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找到她了!
路晋只觉胸口热血沸腾澎湃,双眸痴情地凝望著那正旋然舞剑的心上人儿。
她好美,美得令他心碎,却也令他感到骄傲极了。
因为她在笑,在清灵俐落的每一个旋转,袖舞剑扬的每一个姿态中,都充满了渐渐透映折射出的、美丽而夺目的自信。
在娇足轻踏,婉转弹跃之间,她笑得好开心、好快乐……
好似终于找到了能够让自己真正喜欢,奔放飞扬的一大乐事。
原来她喜欢舞,舞剑。
在每一个手势翩翩,剑光流辉灿烂之际,酣畅淋漓地流著香汗,将压抑多年的紧绷与自制全部扫除一净。
“呵呵呵……春嬷嬷,你看我!你看我!好不好看?”冷如冰如玉般矜持的小脸终于露出稚气欢乐如孩子的笑靥,笑声如银铃似珠玉,清脆而可爱。“我舞得很好对不对?”
春嬷嬷感动到快哭出来,她真是天才啊!
“对对,你舞得太好太好了!如冰,这次我们至少赢她们个五万头马身!炳哈哈!嬷嬷我太有眼光了,当今举世天下无双的第一花魁娘子,你果然当之无愧呀!”
花魁娘子?!
路晋大大一震,笑容消失,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怎么找到她的。
苏州街头巷尾,人人都在热烈谈论著如梦似幻小青楼这家当红的妓馆里,听说将推出一名神秘的冰山美人担任花魁,从没有外人见过她。但据如梦似幻小青楼里传出的可靠消息指出,她美如寒梅透雪,冷若万载玄冰,她还身怀绝世武艺,绝非一般俗世佳人。
是御林军首领探听得这惊人的消息,他们甚至冒死潜入如梦似幻小青楼当卧底,终于在小春楼匆匆瞥见了那幽居在此,神秘无比的冰山美人——是五毒教副教主冷如冰没错!
一接到这个消息,他立刻自前往苗疆的半路上疯狂赶回,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总算在刚刚及时赶到。
“冰儿——”他热切地一声大喊。
随著这声大喊,那舞动的身影倏然一僵。
冷如冰的笑容凝结,静止了好半晌,终于缓缓地、迟疑地转过头,眸光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顿时呆掉了。
晋郎。
“不……”眼前的,哪里是那个俊美无俦、飘逸出众的路晋王爷?
那高大男人憔悴消瘦,乱糟糟地一把落腮胡,但是那双透著炽热浓烈爱意的闪亮眸子却是那般熟悉,而且他浑身上下依旧气质高贵尔雅,有著掩不住的王者之风。
是路晋。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他怎么会来找她?
强烈如火焰炽燃的相思和阵阵锐利剧痛的愤怒在她胸错著,激烈拉扯著。
她苦苦思念著他,却也深深地怨怼著他,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结束这折磨的一切。
可是她能骗得了谁呢?
倘若他死,她也不会再在世上苟活……
“你来做什么?”冷如冰硬下心肠,冷著声,别过头不去看他深邃黑眸中灼热浓重的爱意。
那都是假象,欲再次将她推入痛苦深渊中的假象。
他并不爱她,他只是在利用她。
“我来带你回到我的身边。”路晋痴痴地注视著她,缓缓走近她。
仿佛过了千年之久,冷如冰终于开口,声音苦涩而遥远。“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王爷。”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会用一辈子的时光,用我的性命,来向你保证。”他爱怜地看著她。“我爱你。”
她颤抖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去,撇唇冷笑、“你走吧,我即将是如梦似幻小青楼里的当家花魁了,配不起王爷尊贵的皇室身分,也当不起王爷的一番错爱。”
路晋抓住她的手肘,目光渴切而心痛。“冰儿,不要这样,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解释清楚一切——”
“不用了。”她绝不再让自己变成可笑的傻子。“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永远不会。”他坚决地道,眸光坚定如山。
“你想这我杀你吗?”她眼底杀气一闪。
“杀吧。”他低低一笑,凄然沙哑地道:“没有你,我虽生犹死。”
“你……”她鼻头酸楚,眼眶发热。
“喂喂喂!”一个不识相的声音在这时气急败坏介入。
春嬷嬷气呼呼地赶将上来,双手叉腰准备就泼妇骂街姿态,开始捍卫自家宝贵财产。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你谁啊?你哪位啊?长得俊就可以胡乱来拐我春嬷嬷好不容易精心教出来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吗?”春嬷嬷涂著红艳艳蔻丹的指尖直往他胸口戳。
哎哟!没想到这美男子连胸膛也这么结实强壮有料,端的是好模……
春嬷嬷陡地自傻笑中惊醒过来。
不对!现在不是流口水的时候。
虽然春嬷嬷打从一开始被这个潇洒不羁、贵气袭人的美男子给震慑住,还被摄走了一半的魂,可是事关重大,要是她心肝宝贝新花魁被这家伙拐走,那她还有戏唱吗?
