她提着的便当一共有……
五个!
柯五帝内心在窃喜。他就说嘛,柯家食馆迟早会出运,痞子哥的手艺不错,就是没有门路,现在教职员尝到他的手艺了,会多订是理所当然的啦。
淘家餐算什么!
昨天四姊接到教务处打来的电话,加订二十个便当,而且还颇有长期订购的暗示,乐得他跟痞子哥整夜睡不着,幻想未来团购的美景。
“那里也有个美女,不过老了点。”有男同学说道。
柯五帝看见四姊骑进校园,停在小绵羊旁边,身形俐落的下车提便当。帅啊!看来看去还是他家四姊帅。
“这家的便当我没吃过,不过我有听说,陶家餐现在危机重重,因为柯家食馆的老板,就是这个女的,跟理事长有奸——情,所以,就那个那个喽。”
柯五帝一愣,不快道:“什么奸情!你说得太难听了吧?”
“会长,这又不是我说的。”男同学不以为然。“我也是从老师们嘴里听来的,你上几趟办公室,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些八婆说得比我还难听呢。”
“对了,柯会长,听说你家也是开自助餐店的,这种手段你应该不陌生才对。”其中一名家世很不错的高年级生哼道。
顿时,现场一阵静默。谁都知道柯五帝在校颇有人气,但高年级的,总有几个看他不顺眼。谁敢吭声?
深吸口气世界会更美好,为了让世界双倍美好,柯五帝不惜连吸了两口气,差点把肺爆掉后,才仿着四姊那种不在意笑道:
“我家确实是做自助餐的,柯家食馆就是我四姊开的。不好意思,我有事先离开。”非常有教养地说完,然后转身,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奔向敬宁大楼。
“妳是怎么认识成宁理事长的?”
一出教务处,就有人质问着。柯四杰一回头,看见陶秀秀早在外面等着。
“这个……说来话长……”十年点滴,不足为外人道吧。
“虽然少掉成宁教职员订购陶家餐,我们也不会因此垮掉,最多再想办法去拉其他生意。不过妳不觉得这种走后门的方式很低级吗?”陶秀秀一脸寒霜,十分不服。
“走后门?”柯四杰抿抿嘴,克制想要回答的冲动。其实,她很想说:今天她是从敬宁大楼的正门进来。那样一定会被归类为耍冷派的吧?
她也不是故意爱耍冷,她一直很想讲个正常的笑话,小小玩弄一下很正常的幽默,但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她的幽默跟她的长相一样的冷。
“柯四杰,难道妳都没有注意到,刚才教务处的职员用什么眼神看着妳吗?”
“没有耶,请问……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她虚心求教,希望袖子上的自黏性贴纸有达到宣传的效果。因为订作专门的制服太贵了,所以五帝干脆用自黏性贴纸用力贴在她的袖子上,上头写着“柯家食馆”,然后逼她穿上四处宣传……她是无所谓啦,真的真的无所谓……待会上车后她要月兑掉这件外套。
“妳以为那些职员真心想吃柯家食馆的便当吗?”陶秀秀忍不住气道:“那全是拍理事长马屁!如果妳没有跟成宁理事长来往,今天妳不会有这么多生意!”
“原来是这样啊。”柯四杰恍然大悟。
“妳不觉得羞愧吗?”
“这个……”还好耶。她不是很介意前门后门,柯家食馆的饭菜绝对不难吃,只是没有门路,现在有人甘愿拍马屁,其实她不是很反对。
陶秀秀看她一脸无所谓,低声骂道:
“以前我们卖吃的,东西好吃最重要,现在不一样了,随便一点姿色就可以走后门,难怪现在饮食业愈来愈难做……妳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啊。陶小姐,外头的雨好像愈下愈大了,妳可不可以下次再说,我还得上市场买点东西呢。”刚才连成兰偷偷告诉她,今天遥久学长没来学校,好像是感冒了,她打算下午去他家探望。
“柯小姐,没有以后了,今天已经没有人订陶家餐了。以后我要来成宁送便当很难了。”虽然是各凭本事,自寻门路,但长期经营的内线就这么断了,真不甘心。
“没有关系,下次我到陶家餐拜访,妳上次给的名片我还留着。”她开始穿起雨衣。
“柯四杰,难道妳没有一点自尊吗?”她忍不住叫道。
原本还在观望雨势的柯四杰缓缓转身面对她。
陶秀秀见她一脸结冰拒人千里,气势实在有点吓人,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
“难道妳没有自尊吗?妳不想让妳的顾客真心觉得妳食馆的便当好吃吗?妳这样子简直是丢我们自助餐的脸!不要脸!”
