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卷起一绺她散在胸前的青丝,皇甫烨出声打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以前你在叶府都做些什么?”
“我是伺候少爷的丫鬟。”
这个答案令皇甫烨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豫,“那么你为什么没留在他身边伺候他,反而跟着叶骅钧上路返京?”对她第一个伺候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他感到不悦。
蓝印答道:“因为科考在即,少爷想留在扬县专心用功读书,少爷说有侍童陪着他就够了,不用我伺候。”思及在半途发生的惨事,她黯下了眼,“还好少爷没一块跟着来,要不然……”
她话还没说完,下颚陡地被他用两指抬起,被迫面对着他那双冷邪的黑瞳。
“以后不准你再提到他,你的心里只能想着我。”皇甫烨沉下脸命令。
觉得他这话既霸道又无理,蓝印蹙起透眉,旋即思及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遂忍住想要出口驳斥他的话。
服侍他这两天,她已有些模清他的脾性,知道与其违抗他的话,惹来他的愠怒,还不如虚与委蛇,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听到没有?”见她沉默不语,皇甫烨不悦地再问一次。
“听到了。”听到是一回事,至少她心里要怎么想,就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你最好有把我说的话给听进心里。”他眯了眯眸,拇指滑上她苍白的唇瓣,轻声警告,他不准她再想着他以外的任何人,她能惦在心里想的只有他一个。
蓝印不吭声,在他发髻上系上一条与腰带同色的黑色滚银边的方巾后,垂手退开一步,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堡主该去练功了。”
再瞥他一眼,皇甫烨才举步走出寝房。
见他离开,蓝印轻吐一口气。每次面对他,他那浑身散发出来的邪冷气息总让她心慌畏怯。
他前脚一离开,蓝印也没闲着,强忍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冷寒,朝灶房走去。已耽误太多天了,她必须要赶紧做出让他满意的包子才行。
“来,印儿,这碗粥是留给你的,快吃吧。”来到灶房,青嫂端了碗粥给她。
“谢谢青嫂。”蓝印接过,低头喝粥。现下她吃任何东西,都形同嚼蜡,没有半丝味道。
留意到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给她的旧袄子,青嫂皱起了眉。
“方总管还是没拿冬衣给你吗?”
“嗯。不要紧,有青嫂你们给我的这些衣裳已经够暖了。”她挤出一抹笑说。
当初被皇甫烨带来凤翔堡,除了穿在身上的衣裳外,她什么都没有。
本来她还有件暗红色的斗篷,却因为大夫在治疗她的箭伤时给扯烂,被那时照顾她的小春给拿去扔了,因此这几日来身上穿的这些御寒的衣物,都是小春还有青嫂好心凑出来给她替换的。
“真不知道方总管在想什么,天这么冷,怎么连套衣裳都不给你,是存心想叫你冻死吗?”青嫂不满地道。
昨日她特地去拜托方总管,这天寒地冻的,请她拨几件冬衣给印儿御寒,岂知方总管竟说这事她自有分寸,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青嫂,没关系,这些衣服够暖了,真的。”她毕竟不是凤翔堡的人,只是一个外人,方总管不给她御寒的衣物,她也没得怨,现下她只一心想着尽快做出让皇甫烨觉得好吃的包子,好赶快离开这里,上扬县去找少爷。
匆匆喝完米粥,她拿出面粉,准备做包子。
皇甫烨每日都会练功一个时辰,她抓紧时间揉面团,揉好之后,先放在一旁醒一下备用。
接着再用清水将要做成馅料的食材一一洗净,她被冷水冻得僵硬的手拿着菜刀,将菜剁成细末,剁完准备调味时,这才赫然发现菜末里竟掺染了些红色汁液,她纳闷地蹙眉,正在想那些腥红的汁液是打哪来的时候,耳旁便飘来另一位厨娘的低叫声。
“啊,蓝姑娘,你的手在流血?”
