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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天下 番外篇

云家庄后续日常生活之一——一颗蜜饯的存活

“九师妹九师妹!”傅玉叫道。

山风停下脚步。“八师兄,这次你回庄回得真快呢。”

暗玉非常满意她的“伦理辈份”。她的身份太复杂,师叔、公孙显的老婆,师妹,最后又变成春香公子的义妹,照说,无论如何她该高他一个辈份,但她却选择九公子的名号,敬他一声师兄,那他当然不客气了。

他笑道:“乖,师妹,我帮妳带好吃的回来了,待会上厨房去拿。”

“谢谢。”她笑瞇瞇地。

“妳看起来圆了点,圆一点才好。”圆一点才和气,千万别像一开始那样瘦巴巴的天仙美人相,害他脸红心跳的,深怕哪天有人上门抢美人。“说起来也怪,我瞧妳三餐吃但也没吃多少,怎么胖得这么快?听说妳都晚上吃,干嘛晚上吃?”

“因为他白天都在忙,而且白天我也不好意思。”她咕哝着,圆脸红了。

暗玉跟她挤眉弄眼的,嘿笑:“师妹,咱们打的赌怎样?还成效吗?”

“当然当然。”她连声道。

“好,有志气,妳要能进汲古阁第三道大门后,我就输妳!”

汲古阁第一道大门后的江湖书籍,江湖人人能看;第二道大门后则只有云家庄的公子们跟先生能入内;至于第三道大门后藏的是江湖极机密的秘辛,只有春香公子跟公孙先生有钥匙,其余人等不准进入。

“只要妳能进第三道大门后,我就挺妳独立编一册,用不着跟其他数字公子合册。”她的字每次都那么可观,同一年的记事大家弄成册,就她的把其他人的给挤得扁扁的,还好他们都是男人,男人都是很有风度,这才没扁她一顿。

“什么挺?”傅尹远远走来,笑问:“我也挺挺妹妹,是出了什么事?公孙先生欺负妳吗?”他美目有点发亮,似乎非常期待他们之间出问题。

暗玉看他一眼,模模鼻子,问:

“师兄,你又带了什么回来给师妹?”

暗尹笑着打开油纸包,黏呼呼的蜜饯正油滋滋的召唤美食家。

“这玩意姑娘最爱吃了,妹妹试看看,如果开胃,下回我经过时再多买些。”

山风好奇地抢了一颗含进嘴里,傅玉也嘴馋地吃了一口,随即吐在地上。

“呸呸呸,搞什么?师兄,这么酸!”他叫道。

“都跟你说了,这是姑娘家爱吃的,你抢什么?妹妹,有没有味道?”

山风掩着嘴,眼儿瞇着一个缝。“好像……有点味道,酸酸甜甜的。”

暗尹惊喜地看她又主动拿一颗,更是惊诧,试探问道:

“妹妹,都送妳吧。”

“好啊。”她开心地捧在怀里。“多谢大哥。”

“谢字也不用提,若是在公孙显那儿受委屈了,尽避来找我就是。”

等她走进汲古阁后,傅玉搔搔头,道:

“早知她爱吃这个,就早买了,也用不着拖了两、三年还尝不出味道来。”

暗尹微微笑着,正要转身离去,傅玉连忙跟上他。

暗玉道:

“大师兄,你很期待师妹跟公孙显闹翻吧?”

暗尹撇了撤嘴,道:

“这是当然。我自幼就知道她这个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我心里总想着,只要等血鹰之事一结束,被藏得妥当的她,一定能回来……十三年前公孙显烧她画像时,我曾瞄到一眼,就这么一眼……画还是烧了好,以免徒惹事端。两年多前她刚初愈时,就跟画里一模一样,简直分毫不差,我那时又想,美虽美,但红颜之祸,害的是她自己啊。现在倒还好,珠圆玉润又有精神……可恨那公孙显捷足先登,瞒着大伙私娶了她。”说到最后,有点咬牙切齿。

暗玉模模鼻子,低声道:

“师兄,你怎么差这么多……你扮公孙要白时,多么让人想入非非啊,亏我还、还差点被你一双媚眼迷惑,你能不能偶尔恢复一下当公孙要白的时候,让我作作梦都好?”说来见笑,他第一眼看见傅尹蒙面冒充公孙要白时,勾魂媚眼让他脸红红心跳跳,后来看见九师妹清瘦的仙姿,他还是脸红红心跳跳,到底他是太花心还是看见美丽的人儿才有这反应的?