经过的师生纷纷停住,甚至连教务处的职员都出来看个究竟。
尴尬的气氛在这一层楼里蔓延,柯五帝刚从空桥那里奔到敬宁大楼的二楼,就看见四姊成为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他正要上前,就看见她有了动作。
她开始把雨衣月兑掉,走向陶秀秀,因为动作俐落又酷,所以在场的目击者惊惧地屏息——
“哇!小正妹VS.老美女,要发生喋血事件了吧。”跟着柯五帝跑过来的学生低声喘道,期待接下来的暴力好戏。
“陶小姐?”柯四杰神色凝重。
“做、做什么?”陶秀秀个子矮,一时被她的气势压住。
“我没有想过好不好吃的问题耶……”
“什么?”
“妳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总是有人骑着脚踏车卖山东大馒头?”
“……好像有……”她严阵以待,如果这女人敢打她,她就要报警。
“现在几乎都没有了,对不对?”
“大概吧……这关我们什么事?”
“就算再不情愿,最先被淘汰的,并不是难不难吃,而是无法跟着时代变迁。柯家食馆十年前曾经中断过,我的志愿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里维持它,有门路就走,没有路也就算了,能图温饱就够了。”
楼梯转角的柯五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姊姊。
“我、我不懂妳在说什么!总之,妳为了自家食馆,竟然搭上理事长这条线,简直是丢我们餐饮业的脸……妳妳抓着我做什么?”
“陶小姐,刚才我说,我跟连学长,也就是理事长,这件事说来话长……”
“既然话长,妳不说也可以!妳放开我!”赫然发现柯四杰扣住她的手腕,明明没有捏痛她半分,却也无法挣月兑。
“这种私事,其实是用不着外人知道的。不过,有些事我可以长话短说,而且七步成诗。”
她拉着面色发白的陶秀秀,很认真地走了三步,第四步看着她开始轻念道: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耍冷的七步,完结。
“……”
噗哧!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接着笑声蔓延到每个角落,都以为这个冰山美人在耍宝。
“好怪的人,理事长怎么会跟这种人来往?有貌无脑嘛。”教务处周美怡小声嘀咕。
虽然有人窃窃私语,但柯四杰充耳不闻,朝陶秀秀笑笑。
“陶小姐,妳卖自助餐,我也是。同行有缘不容易,下回有机会,我们可以一块研究其他餐馆。”
陶秀秀一言发。
她只好耸肩,十分有礼地说:“再见。”穿回雨衣,无视他人的目光,要走下楼的同时,发现自家小弟堵在转角。
“五帝。”
“姊……”
她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男同学们,扬笑打招呼:
“都是你的同学吗?下次带回家,唔……请吃便当吧。”
“那种油腻腻的便当谁要吃啊。”那名家世很不错的男同学嘲笑道。
“不吃便当也无所谓,那就吃披萨或汉堡吧。”反正都从五帝零用钱里扣,她是没差啦。
“五帝同学,你姊……好像怪怪的。”跟来的男学生们自动向二楼护栏拢近,目送那个走出大楼的身影。
大雨里,她戴上安全帽,发动重型机车。明明动作都很正常,就是令他们移不开视线。
柯五帝垂眼,低声说道:
“是啊,她一直是很怪的。”她爱耍冷幽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常暗自叹息,为什么好好一个美女,竟然隐藏着一条耍冷神经,简直是老天在耍人。
他也时常偷偷呕她,为什么要有这么帅气的姊姊,让身为男生的他,很没面子。
可是,他以四姊为傲。
别人都以为她粗神经,其实,她只是不在意外面的闲言闲语。闲话可以杀死一个人,但那绝对不包括柯四杰。
柯五帝回头看了陶秀秀跟同学们一眼。他们不会了解四姊帅气的原因,可是总是会不知不觉的被吸引。
很多人对自身的事伪装得很云淡风轻,但就算再努力佯装,内心还是会有所介怀,无法拥有像四姊那样天然的洒月兑。
只不过——
正因如此,四姊不适合柯家食馆。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到了,只是不愿承认。有四姊在,柯家食馆绝对不会倒,但也无法更进步了。
机车骑到一半出了点问题,手机也还没有修好,她只好一路拖着车——拖拖拖,拖上斜坡。
连学长的家在成宁附近的山上,一路走来,价位绝对不低的高级别墅排排站,出入全是高级轿车,想来这附近是没有机车行了。
依着连成兰给的地址,她来到一间红白相间的屋子。
之前,曾打过学长手机,无人接听,她只好提着刚从市场买来的食材,不请自来。
她按了三次门铃,没人应门,才想起连成兰提到可以翻墙进去,屋门钥匙在花盆里。
等等!连成兰是教务处的职员,为什么这么了解学长的家?虽然他俩也是学长学妹的关系,但按届数来说,这两人应该是不熟的吧?