“我要带走她。”路晋脸色一沉,冷冷地对春嬷嬷下令。
“你要带走她也得先问我准不准。”春嬷嬷努力抵抗著他惊人的男性魅力。“我说这位公子,我们家如冰可是卖艺不卖身,况且她连艺都还没开始卖咧,这朵国色天香,你现在就想要给我连根拔起带走……没门儿!”
“我要带她走。”他眼神霸气陡现。“你最好不要拦我。”
春嬷嬷缩了下脖子,可是想起心头肉怎么能这样就被夹去配,她又鼓起勇气叉腰尖声叫道:“干什么?没王法了不成?光天化日,你强抢民女……呃,不对,你强抢妓女啊?”
“她不是妓女。”他一个字一个字迸齿而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听你在那边……”春嬷嬷“唬烂”二字还来不及出口,他身后已冒出了一大群虎背熊腰杀气腾腾的男人。
“要人我没人哪?”春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突然想起自己也是有养打手的,赶紧一挥手。“阿三,阿四,阿五、阿六、阿七、阿八,上啊!”
“杀!”打手们傻乎乎冲向前,没三两下就被打趴在地上哀哀叫。“啊——痛痛痛……”
春嬷嬷惊呆了。
“如冰,快快拿起你的剑捅死这群强抢民女的混蛋……”
冷如冰不知几时已被路晋紧紧揽在怀里,她茫然地回头瞥了春嬷嬷一眼,虚弱地喃喃:“春嬷嬷,对不起……”
她没法动手,因为她已经被他那句“没有你,我虽生犹死”给深深打败了。
何况……她对他早已是相思入骨,就算气他怨他,还是想见他。
“什么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嬷嬷我了?是这群王八蛋对不起我才……如冰?如冰,你要去哪儿?喂!你要把我家如冰带到哪儿去?”
春嬷嬷大呼小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著冷如冰就这样被那个美男子给“掳走”。
“我要报官,我绝绝对对要去报官……”她一脸苦瓜,沮丧得如丧考妣。
“不用报官了。”杀气腾腾的大汉们都跟著护卫他俩而去了,只有为首的留了下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掏出怀里的银票。“这是我家王爷要给你的,谢谢你这阵子照顾如冰姑娘。”
“啥?”王爷?银票?
春嬷嬷呆呆地接过银票,一见上头的数目,登时又掉了下巴。“一、一、一……万两银票?王、王、王爷?他、他是王爷?”
“很抱歉,我们只是在执行公务,识相的话就别阻拦。”御林军首领不忘恩威并施,恫喝道:“我们王爷乃是当今皇上最爱重,也是手握兵马,权势滔天的路晋王爷……你还想报官吗?”
“路路路……”春嬷嬷结巴起来。
“就这样。”狠话撂完,御林军首领也跟著消失在门口。
“路路路……”春嬷嬷惊骇地看著大门,再低头看看手上的万两银票。“路晋王爷?他就是路晋王爷?!”
有王爷,有一万两银票,可是没有花魁娘子……
那她今晚的新任花魁娘子就职兼展示大会,该怎么办才好呀?
这下子她还怎么在花街柳巷春水镇立足?岂不是会被对街那个死对头花嬷嬷笑掉大牙了吗?
***
蜷缩在他宽阔强壮温暖的怀里,一直紧紧咬著下唇的冷如冰,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她突如其来的大哭,顿时让路晋慌了手脚,心痛不舍地搂紧了她。“怎么了?怎么了?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又哪儿做错,害你伤心了?”
