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断指娘子 第十章

夜深入静,她站在柱下暗处半个时辰。现在快三更,还不见东方非回房。

空气中湿气渐重,虽然凉爽,但也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这几天白天炎热,入夜大雨,天明方停,这种忽冷忽热的天气,实在令她……她连忙掩嘴,隐了个喷嚏。

“谁?”跟着东方非身边进院的青衣,立时喝道。

“青衣兄,是我。”她自阴暗处现形,不好意思地说:“吓到你们了。”

她出现在东方府里,东方非应该感到惊诧,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再移到她怀里的酒坛,头不回地笑道:

“青衣,你下去休息吧,今晚别守夜,有怀真在,她会守着我的。”

“是。”

“青衣兄,你声音略有异样,是受风寒了吗?最近气候变化甚遽,你可要好好保重。”她笑道,然后抱着酒坛跟着东方非进房。“东方兄,你不怀疑我是怎么进来的?”她好奇道。

“跟我同来的武士们全是大内高手,虽然他们直接听令皇上,但知道妳是我的男宠,倒也得卖我三分薄面,不敢阻拦妳进来。”他笑着。

阮冬故闻言,不知道该不该叹气。他神机妙算,事事预料准确,这样的人生怎会有惊喜感?她将酒坛放下,瞧见他月兑下外衣。

这个……他月兑得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

在官园里,两人同住一室,但那是权宜之计,他需要保护,而青衣不可能十二时辰都守着他。现在他的举动,像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不把她当姑娘来看了。

算了,她就当没看见好了。反正以往在燕门关,她也时常看见士兵同僚打着赤膊,东方非至少还穿着白色的薄衣,嗯……千万不能跟一郎哥说,否则长兄如父,他可能真的会想毒计害死东方非。

“东方兄,刚才我进府时,你随身武士说你正在跟朋友聊天。唉,以往我总觉当好官不容易,看来,当个宠臣也是很辛苦的。”她搬来凳子,同时打开酒坛。

东方非开怀大笑道:“怀真,这话由妳嘴里说出,还真像讽刺呢。我陪他下盘棋而已,也不算辛苦。”

他叫她怀真,那就表示,隔墙可能有人在偷听。她抿了抿嘴,配合他道:

“东方兄天生通才,下盘赢棋确实不难。”

“是不难。难的是不留破绽的输棋方式。”他取饼干净的长衫,随意披在身上,才笑容满面在她面前落坐。

“我可能心情不好,所以来找东方兄喝酒。”她坦白道。

他俊眸一亮,有点受宠若惊。“妳是说,妳心情不佳,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这个……”她搔搔头,将椅子完全搬到他的身边。“其实,是一郎哥认定我心情不好,才叫我来找你的。”

“……他?”凤一郎怎会让她在半夜到他房里,给他大好机会毁她名节?

她平静地微笑:

“我想,可能是下午的事吧,青衣兄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其实我心里难受只有片刻,我不能左右皇上想法,如果战事真无可避免,我愿当开路先锋,不让士兵再做无谓牺牲。到了晚上,一郎哥忽然要我找你换好心情。再加上,我也想见见东方兄,就来了。”

东方非面色不动,却已看穿她义兄的心思。凤一郎要她来,正是要她培养感情,最好能让情爱占据她大部份的人生,如此一来,就算将来有一统天下前的血腥战乱,她也不会意志坚定去从军了。

好个凤一郎,真是利用他很彻底嘛。

“东方兄,我在你这里睡一觉可好?”

他回神,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东方兄你别误会,我是指,喝点酒,我趴在这里睡一觉,明天神清气爽回家去,这样一来一郎哥放了心,而你,也不会因为陪我而睡眠不足。”真是,光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害她双颊微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东方非哼了一声,拿过酒坛,搁到地上去。他道:

“妳额上带伤,喝酒是伤身,要让一个人轻易入睡非常容易。平常妳听见什么最能精神大振?”

她想了一下,道:

“小时候,我最爱听一郎哥说故事,包青天审案、刘备三顾茅卢等等,到了少年,一郎哥说的是三十六计,他以当年皇朝局势举例,一计一计慢慢教我。”幸亏一郎哥在她少年时期扎下根基,否则她冒充程将军领兵在外,战势随时有变,一郎哥不可能随她出兵,当时她靠的就是这些根基。

东方非看她一脸崇拜,哼声道:

“既然如此,不用说,妳最怕听见的,就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了。”

她叹道:“东方兄你料事如神,只要我一听见这种故事,还不到几句,我已呼呼大睡,我真不明白,男女双方都有意思了,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何必遮来掩去呢?”

