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
阙御堂一踏进公司气派堂皇的大门,便有无数恭敬的招呼声,此起彼落响起。
他淡漠地点点头,昂然阔步朝专用电梯走去。
他是闻名商场的阙氏集团的少东,家中共有五个兄弟,他排行第三。虽然不若长子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自小表现优异,无论是学历、能力都强过其它兄弟,当然也对兄弟们造成威胁,因此手足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与父母之间的情缘也感觉很淡。
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淡、阴郁的,像团阳光穿不透的浓密乌云。
其实他正如给人的感觉,是个阴冷深沉的男人,他有目标、有野心,他想一手独揽阙家的事业,现在他想抢下的是自家大哥的权位,但他真正觊觎的目标是——他父亲的权位。
“你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人都还没坐下,男秘书吕仁钧便慌慌张张地前来报告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你再说一次!”阙御堂震惊的黑眸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信秘书。
吕仁钧又说了一次:“总经理,梁家即将破产了!”
秘书面容焦急地道:“这件事是驰扬银行的贷款部游经理私下透露给我的,他知道我们与梁家关系密切,所以才特别让我们知道。”
“那么是真的了?”阙御堂缓缓跌坐回皮椅上,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梁静波要垮了?”
“是的。根据游经理的说法,梁董事长投资海外的大型购物商场失利,资金周转困难,而且缺口过大,所以他们银行决定抽银根,停止贷款给梁氏企业,并且积极索回之前贷出的款项。而梁董不止向一间银行贷款,这件事的后续效应恐怕会更惊人,只怕烂帐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因为知道阙御堂与梁静波关系密切,所以他做了很详尽的调查。
他未来的岳父要垮了?他以为能让他如虎添翼的翅膀——断了?
阙御堂怔立沉默着,还在消化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阙御堂转向他的亲信秘书,眯起眼问:“如果拿阙氏集团的资金来补梁家的大洞,需要多少才足够?”
“这……”吕仁钧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只怕拿阙氏集团总资产的三分之一都不够填补。”
“那么就是没救了?”阙御堂跌进皮椅里,失神地喃喃自语。
“总经理……”吕仁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阙御堂不发一语沉思着,许久后起身命令道:“仁钧,马上联络公关部通知记者,下午我要召开记者会。”
“是!但是……是为了什么事呢?”
“这个部分我会在记者会中宣布,只要通知媒体到场就行了。”
“是的,我马上去办。”
他都这么说了,吕仁钧也不敢多问,立即离开去联络公关部。
阙御堂走到窗前,阴鸷地望着三十五层楼下的地面,那些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喧闹,更反映出他内心的冰冷。
“可惜了……”他喃喃自语。
他真的很满意梁心伦。
她是个乖巧听话的——
堡具。
◆◆◆
“这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啊?!”
梁心伦正在厨房里替近来身体欠佳的父亲准备参茶,突然听到父亲暴怒地大吼着,急忙放下茶杯,快步走向客厅。
“爸爸,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看!你看看这没天良的小子在说什么——”梁静波指着电视,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梁心伦转向电视屏幕,发现阙御堂竟然出现在里头,再仔细一看,屏幕的下方排排坐着许多记者,显然正在召开记者会。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阙副总,请问您为什么突然与梁氏企业的梁心伦小姐解除婚约呢?”一位记者举手提问。
解除婚约?!
梁心伦愕然睁大眼,呆愣地看着电视屏幕里熟悉的人,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她全然陌生,根本是前所未闻的。
“为什么解除婚约?”阙御堂思考状地沉吟了会儿,才又道:“解除婚约,我想其中有许多因素,而最大的因素,应该是我们彼此个性不合吧。”
“请问您所谓的个性不合是——”
“应该这么说,我们对未来的看法有很大的歧见。梁小姐有她的期待,而我有我的理想,双方想法落差太大,距离也越来越远,后来在我们心平气和的讨论下,决定和平分手,我诚心地祝福她未来有更好的对象。”
蚌性不合?梁心伦愣到不能再愣。他在说什么?他们甚至不曾争执过!
他们昨天才一起共度热情的夜晚,而今天他却突然对着记者、透过电视屏幕告诉全国的观众,他们即将解除婚约,而她这个未婚妻——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望着电视屏幕里那个她最熟悉也最爱的自信笑容,如今看来,却是无比冰冷,好像她永远碰触不到那般遥远……
“心伦,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父亲激动地质问她,但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比父亲还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
开完现场直播的记者会,才刚离开充当临时记者会场的会议室,口袋里调为静音的超轻薄手机便震动起来。
他取出一看,毫不意外是她打来的,冷冷一笑,他按下接听键。“阙御堂。”
“是我。”话筒那端传来她略带迟疑的声音。
“我知道。有什么事?”他的语气既生疏又冷淡,再也不复昨日之前的温柔。
“你……现在有空吗?我爸爸……想请你过来家里一趟。”可悲的是,梁心伦还不知道该怎么诘问他,只好按照父亲的旨意传递消息。
“可以,我现在马上过去。”
他回答得既干脆又利落,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收线后,梁心伦放下话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凄楚悲凉。
他们真的完了!