但去年编写江湖美人册时,他也看过排在美人首位的美人,也没心跳不规律啊,他烦恼半天,总归一句话:

“唉,以后等我收养新弟子时,一定废除弟子赏心悦目的规定!省得我看来看去,都对外头的美人麻痹了……”一抬头,随即怔住。“咦,师兄呢?”

秋风扫落叶,一个人影都没有,独留十八岁的傅玉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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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古合第二道大门后的书斋——

“有点诡异……”她喃喃着,摊着两本册子看了一上午。

“师妹,哪诡异?”某位数字公子上前瞄瞄她翻的那两页。“这是春香公子写的,怎么,有问题吗?”

“确实有点问题。五师兄,你瞧,我右边这一页是春香公子写的,左边这本这页也是春香公子写的,但两者笔迹不同呢。”

“原来如此。妳才来两年多,不知春香公子的厉害,他是左右手都能提笔,只是左手写得草了些,右手倒是一手好字。”

不,不是这样的……春香公子右手的好字,好到她很眼熟啊。字迹端正,带点阴柔之感,这种字迹分明是她三不五时拿出来回味的情书字迹,难不成显儿骗她?从头到尾写信给她的都是傅临春?

而且字迹潦草的这页字句有些夸张,也让她有点眼熟,总觉得这样的内容挺轻浮的,右边便中规中矩照实写来。

她成为真正的九公子才两年多,前一年都在第一道门后的书斋,看的都是历年数字公子记下的江湖历史,直到今年她才进第二道门后,这里收藏的是江湖近期但较为重要的事迹,也因此她常看见春香公子的字迹,而且愈看愈不对劲……

眼角瞥到有人进书斋,她抬脸瞄上一瞄,来人是她的相公,显然他没注意偌大的书斋里有人,直接去开启第三道大门。

也对,江湖美人册里刚排上美人名的江湖姑娘来云家庄,傅大哥不在,便由他这个武先生出面,现在他当然不会注意到角落的小草老婆啦。

她想了想,趁他进第三道大门的同时,立即起身奔到他的背后,准备当背后灵跟进去,哪知他就停在门口,然后缓缓转身面对她。

“山风,妳做什么?”

“没有啊……”她低着头靠近他,嗅到他身上的香气,嘴角不由得撇了撇。

鲍孙显见她拿了颗蜜饯主动塞进嘴里,不由得暗自惊诧。

“这东西妳觉得好吃么?”

她点点头,笑着捧到他的面前。“显儿,你要不要尝尝?”

他看着她一会儿,才捻过一颗含进嘴里。

“好吃吧?这是尹大哥带回来的。”她笑道。

“是吗?”这味道跟去年他带回来的没有什么两样,去年她吃了没味道,今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好吃的东西。

“哎,算了。我肚子有点饿了,你忙你的,我去厨房找东西吃。”她笑道。

他一怔,立时扣住她的手腕。“山风,妳饿了?”

“是啊,只有一点点饿,但我还是去填填肚子吧。”她眉开眼笑地凑近他。“显儿,我有胃口了耶,我早上也做了个实验,吃两颗小蜜饯过一会就饿了,下次我请傅尹帮个忙,多带几袋回来。”

“……实验么?”他喃喃道,重新锁上大门。“我中午还没吃,一块去吧。”

“你忙着待客,当然没空吃。”她带点娇娇的酸气,但仍是满面开心的笑。“显儿,第三道大门……真的只有你跟傅大哥能进去?”她试探地问。

他心不在焉地点头。

一路上,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直是沉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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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扑了个空。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在她小时候的寝房等了一刻钟,便慢慢踱回他的房间。

丙不其然,她已经睡得很沉了。

暗尹送的那包蜜饯摆在桌上,她还特地用绢帕覆着,显然十分看重它。

是啊,别说她看重,他也格外重视。这几年她仰赖他肚子饿,但尝起什么东西来都是乏味的,难得有东西能引起她的味觉跟食欲,这其实是件好事。只是……

他又抢起一颗凑近鼻间,闻了闻,确定只是一般蜜饯而已。

他思量半天,才月兑下外衫上床。

“……显儿,这么晚回来……”她连瞳眸都懒得张开,直接赖进他的怀里。

“我在那儿等妳一阵。”他淡淡地说道。

她掩了呵欠,瞇着睡眸看他。“我留纸条了,是不是让风吹出窗子了?”

“可能吧。妳晚上吃饭了吗?”

她立即笑容满面。“吃了吃了,我不靠你也吞了一碗饭,了不起吧?”

