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林间,充满泥土和树木芳香的气味,原本刺眼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榜顶端照射到树林里,只剩下几道柔和的金色光线。
一个窈窕、清灵的身影,悠闲自在的在树林间穿梭,不时停下脚步,捡拾地上的松球。
虽然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陈旧衬衫和洗到泛白的牛仔裤,但仍难掩她出尘月兑俗的姣美五官。
她有一双宛如消泉的水亮大眼,灵活的眼眸眨动时,长长的睫毛会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煽动,小巧的樱唇会在她懊恼时微傲噘起,水女敕红润的唇瓣像在邀人亲吻似的,十分诱人。
“好多好大的松果,豆子和小花一定很高兴。”
她微笑着将捡来的大松球抱在怀里,往林荫深处走去。
豆子和小花是一对松鼠夫妇,也是她的好朋友,她常常拿些碎面包和松果喂它吃。
她捧着那堆松果,沿着人烟稀少的蜿蜒小径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后,来到一片野生的杂木林坡地。
林木蓊郁的杂木林里,高大的树木将阳光遮挡在树梢外,阴暗凉爽的树林里.生长了不少性喜阴凉的野菇和蕨类植物。
“豆子、小花,快出来,我带好吃的东西来给你们吃啰!”
芫儿找到小松鼠平日出没的大樟树,仰着脸朝树上吆喝道。
不一会儿,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树干后头露出来,看见是她,立即从树上溜下来,乖乖地坐在她前方的地上,乖巧听话的模样,绝不输给自家豢养的宠物。
“来,这是我刚捡来的松果,里头有好吃的松子喔,快点吃吧!”她蹲下来,将手里的松果核分别喂给它们。
两只小松鼠不晓得是不是真听得懂芫儿的话,果真捧起松果,动作迅速地点头进食。
“好乖,还有很多,慢慢吃。”
她微笑看着它们,忽然“呃啊——”
一声惨叫从林荫深处传来,两只小松鼠受到惊吓,双双抛下手里的松果,转身逃回树上去。
“那是什么声音?”
芫儿起身,转头梭巡四周,半疑惑、半恐惧地轻移脚步,往那发出异响的地方走去……
“该死!好痛……”
一名身材高大、身穿蓝黄相间登山装的男人捧着颀长的小腿,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哑着嗓子咒骂。
“腿摔成这样,痛得要命,连走都不能走,该怎么下山?难不成要死在这深山里了吗?”
男子望着自己受伤的右腿,丧气地喃喃自语。
芫儿躲在一旁的树干后,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敢发出声音,“喂……你怎么了?”
对她来说,陌生人比森林里的野生动物更危险,因为她可以清楚地判断每一种野生动物的习性,却无法看穿人类复杂的心思,愈是包藏祸心的人,愈无法从外表看出。
“你是谁?”男子皱眉打量露出半张脸的她。
“我叫陈芫儿。你受伤了吗?”
“我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噢——”男人转头指着后头陡峭的岩壁,不小心扯到伤处,痛得龇牙咧嘴。
“天哪!你从那峭壁上摔下来?那一定痛死了!阿水伯常说,那个峭壁陡得连猴子爬上去都会摔死。”她光想到就替他觉得痛。
“那我还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只摔伤一条腿,没要了我的命。”男子还有心情自我解嘲。
“你……你伤得怎样?摔断腿了吗?”芫儿看他人似乎不坏,又真的受了伤,才从树干后走出来。
“应该没有。”男子低头检查自己的伤腿,说:“看起来好像只有皮外伤,没有骨折的迹象,不过伤口正好在膝盖的地方,只要一拉扯到就很痛。”
“那就好!”芫儿替他松了一大口气。“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梵天易。梵谷的梵,天下的天,容易的易。”
“梵天易,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这片森林是尚未开发的原始林,除了她,很少人会到这片森林里来,就连登山客也没见过几个。
“我是来登山的。因为听朋友说这附近有个千年的蝙蝠洞,风景清幽,才想趁着假期上来看看,没想到才走到一半就迷路了,不但走不出这片森林,还倒霉地从峭壁上摔下来。”梵天易皱着眉,频频叹息。
“你走错了!如果你想去蝙蝠洞的话,要从下头的小路往山谷下走,不能走这条路上山,这两条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难怪你会迷路。”
“是吗?原来是我迷路了,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蝙蝠洞。”
他微眯起眼,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芫儿霎时发现,他长得还真好看,甚至可以称为“英俊”。
他有一双隐藏在镜片后、深邃黝黑的瞳眸,性格的鼻子又直又挺,好像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外国人,而他那形状美好的薄唇,则噙着温和、帅气的微笑,她尚未开启的少女芳心,不禁怦怦然跃动,跳得好厉害。
他比杂货店老板的儿子阿祥更性格,比在学校教书的林老师更斯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总之她从来没看过像他这么俊美、好看的男生!