病人疑似在家又无人应门,让她有点担心,索性按照连成兰的建议,背着食材轻松翻墙而入,钥匙果然在庭院里的花盆里。
开门进屋后,她站在玄关,试探地喊:“遥久学长,你在家吗?”迟疑地月兑鞋,走进室内。
一楼无人。
连成兰也提过,学长不大爱外出,尤其身体不适时,绝对待在家里……好吧,她的内心起了邪念,开始怀疑她那个学妹其实是遥久学长的台佣,才会这么了解他的生活作息。
她无声息地上楼。二楼有一扇门半掩,她先双手合十,默念对不起,然后探头一看——
有个男人倒卧在双人大床上。
那样的身形只有一个人会有。
“遥久学长?”她上前,看见这男人压在暖被上,脸庞几乎被一头凌乱微卷的黑发覆盖。她轻轻撩起他柔软的发丝,露出他苍白又艳红的双颊。
岂止是感冒,根本是高烧了!
她皱起眉,月兑下外套,然后上床,喊道:
“学长,你要盖被子吧?”这个人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不知道他是昏迷了还是睡沉懒得理人,只是动了动睫毛,将整张脸埋进被窝里。
好吧,她也不是无法可施。重心移到床缘,只手移进学长的腰身,然后使了劲道微托,右手迅速抽被,旋身与他双双跌到床单上,暖被落在两人身上。
“四杰?”他突然翻身坐起,一脸茫然。
“学长,你还好吧?”她连忙跟着坐起。
“嗯……四杰?”
“学长,我在啊,你生病了,去看医生了没?”看他没有反应,她重复再问:“学长,你看过医生了没?”
“……好像有……四杰,柯四杰?”
显然在生病时,学长妖魔化的等级会自动下降,露出恼怒火大的真表情。
“我在,学长。药呢?你什么时候吃药的?”
“忘记了。”他合上眼,气若游丝。“妳在这里做什么?”
柯四杰下床,边找药包边回答他:
“我来探病。学长,你的小学妹非常非常关心你。我指的不是我,是连成兰。你还记得她吧?”语气好像有点酸。
“忘记了。”倒回床上睡觉。
她找到药袋,发现上头很贴心的写着几点吃一次药。看看时间,也该再吃一次了,于是她去倒杯开水……
水壶空空,洁白如新。学长住的是样品屋吗?连杯水都没有。好吧,她去开冰箱——
“真是壮观啊。”她让叹。内无一物,摆好看的。如果连浴室都找不到卫生纸,她就能确定学长是外星人了。
她从带来的食材袋里翻出还有点温度的饮料,走回卧房。
“学长,学长,吃药了。”她再度上床。
连遥久三番两次被她叫醒,脸色十分臭,压抑地斥道:
“妳让我睡一下,行不行?!”
“学长,我是谁?”她正色问。
他瞇眼瞪着她。
一分钟之后,她诱哄:
“我是连成兰,所以你起床后可以找我算帐。乖,吃药。”
他恼怒着,但还是顺从地吞下药丸,接过她的饮料一口喝尽。
她手好痒,一时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含笑——
“学长,你真乖,第一次喝光饮料呢。”
“四杰,妳在搞什么?”他疑惑,扫过房内。“成兰呢?”
