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鬼迷心窍 第二章

翌日一早,阿福端着盆洗脸水走进主子房间。

一推开门,便瞧见自家主子已穿整妥当地坐在茶几旁垂眼沉思,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眉心揪蹙,像是在烦恼什么事情似,就连他进来了都没发觉。

“少爷,你今儿个可起得真早啊!”一边说着,两只眼睛上下来回溜看着自家主子好一会儿。咦?怎么一大早的,少爷脸色就这么难看?

随即口无遮拦地便溜出这么一句话来:“少爷,你是不是见鬼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无心的一句话,让冯云衣霎时回神。他神情微恼地瞪了阿福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拧吧的毛巾擦拭脸庞,而后吩咐道:“阿福,马上请老王准备马车,等会儿你跟我跑一趟佟家大宅。”

“去佟家作啥?”阿福一脸不解。房子买卖事宜已经处理完毕,双方银货两讫,清清楚楚,作啥还要跑一趟佟家?

“你不必管那么多,照我的话做就是!”冯云衣神情一凝,沉声道。

“是、是,我这就去。”阿福赶紧点头。伺候少爷多年,他早已学会察言观色。主子今天心情明显不佳,可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敢再多耽搁,他捧起水盆赶紧传达命令去也。

他走后,冯云衣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突然,肩后遭人轻拍了下。

他愣住,而后缓缓转过身,目光一触及昨晚那张鬼脸时,双眸倏地瞠大,一口茶猛地吞咽而下,差点没噎死自己。

他、他没看错吧?大白天的,她怎还能出现在他眼前?那长长的红舌衬着苍白的脸色,竟比夜晚时来得吓人。

“妳、妳!妳怎么又来了?!”鬼不都是晚上才出没的吗?他的脸色不自觉的微微发白。

“我来,是因为有人打算不守信用。”莫桑织双手叉腰,一张鬼脸朝他逼近。“你上佟爱做什么?是不是打算一走了之?”

冯云衣心中微微一凛!没想到自己的盘算会被人看穿……唔,该说是被鬼看穿。“我做什么事需要跟妳报备吗?!”有些恼火地瞪视她。

“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莫桑织缓下脸说。“佟家是何等人也,背后还有知府大人作靠山,你想向他们讨回公道,不过是白费工夫、自讨苦吃罢了。”

“这事我自有盘算,不劳妳费心!”他没好气地回嘴。

“我是好心提醒你。”

“好心?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冯云衣挑眉冷哼。“妳如果好心的话,就别来缠着我。”

莫桑织一时无语,片刻后,才幽幽地开口:“要你帮我真有这么为难吗?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也是劳,我从不做于己无益的事。”他冷淡无情地响应。

“谁说没有益处!”她反驳他的话。“你帮了我便是做善事,将来一定会有福报的。”

“福顺报?”冯云衣又是一声冷哼。“那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我是个商人,讲求实际的利益。况且,谁说行善帮人就一定会有好报?!我怕我还没得到福报,就先为自己招来祸端。”他的声音低沉而冷诮,眼底有着一丝阴郁。

“你……”莫桑织快气坏了,这人怎么这么冷漠无情!“你要实际的利益是不是?”说话间,目光不经意掠过昨夜他完成一半画绘的布帛上,话声随即顿住,她快步走上前去,指着布帛说:“如果你肯帮我,我可以让这幅布画更加出色,让冯家的生意更上层楼!”

对于她发下的豪语,冯云衣本想一笑置之,可电光石火间,脑子里浮现昨夜发现的那幅绣画,他抬眼紧盯着她,问:“房里那幅绣画可是出自妳的手?”

莫桑织点点头,带点得色地道:“我自幼熟习绣艺,所绣织物不下百幅,没什么能难得倒我的。”

“嗯……”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道:“这就值得我考虑考虑了。”

“什么?!”她倏地瞪大眼。“你还要考虑!”这人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冯云衣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挥挥衣袖,凉凉道:

“既是妳来求我,总该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像昨晚那样突然造访似乎太过失礼了,我想妳不介意再稍等些时刻吧?”

