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来愈深了。
一扇扇窗口透出的灯火渐次熄灭;城市逐渐沉睡,白日喧闹的街道,此时冷清得像散场后的电影院。唯一还能证明人类存在的地方,大概就是霓虹闪烁的娱乐场所吧!
何熙炜双手插在口袋里,消沉萎靡地低着头,独自走在人行道上。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多久,只记得自己和贝晓阳发生严重争执,然后他在盛怒之下离开办公室,忘了开车,就这么在街上游荡。
从这条马路走到另一条马路,从这条巷弄绕到另一条巷弄,不曾驻足,也没有目的,只是不停地走着。
他穿过充满声光娱乐或是情色刺激的霓虹大街,转进一条寂静许多的小巷弄,懒洋洋地拖着疲累的步伐缓缓行走。
他不经意抬起头,看见一个小小的紫黑色招牌灯,上头用英文写着SOUL,下头有行小字写着BAR,让人知道这是一间酒吧。没有夸张的霓虹灯饰,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BAR?也好!这时候他需要喝杯酒解闷——不,或许不只一杯,而是很多很多杯。
他推开门走进去,店里的气氛果然和招牌给人的感觉一样静谧典雅。店内的装潢简洁大方,没有震耳欲聋的摇宾乐,也没有弥漫呛人的烟雾。
经过专业灯光师设计的昏暗灯光,兼顾照明与顾客所需的隐私;舒适柔软的皮椅是最佳的休憩之处;轻柔的钢琴演奏,让人可以彻底放松心情。
进门的顾客还没品尝到他们的酒,就已经享受到让人放松的贴心服务。
可惜今晚何熙炜的心情实在太糟,没心思体会店老板体贴的用心,迳自走向吧台找了张高脚椅坐下,阴郁地对酒保说:“给我一杯伏特加莱姆。”
穿着白衫黑裤和黑背心的酒保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爽朗一笑后扬声回答:“马上来!”
他动作俐落地调起酒来,不到两分钟,一杯伏特加莱姆就送到何熙炜面前。
何熙炜端起酒杯,狠狠喝下一大口,想到贝晓阳那个绝情的小女人,心情更加落寞消沉,一仰头把剩余的半杯酒喝完,然后把酒杯推到酒保面前。
“再给我一杯!”
酒保挑了挑眉,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调了第二杯给他。
同样的,何熙炜一端起酒杯便先喝一大口,停顿了下,正准备一口气喝光剩余的酒时,酒保说话了。
“嘿!朋友,酒是用来品尝,不是这样猛灌的。你没听过酒入愁肠愁更愁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但是选择酗酒遗忘痛苦,实在很对不起这些酒。”
酒保的提醒,让何熙炜感到内疚。
对酒保来说,他们所调的每一杯酒都是心血的结晶,他根本没细细品味,就把酒灌进肚子里,对他们而言,这大概是最大的污辱吧?
“抱歉!”他真诚地向酒保致歉,接着便不再胡乱灌酒,开始认真品尝滑过舌尖的每一滴液体。
他晃动酒杯,望着里头波动的酒液许久,才低声问酒保:“你了解女人吗?”
酒保停止擦拭玻璃杯的动作,挑眉静静望着他。
“你认为女人是什么样的动物?”何熙炜抬起头,渴望地看着他,希望从酒保那里得到自己想不透的解答。
酒保放下干净的酒朴,微笑回答:“我认为,女人是—种麻烦的动物。”
“你也这么认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真的永远也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何熙炜话匣子一开,满月复的牢骚就停不住。
“我以为她应该是爱我的,毕竟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从对感情懵懂无知的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除了我,她身旁不曾出现其他男人,而我也是。所以我认为她应该也爱着我!可是……”他重叹一口气,沉痛地摇头。
“结果却不是这样!今天她竟然告诉我,要我找一个合适的女孩,早日成家让父母安心,还说我们只是朋友。你说,一对男女相识相处十二年,身旁没有其他异性出现过,他们了解彼此、信任彼此、依赖彼此,这会只是朋友吗?”