“哈哈,说得好。妳一向行事磊落,若然有天妳爱上了一个人,想必也会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妳的爱意吧。”

“当然!”她噙笑,正视着他。“只要工程完工,我自觉真正深爱上一个人,一定不会遮掩。”

他闻言,内心大喜,偷偷再将她此刻模样藏在心里,然后心情很好地说:

“好吧,今天晚上,就让我为妳说段风花雪月,让妳昏昏欲睡吧。”

她立即起身,向他作揖,灿烂笑道:

“一日兄长,小弟一直想再跟兄长秉烛夜谈,今晚有此机会,真的太好了。”

东方非见她真情流露,不由得笑道:

“我没想到,妳竟然牢牢记住那一晚。”

“那一晚,是我真正认识东方兄的开始。小弟远在它方时,偶尔就会想起那一夜。”她若有所思道:“以往我总觉得东方兄喜怒无常,不可一世,这样的品性实在不算太好。但,今天过后,我想法大有改变。”

“哦?”他十分期待:“怀真,妳对我的看法有何改变?”

“东方兄的朋友,跟东方兄有所同也有不同,他有与生俱来尊贵的气质,跟你同样的不可一世,但他的不可一世是因为他将天下看得太重要;东方兄,你的不可一世,是源自于你不将天下放在眼里。忽然之间,我很庆幸我遇见的是东方兄。”

他瞇起凤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一脸笑意,有点腼腆,但还是微倾上前,吻上他毫无防备的嘴唇。

他一怔,也不阻止,随她轻轻蹭着浅吻。他神色未动,嘴唇故意微启,她只好满面通红,丁香小舌主动探出,小小地加深这个吻。

她秀眸瞪着,与他视线交缠,坚持不闭眸。

饼了一会儿,她撇开脸轻咳一声,装作不知双颊红透,笑道:

“东方兄,小弟身体有点不适,如果你被感染,请千万见谅。”

“我怕这点风寒吗?怀真,妳这么想吻我?”他目不转睛。

她坦承道:

“一点点而已。”见他不赞同地扬眉,她失笑:“真的只是一点点。我是看东方兄刚才一脸渴望地盯着我……咳咳,所以就这样了。”

他哼一声,俯近她美丽的脸庞,诱惑道:

“怀真,其实妳很爱很爱我了,妳知道吗?”

她笑出声,而后连忙掩住。“失礼了,东方兄。虽然小弟在这条情路上还要多加学习,但你这样左右我的想法,这实在不太好。”

东方非懒洋洋地睇她一眼。“要左右妳比动摇巨石还难,我只是先挖出妳不曾发现的真心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有赖东方兄多多提示了。”她满面春风。无论如何,这一趟,让她心情真正放松了。

烛光烁烁,交织在他光滑俊美的玉面上,可以说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她托腮打量着他,听他开始说起风花雪月的情爱故事。

他说来流畅又自然,毫无扭捏之色,这一点跟一郎哥不太相同。少女时期,一郎哥怕她不解男女情爱,特意挑了一本男欢女爱的故事说给她听,当时他雪肤微红,还特意跳过暧昧的情节,她听得头晕眼花,频频梦起周公来。

她承认,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听他说故事,因为她全神贯注在他飞扬跋扈的神采上。不知为何,她觉得……在烛光下的一日兄长,跟以往不太一样,她看得很顺眼,而且很想再多看几眼。

可惜,这种风花雪月真的是她的致命伤,她很想捧场,周公却已经在敲门找她了。如果当年蛮军天天在城墙外说这种故事,她一定倒地不起。

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其实她很享受,却不想沉迷下去,明天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新任县令还没抵达,他的人马先到,县府各部已忙成一团,她得早点出门。

怀宁曾说,她是劳禄命。但她想,如果哪天家家户户不闭门,也无盗贼入侵,百姓不再塞钱给官员,那才是她无事可做的时候,到那时,她愿天天沉溺在今晚快乐的生活里。

愈想愈困,东方非忽地俯近她,在外人眼里看似迷恋地吻住她的耳垂,但他只是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什么,她意识模糊地应允,托着腮,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清晨天色一亮,她突然张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身上披着东方非的长衫,她定睛一看,瞧见他在她身边打盹,一夜有他的体温相伴,难怪没有冷意。

她悄悄起身,伸了个懒腰,顿觉自己精神饱饱,可以熬上三昼夜呢。

长衫改披在他身上,她盯着他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推门而出。

青衣早在外头等着。

她食指摆在唇间,悄声说:

“东方兄三更之后才睡,我不惊扰他,先行回县府了。”

青衣点头,低声说道:“主人他这几天睡不过一个时辰。”

“这么辛苦?”伴君如伴虎,宠臣果然不是人人能当。“那就让他好好睡吧。青衣兄,下午你方便吗?”

