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国师夫人要出嫁 第1章(2)

见他睡下,莫雨澄也忍不住露出困乏之色,为了今日的婚礼,这几日她都没睡好。瞅了眼夜离身下的床榻,他整个人躺卧在床榻中央,没有空出让她安睡的位置。

稍作梳洗后,她让陪嫁过来的侍婢瑶琴退下。

“瑶琴,你也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瑶琴没有多言,福身告退。

对瑶琴的无礼,她并未太在意,因为并非是真正服侍自己的侍婢,而是陛下派来监视、协助进行任务而随她一起嫁到夜府的暗卫,因此她与瑶琴并不熟稔。

不久,玉露熬好药端进来,莫雨澄交代她将药搁着,别吵醒夜离。

“国师一定是又不肯喝药才装睡。”玉露叹气。

“你先把药温在火炉上,等他晚一点醒了,我再让相公喝。”

“是。”玉露将药放在一旁的小暖炉上温着。

“不早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玉露有些迟疑的望了望睡在床榻上的夜离才开口。“国师身子不适,恐不便与夫人同榻而眠,不如奴婢为夫人安排另一间寝房安歇?”

“不用了,我既嫁给了相公,理应照顾他,哪有另睡他房的道理?那边不是还有张软榻,我今晚在那睡吧,你帮我取来条被褥就可以了。”

玉露很快拿来两条锦被,一条铺在下方,一条是让她盖的,再把一个火炉移到软榻前,免得她夜里冻着。

待玉露离开后,莫雨澄走到床榻旁,见夜离似乎睡得很熟,她替他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帐。临睡前她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吹灭烛火。黑暗中,床榻前那六颗夜明珠散发出淡淡柔和的萤光。

扁芒润泽莹亮,但果然如夜离先前所说,没办法让房里亮如白昼,只能照亮床畔那一小片地方。

看了床上的人几眼,她走到软榻躺下,闭上眼不久,很快便入睡。

半夜时分,莫雨澄被一阵碰撞声惊醒。

睁开眼,发现夜离竟跌坐于地,她急忙上前扶起他。

“相公,你怎么会跌下来?”

“我想出去赏花。”他重重咳了几声,无力的微靠着她。

“大半夜的哪有花可以赏?”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会半夜想要赏花?而且他如此虚弱无力,要是又摔伤了,就不好了。

“我梦见窗外那株白梅开了。”他喑的嗓音喃喃说着,眸光直勾勾的看向窗外。“扶我出去,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开了?”

他脸庞那抹幽黯令她不忍拒绝,“外头太冷了,到窗边看吧。”

“也好。”他颔首。

她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搀扶着他走向窗边,心中又有了些纳闷,他看起来这么清瘦,但身子却意外的沉,自幼跟着兄长习武的她竟要使尽全力才能勉强撑住他。

担心摔着了他,她走得很慢,一小步一小步移向窗边。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手搭在她肩上,微微侧首睇着她,低垂的眼眸里流转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来到窗旁,她推开窗子,飕飕的冷风顿时从屋外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想把窗子关小些,却被他阻止了。

“别关,你看,白梅真的开花了。”他指着窗外说。

她抬首望去,看见屋外的那株梅树上绽开了一树的白梅,在漆黑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的清雅月兑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听见他低吟了首诗,她侧首望向夜离,只见他凝视着那树白梅,那神情专注得彷佛在注视着最珍爱之人,目光充满说不出的温柔。

她心口怦然跳动,久久无法从他脸上收回眼神。

“或许是白梅有灵,知悉我时日无多,所以提前绽放,好让我能最后一次欣赏到她的绝美芳姿。”他幽幽道。

“不要说这种晦气话,你会活很久很久,你可是天纵英才的国师夜离,只要你不允许,没有人可以轻易夺走你的性命。”她冲动的月兑口而出。

他看向她,眸里闪烁着一抹隐晦难辨的情绪。“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个凡人,无法与天争。”

“雨澄相信相公一定会好起来!”她加重了语气,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想说服自己。

他忽然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她不解的望着他。

迎上她那双充满英气、澄澈直率的眼眸,他眼神微敛,收回手,没再多说什么,“扶我回床上吧。”

她按捺下胸口那抹陌生而奇异的悸动,旋过身子,搀扶着他走到床榻边坐下。

见他坐在床榻边,没躺上床,她关心的问:“相公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两日没净身,身子有些发痒,想沐浴。”

“现在大半夜的,能不能等到明儿个再净身?”大伙都睡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将那些下人叫起来,她有些不忍。

“也是,太晚了,那就等到天亮再说吧。”他神色温和的颔首,却仍坐在床畔没躺下,须臾,他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着,“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净身了。”

听他又这么说,莫雨澄蹙起眉,犹豫片刻,才去叫醒玉露,让人准备热水。

不久,下人抬进热水,由玉露服侍着夜离净身,不须她帮忙。

屏风隔绝了在净身的他,但耳畔能清晰的听见水声哗啦啦的传来,她的脑子也跟着哗啦啦的水声浮想联翩,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他赤身露体从湖中窜起,一身的雪肤玉肌……

呀!她在想什么?竟能对着一个男子胡思乱想,等等,这个人不是寻常的男子,他是她的夫君,所以那意味着……她可以有正当理由去瞧他沐浴的样子。

她吞了口唾沫,抵挡不住心里的欲念,举步朝那面隔绝视线的屏风走去。

来到屏风处,她收住脚步,发觉这样过去似乎很唐突,应该想个什么理由才是。

正当她垂眸苦思时,忽听有人问:“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想理由。”她喃喃答话,下一瞬觉得不对,那声音是夜离的,猛然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净完身,由玉露扶着他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好了?”语气里流露出来不及掩饰的失望。

“天寒水凉得快。你刚才说在想什么理由?”