他没说话。

她用力嗅了嗅。“显儿,你身上这香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散?”这种花露是不是用得太重了点?

“香气?”

“唔……今早没有,中午过后开始有的。我想是跟你招呼的美人有关系吧。”她笑道,然后抱着他含笑合眼。

“山风,妳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闻言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坐起,看着他道:

“我没不高兴啊……呃,你去见美女,我当然有点点的嘴酸。”她又笑得很幸福。“但我是明白你的,你的心只有一颗,我要你变,你还咬着我手臂呢。显儿,你想我是不是太幸福了?我总觉得,我好像偷到好多不该属于我的好日子呢。”

“胡说八道。”他冷着脸,把她重新拉进自己的怀里。

能跟你做名副其实的夫妻,还有这几年平静健康的日子,我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显儿,你瞧,我现在也有胃口了,也尝得出味道来,我这几天老是有点害怕,怕突然一觉醒来,发现原来我是在作梦,我还是那个公孙要……”

“山风。”

“不说了,嘿嘿,今晚你跟我都有好觉。我真怕你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要努力让我肚子饿,现在真好真好呢。”她笑瞇瞇地。

他闻言,漂亮的黑眸垂下,定定凝视着她。

她一脸无辜,忍着满脸的笑。

“山风,妳这情况只是暂时的,以后,怕是还要靠我的。”他的视线落在她肚月复间一会儿,又调回来看着她。

她的圆脸扁掉。“你这什么话?你咒我吗?”

“妳想进第三道大门吗?”他突然问道。

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吗?我只是数字公子而已。”

“我说了算。妳说,妳可不可以?”

“唔,这好像有点徇私……”

“我无所谓。”

“要,我要进去要进去。我一直很想看第三道大门后的秘密。”她讨好笑道。

黑眸抹着异样的光芒,停驻在她的脸上。

“要也是可以,总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他嘴角微地扬起:

“妳若能将我身上的香气彻底换成妳的气味,妳就能进那扇大门。”

她瞪着他。

他替她把被子拉开,淡声道:

“我不主动。记得,小心点,别碰伤自己。”

“我……”她结结巴巴,满面红通。

“就今晚这次机会,妳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吧。”语毕,他合起俊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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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第三道大门后也不过尔尔。

第三道大门后跟前两道大门后的摆设一模一样,只是册子少了点,有些年代太久。她偷偷闪到角落随意翻了一本速读,他也没有阻止。

“这是什么啊?”她咕哝着:“这真的是不能说出来的秘辛吗?”亏她昨晚又吃两碗饭,肯定又会胖。

“在当时,是不能说出来的。”公孙显头也不抬地答她,在案桌后疾笔振书。

她小心翼翼地放书回去,捧着她那包愈来愈少的蜜饯,来到他的面前,好奇瞄一眼他写的内容。

“显儿,你也可以写册吗?”她不记得汲古阁内有任何公孙先生的册子啊。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取来印章盖上——

春香公子!

她惊吓的掩嘴,瞪着他。“你你,果然是你!你冒充春香公子……”

“我没冒充。”他静静地说道:“汲古阁外的春香公子确实是傅临春,但汲古阁内的春香公子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他生性懒散,一提笔便爱写些风花雪月,要不,就是夸大其词,明明没有的事他也胡吹臭盖,只凭自己喜好。”

她一脸受到打击。“怎么可能……”那个脾气极好的傅临春,怎么会这么随便?她的幻想有点破灭了。“难怪,我瞧他写的字句总有些夸张,有点眼熟……”

“不就像妳么?”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哪像?哪像啊!我是照实写的,照实写的!”

他闻言,不多作辩驳,任着她取饼他写的记事观看。

“显儿,你文笔更好,更可惜你不是公子。”她啧啧啧的直赞叹,一脸崇拜。

他微微一笑,道:“别说出去,会乱了套的。”

她低声说道:“我瞧现在就乱了套了,当公子的不像公子,当武先生的又变公子了。”他在岛上老是写写画画,那时她只觉他文人底子颇深,老是把她画得入骨三分,却没有想到他快把春香公子给干掉了。

“咱们知道乱了套就好,传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他不以为意道。人人都以为他因血统关系,找他说项最容易,其实,要找人说项不如找春香,春香出身名门正派,但在他耳边叨个几句,他便什么都好,可惜,一直没人看穿这点。

“上次你说,天罡派送你金绵绵,代价是删去天罡派掌门四十年前的错事,你删了吗?”她忽然想起这事。

“删了。”