在芫儿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用严苛的双眼回视她。
她长得不错!这是芫儿给梵天易的第一印象。
没有任何人工的矫饰点缀,所以更能看出她的天生丽质和标致动人的苗条身段。
他尤其爱看她那活泼灵动的水眸,宛如深幽的潭水,像会把人卷进去似的。
梵天易不由得蹙起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心里无来由的浮起一股莫名的警戒心,这女孩并不危险,相反的,长年久居山林的她太过单纯朴质,根本没有丝毫危险性。
但为何这样的她,竟会令他有种恐惧感?
梵天易垂下眼眸,从口袋取出大手帕包扎伤口,用白得发亮的牙齿咬住手帕的一端,另一端则捏在自己的右手伤口上,笨拙地尝试在小腿上打个小小的蝴蝶结。
试了几次、手帕都从他粗大的手指顶端滑开,他气恼得连连诅咒出声。
“我来吧!”芫儿主动取饼他的手帕,利落地绕过他受仿的小腿,在腿侧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包得不错,你常替人包扎?”梵天易缓慢地试着动动腿。
她绑得相当牢固,膝盖弯曲时也不会松月兑。
“我没替人包扎过,不过倒是常替森林里受伤的动物包扎。”她笑眯着眼,天真地回答。
“动……动物?”梵天易的险霎时黑了半边。
她拿他当动物看?
“对呀!像松鼠、飞鼠、猴子,还有野狗、野猫——唔,对了!还有阿来伯的大黄牛,我也替它包扎过哟。”她开心地回答。
大……大黄牛?!
梵天易嘴角抽动,忍住发飙的冲动。
她以为他的皮和大黄牛一样厚,怎么整也无所谓吗?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该和这个“单蠢”的村姑打交道吗?
他怕自己还没报仇雪恨,就先被她气死了。
“喂?”芫儿突然唤道。
“什么事?”他气还没消,回答得极不情愿。
“有事情令你感到困扰是不是?”芫儿瞧着他的眼,认真地说:“你在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完成那件事。”她肯定地下了定论。
“你怎么知道?!”梵天易呆愣住,像白痴一样张大嘴。
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呀!”她指指他的眼睛,诚实地回答。“你的眼睛清楚地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能从别人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思?”梵天易警戒地眯起眼。
“对呀!不然我怎么和森林里的动物相处?我能用眼神和那些动物沟通,就连阿来伯的大黄牛也没问题!”她骄傲地回答。
梵天易立即感觉一股凉意从背脊缓缓升起。
老天——
这女人会读心术!
他飞快从背包里取出太阳眼镜,架在鼻梁上,遮住自己的双眼。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戴这种黑黑的眼镜?”芫儿好奇地倾身,打量那只阻断他们视线交接的黑色墨镜。
“因为太阳太大了。”梵天易咧开嘴,虚假地回答。
太阳太大?芫儿抬头仰望头顶上方。
没有呀!上方都被茂密的林木遮住了,哪看得到大太阳?
不过她也不以为意,这世上多的是奇人怪事,像村子里有个叫做阿寿的男人,一年到头只穿短袖衣裤,连降着寒霜的冬季都一样,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也没人拿他当怪物看。
“呃……你受伤了,有办法自己下山吗?”
“你说呢?”梵天易皱眉展示还包着手帕的小腿,表示根本没办法。
“那你有没有那种——都市人常用,可以说话的鸡?”
“可以说话的鸡?”梵天易想了好久,才知道她说的是手机。
“没有!我没带上山。”他背包里明明有,但他却撒谎骗她。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呀!”冬季的太阳下山之后,山上的气温会骤然下降,要是把他留在森林里,说不定会被冻死呢!
“不然这样好了,我先扶你离开这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去住一晚,要是明天你的腿伤好点了,再下山也不迟。”这是她所想到的最好办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抱歉,真是麻烦你了!”
梵天易假装愧疚的低下头,没让她看见自己挂在嘴角的笑容。
目的顺利达成了!
“来吧!我扶着你,我们慢慢走。”芫儿弯着腰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谢谢你!”
梵天易奋力撑起受伤的腿爬起来,手臂绕过她纤细的颈子,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由她来分担他的重量。
其实他的腿伤还不到无法走动的程度,只是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她,非常想——
“你还好吧?能走吗?”
芫儿扶着他走几步路,测试他走路的状况。
“我还好,谢谢你!”
梵天易深邃的眸望着她,突然有感而发的说:
“芫儿,你真是个好人,心地又美,一如你的外表。”
只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寿!
“哪里!没有啦……”
芫儿被他突如其来的赞美弄得浑身不自在,匆忙转开染上红晕的粉脸,因此没看见他在她转开头后,突然冷下来的眼眸。
“阿水伯、阿水婶,我回来了!”
