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难怪小真儿愿意同妳逗趣。”
瀚天放慢着胯下坐骑的蹄步,慢慢地踱入广阔无际的牧原间。
“这『哈德林斯』里,素来就是阳盛阴衰,小真儿本来就难得个年纪相仿的女娃儿作伴,更甭提拌嘴什么的了。小赤,自从妳来了后,就是给她解了许多闷儿呢!”
“吱吱吱吱!”
好神气的由他的肩头飞起,小赤低飞展翅,打个圈儿转,像是为了瀚天的赞美般感到骄傲哩!
“不过,”感觉到春夏正在悄悄交替的暖暖徐风,瀚天黑眸微微一敛,“等我把夏翠娶回来之后,小真儿就会感觉热闹多了吧?届时就不会动不动喊闷喊没伴了……”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人生大事呵!
瀚天见过夏翠两三回,是个娴静的姑娘,有张红扑扑的圆脸,淡淡平平的,对她,他谈不上有什么情呀爱的,却也是颇有好感。
“我想妳会喜欢夏翠的……她是个道地的牧场泵娘,『哈德林斯』将会多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不知不觉的,瀚天开始讲述起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即将要举行的是尽情铺张的婚礼……讲着、讲着,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旋在低空中的小赤鸣声早就静止,一双眼睛的银蓝色光芒溜溜地转动出某种乍然听闻的惊讶情绪!
原来鸟儿的眼珠子同人是一般道理的,也会有喜怒哀乐。
“将来我和夏翠若有了第一个儿子,会给他起名叫伦德,这是我爹的名……”
“吱——”
一阵羽翅陡然疾拍的声响,小赤突然由下往上冲飞!长长的鸣声喷往天际!
如果以人的举止来替代一下,牠这模样就如同个姑娘家在生着闷气,翘起鼻尖跨步直直冲似的,只差后头没有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汉子在追赶着。
这种比拟好似太可笑了点!瀚天这么地取笑自己的想象力,也就放任赤隼在前头飞翔。
瞧牠时而飞得低矮、时而飞得高远,在白云蓝天中戏耍出火焰般的光彩,简直要迷花了他的一双眼呢!
***
蓝天在夏季时分显得格外清亮,翠绿柔软的柳条伴着碧色的江水,各色的花朵抢着绽放,没有边际的牧野洋溢着一股兴奋的气息。
说来,“哈德林斯”是山海关外有头有脸的家族!办起喜事来的铺张当然也不可能小家小派;半个月前起,派给各家牧场的喜帖,已经在快骑的递送下如花粉般播散。
“好久不见了!桐月夫人。”
邻场的受邀牧家,纷纷带了贺礼前来道贺。
“恭喜了,瀚天!”
年轻的男人在抵达时,都会按礼先敬新郎倌一杯酒。
年轻的女人则在这等难得的社交场合中,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道道酒菜在桐月夫人的调派下顺利上桌,四下一片嘻嘻哈哈的,每个人似乎都想找新郎倌敬酒说话。
瀚天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簇新的新郎衣冠让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的,酒气染得他的五官有一丝醉意。
“不了……我不能再喝了。”最后,他笑着推却,“否则怎么赶得上凌晨的吉时良辰迎娶呢?”
没错,新娘的送亲队伍已经驻扎到“哈德林斯”外的营地了。
“瞧你猴急的!瀚天兄,”一名牧场之子带着醉意取笑他,“洞房花烛夜时可别把新娘给骇跑了呢!”语毕,引发出其它男人会心的哄堂大笑。
“吱!”
一记清脆的鸣声、一道黑影蓦地往发言者冲去——
“停!小赤!”幸好瀚天反应得快,否则一双鸟爪早凌厉地抓花那人的眼睛。
那影子动作来得疾,止得也快,在那声喝斥中硬生生地改了去势的方向往屋顶飞,在众人惊叹的目送下“咻”地俐落踅落,栖到牠惯常所在地:瀚天的肩头上。
“哇喔!”差点受到攻击的人瞪眼拍胸,惊悸未平地喘息着说:“这……这可是瀚天兄养着的?怎么凶成这样……”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瀚天频频拱手致歉,心中也纳闷着,还略略偏了眼角看向小赤。
一记带了些许责备的神色,让牠再次发出鸣声,好似是更顽强的抗议,让瀚天的双眉严厉地蹙起!