她抿抿嘴,有点内疚地说:“这……要传出去,对云家庄的形象很不好吧。”

“传出去也就罢了。世上的公平公正,都是人定的,妳说妳写的都是事实,我跟妳写同样一件事,内容却大不相同,妳说,谁写的才是真的?这两年妳待在汲古合没发现么?册子这么多,江湖上哪来这么多事好写?每位公子写着同样的事,却是不同的内容,历代云家庄主子都一律收了册,任由后人去判定真假。妳也可以说,每个人写的都是真的,每个人写的也都是假的。”他顿了下,又道:“天罡派掌门四十年前的错事,只有两句话,那是一件当年微不足道的错事,现在根本无人会提起,即使提起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后世的人也是不当回事。山风,妳认为为什么他还执着于此?”

她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想留美名。即使人死尸腐,也要留传天下第一的美名,世世代代。”

她讶了声,低声问道:“显儿,那你想要留名吗?”

他看她一眼,道:

“妳说,依我的背景,想要留下美名,得删去多少册子?”忽地,他声音微地带暖。“我不留名,只想留命。”

她闻言眉开眼笑。“是啊是啊,留命,我跟你长长久久,留命到七老八十。”

“既然不留名,就把妳写的那公孙情史烧了吧。”

“我不要!”她环视一周。“明明被你收到这里,但我刚才就是找不着,你到底放到哪去了。”

鲍孙显当作没有听见,继续写着他的纪事。

任着她找了一会儿,他又道:“三叔年底要归隐了。”

“嗯,他告诉我了。”她有点舍不得。“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三叔不跟大哥一块归隐,后来传棋出了事,我才明白三叔的心意。”新一批的数字公子年纪轻,难免行差踏错,他留下正是为了随时修正年轻一辈的想法。三叔的心意,几乎发生在每一代数字公子身上,不知这一代将来会是谁留下传承一切?

鲍孙显看她依依不舍,故作无事的岔开话题,问道:

“以后咱们的孩子,不论男女,妳都要叫公孙白么?”

她又挨了过来,含着蜜饯恼道:

“我都要二十八了……我不该说大嫂老蚌生珠的,万一我五十才生……”

“这事挺难说的,是不?”他内心在微笑。“妳想生几个?”

“我两个,你自然也是两个;我要三个,你自然也是三个,你不可以比我多的。”她用力揉揉肚子,非常烦恼。

他轻轻拍去她的手。“别这样揉。”

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认真地想了想,道:

“别叫公孙白,当初是要你想我的,现在我人还在,别弄得好像在纪念我一样。名字慢慢想,我希望不论男女,都不要像我的身子或长相,像你一人就好了。”

他想起她以前的薄命身子,点头道:“也好。”

“唉,说什么都是白说。”她笑着,皱皱鼻子。“要我五十生,我也认了。”谁教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幸福了,不敢再奢求什么。

她又回角落去翻册子,顺道偷偷寻找她写的公孙显情史。到底被他收哪去了?

到了中午,她小有饥饿,便先离开汲古阁去寻饭吃了。

走着走着,她又自动自发塞了一颗蜜饯。

突然间,她停顿下来。

“等等……”她舌忝舌忝唇,酸酸甜甜的,最近她都是一颗接着一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再想着上次癸水来的时候,

她惊叫出声,连忙转身喊道:

“显儿……噫!”

鲍孙显就站在她身后,及时稳住她的身子。

“妳做什么妳,不是叫妳小心点吗?”

明明是你当鬼吓人,她顾不得抗议,双眼闪闪发亮,紧紧抓着他衣袖,叫道:

“我、我是不是……是不是……”

“可能,也许。”他淡淡答道,眸里有笑意。“我已经差人请城里大夫下午过来,那时就知道了。”

她傻笑到满面都要开出缤纷灿烂的花了。“显儿,显儿……”

“我这么花心思让妳肚子饿,妳要再没有消息,那真是我不够用心了。”

他一脸理当如此,但她完全不介意他的马后炮,一脸笑呵呵的。

鲍孙显看她开心成这样,取饼她那包蜜饯,牵着她往厨房走。

“山风。”

“嗯?”二十八就有了,不老不老不算老,她的眼睛都瞇得张不开缝了。

“等妳生了孩子后,还是别常吃这种东面吧,伤身。”他语气自然地说道。

她愣了愣,而后脸红红地抱住他的手臂,小声道:

“好,我靠你肚子饿,只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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