青衣一怔,不知道她意欲为何,但还是答道:“方便。”

“那你就来县府找我吧。”她笑道:“今天下午一郎哥会送药来,我瞧你过一个晚上还是鼻音重重,不如跟我一块喝。”

“这怎么……”怎么能麻烦小姐呢?

“一郎哥的药方神准,我每次受风寒,都是靠这帖药方,何况,这几天日夜气候不定,我怕东方兄作息不正,容易感染,到时就烦你将药方拿回来吧。”

“是,青衣明白了。”

她精神抖擞,抱拳告辞,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天雾之中。

青衣正要退出院子时,瞧见王十全迎面走来。

“皇上万安。”

“免礼了。”王十全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房门。

“皇上要找臣,怎么不让公公来召唤?”东方非起身作揖,毫无倦意。

“东方,你一夜未眠吗?”王十全看床褥整齐,一夜没有松动的迹象,又看见昨晚与他下棋所穿的长衫摆在柜上,他抿嘴不悦道:“传闻东方非因口杀人后,必沐浴包衣;遇有不喜之事,回府后也会换上新的衣物。怎么?东方,你在面对你的男宠时,就迫不及待摆月兑朕吗?”

东方非老神在在地道:

“臣不敢。臣与怀真在一块,总有些暧昧的事要做,自然不敢亵渎皇上,换掉衣物是理所当然。”

王十全哼了一声,撩过衣角坐在凳上,任着少年太监倒热茶。

“今年你执意辞官,说是为了成家承续香烟,朕记得……你的未婚妻,正是前任巡抚阮卧秋之妹,是不?”

“皇上记得真翔实。”

“一个男人,有了未婚妻,同时又养男宠,朕不意外。你告诉朕,你见过阮卧秋的妹子?”

“当然见过。”东方非笑道:“当日我曾到应康城,正是为了跟阮卧秋谈婚事。我一向欣赏前任都察巡抚阮卧秋,如今他不在官场,实是皇朝之憾,他的妹子跟他一个模样儿,娶回家为我生子,是美事一桩。”

“她是来生子的,比起当日在官园,你为怀真冒险挡布政使,在你心中多是偏爱这个男宠的。”

东方非不置可否。

“你的男宠,真有点偏女相呢。”王十全试探道。

“皇上想问臣什么,请尽避问,臣必答。”

“哦?你对朕如此忠心?忠心到愿意告诉朕,前户部侍郎阮东潜是男是女?”

东方非瞇眼,讶问:“阮东潜是男是女,难道皇上不知道?”

“阮东潜颠倒阴阳,混进皇朝,爱卿若不知情,那真枉你在朝中翻云覆雨十多年了。”

“臣请教,皇上为何猜测阮东潜是女子?”

王十全沉默一阵,不情愿地说道:“是小莲子看穿的。”

东方非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睨着那少年太监。

“只是个小小太监,就能左右皇上您的看法,那这名太监不能久留啊。”

那少年太监闻言,吓得跪地求饶道:

“皇上饶命!小莲子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而已!说不得这世上真有男生女相的人,是小莲子多嘴……”

“住口!”王十全不悦拂袖。“这里由得你说话吗?”

“是……”小太监不敢起身。

“东方非,你忠于朕吗?”

东方非恭敬有加地笑道:

“臣忠于皇朝,只要皇上坐在龙椅上的一天,臣就忠于皇上。”

“那么,朕要你回来,为何你不肯应允呢?”