她尴尬的模模鼻子,端正英气的脸庞泛起一抹可疑的酡红。“呃,没什么啦。”

看她一眼,夜离也没再多问,走到床榻边坐下。

她跟着走过去,沐浴饼后,他一头绸缎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肩上披着白色大氅,映衬得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更加俊魅惑人,她脑子里不由得浮起几句由神州传来的诗句—

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这样的诗句原本是形容女子的,不应用在堂堂国师身上,但现在看着他这般神采,她忍不住觉得此刻的夜离,只怕比起神州那位杨贵妃的风采,丝毫不逊色。

不过这并不是说夜离容貌似女子,他虽然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眉目如画的玉容,但眉宇之间透着一抹男儿英气,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女子。

看着看着,她的心儿失去节奏怦怦乱跳着。

她按着有些失序的心口,想移开目光,但又舍不得不看眼前这种难得一见的绝色风姿,眼神来来回回的飘移着,最后她的双目仍是抗拒不了诱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夜离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夜离抬眸瞥向她,朝她粲然一笑。

那突如其来的粲笑,让她顿觉彷佛有漫天星光涌至眼前,也宛若百花齐放绚烂夺目,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令她怔忡失神得也跟着傻傻回以一笑。

下一瞬,夜离那双细致的眉峰蹙拢,按着胸口一阵喘咳,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彷佛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忽然,他伸手掩着唇,咳了几声后再移开手掌,只见掌心里有一摊怵目惊心的鲜血,那些血多得都沿着掌心滴淌他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大氅上。

“啊,国师您咳血了!”玉露惊呼。

看见那满掌的鲜血,莫雨澄神色愀然一变,急忙吩咐,“还不快派人去请大夫过来。”

“是。”玉露颔首跑出房间,赶紧前去请大夫。

夜离瞪着掌心上的血,眉心微皱,抬眸朝莫雨澄吩咐,“拿盆水过来帮我把这些血洗干净。”

她压抑着心慌,走过去端来面盆,将手绢浸湿为他拭净掌心的血。

他的手指皓白而修长,令他左手虎口上那颗黄豆般大小的朱砂痣显得格外的鲜艳醒目。

为他把手洗净,她再拿起干布替他将水擦干,抬起眼瞥见他倚靠着床柱,双眸微阖,眉宇紧蹙,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她温声安抚他,“相公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睁开眼觑向她,徐徐启口,喑弱无力的嗓音徐徐响起,“你不用担心,我今儿个大概把血给吐完了,以后不会再吐血了。”

她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须臾之后才会意过来,她心口一紧,愕然得结巴起来。“相、相公不会有事的。”

他轻摇着首,“在陛下执意赐婚时,我已交代顾总管,我辞世后,若是你不想留在夜家,顾总管会派人送你回莫家,若是你不愿回莫家,想留下来亦可,府里的所有财宝全都由你取用,所有的下人也全都听凭你差遣。”

听见他竟然已将她日后的生活都打算好了,她胸口一热,又感动又不忍。

“别说这些了,相公!”

“我再不说,以后也许就没机会说了……你记住,宝壶………”他话才说到一半,猛然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咳着咳着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整个人昏厥过去。

莫雨澄惊骇的大喊,“相公、相公……”

不久,总管顾隐和玉露带着个满头银丝、胡须斑白的老大夫赶到。

老大夫步履蹒跚的走到床榻边为夜离号脉,手指下那微弱的脉息,让老大夫脸色异常凝重起来。

片刻后,老大夫先是长长叹息一声,神情严肃道:“约莫就是这两日了。”言下之意是他再活也没两天了。

服侍夜离多年的玉露,激动的扯住大夫的衣袖泣求。“大夫,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家主子!”

“老夫已尽力了。”老大夫抚着下颚的花白胡须,摇头叹气。

他是从宫里退隐的太医,这阵子为了治夜离的病而被延请到夜府,只是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玉露闻言,悲伤得掩面低头啜泣。

总管顾隐望向床榻上的夜离,那张英挺刚毅的脸庞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个儿知道垂下的眼眸里涌动着什么样的思绪。

而与夜离才当了一天夫妻的莫雨澄,在听见大夫的话后,整个人怔愣住了,失神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夜离。

这个人就要死了吗

她是知晓他病重,可怎么会这么快呢?

她很难相信再过几天他就将成为一具没有气息的死尸,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将就此长埋地下,直至化为一堆枯骨。

别,不要这么早死!她心中低喊,心头忽然隐隐的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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