成兰?叫得真亲热。“学长,我实在不想在你意识不清的时候套你口风,你要不要先睡一觉再说?”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瞪着她。
“唔……我是来探病的。”
“是谁找妳来的?妳这时候不是该在台湾吗?”
“学长……”烧过头了吧。
他皱眉。“妳叫谁?”
“遥久学长。”她迅速上床,哄他:“亲爱的遥久,请闭上你的眼睛,睡一觉就没事了。”看他还在瞪着她,她只好出手遮住这一双漂亮的眼眸。
他稍微被安抚了,乖顺地躺回床上,略微抱怨的:“妳应该在台湾的。”
“嗯……我马上坐火箭回去。学长,你睡一觉,出个汗,就会好了。”忙着帮他盖被。别的男人生病了是何模样她不知道,但学长一生病,似乎有点幼童化的倾向,挺可爱的。
“遥久。”他忽然道。
“什么?”
“在这里不是叫我连先生就是叫连,很久没有人叫我的本名了。”
柯四杰轻诧,想起李学姐说的八卦。原来,是真的啊。
“学……”嘴角微噙笑意:“遥久学长,以后我来叫你。”
这一次,他不只被安抚,而且渐渐放松。她本来以为他终于乖巧的要睡了,突然问,他又沙哑的问:
“妳在台湾过得快乐吗?”
“嗯,快乐。”其实没有想过快不快乐,十年的日子就在成就柯家食馆中过完了。“这并不是你心目中柯四杰该过的日子,对不?”她还记得他说过的“发光发热”。虽然她不认为所谓的“发光发热”就一定得成为该行的顶尖人物,但他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她在某方面是有点粗线条,但也注意到他得知柯家食馆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声名大噪时,眼里的疑惑与惋惜。
她轻轻移开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睡颜。
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回到学生时代,他坐在树下打盹,而她总是忍不住盯着他发呆;那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可是很清楚内心蠢蠢欲动的感觉叫“邪念”。
她眨了眨眼,东张西望一阵,确定不会半途跳出程咬金,然后扮了个鬼脸,自言自语地低语:
“亲爱的遥久,邪念变残念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所以……”俯头,轻轻偷吻他发烫的唇瓣。
如果照他记事本里的步骤,还有得等呢。那个本来懒散的学长,十年的孤独让他妖魔化,掩饰他的真心真意,那样的空白岁月也让他的内心里住着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让她有点心疼有点恼。
她在旁守着他一阵后,连连打呵欠。为了避免学长临时又耍孩子脾气踢棉被滚下床什么的,索性躺平,抱住男性的纤腰,睡觉。
对了,被子也要记得盖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周五,四点十分。
学生陆续放学,三五成群离开校园。
“快点快点!再晚点就赶不上电影了。”有学生叫道。
“你等一下,我还有报告要交给老师啦,刚才我看见老师走进礼堂了,你等我一下!”赶紧追进礼堂。
男学生等了又等,十分钟后开始破口大骂:
“搞什么?!老师请吃大餐了是不?”愤愤地跟进礼堂要骂人。
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了。
本来阿悠是不会注意到的,但他最近在躲他的那票“好兄弟”,所以下了课,他就躲在礼堂对面的走廊里抽烟,打算等五点一到,跟着大部分的学生混出去。
但,一个、二个、三个……十个……全都消失在礼堂里,再也不出来后,他开始觉得诡异了。
“宇宙黑洞?”忍不住好奇心,他熄了烟蒂,悄悄地靠近礼堂。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出来……自超商被抢之后,他诸事不顺,现在搞得他像小老鼠一样,说来说去都是柯影帝的姊姊害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周五这个时候是固定放什么片子去了,但不管哪部电影,总不可能造成万人空巷的地步吧?
礼堂内传出若有似无的国乐,他不记得最近有哪部三级片有这种乐声,就算有,学校也不可能放映啦。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礼堂,先是看见黑压压的头一致地朝向同一个地方。
“靠天,真是看电影!”白烂,就他是傻瓜被骗!还以为礼堂里有什么神秘事件咧!
他随便抬头,看向大萤幕——
目瞪口呆!
五点之前,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出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