“小赤……”牠怎么凶成这样?他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够了!别闹了。”
“吱——”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一记尖鸣声便陡地响起,存心的。
“吱!”牠又鸣,一声比一声尖锐。
如果这些聱音是人话,也许就是在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吧!
可惜这只是鸟叫声,所以音色再响亮都只是纯粹的噪音,已经有忍受不了的人捂起双耳,并且纷纷看向瀚天。
这种的“备受瞩目”让瀚天罕见的觉得难堪狼狈,只见他脚跟踅向屋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走!”
一到屋前门口,他微微耸着肩膀,意欲要这只赤隼飞去,突兀晃动的力道确实让牠一惊,并且将双爪离了他,但一等这动作静下来时牠又不死心地再度回返!
哪知瀚天是铁了心、硬了肠,身姿很干脆的闪过牠的归势。
“吱!”
鸣声陡然放大了,赤隼似是又对主人生气了,那势态一气呵成,竟再一次的、毫无预警地往他袭去!
“啊——”
从来不曾预想过!瀚天发觉不对劲而回头时——
一只鸟爪凌锐地撩过他的一边侧颜,一片皮肉当场翻花!
“啊——”
痛!
痛彻心肺啊!
瀚天捂着脸,血汩汩地由指缝间流出。
“啊——”
“怎么回事?大哥!”
听见不寻常的叫喊声,一马当先冲出来的青漠,看见瀚天受伤的模样时脸色是变了又变,再瞪向在空中急呼呼打着圈子转的赤隼,他怒得将眼瞪如铜铃般大。
“可恶!看我宰了你这只畜生!”
“瀚天?瀚天……”第二个瞧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是桐月夫人,结果她是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昏厥。
“开枪!”冲过来及时扶住亲娘的玛伦亦是狂怒地吼道,对着赶聚过来的长工下令!
一管管的枪口抬起,枪声震耳欲聋的同时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那一年的初夏,将瀚天的运命就此改写……
***
五年后
春去,夏去,秋又来。
必内,今年听说是灾得又干又水,荒得让众多农耕的人民不得不收拾细软,扶老携幼拚命找着活计下去的生路,妻离子也散的,有些索性卖身到极缺人手的关外,当起奴佣长工。
牧场人家也欣然的接受他们的到来,有的人家不只是需要工作上的人手,甚至还有人打着找妾室或媳妇的,好来传承自家的香火。
“来、来、来!这位就是桐月夫人了,头低成那般做什么呢?抬高一些,桐月夫人可是美得像菩萨,怎么偏生妳们这些女娃儿竟是怕得像猫见到耗子?她又不是山神爷来着!”
边关的——牙婆一见自己带来的年轻姑娘家各个头都低低地杵在当场,急着打哈哈圆场外,更不住的用肘拐子轻捅姑娘们的小肮,暗示她们开口打声招呼。
“夫人好……”
受到暗示的数字姑娘这才忸怩不安的出声,厅堂中霎时是一片莺声燕语,姑娘家嗓音中的甜美娇滴,听来好不悦耳。
“好、好!”桐月夫人含笑地审视着年轻姑娘们,“孩子,妳叫啥名字?”第一眼,桐月夫人便锁定一名五官娇女敕的姑娘,拉住对方的手,看着那原本不习惯劳动的白女敕肌肤因为突然强迫性的工作而起的粗糙水泡。
“我叫红玉。”年轻姑娘头低低地应道,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识字吗?”
“识,我祖父还曾考上秀才。”
“好、好……”桐月夫人满意地直颔首,再换下一个姑娘,“妳呢?叫啥名字呀?”
“我叫小芬……”
如此一个个询问过去!桐月夫人总算“审查”到排到队伍最末端的姑娘,可没想到她的手还没握着对方的,就教对方的小手快速一反给藏到身后去了。
咦?桐月夫人有丝惊讶,她看着这名头垂得低低的姑娘,一头黑色水湿般的发丝,却是亮出一片不容人错看的红彩。
“孩子,妳叫啥名字?”难不成这孩子是同白俄的混血儿?她暗忖。
“我叫……”才吐了两个字,她就顿住了,像是在努力忆起自己的名字般……“我叫火儿。”
“火儿呀!”桐月夫人见她吞吞吐吐的,却也不怎么在意,倒是想去牵住她的手。
火儿却像是怕着了什么似地一缩,甚至整个人往后退步。
“哎呀!妳这个丫头是怎么地?”卜牙婆眼尖地赶了过来,站到火儿背后不许她逃。“桐月夫人可是在同妳说话呢!还不往前一些!”说完,她还顺势推了她一把。
“呀!”