“东方一脉单传,再不成家,只怕将来东方要绝子绝孙了。”

“你可将阮小姐迎回京师啊,要不,皇亲里你看中哪家千金,照实说了,由朕为你匹配,三妻四妾,要多少孩子都不是问题。”

“皇上,君无戏言哪。永昌、应康皆为皇城之外的大城,未来必为皇朝命脉根源,现在臣先斩断这一带有心人马的根基,重新换上皇上信赖的官员,恶名由东方非来背……皇上,臣只求七年安稳度日,能见妻生子,共享天伦之乐。”

当日君臣二人确实约定七年。七年之后,东方非就得为主回朝,但他的天下才要开始,依东方非下手狠辣,不在他身边谋策,实是憾事。王十全冷声道:

“爱卿实在不像是贪享天伦之乐的男人。”

“纵有满月复算计,人终究也会老,臣已三十多岁,能与心爱的人悠闲度日,那才是臣现在最大的山颐。”

“心爱的人?是指怀真?”王十全得意笑道:“朕一夜思前想后,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爱卿,你想听么?”

“臣愿闻其详。”东方非也颇感兴趣。

“阮东潜不但是女子,还曾冒充断指程将军,你不将这大功劳归给她,是因为就算归给阮东潜了,阮东潜之名是假,她终究无法史册留名。她本名怀真;而她诈死不回朝廷领赏,因为她就是女儿身!”王十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好想法!”东方非一点也不紧张,大笑道:“皇上,你猜对一半。阮东潜确实冒充断指程将军,因为阵前失将,必定搅乱军心,她费尽心血,要的并非功勋,而是保住自身家园。皇上,如果她肯诈死,那也就不是臣认识的阮东潜了!”

王十全见东方非表面讽刺,但实则为阮东潜抱有不平,看来这两人确有暧昧。

“姑且不论阮东潜是谁,那怀真……你来告诉朕,她到底是男是女?”

“他外表似男,我自然也当他是男的了。”

王十全扬眉:“你没跟她有过燕好?”

东方非哈哈笑道:“皇上,臣还没吃了她,怎能得知她是男是女呢?”

此话一出,不但王十全一怔,连守在门口的青衣也是古怪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际当真不知她的性别?”

“臣一向有话直说。我对心爱的人,一向不强迫,我喜欢跟她斗智,要她心甘情愿地献身。皇上,这样吧,你就吩咐小莲子,让他把怀真叫来,亲自月兑了衣服,验明正身就是。但,就算知道她是女子,又如何?我对她,只是由男宠换成了臣的妾室而已。”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王十全瞇着眼,注视他良久,才缓缓笑道:

“东方,你差点就骗过朕了。朕自然有法子验明她的性别,倘若怀真是女子,九指阮东潜恐怕也是女子了,这两人不管相貌、气质都相仿。当日黄公公亲眼目睹你将阮东潜骨灰洒向大雪,如今想来,正是你处心积虑,防人事后查她诈死吧。”

东方非依旧是不疾不徐地答道:

“皇上探访民间,时日无多,如果想探一探真相找乐子,那臣也绝不阻拦。”

“好个东方非,你倒是有把握朕拆穿不了你的小把戏!”

“臣不敢。”他作揖。

“如果朕查出阮东潜真是女子,你可知,依皇朝律法可判九族之罪?”

“臣擒拿布政使一干人等,他们将在律法之下处决,世上无人敢明说皇上的不是,这正是拜公正律法之赐,皇上,这种律法,臣熟得很。”

“好!既然你极力维护你的阮东潜,那也休怪朕无情了!”

“臣不敢。阮东潜已死,如果她还苟活于世,臣也要玩她至死,看她是不是一生一世,脑中就只有为国尽忠!”东方非讥诮道。

王十全神色震怒。“东方非,如果联能证实阮东潜就是怀真,而且还是个女儿身呢?”

“那么,臣只能怪自己老眼昏花,竟然分不出男女来,臣愿随皇上处置。”

“好!你这人,当真自私自利,一旦东窗事发,果然只顾自身!倘若一切如朕所料,朕要将你自首辅之位连降三级,从此为朕作牛作马,永远不得辞官归隐!”

“若真如此,臣甘愿领旨,一生尽献皇朝,为皇上铲除任何不忠之人。”

王十全一阵冷笑,拂袖而去。

东方非神色自若地送至门口,直到人都远了,他才懒洋洋地入屋倒杯水喝。

“爷……”青衣跟进来,轻声叫道。

“嗯?”

“刚才为何您不干脆说已与小姐行过房了?”