说完,他假装没看见她气得瞪眼的表情,俊美的脸庞噙着一丝快慰的笑意,径自跨步走出寝房。主客易位真教人痛快啊,昨晚受惊吓的那口气,现下可教他全讨回来了,哈哈!

就算是鬼,想要欺到他头上来,可也不容易呢!

“冯公子,难得您前来拜访,只可惜咱家老爷一早就出门去了,无法亲自接待。”石总管一双老眼精明地瞅着冯云衣,暗地思量着他的来意。

被延请至府邸内院的偏厅里,冯云衣沉静淡定地啜饮着府里下人奉上的茶饮,而后缓缓抬眼迎上石总管的目光。

“无妨。冯某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前几日买下的老宅邸发生了一点怪事,特来请教石总管,无须劳动佟老爷。”说话问,清冽的凤眼特别留心了一下老管家的反应。

丙然不出他所料,石总管面色微一僵凝,眼神也闪烁了下,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地,那张老脸又恢复原来的精明干练。

“哦?”石总管佯装一脸诧异。“不过是一幢老宅子,能发生什么怪事?”

“那屋宅……好象不太干净呢。”冯云衣刻意倾身压低声音说着。

“怎么会呢?”石总管干笑数声。“老宅邸是十多年前我家老爷经商初成时命人建造的,迁离后未曾有人进住,万不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是。”

“哦?是么?”冯云衣靠上前挑眉问道:“石总管,你真的从没看见过?”

石总管神情略微不自在地笑道:“冯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哼,分明是装傻!冯云衣心里不悦,却是不动声色。

“石总管,是这样子的,冯某天生八字轻,禁不得吓,今日特来与你商议,是否有可能退回宅子。”他直接说出来意,脸上仍漾着笑。“当然,冯某自知理亏,只要求取回半数的买屋钱。”

此话一出,石总管立即变了脸色。“冯公子,房舍既已售出,岂有退回之理,这事恕我不能答应!”

“可这明明是幢鬼——”

屋字还没说出口,石总管沉着脸截断他的话:“冯公子切莫胡言乱语,这鬼屋之说若传进知府大人耳里,对冯公子可就不好了。”话里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哼,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这石总管看似老迈温驯,要起狠来倒不输个年轻人。可说到底,还不是狗仗人势。

“哦?怎么个不好法?”他索性也装起傻来,一脸不解地看着对方。

“冯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房子既已售出,冯公子你就认了吧,况且,把这事情闹大对你并没有好处。冯家是做买卖营生的,冯公子也不想惹上麻烦吧!”石总管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冯云衣心中虽气恼,却不意外。现今世道,官场黑暗,官商勾结比比皆是,更何况那知府大人还是佟老爷的堂兄。他心里早已有了底,特意跑这一趟,不过是想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罢了。

那女鬼说的一点也没错,这石总管非但撇个一乾二净,摆明抵赖到底,甚至还抬出知府大人的官威威吓他。哼,为商不与官斗,跟官爷斗上了,不过是自讨苦吃。尽避心里一肚子气,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冯某会谨记石总管的话。”冯云衣冷笑敛眸,拱手一揖。“打扰了,冯某告辞。”说完,转身欲走出偏厅,却在门口迎上一名装扮贵气的妇人。

熬人与他双目对视,竟是一点避讳也无,一双媚眼甚至细细打量起他来。

“夫人。”石总管一见来人,赶忙过来唤道。

“石总管,这位是……”妇人语音柔媚,眼波流转,目光始终停留在冯云衣俊俏的脸庞上。

“禀夫人,这位正是前几日买下老宅邸的冯公子,今日特地前来拜访老爷。”石总管恭敬回话。

熬人闻言,眼神微一闪动,随即又扬起眉梢,笑意盈盈。“原来是冯公子啊。”