火儿的脚步颠了一下,幸好是被前头的桐月夫人给扶住了,不然不知道会跌得多难看。
“对、对不起!夫人……”原本低垂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那是张普通、干净、没任何特别貌色的素脸蛋,若真要说有特别的地方,许是那双皮单尾狭的眼儿亮着一种很特别的光彩,还有……
“啊!不打紧的。”桐月夫人反手轻握住火儿的一只小手——只有一只!她这才真正愕了一下。她握住的是火儿的右手,却很明显可以看出左边的衣袖是空的,她没有左边的手臂?
“夫人……”
火儿再次不安地颤着步子后退,桐月夫人这才又发现她的一只脚是跛的!
“夫人,我……我虽然是长得这般……少了一手一脚,可我会比别人更加努力做活儿的!”许是发现桐月夫人眼光探查的地方,再加上那不可置信后而思考的神情,在在让火儿急了、怕了,以为自己当下就会被赶出去。“真的!我只是动作较不方便罢了!可绝对不会给您偷懒以及带来困扰,真的!”
“唔……”桐月夫人温软了下来,“那……火儿,我派妳到厨下去,帮帮掌厨的周婶儿,好呗?”
“谢谢!”火儿激动的反应可大着的,“咚”地一声双膝点地,小脑袋猛磕着。“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妳就别谢了。对了,肚子饿吗?”桐月夫人招手要一名妇人过来。“芳姑,麻烦妳先带这娃儿去厨下,瞧瞧还剩什么吃的就给她吧!然后再带她去统铺休息。”
“是。”妇人礼貌应声,依命行事。
接下来,桐月夫人才继续“审查”其它姑娘,陆陆续续筛选下,红玉留到了最后!其余的姑娘各有所司,准备明儿个上工。
红玉忐忑不安的眨着眼,将南方姑娘那欲语还羞的风情表露无遗。
桐月夫人看着这美貌的姑娘,笑问:“红玉,我瞧妳识字,模样儿又好,给妳派到咱『哈德林斯』的大少爷身旁服侍,愿不愿意?”
“夫人……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叫一个姑娘家去服侍一个男人?红玉的脸羞红了起来。
“我意思是……唉!我的大儿子瀚天,早到了成亲的时候了,我瞧妳模样好,如果能和他看对上眼,妳就来当咱『哈德林斯』的大媳妇。”顿了一顿,桐月夫人的双眼发起热雾。“我的瀚天本是个开朗的孩子啊!若不是五年前那场意外……唉,让我慢慢讲给妳听……”
***
一轮饱满的明月安静地斜挂在天际,草原一片寂寥的色彩,隐在夜色里头。
屋外屋内都是休眠后的悄然,但大统铺里却有道瘦弱的身影起了身,尽可能地不扰到别人的慢踏入外头的夜景中。
大统铺外头是数口水井以及马厩,几株大树枝叶张得像开伞,远远矗立在牧绿之间。
尽避是夏夜,可温度仍寒凉得紧,但两、三天不曾沐过身体的火儿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不论怎样都好,她只想弄点干净的水洗洗手脚。
于是,她跛着脚、拖着身子,好不容易才走到最近的水井边,伸出唯一的一只手,去拉那绑着汲桶的绳索。
“咿……唔……啊!”
绳索本就粗糙,再加上装了水的汲桶颇有分量,火儿单手本就拉得够吃力了,再加上不熟练和一个不小心,绳索在掌中突地松开,等于是狠狠地刷擦过她的掌心,莫怪乎会刺痛得让她轻喊出声了!
“痛……”她急急将手儿举抬到唇边,小口、小口的呼着气,好一会儿后她仍是不死心,又开始动手放下绳索,再度重复着放桶、汲水、拉起的动作……
“涮——”
但这回是她自己脚跟不稳,绳索再度自她的掌心中松开,粗糙的摩擦几乎要磨去了她掌心的一块皮肤!