从他的语气中,她可以感觉得到。
每当他想结束某种令人厌烦的胶着状态时,就是这么利落痛快。
只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
半个钟头后,阙御堂来到梁家——望着华丽的门廊,他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梁董,您找我?”
被佣人带领进入客厅,他假装没看见面色苍白的梁心伦,只笑着与梁静波打招呼,不过称谓已从“伯父”改为“梁董”。
“阙御堂,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静波没心思跟他追究称谓问题,他只想搞懂他突然退婚的原因。
“我退婚的理由非常明显,我不相信梁董您会不晓得。最近您为了填补财务上的大漏洞,想必也很辛苦吧?”他淡然讽刺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梁静波有点心虚,刻意拉大嗓门壮大气势。
“珠海百货的投资案,不太顺利吧?”阙御堂别有含意地问。
梁静波立即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梁董。”
“什么珠海百货的投资案?那个投资案怎么了?”梁静波的妻子姜霞月紧张地追问。
“哎,这件事你先别管!”梁静波不耐地摆摆手,要妻子住嘴。
阙御堂瞄了眼始终沉默,却句句聆听在耳的梁心伦,然后神色一凛,对梁静波厉色道:“我想从一开始,您就是想利用我、利用阙氏集团替您补这笔烂帐吧?难怪你如此积极撮合我和心伦。”
“我……”梁静波无法否认。
“一开始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若让阙氏集团接手,绝对不是负担……”他心虚地辩解。
梁心伦错愕地看着父亲,感觉自己再一次受到伤害。父亲连她的终生幸福也拿来算计吗?
“只可惜,您还是没有经商才能,珠海百货的投资案遭人亏空数百亿,这个大洞谁能替你补呢?梁董,您竟然还奢望我下个月提前与令嫒完婚?哼,我说您免也太天真了!”
“我、我以为你是真心爱着心伦!”梁静波红着脸大嚷。
“在商场上,没有金钱权势就没有真爱,您还不懂吗?亏您虚活这么多岁,竟连这道理也不明白。”
“你——”梁静波被他气得快吐血了。“难道这一年来,你都是在玩弄我的女儿吗?”
“说玩弄太难听了,梁董。我可是曾经真心诚意地想与令嫒结为连理,只可惜您这父亲太不济,竟把好好的事业玩垮了,连累了她的幸福,您——”
“够了,不要再说了!”
从未大过嗓门跟他说话的梁心伦突然站起来大喊,让阙御堂微微一愣,因为她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和音量与他说话。
“请你不要说这种话来伤害我的父亲!”梁心伦悲恸地高喊。
他可以羞辱她,但不能辱骂她的父亲。
阙御堂很快恢复镇定,略微勾起嘴角,冷冷地嘲讽道:“不错呀,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全力挺他,果真是父女天性,挺让人动容的嘛。”
不过接着他神色更加冷酷,冰冷地警告道:“我相信你们已经明白,算计我的人是何下场,你们最好别再想这么做——永远永远!”
说完,随即漠然转身离开梁家,不再回头瞧一眼。
“请等一下!”
梁心伦快步追出去,在庭院里喊住他。
“有什么事?”阙御堂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着她。
她——实在很美!他在心里赞叹道。
端庄秀丽,纤细优雅,有如一朵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直到现在,他有时仍会眩惑于她的美丽,但他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虚幻不实。
当金钱堆砌出来的魔力消失了,任何人都会变得丑陋,没有人能够例外。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对我……真的只有利用,没有真感情?”她美丽却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晶莹的薄泪在眼中滚动。
“你说呢?”他轻蔑地撇唇讪然一笑,已经清楚说明一切。
“为什么?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
她不相信!曾经吻着她,那么温柔抱过她的男人,竟然可以说变就变,毫不留情,冷酷得可怕。
阙御堂冷笑道:“哼,这么比喻吧!以前你背景好、自身条件也好,是大家眼中的高档股票,而我这投机份子当然也不例外,自然会想尽办法要逢高接手。但现在你父亲经商失利,负债数百亿,受你父亲所累,你现在的行情就像——”
“跌停板的股票,是吗?”她悲伤地自嘲一笑。
“不,是下市股票!鄙东倒了,那些股票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丢弃它才是唯一的办法。”
下市股票?他残酷的话,让她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毫无血色。
“很遗憾我们走到这一步,但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请你们死心吧,放弃这段婚约,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走才是上策。”
说完,阙御堂转身走向大门。
“我会的!”梁心伦哽咽的嗓音从后头传来。
“我会努力忘了你,忘了曾经有过这一段情。我一定会的!”