冯某见过佟夫人。”冯云衣躬身一揖,俊挺的浓眉却不自觉地打起轻褶。这佟夫人身上的香味浓腻呛人,装扮也过于野艳俗丽,与她的身分地位着实不相衬。

“冯公子,传闻冯家的衣铺子在城内首屈一指,无论布色、花样、裁剪,都是上上之品,改日还请冯公子替妾身量身订做几件。”佟夫人盈盈浅笑着,一双眼若有意似无意地挑勾着他,浑身散发一股娇媚适丽的风情,说话间还刻意朝他靠近了些。

冯云衣眉间的褶痕不觉又加深了几分。他一向不喜与女人太过靠近,更不喜有肢体上的接触,佟夫人的举止与眉眼之间轻佻的神情令他心底升起一股厌恶感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到纳闷不解,身为一家主母的她,身上为何会流露着挑荡的气息?

这种感觉他并不完全陌生,他也曾因为生意上的需要上过酒楼妓院应酬,对于女子举手投足间的诱惑与挑逗算是见识了不少,但为何身分尊贵的佟夫人竟会带给他相同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回以一笑,道:

“夫人若是喜欢的话,只要差人知会一声,冯某定会在『云霞衣铺』等候差遣。”尽避心里不以为然,他骨子里商人的本性却容不得他推掉这么好的生意。若能拉拢佟夫人这样的大客户,对冯家以后在苏州城的发展有益无害。

“今日得见夫人,冯某甚感荣幸。”扬着浅笑说了句客套话,他拱手一揖,又道:“冯某叨扰甚久,也该告辞了。”

话毕,方转过身欲跟随石总管离开时,佟夫人忽地开口唤了声:“冯公子,请稍等。”

冯云衣转过身。“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佟夫人双眸半敛,似有所思,而后轻绽一朵笑花,问道:“冯公子刚住进老宅子,一切……可好?”

听似不经心的一句问候,冯云衣却敏感地察觉出话里的探询意味。看了一眼石总管,他答道:“托夫人的福,一切安好。”

“是么?”佟夫人微一沉吟,随即又是一脸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冯云衣淡淡垂眼。这佟夫人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提起老宅子的语气仍是有些儿古怪。莫非整个佟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宅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不由得猜测起那名女鬼和佟家的关系。

带着试探的意味,他开口邀约道:“夫人若不嫌弃的话,改天有空,不妨到舍下一坐,让冯某招待一番。”话落,眼尖的他留意到佟夫人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惊慌犹豫的神色。

一旁石总管忙道:“难得冯公子这么有心,老奴一定转告咱家老爷,请他陪同夫人一道过府拜访。”

“是啊,冯公子。”佟夫人也赶忙堆起一脸笑。“妾身与老爷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冯云衣只是垂眸淡笑,没再多说什么。他依稀靶觉得到这佟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过,事于己无关,他没有兴趣了解,也不打算蹚入这浑水中。

然而,一思及那名缠上自己的女鬼,顷刻间,他不由地又蹙起眉头,一股不好的预感缓缓自心里升起,久久不散……

“阿福,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回程,在马车上,冯云衣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

阿福讶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少爷最不喜人谈及这类话题,怎么今日自个儿突然提起?

“呃,少爷,你要我说实话吗?”小心翼翼地观察主子的脸色,深怕自己误解了主子的意思、说错了话。

冯云衣微一蹙眉。“你尽避直说无妨。”

确定主子的意思后,阿福开始口沬横飞地讲述自己的看法:

“少爷,对于鬼魂这种事,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睛看不到的,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再说,这世间如果没有孤魂野鬼的话,那些和尚道士不就没差事干了!”

“那么,你认为是人可怕,还是鬼比较可怕?”接着又问。

“啊?!”阿福愣了一愣,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当然是鬼比较可怕喽!”