酒保只是默默听着,并不给予任何建议或回答。反正来这里诉说心事的客人,大都只想吐吐苦水,并不是真的希望得到帮助。
“有时我隐约感觉到她也是喜欢我的,我不懂她为何变得这么快,马上就与我划清界线,仿佛我们多年的感情从来不存在。”
何熙炜啜饮一口酒,怅然又道:“她那番话让我愤怒得失去理智,所以我赌气撂话说要马上交一个女朋友,明年娶进门让她瞧瞧。其实我根本不要其他女人,我只要她啊!”
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仿佛被刨空了。
“既然说了,那就去做吧?”酒保突然微笑建议。
“欵?”何熙炜诧异地睁开眼。
“你说她也是喜欢你的?”酒保施施然问。
“呃……应该是吧?毕竟我和她纠缠十二年,她从未禁止我接近她,我知道她拒绝其他追求者相当狠心绝情,丝毫不留余地。而且我发现她有时会用一种迷蒙的眼神凝视我,最近见了我还动不动就脸红……”
所以他才认为她是爱他的,可那番无情的话居然是从她美丽的小嘴吐出来的,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如此分析起来,她应该也喜欢你没错,所以我建议采用激将法。”酒保微眯的黑眸透出狡狯的光芒。
“激将法?”
“没错!既然撂了狠话就别客气,尽避去交几个美美的女朋友,愈多愈好,这是试探她最好的方法!如果她对你有意,看到你身旁出现其他女人,一定会嫉妒悲伤,如果她完全没反应,那你就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如果失去贝晓阳,他还会不会再对第二个女人心动?何熙炜不知道,但是毫无疑问,酒保的建议确实非常吸引他。
激将法,或许是他绝地逢生的唯一一条路。他要做——也必须去做!
“谢谢你!”下定决心,他绽开笑容向酒保道谢。“谢谢你听我的心事,还给我建议。”
他从口袋取出名片递给酒保。“我叫何熙炜,有荣幸交你这个朋友吗?”
“当然!”酒保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和他交换。“我叫苗天佑,是这间酒吧的负责人,请多指教!”
“苗天佑?”名片一拿到手,何熙炜立即发现,这张名片特别厚。
是纸质的关系吗?他用手搓了搓,发现名片好像不只一张,于是便从底下那张往下一拉,原本重叠的几张名片像弹簧一样跳开。
这是怎么回事?何熙炜瞪大眼,嘴角抽搐。
他面前出现大约五六张相连的名片,每一张的正反面都印满了店名和职称,俨然是一本小型商业电话簿。
这是恶作剧吗?怎么可能有人拥有这么多头衔!
看出他的惊骇,名叫苗天佑的男子耸耸肩,轻松地咧嘴笑道:“不好意思,本人就是爱开店,而且专挑不同性质的行业经营,从不开第二间分店。”
同性质的店对他太没挑战性,他甚至连店面都交由店长去打理,自己只负责新店面的管理,相继续筹画下一间新店。
“顺道一提,这间钢琴酒吧是我的最新杰作,才刚开幕不到一个月,我会持续在这里坐镇,直到下一间新店开幕为止。”呵呵,欢迎多多捧场!
何熙炜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这个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奇人?
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何熙炜听从苗天佑的建议,开始相众多美女交往,好激出贝晓阳的嫉妒心。
饼去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的他,开始乱放电,往往空着手走进酒吧夜店,出来时手上满满一叠名片。
而他也不客气,每个都打、每个都约,任那些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叫嚣对骂,他却冷眼旁观。
每天固定有两三个女人来找他,有时行情好,还同时有五个找上门来。而何熙炜也大方地与她们在办公室打情骂俏,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
贝晓阳既非聋子也非瞎子,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突然性格大变,成了风流的公子。
她嫉妒极了,而且非常心痛,因为她知道,他正在沉沦堕落。
这不是她的本意啊!她强忍心痛牺牲退让,不是要他自暴自弃、游戏人间,而是希望他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女人。
终于,在发生两个女人在他办公室大打出手的事件之后,她又在大哭一场后,去找他沟通。
“我希望你别再玩弄那些女人的感情。”她咬着唇,沉痛地要求。
何熙炜看见她出现,心跳得好快,期待之心不断膨胀着,但是他强迫自己压抑下来,故意讥讽地说:“哼,怪了!要我交女朋友的人是你,现在要我别交的人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我不要你和其他女人往来,哪怕只有一个,我都不允许!