阙御堂顿了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出梁宅大门。
我没有错!他告诉自己。
比起父亲阙盛强的无情,他还算刚入行的呢。
反正他们阙氏一家本来就是无血无泪的魔鬼,她早些知道这一点也好。
◆◆◆
在那之后,梁心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梁家宣告破产,梁氏企业彻底崩盘,而父亲梁静波也病了。
身体的不适外加失志落魄,他整个人宛如战败的公鸡,颓丧消瘦,好几天不肯进食,最后病倒被送入医院。
但入院后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因为他根本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
“妈妈。”
梁心伦来到医院,在走廊上看到正将餐盘端出病房的母亲。
“心伦,你来了。”姜霞月见到女儿的模样,眼眶霎时一红。
一身简便的衣衫,虽然不掩清丽,但看得出是风尘仆仆赶来的。
“搭车来的?”
“嗯,搭捷运来的。”
“委屈你了。”姜霞月好难过。
以前她们一家出入都有高级轿车接送,曾几何时,她打小娇宠的女儿竟也要跟人去挤大众运输工具?
“怎么会呢?捷运方便又快速,搭了才知道真的很舒适。”梁心伦浅笑着安慰母亲。
“这要端到配膳室是吗?我来帮忙。”伸手接过母亲手上的餐盘,梁心伦瞧见餐盘上完整未动的饭菜,清亮的眸光顿时一黯。
“爸还是不肯吃饭?”
“唉!这两天更加严重,连一口饭都不肯吃,要不是医院替他打营养针撑着,只怕早已饿死了。主治医师说他这已经是忧郁症了,要安排精神科医师来会诊。”姜霞月重重叹息。
“爸怎么这样想不开呢?公司垮了就垮了,没钱也没关系,不求享受的话,还是能活得下去。而且只要坚强起来好好努力,将来总有一天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想到父亲接连数日不肯进食,梁心伦实在万分心疼。
“他就是那脾气,顽固好强,从来不肯服输,他将毕生心血全投注在公司里,万万没想到公司竟会在他手上倒闭,再加上你又被退婚……唉,他当然受不了这打击。”
想到这件事,姜霞月不免心里有怨。
“都怪阙御堂那无心无肺、无血无泪的负心汉!要是他肯伸出援手帮帮我们,梁氏企业就不会垮台,你爸爸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一切都是他害的,我们真是看错人了!”
“妈,你别这么说。”梁心伦连忙摇摇头,劝阻道:“今天梁氏企业会垮,是因为爸爸决策失误,和他没有关系,并不是他造成的,说是他害的对他并不公平。虽然他拒绝援助我们,导致梁氏企业垮台,是无情了点,但他并没有义务一定得帮我们,梁家的债务是一笔天文数字,真要帮我们,可能连阙家自己的财务也会出现状况,要人家赔上自己来救我们那是强人所难。我虽然也很希望他能帮帮爸爸,但也理解他为什么不肯帮忙。”
“哼,那无情的小子实在有够现实!一知道我们家出现财务危机,立刻和你解除婚约,让你和我们梁家成了商界的大笑话,我想到就有气。”
想到宝贝女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心疼又气愤。
对于母亲的愤慨,梁心伦只能苦笑以对。
婚约被片面解除,她也有如被甩了一个大耳光,但是冷静过后,她试着去谅解他。
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她知道他的,他终究是人,还是有心、有感情的,或许人人都说阙御堂冷血无情,他本人也从不承认自己有所谓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也是柔软的。
她不想恨他。恨一个人对自己并无好处,再说现在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家里的债务必须处理,不动产、珠宝、名车等值钱的物品都急着变卖还债,还有父亲的病也够她操心的,她实在无力再去怨恨一个与她不再有瓜葛的人。
虽然夜深人静时,想起这段莫名其妙消逝的感情,她也会忍不住落泪,但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
失去一切已经够了,别再让她失去面对逆境的信心与勇气。
“妈,别多想了。你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我们先回病房去吧,爸爸可能在找你了呢。”
梁心伦放好餐盘,按住母亲的肩,安抚地搂着她走回病房。这时,几名护士忽然神色慌张地朝她们跑来。
“梁太太、梁小姐,请问有没有看到梁先生?”
“静波?他不是在病房里吗?”姜霞月纳闷地问。
“刚才我们要去替他量体温和血压时,发现房间里没人,梁先生不在床上。”
“咦?!他不见了?”姜霞月大惊。“刚才端餐盘离开病房时,他明明还躺在床上睡觉,所以我才敢出来的呀。”
“可是房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医师有交代他有忧郁症的病征,要我们特别注意他的行动,这下人不见了,会害我们被医师骂死啦!”小护士抱怨着。
“对不起!我们马上帮忙找。”
梁心伦一听,惊觉非同小可,连忙跟母亲分头去找,她找遍医院上下,都没看到父亲,过了不久,有一名护士慌张地冲来找她。
“梁、梁小姐!找到梁先生了,现在人在急诊室里。但是非常对不起,他……他已经……”
看着护士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模样,梁心伦心头一凛,迈着颤抖的双腿,飞快冲向急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