“是么?”冯云衣唇角轻勾,淡露一抹嘲讽。“我倒认为,鬼虽然可怕,但也未必比人可怕。”

“啥?!”阿福又是一愣,主子不是一向最怕鬼的吗?怎么今天会突然这么说?旺怔回神后,他不由得蹙起眉仔细瞧着自家主子的脸庞。

“阿福,你这么瞧着我干什么?”微感好笑地伸手敲了他额头一记。

“唉呀!”阿福抚着额,扁嘴轻呼了声。“少爷,我……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连说的话也怪。”

冯云衣挑眉。“怪?怎么个怪法?”说话问,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随即打开窗子观视,原来马车刚刚经过西街一家私人道观前,那袅袅青烟正不断从敞开的大门里盘旋缭绕而出,还有一长列的人站在门外排队等候。

“老王,停车!”下意识地,他月兑口命令道。

阿福跟着凑近窗前一看。“哈,少爷,这里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个西街王道士的道观。”兴奋地伸手指着道观门檐上悬着的牌区,区上书着“青云道观”四个大字。“听说这王道士四处云游,以斩妖伏魔为业,道行很深,画的符咒也很灵,人又不贪财,今年初才在苏州城落脚呢。少爷,经过我昨天那么一洒净,你肯定一觉睡到天亮吧?”不忘喜孜孜地邀功。

冯云衣微微挑眉,却是不置一词,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袅袅腾升飞逝的青烟。

“少爷,你要老王停在这里作啥?”阿福忍不住好奇地问。“莫非咱们宅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家少爷对这类“东西”特别敏感,说不定昨儿个夜里还真瞧见了什么。

他默不作声,片刻后,才开口问:“这个王道士真的很灵吗?”

“灵!当然灵!”阿福猛点头,还拍胸脯保证。“少爷,你自个儿也瞧见了门前排了一长列的人,如果不灵的话,怎么还会有人上门求助呢?”

见主子攒着眉,一语不发的样子,他又继续说道:“我还听人家说啊,这王道士抓鬼抓了十几年,没有一次失手,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一碰到了他,肯定魂飞魄散,被收得一乾二净!”

“魂销魄散、一乾二净哪……”冯云衣垂眸思量着。如果他聪明的话,就该马上下车请道士王府里收了他房里那只吊死鬼,可不知怎地,他竟犹豫了起来。

泵且不论这王道士是否真有那等功力,但教人魂飞魄散好象也太狠了些,那名女鬼……并非恶鬼。

突然间,他浓眉紧蹙,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也感到纳闷不解。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软心肠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做人行事的原则,换成是鬼也一样,怪也只能怪那只吊死鬼不该找上他、缠上他!

“少爷、少爷……”有人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叫唤着,一边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几下,可他却恍若未闻未见,脑子里只想着那女鬼的事。

见主子一径儿地垂眼、皱眉、发呆,阿福只得又加大嗓门唤了一声:“少爷!”

这次可见效了。但见冯云衣震了一下,抬眼瞪着他道:“我又没耳聋,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有些没好气地,却不知是气阿福,还是气自己莫名起伏紊乱的心绪。

“少爷,我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了。”阿福一脸无辜的表情,声音也有那么点委屈。“你一直发着呆,所以我才——”

“算了!”微感烦躁地开口打断他的话。真是见鬼了!他今天好象变得有点不正常,整个人突然心浮气躁了起来。

“那……少爷,咱们要下车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迫王道爷我认识,少爷有事相请的话,我请他优先替咱们处理。”

冯云衣垂下浓密的睫毛,一双剑眉揪得紧紧的,内心挣扎犹豫得厉害。

好半晌后,神情甚是气恼地道:“不必了,回去吧,叫老王继续前进!”说完,猛地一把关上车窗,为自己最后所下的决定,心里一阵不舒坦,然而,他只是静坐着,没开口收回已出口的话。

一回到房里,才歇下来喘口气、喝口茶,冯云衣便觉一阵凉意袭来。

无需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怒恼道:“妳非得一定要大白天出来吓人吗?!”将方才一路上憋着的一口闷气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明明可以摆月兑掉这只女鬼,可他竟然心软了,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条神经接错了地方!