但她能这么说吗?
叫他娶一个门当户对、温柔贤淑的妻子,是何伯伯何伯母的心愿,她不能自私地破坏两位长辈对儿子的期望。
于是她改口道:“我说希望你交女朋友,是指交一个稳定的女朋友,并不是要你游戏人间,你误会了。”
“贝晓阳小姐,你的要求还真多!”何熙炜玩世不恭地勾起嘴角,连连抱怨。“你要我交女朋友,我听你的话交啦,现在你又限定只准我交一个?又要马儿肥,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样我实在很为难耶!”
“你交女朋友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为伯伯伯母!伯伯伯母一直希望你能早点结婚,安定下来,让他们抱孙子,你不该让他们失望。”贝晓阳惨澹地笑着。
何熙炜挑眉瞅着她。
“正因为你背负着伯伯伯母对你的期望,所以你不该用轻忽随便的态度看待感情,请你成熟一点,别再招惹一堆桃花到办公室,认真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对象,早点结婚吧!我不想再看到办公室发生打架或是吵架这种事。”
她多希望能够从他面前蒸发,就不必再说这番违心之论了。但是她没办法,所以只能尽量让脑袋呈现空白状态,什么都不去想,才能说完这番话。
何熙炜仔细凝睇她脸上的表情,眼尖地发现一抹痛楚闪过她的眼眸,他内心窃喜,脸上依然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痞子样。
“好吧好吧!谁叫我听惯了你的话,再听你一次也无所谓。不过你要记得,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以后我不会再无条件答应你任何请求,你听清楚了吗?”他严正声明。
以后她想再把他让给别人,门都没有!
“我知道了,谢谢你。”
贝晓阳勉强扯扯嘴角,牵强一笑,正欲转身走开,忽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弯下腰,审视她微红的双眼。
“你的眼睛还是很红,过了这么久,过敏还没好吗?”他噙着性感的笑容,仔细凝视她漂亮的眼睛。
分明就是狠狠大哭过的痕迹,她以为他会蠢得相信那是过敏?
“嗯,有稍微好一点,”他突然靠这么近,让贝晓阳有点紧张,非常不自在。
“要特别小心啊,眼睛可是灵魂之窗,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就糟了。是吗?”
他松开她的手,挺起背脊,但还是像山一样站在她面前不动。
“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但她已经快忍不住想逃了。
“以后要好好保养眼睛,不要再没事大哭了。知道吗?”说完,何熙炜翩然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未来充满希望。嘿嘿!
贝晓阳怔愣地望着他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悟出他话中的涵义。
他、他知道她的眼睛是哭红的?!
她震惊地张大嘴,粉腮倏然爆红。
何熙炜简直是个多面又善变的演员!
自从贝晓阳二度约他“谈话”之后,隔天他又变了。
从一个风流不羁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真情专一的好男人。他的身旁不再出现那些吵吵闹闹的莺莺燕燕,只剩一位固定的女伴。
贝晓阳知道那女孩的来历——她叫许巧珊,是正宜企业董事长的千金,外貌清秀俏丽、个性活泼大方,再加上出身上流社会,懂得应对进退、人情事理,是很适合何熙炜的理想对象。
自从许巧珊出现之后,何熙炜不再留连于数不清的女人之中,而且开始收起风流的花心,只对她一人专情。
贝晓阳原以为自己应该比较不会难过才对,可是万万没想到,见他只呵护疼宠一个女人,比看他流连花丛、游戏人间还要难受。
他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代表其中并没有他真心所爱的,而今他的身旁只剩许巧珊一个,那是否表示,他已找到此生的真爱了?