芫儿搀扶着梵天易回到半山腰的家——一栋老旧的日式平房,一进门就扬声喊道。
“哎哟!芫儿,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大半天,差点急死了!”阿水婶手里还拿着铲子就从厨房里出来,一开口就责备道。
“对不起啦,阿水婶。”芫儿歉疚地低下头。
“唉?他是谁?”阿水婶这时才看见芫儿搀扶着一个高挺俊逸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气质太过斯文,一看就知道绝不是这山里的人。
“阿水婶,他是上山来看蝙蝠洞的登山客,在森林里迷了路,又从山壁上跌下来,结果摔伤了小腿。”
芫儿让梵天易在门前的长板凳坐下,然后走到阿水婶身旁,拉着她的手臂撒娇道;“阿水螂,他的腿受伤了,行走不方便,我想暂时先让他在家里住几天,等他腿伤好了再下山,您说好不好?”
本来说好只住一天,但芫儿喜欢和他说话,所以私心希望他能多住几天。
阿水婶叹了一口气说:“这倒是没问题啦!柴房后头还有一间空房间,壁橱里有棉被和垫被,等会儿记得拿给他。”
她知道芫儿心肠好,不管什么动物受了伤,她都不会视而不见,反正她也早就习惯帮忙照顾芫儿捡回来的动物,所以也不差这个人。
“我知道,谢谢阿水婶!”芫儿开心地笑了。
“谢谢你,阿水婶!”梵天易也赶紧向阿水婶道谢。
“你们准备一下.马上要开饭了!”阿水婶挥挥铲子。转身走回厨房。
阿水婶走后,芫儿立即说:“走吧,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
“麻烦你了!”
梵天易再次将手伸向芫儿,任她搀扶着自己,缓慢地走向后头的柴房。
一进到柴房,芫儿将大通铺稍微打扫过后,替梵天易铺上垫被和盖被,就先让他上去休息。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随意走动,不然伤口会痛喔!我去帮阿水婶准备饭菜,晚一点再帮你把饭菜端过来。”她替他盖好被子,柔声吩咐道。
“你去忙吧,我不会乱动的。”
梵天易带着温和的笑容目送她远去,一待她走远,立刻掀开被褥下床,矫健的双腿活动自如地走到摆放背包的木桌前。
他从里头取出自己的行动电话,按下几个按键后,电话很快接通了。
“惠姨,是我!”
他十岁那年父母双亡,是他称为惠姨的惠淑艳将他养育成人.还栽培他求学深造,他非常敬重她,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他和惠淑艳的关系有些复杂——当年惠淑艳的丈夫是某警局的局长,没想到调查一桩私贩黑枪案件时,和属下双双遭人谋杀身亡。
惠淑艳知道这个案件背后必有极大的内幕,但警局却只逮了两个小喽啰,草草结案了事。
惠淑艳不甘丈夫白白丧失性命,因此找上当时名极一时的红律师梵东业帮她查清事情的真相。而梵东业——正是梵天易的父亲!
没想到黑枪案背后的主谋者太过阴狠,居然连梵东业也不放过,他们在他的汽车上装置了一枚炸弹,当场炸死了梵东业夫妇。
事发后,惠淑艳趁着那帮恶徒还没杀害梵天易灭口前,带着他逃往国外。
经过多年的调查,他们发现当年黑枪案幕后的主使者,就是现任的议员杜正贤。
杜正贤出身商界,人面广、财力雄厚,拥有多间知名大企业,还私下豢养了一批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只要是碍着他财路的人,他就毫不留情地铲除。多年来死在杜正贤手下的无辜人不知有多少,他实在罪无可恕!
查清事情的真相后,他们再度收拾行囊回到台湾,准备击垮黑暗的杜氏。
“嗯,我现在在陈芫儿的住处,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控制得很好,从峭壁上摔下来时只受了一点轻伤,根本不妨碍行走,您可以放心!”他微笑回答惠淑艳担忧的询问。
“什么?!你希望我放弃?”梵天易惊讶地重复,他以为惠姨很赞成他用这种方法打击杜正贤。
“陈芫儿是无辜的?!”梵天易听了惠淑艳的回答,忍不住大笑。“哈哈!既然生为杜正贤的女儿,就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就算她从小就离开杜家,但她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得为她父亲的恶行付出代价!
“当年我爸妈和惠姨您的丈夫不也都是无辜的?却被杜正贤那恶人害死,这笔血债,我不能不找杜家的人偿还!再说——”
梵天易压低嗓门,语带神秘的告诉惠淑艳。“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陈芫儿好像会读心术,只要好好加以训练,对我们将来的复仇行动一定有很大的助益!”
“可是……”
惠淑艳实在不忍心见他把对杜正贤的仇恨,转嫁在一个连这段过往恩怨都不清楚的无辜女孩身上。
“惠姨,有人来了!我再和您联络。”
梵天易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急促交代后立即切断通讯,将手机塞回背包里,然后迅速回到床上,拉好被子,盖到自己的下巴,佯装休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