“好痛……”她咬着下唇,一滴清泪淌下颊侧。
忍着呜咽的冲动,她犹不死心,胡乱将手掌往身上的衣服拍了拍,第三度去握住绳子……
一心一意和汲桶“开打”的火儿,完全没有发现有道视线正在看着她。
不过是打些水,有这么困难吗?视线的主人面色很寒的扯动一下嘴角。
“噢……”
一而再、再而三,这下子可变本加厉的惨了!那绑在滑轮上头的绳结不知怎地松开了,整个汲桶都“扑通”一声落了水。
“糟了!”火儿呆呆地喃喃,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视线的主人哼了一声,微微瞇起眼角。
怎么办……怎么办……火儿挫败地跌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形看起来疲倦不已,她有一种“寡妇死了儿子”——没救了——的绝望感。
好啦!这下可好了!火儿呀火儿,妳真是没啥能耐啊妳!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决计不是什么愉快的笑声,而是有些苦、有些涩,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弄!
愈笑愈哑的,她一直笑到完全没声音了,才垮下肩头、垂下颈子,看似随时都会被一阵风给吹拂得融化般!
视线的主人大大一震。
呿,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这般悲风伤月的情绪?思忖间,他仍牢牢地被火儿的一举一动吸引,没有发现自己看得移不开视线。
唉!只得先回去睡了吧!等明天东窗事发再来请罪啰!火儿如此告诉自己,别无他法的,她踅回来时的方向,慢慢地跛行回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由相反方向走出一个人影并且接近水井边……
***
月亮终于往西踱下了天幕,很快的,太阳荣登天际的宝座。
“什么?失手把汲桶落入井中?”一大早照例早起忙着煮饭,周婶儿边抽空对着追新来帮忙的火儿喳呼起来。“妳是怎么着?没做活就在偷懒,没放屁就在放屎?!丁老头,跟着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噢!”被点到名的老头子应了一声,拿起一枝嵌了勾子的木棍,示意火儿带路,准备去捞起那只“蒙难”的汲桶。
可火儿走到那口昨夜里“失事”的水井边时,吓了老大一跳——什么落了井?根本就是好端端地放置在一旁的地上!而且连那粗糙的绳索都好端端地绑在滑轮上。
“是这口井?”丁老头见火儿呆掉的模样,问道。
“是……不不不,不是的。我明明就不小心把桶子……我们再去另一边瞧瞧。”火儿认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对,一定是的!
可一一检查其它的水井后,火儿倒是开始严重怀疑起自己的神识了?别说是有一只桶子落入井中!就连只蛾子也没浮在水面上,每口井水水面都干干净净、透透明明的,像在嘲笑火儿当下不解的怔忡。
“我看是你昨晚没睡好,发了梦。”白跑了一趟,丁老头没好气的说。“走了!回去做活吧!”
***
深深吐纳出第三口长气,红玉拿着托盘的双手总算没颤得那么厉害。
一步又一步,她顶着桐月夫人的拜托及希望,往东面的厢房走去。
“大少爷。”终于来到了厢房门口,红玉轻软软的唤着。“大少爷,请您来开个们吧,送早饭来了。”
房内没有响应。
“大少爷。”清了清喉咙,红玉继续唤道:“您听见了吗?奴……奴婢给您送早饭来了。”
还是没有响应。
“大少爷……”怎么办?里头怎么始终没个应声啊?如果门始终不开,她要一直这么杵在这里?
“大少爷——”不死心,第三回唤声才刚开始,就倏然被一记由身后传来的声音截断。
“妳甭白费力气了,我的好姑娘。”
我的好姑娘?红玉皱皱琼鼻,当下就决定要讨厌这个口气如此轻薄的声音的主人。
她半旋过身,看见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年轻高大、绿眼带笑的男人,以一种慵慵散散的神态注视着自己。
“我来猜猜,妳肯定是新来的姑娘,要被派来『服侍』大少爷的吧?”绿眼男人一语中的,趁红玉讶异地眨睫时欺近,将脸探到她的鼻尖前,骇得她不禁往后一退,手中托盘也差点拿不稳。
“你、你是谁?”她没料到自己退,他居然也跟着迈进!
好不要脸!红玉嘟着唇,一双水瞳再怎么用力地瞪都没用,一双长睫再怎么眨都没用——这家伙没因此就消失或识趣地模模鼻子走人!
“别管我是谁。”男人嘻笑着整张脸,甚至冷不防伸手模向她的酥胸。“妳就别去『服侍』那个里头的大少爷了,来『服侍』我吧!”
“啊!”红玉在惊吓之余,倏然松开了双手,托盘险些应声摔地——如果不是一只大掌,像是预料地实时伸出,轻轻松松捧个正着,肯定就是摔成一地的稀巴烂。
不过红玉已经管不了这许多,她被这突然出现、又大胆轻薄她的男人给吓得只想窜越过他的身边,逃命去也!