贝晓阳光是猜测就难受得快疯了,每天上班成了对她最残忍的酷刑。许巧珊几乎天天都来公司找他,她每见一次,心就痛一次。
每一天,她在公司见到他们两人的亲密相处,都黯然神伤地走开,往往在晚上回到家之后,她才纵容自己哭出来。
她变得愈来愈不像自己了!以往的她是个自信、坚强、果决,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拖泥带水的女孩,然而最近她却经常躲起来哭泣,而且总是处于自我挣扎的痛苦之中。
她强迫自己去说不想说的话,放弃自己不想放弃的感情,明明伤心嫉妒得快要崩溃了,在面对他人时,却得装出镇定平静的表情,不愿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其实正在承受凌迟般的痛苦。
不过短短几个礼拜,她觉得自己的忍受已经到达极限,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于是她趁着某一个他较空闲的午后,鼓起勇气敲他办公室的门。
她必须把话说清楚!就算会被他嘲笑拒绝,她也要让他明白她对他的感情。
轻敲几声之后,里头传来何熙炜沉稳的命令声。“进来!”
她鼓起勇气打开门走进去,然后轻轻关上门。
她先扫视办公室一圈,暗自庆幸里头八有何熙炜一个人,看来今天许巧珊并没有来。
何熙炜正在办公桌后看公文,见她进来,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但随即掩去它。
他挑眉打量她紧张不安的神情,故意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有事用分机联络就行了,不必亲自过来。”
“呃……我有点私人的事,想当面跟你说。”贝晓阳绞着两只小手,没有勇气注视他的眼睛。
“喔?既然是私事,那你就说吧!”何熙炜快忍不住嘴角的笑容。
看来,是他的办法奏效了,她想和他表白了?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其实……”
“何大哥,我来找你了!”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许巧珊清秀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许巧珊的造访,让贝晓阳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期待与希望在一瞬间幻灭。她怎会忘了,他已经有了许巧珊?
何熙炜见许巧珊闯入,心里大呼不妙。巧珊这丫头什么时候不好出现,偏偏现在冒出来?
丙然晓阳脸色丕变,态度也变得疏离冷淡。
“既然有客人来访,那我不打扰副总,先出去了。”她立即转身往外走。
“不行!”何熙炜神色惊慌,急忙拉住她。“我叫巧珊去外头等,你有什么事尽避说!”
要是现在不逼她说,天知道这个倔强的小女人要等到何时才肯说?
“不用了!”贝晓阳坚定地推开他的手,淡淡说:“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说也没有关系。您忙吧!”
说完,她迳自开门走出办公室,没再看何熙炜一眼,当然也没见到他懊恼不已的表情。
“她怎么走了?”许巧珊无辜地问,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刽子手。
“都是你干的好事——她本来都快说出真心话了!”何熙炜杀人的目光直瞪着她,她才惊觉自己无意中破坏了什么。
“呵呵,看来我出现得不是时候……干哥,对不起啦!”许巧珊吐吐舌头,赶紧道歉。
原来许巧珊是何熙炜干妈的女儿,这次为了帮亲如兄妹的干哥追老婆,特地“友情赞助”,假扮何熙炜的恋人。
何熙炜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即使懊恼也不能拿她怎样,只能怪自己情路坎坷。
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哪!