莫桑织走到他面前,无惧于他的怒气,只淡淡地回道:“你说我吓人,难道鬼真有这么可怕吗?作鬼的难看的是那张脸皮,让人看了还知道要逃要躲,可人呢?好看的面相下,又是怎生的一番样貌,防得了吗?”

冯云衣听了,心中若有所感,却是不置可否地轻哼了声。

她继续说道:“况且,人与鬼一样,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鬼也有恶鬼善鬼之别;不存害人之念,鬼只是鬼,又怎能伤你分毫?反之,人若心存恶念,其害比鬼更甚。”犀利的言辞,却教她说得云淡风轻,只带着那么一点凉讽的意味。

她的一番话无意间触动了他内心一处尘封已久的角落,但他刻意忽略,还装作一脸无动于衷。

“再说……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你怕我。”莫桑织垂眸又接了句,欲言又止地。“地府的姐妹们警告我,她们怕你会请回个道士收了我……”

他转过脸,刻意瞇眼恶意地笑道:“妳那些姐妹们倒比妳来得精明。”

“但是你没这么做。”她抬眼感激地看着他。

她眼里诚挚的谢意让他心口没来由地像被大槌猛搥了下,旋即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匆匆移开目光,粗声道:

“妳不必用这种表情看我,说不定我哪天改变了主意!”是存心让她不好受,所有人前暗藏的脾气自从碰上她之后,就全无顾忌地掀了开来,甚至暴露出自己性格里最恶劣的那一面。

莫桑织并不惊惶,只是扬起浅笑,颇有自信地道:“等你看了一样东西,肯定不会再打那种主意。”说着,拉着他走到他的书案前:“你仔细瞧瞧。”

冯云衣挑眉睨了她一眼,才低下头认真瞧着自己昨晚完成一半的画绘。但见飘逸粉彩的花鸟图案上,每一处边缘皆以各色绣线压边,色彩搭配和谐而雅致,精巧的绣艺让图案更显立体而生动,整幅织画充满了情趣,可以想见其裁成衣裳后受欢迎的程度。

“如何?还满意吗?”

冯云衣缓缓勾起唇角,双眼发亮。冯家庄的绣娘至今还没有人能够与他配合得如此绝妙、让他如此刻这般满意,骨子里商人的心计又冒出头来了。

“嗯哼……还不错。”纵使非常满意,十分也得减成七分,这是商场上谈判的技巧。“之前的协议我可以答应妳,不过……”

“不过什么?”她挨近他,瞪大着眼问。

“在妳跟着我的这段期间内,一切都得听我的。”说着转身看向她,没留意她靠自己很近,心神陡地被眼前的长舌骇了一跳,旋即白着脸气吼道:“该死的!妳想吓死我是不是?!谁教妳靠得这么近!”

“我……我……”她被他吼得缩回身子。这人脾气真坏,她生前还不曾遇过像他这般容易发火动怒的人。

“妳那根舌头看起来真碍眼!”他一脸嫌恶地。“要想跟着我,先想办法将妳的舌头缩回去。还有,脖子上的套绳也得除去!”成天要他对着个吊死鬼,就算没吓死也真伤眼。

“这简单!”她欣喜地回道,抬头指着屋梁上一根横木。“只要你把那根梁木拆下烧掉,我就能回复正常人的样子。”

“烧掉屋梁?!”冯云衣挑眉瞪眼道,“妳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他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大不了,我帮你把它赚回来!”这人真是小气,亏他长得人模人样。

“这样吧,别说我占妳便宜,这笔花费妳我一人一半,妳若真帮我多挣了些银子,我会把它换成纸钱,全部烧给妳。”他自认做人还算公道。

“那倒也不必,那些钱我也用不上……”莫桑织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怪异,顿住了一会儿后,笑道:“到时候,你只要再帮我做几件『举手之劳』的事就行了。”她在地府里的姐妹们还需要人帮她们超度呢。

“就这么简单?”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就这么简单。”她微微一笑,几乎可以想见他若知道她要他做什么事情时,脸上会有什么样的精采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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