“唉唉唉!好姑娘,妳想往哪走?”年轻男人就是存心的,一手托盘,一手更轻轻松松就圈住她。
男人的手劲不知比女人大了几倍!红玉瞬间成了在老鹰爪下挣扎的小鸡。
“放、放开我!”红玉发现不管双手怎么用力,都扳不动那一只似乎是黏在腰际上的大掌,不禁又羞又恼。“你这个、你这个登徒子!我、我要喊人了!”
“喏,”男人不仅没被恐吓到,反而还咧嘴开心地鼓吹着!“喊吧、喊吧!把桐月夫人喊来告状吧!到时她发现妳连给大少爷送个饭都做不到——妳说,会不会给妳赶回关内去?”
会!
红玉想都不必想这可能性——不不,那不是可能性,而是必然性了,咬咬下唇,她忽然发现这男人真是绝顶的,绝顶的——唔!好人家闺女不能说那个字眼的……不过他真是绝顶的、绝顶的……
“混蛋!”
“哦?”年轻男人右眉一挑,“混蛋?我吗?”
啊啊!红玉倏地抿紧双唇,又懊又恼自己居然真的月兑口而出……好……好不雅啊!她整张脸蛋都红了。
红玉再气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挺有骨气地把身一转——
“早饭?”两个字,一句问号,将红玉的脚步硬生生钉住,犹豫没多久,不得不……注意喔!是“不得不”停下来。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红玉踩着重重的步伐踅回他面前,仰首看着这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伸出双手。“还我。”
“还妳?”男人听见她的话,反倒把托盘举得更高了些。“这是妳的吗?让我瞧瞧……咦?妳名字是写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妳叫什么名字?”
“红玉。”嘴溜话出口,她立即恨不得咬断自己长舌。
“红玉?好名字。”男人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然后敛下一张正经八百的神态。“好了,妳可以走了。早饭我会给妳送进去的。”
“不行,”红玉柔虽柔、娇虽娇,但纤细的身子骨天生偏傲。“把托盘还给我。送早饭给大少爷,是我的职责。我……我被买来,就是要『服侍』他的。”
倔强的底下,是种认了命的涩酸。她……本来也是小康人家的闺女啊!!若不是……若不是……
“唉!”男人的绿眸中,有某种神情在软化了。他把托盘还她,淡声吩咐:“记得一件事。”
“什么?”正高兴地拿好托盘,红玉不能理解地仰头。
“进去,千万别晕倒。”
“什么……”这第二声疑惑尚未问了,男人已然扬声喊了起来。
“大哥,我是青漠,可以进去吗?”
“进来。”
青漠?二少爷?红玉怎样也没想到这男人竟会是这等身分!
“大哥。”一入门,光线略嫌阴沉的空间,背着门口,高大的背影正伏案桌首。
“大……大少爷。”青漠的唤声让红玉也急忙开了口。“奴……奴婢是红玉,给您送早饭来了。夫人差我,从今后专门服侍您……”
“服侍?”男音沉沉冷冷哼过来。“滚!现在妳还可以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去,待会儿妳就等着被人扛出去。”
“这……奴……奴婢不懂……”红玉陡然怕了起来。为什么这大少爷的话同二少爷这般相似?
“还不懂?”手中的提笔“啪嚓”一声放下,红玉就瞧着大少爷的背影立了起来,椅子发出被拉开的吱嘎声响,然后——
红玉蓦地瞠大眼,看着大少爷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她走来,一步、两步、三步……
在旁的青漠暗自准备好,摆出随时可扶抱住她的姿态。
“现在……懂了没?”红玉瞪着前头站得极近的男人,看到他刻意俯下脸孔,口水吞了又吞,双手开始打颤,托盘上的碗碟跟着乒乒乓乓响。
“我……请大少爷用早饭。”好、好可怕……不……不能怕!不……真的好可怕……“我先将……放这里……”颤颤颤颤颤,双手努力保持平衡,在一旁几面上放下托盘。
两个男人全程注视她害怕却又鼓足勇气的举止。
“请……慢用。”颤颤颤颤颤,怕怕怕怕怕……逃逃逃逃逃!
红玉僵硬地牵扯一下嘴角,也不管是否有勾出笑容就草草了事。她绷绷直直地转过身,想迈出脚步却眼前一片黑黑花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