“青衣,你太小看他了。你以为由我嘴里认定冬故是男子,他就不再怀疑?如果他的疑心病不重,那他早在佯装多病太子时,就被人害死了。”

“可是……”

“哈哈,青衣,你担什么心呢?如果赌输,也不就是输了一盘棋,下辈子再来一次而已,何况,我的筹码多得是,怕什么?”

他心情很好,想起昨晚她很快打起瞌睡来,果然风花雪月是她的致命伤。她睡着的美颜,真是可口得令他垂涎不已,巴不得将她抱上床。

“爷,皇上无视阮东潜的功劳,执意揭露她的性别,小姐知情必然伤心。”

东方非看他一眼,笑道:

“伤心什么?她要的,也不是功劳。”就算她伤心,也会很快的振作起来,他一点也不担心。

当年她远在燕门关,凤一郎必定告知她是谁下手害死先皇。她从来没有质问过他,更没有问过当今皇上好些呢,还是先皇为民些。

在她心里,只怕是非黑白的界限愈来愈模糊。有时,他会扪心自问,他要的,到底是哪个阮冬故?正气十足的阮冬故,还是愈来愈圆滑的阮冬故?

相处久了,他又觉得,观察她的变化,正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圆滑的阮冬故,将正气藏在心里,继续走她坚持的道路。

昨晚……真该一口吃了她,好过现在他想念得不得了。一想到以后,能夜夜看着她的睡容,他就几乎掩饰不了内心涌起的冲动。

瞥见那件跟皇上下棋所穿的衣物,东方非一阵憎恶,冷声说:

“等皇上出门后,把这件衣服拿去烧了吧。”

傍晚时分,一阵大雨伴着雷声,造访了乐知县。

阮冬故领着王十全奔进屋檐,叫道:

“王兄,真不好意思,你浑身湿透了吧?”

王十全撢撢袍上湿气,笑道:

“还好还好。倒是怀真,妳写的这些案子可别弄湿了。”

“弄湿就算了,我可以再重写。”

“怀真,妳真厉害,别人审案妳竟然能牢牢记住。”王十全语带玄机地说道。

下午他以京师贵族之名,拜访县太爷,指名怀真招待。原本要探怀真虚实,哪知聊着聊着,她兴致勃发拿出她写的破案实录,两人就研究起来。

有些案子破法很奇特,连他也大感兴趣起来,如果怀真是阮东潜,案子应当是怀真破的,她如数家珍是理所当然,只是偶尔细微处,她想老半天才想起来。再者,他发现她为人直爽,说聪明是有点聪明,但远远不及东方非,除非东方早在十多年前认识主簿阮东潜,一一为她设局破案,否则她绝不可能件件案子巧妙侦破。

“王兄,雨真大,看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这样好吗?县府内有夜宿的值班房,你到那儿换件干爽的衣物,免得受凉了。”她客气笑道。

这简直是老天赐的机会!他脑中动得极快,连忙应声,跟着她走上遮雨长廊。

“公子,我去让轿子进屋吧。”小莲子低声说道。

“不必。青衣回去了?”

“他下午拿药方回去,奴才亲眼看见他走出县府的。”

王十全抿嘴笑了。此刻东方正在东方府里,就算青衣能通风报讯又如何,他也要看看向来擅于只手遮天的东方非,如何能猜到老天此刻给了一个最好机会?

来到值日班房,阮冬故笑道:

“王兄,请。对了,你家随从也一块换吧。”

“怀真,妳不换吗?”

“也对,我已经有点受寒了,再凉下去,我可能会被我家义兄骂呢。”

见怀真要跟他一块进房换衣,他反而一愣,压住门板,瞪着她道:

“妳确定要换?”

阮冬故大剌剌笑道:“当然!”

“慢着……这里有两间,两人各一间吧!”他主动道。东方非十分喜爱这名男宠,姑且不管其他,如果真是女子,那他这个皇上岂不落得调戏臣子妾室的臭名?

“也好。对了,王兄,你看了这么多案例,有何感觉?”她忽地问道。

王十全沉思片刻,真诚道:“破案之人必是奇才。如果皇朝内多是这种官员,那真是万民之福了。”

万民之福吗?她露出浅笑,跟他点了个头,走进另一间值班房里。

她注视屋内良久,才叹息:“一郎哥说得没有错,事有一体两面。他疑心过重,但心思放在百姓身上时,也就是个好皇帝了。”语毕,她浑身湿透,略感寒冷,走到半透明的屏风后,拉开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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