闻言,她的目光觑向左手,这才发现手指不知在何时被菜刀切了道口子,正汩汩沁着腥红的血汁,也许是冻僵的缘故,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青嫂连忙拿了条干净的布巾过来,帮她止血包扎伤口。
“你这孩子,怎么切到手了都还没感觉?”青嫂一边包扎一边叨念着。
蓝印靶激地道:“多谢青嫂。”
失去至亲的爹和大人后,她待在这里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兴许是天气太冷了,才会冻得没知觉。”一旁的陈大娘说道。
青嫂怜惜地轻叹一声说道:“待会我再拿些衣裳给你穿,你穿这样真的太单薄了。”
“不用了,青嫂,衣裳真的够暖了,是我方才不专心,才会不小心切到手。”她知道青嫂她们其实也没有多少件替换的衣物,遂婉谢了她的好意。
她将沾到血丝的菜挑掉,加入适量的调味料拌匀,包进适才扞好的面皮里,最后放进蒸笼后,用干净的湿布盖上再醒片刻,才用小火蒸起了包子。
包子蒸熟后,她先拈了一枚包子,剥了一半,分别递给陈大娘和青嫂,她的味觉尚未恢复,尝不出味道,只好请青嫂和陈大娘先尝尝看滋味如何。
“这次做的包子真不错,外皮弹牙内馅鲜美。”陈大娘赞道,三两口就将包子给吃光了。
蓝印紧张地望向青嫂,青嫂尝了两口也附和道:“嗯,滋味确实不错,你在馅料里加了冬粉,吃起来味道更为爽口。”
听到两人都这么说,蓝印舒开微攒的眉心,唇边漾开一抹笑。
前几日和青嫂讨论后,她总算明白刚开始做出的包子,之所以跟以前在叶府所做的味道不同,是由于南北两地气候的差异,所以食材的味道也多少会有不同,她听了青嫂的意见,更改了些食材和佐料后,再做出来的包子味道便好了许多。
然而前两次送到皇甫烨面前,还是无法令他满意,全都被他挑剔得没一处好。
她垂眸望着这笼热腾腾的包子,不知这次他又会挑出什么毛病。
“快趁热送去给堡主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想这次堡主应该没话说了。”青嫂笑道。
“嗯。”青嫂的话给了她一些信心,她端着包子与早膳回到闲心园。
园中,已练完功的皇甫烨正在同杨望说话,她迳自走进一旁的亭子里,没有出声打扰他们。
屋外天寒地冻的,她缩着身子,将早膳搁在石桌上,皇甫烨习惯练完功后在这亭子里用早膳。
在等候时,她朝冻得僵硬的掌心吹几口热气,两手紧紧环抱在胸前,还是止不住寻觅泌入骨髓的寒意。
牙关不禁咬得紧紧的,兴许是太冷了,也让她的脑袋愈来愈昏沉,她努力撑住沉重的眼皮,心忖着待会要去煮些姜汤来喝,祛寒提神。
俄顷,皇甫烨交代完事情,走进八角亭。
她连忙奉上一杯热茶给他。
接过杯子,瞟见她手上绑着一条渗着血渍的布巾,皇甫烨俊眉微攒问:“这是怎么回事?”
“切菜时不小心切伤的。”说着,她想将手藏到背后。
却被他一把扯住,拉到面前,解开布巾,看到她食指上那道约莫寸长的伤口。
皇甫烨身形一晃,进到屋里,旋即又再出来,手上多了只白色瓷瓶。
蓝印怔怔地看着他为她上药,此刻他脸上流露出的那抹罕见的柔和,令她看痴了眼。
懊不会是因为此刻她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才眼花看错了吧?她不由得轻轻敲了敲昏沉的脑袋。
上完药,皇甫烨将瓷瓶递到她手里,说道:“拿着,每日早晚上两药次,不出两天伤口就会收口了。”手指触到她异常冰冷的手,他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蓝印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觉得脑袋愈来愈沉,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你傻啦,怎么不回话?”皇甫烨伸手弹向她的俏鼻,眉峰霎时蹙凝,大手旋即覆上她额面,低咒道:“该死,这么烫,你不知道自个儿在发烧吗?”
“我……”她眼皮再也撑不住,双眸一闭,刹那间被卷进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