闷热的高温持续一整个下午,不知从哪飘来的乌云逐渐覆盖天际,下到傍晚,天空就啪答啪答降下豆大的雨滴,这是台北夏日午后常见的雷阵雨。
利用工作来忘却忧愁的贝晓阳,做完手边的工作抬头,惊觉窗外天色竟然变得这么暗。
下雨了。
窗外一片灰蒙蒙,还明显听得到雨滴倾泄而下的哗啦声。
看看时间,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整层楼静悄悄的,同事们应该都下班了。
今天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已经没什么工作,所以她也决定早点下班,
收拾好桌面,背起皮包走到公司大门前,她才想起自己今天根本没带伞,现在可好,被困在大门前的门廊下,哪儿也去不了。
天空黑压压—片,乌云还没散去,看来雨还会再下好一会儿。
她站在门边的大柱子旁望着天际,无聊又无奈地等雨停,忽然大门被推开,女性柔细的说话声传来。
她下意识往墙边靠,不希望被人家看见她狼狈地缩在这里躲雨。
“哎呀,下雨了耶!人家没带伞,怎么过去开车啦?”
这个声音好耳熟,贝晓阳转过头,看见许巧珊娇俏的脸庞微仰,正嘟嘴向身旁的男人撒娇,而她身旁的男人正是何熙炜!
贝晓阳脸色倏地一白,浑身僵硬地看着他们。他们没有发现她,迳自笑闹交谈着。
“没关系,我有带伞。有带有保佑!”
何熙炜笑着自公事包中取出一把自动伞,按下开关,深蓝色的典雅男性用伞立即砰地一声张开。
“好棒喔!这下不会淋湿了。”许巧珊自动自发钻进伞下,笑嘻嘻地说道。
“没错!这下你知道我未卜先知了吧?”何熙炜开玩笑地道。
“是啊是啊,你好厉害喔。”人在雨伞下,不得不低头,讦巧珊谄媚地大力吹捧干哥一番。
“哈哈,我们走吧!”
何熙炜仰头哈哈大笑,搂着许巧珊的肩膀,确保她不会被雨淋湿,这才和她一同走入雨中。
望着那对相依相偎的亲密身影逐渐消失在雨中,贝晓阳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种热热痒痒的感觉,伸手一模,才发现那是泪。
眼底萦绕的泪珠,不知何时滴落下来。
讨厌!她怎么又哭了?
她好心酸、好感伤,不由得想起,过去自己也曾和他拥有许多关于雨的回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大学,有一回学校期末考,他们一起留在图书馆里温书,直到关门离开图书馆时,才发现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而他们两个人都没带伞,只能和一堆同病相怜的同学,挤在图书馆门前的一小块屋檐下,望天兴叹等雨停。
等了二十几分钟,雨不但没停,还愈下愈大。第二天一早要期末考,他们不能整晚耗在那里,于是何熙炜提议干脆冲吧,冒雨离开算了。
她知道没有选择,所以也同意了,正当她谨慎地将装书的袋子抱在胸前,硬着头皮准备冲入雨中时,忽然一件短袖衬衫落在她头上,遮住了大半视线。
“你……”她拉起挡住视线的衬衫抬头往上看,原本穿着白色T恤外罩短袖衬衫的何熙炜,身上只剩白色T恤。
发现她愣愣地看着他,他满不在乎地豪迈一笑。“披上吧!或许没什么功效,但好歹聊胜于无。”
“可是你、你会淋湿,我不要啦——”她想把衬衫还给他,他却吹胡子瞪眼地硬将衬衫按在她头上。
“女孩子身体比较虚,禁不起淋雨,我身强体壮,好比宙斯之子,任何病毒细菌都怕我,就算被雨淋湿了也不要紧!”
“你脸皮实在有够厚!”她受不了地大翻白眼,真想拿针戳破他吹的牛皮。
“呵呵,好说好说!”
那天两人冒雨回家,浑身都湿透了,第二天起床,她好好的没事,他却重感冒还发高烧,险些没办法参加期末考。
那时候她担心得要命,但是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还满好笑的!她又哭又笑地抹去眼泪。
他总是这样,有点爱逞强,但是真的很体贴,也很会照顾人。
只不过他的体贴和关怀,现在已不属于她了。再也不属于她了!
“该走了。”
她悠悠转头,凝视天空不断坠落的雨滴。
像是告诉自己该死心了,她用力一咬牙,毅然冲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