可是一路上,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温柔地拥著她,害怕弄疼了她、磕伤了她,对待她一如最珍贵宝贝的玉瓷般。
“你这个大笨蛋……死人头……坏胚子……”她泪珠儿纷纷坠落,把他胸前衣襟揉了个乱七八糟。“三两句话就把我拐走……可是我笨,我是白痴,我被你骗得那么惨,现在居然还相信你,傻傻地被你骗了……”
他被她哭得心都快揉碎了,她的颗颗泪珠烫痛了他的胸口,烧灼著他的灵魂。
“冰儿,对不起,我发誓我这一生……不,是生生世世再也不会欺骗你、伤害你了。”他温柔地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怜惜地吻主她脸上的泪珠。“是我笨、我蠢,明明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却还挺著那股子该死的骄傲,怎么都不肯承认,其实自己早已经对你情根深重……对不起。”
“骗人。”她想起他那清丽如仙子的未婚妻,想起他斥责她的话,还有他打晕她的事……点点滴滴,至今想起犹让她痛苦难禁。“你明明就有了那么美的未婚妻,为什么还要哄我这个呆瓜?难道你想让她吃醋,让她……”
他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她嘤咛娇喘了一声,粉拳抗议地轻捶著他的胸膛,可是最后还是深深地沉溺在他如火焰般炽烈的缠绵之中。
直到长长的一吻过后,她头晕眼花地倒在他胸口,娇喘不止。
路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双眸烧灼著和浓厚爱意,“在遇见你以前,我以为世上的女子都跟我那美艳无双的母亲一样,自私、贪婪,以美色哄诱得我父王甘心为她做任何事……她要我父王起兵造反,只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有资格成为母仪天下、尊贵无比的皇后,只要父王起兵,就能成就她的野心……”
冷如冰低垂害羞的目光倏然抬起,怔怔地望著他美丽却痛楚的双眼。
“后来呢?”她略带紧张地问。
“后来父王总算在最后一刻恢复理智,他不可能背叛国家,背叛皇室,但是他也不忍心伤害我母亲。”他眸光幽暗地道:“所以他将路王之位传给我,自己带著我母亲归隐山林,从此不知所踪。”
冷如冰无言地凝望著他,好不心痛,“你很想他们吧?”
“想。”路晋苦笑著承认。“但是我也怨他们,一个贪婪,一个懦弱,两个都同等的白私;一个自私于自己的美色,一个却自私于因爱妻而舍子。所以我告诉自己,我这一生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也终生不娶,绝不让任何女人左右我的生命。”
冷如冰幽幽一叹。
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当今皇帝是我皇表兄,为了不让路王一族血脉断绝,所以他鸡婆多事地想要为我指配姻缘,还说了一堆杂七杂八、牛头不对马嘴的借口,说什么只要我娶了三朝元老文宰相的孙女儿,就能向世人证明我对朝廷绝无二心。”他现在想想还会冒火。“后来我索性离京亲赴杭州,决心去向文家小姐说清楚讲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她的。”
“什么?”她瞪著他、“所谓的‘皇帝指婚’就是为了这个烂理由?”
“看来你以前没有见过皇帝。”他先是叹气,随即咬牙切齿道:“世间第一大魔头就是他,成天脑子里只想著一些整人游戏,若不是看在他还算得上是个圣心仁德的好皇帝,我早气到掐死他了。”
“对啊,搞什么嘛!”害她一想到“皇帝指婚”这四字就心痛,但是——“等一下,你要去向文家小姐说清楚讲明白,却利用我这个笨蛋苗女,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该打!”
“对不起。”他深情地望著她,柔声道:“我没想到我居然会爱上你,而且在发觉自己爱上你了之后,我却害怕了……”
“怕什么?”她不是滋味地瞪他。
怕她吃了他不成?
说不定这些都是借口,他就是瞧不起她是五毒教出来的苗家女子。
“怕我自己,也怕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只不过是场美丽虚幻的假象……”他低声道,“就像人人都为我的容貌惊艳失魂,但他们不知道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这张脸,因为它遗传自我母亲的天人美貌。它也提醒了我,无知的人们会为一张美丽的脸丧失理智,甘心为牛为马,甚至做出许多离经叛道的错事来。我也怕,你也只是因为我的容貌而心仪我,并非出自本意。”
她痴痴地望著他,眼底盛满了心疼。
还以为他是天子骄子,容貌俊美,身分高贵,什么都不缺,也无所不能,可是没想到……
冷如冰的眼神柔和怜惜了起来,轻轻地抚模著他的脸颊。“傻瓜,不管你长得俊不俊俏,是不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我喜欢的一直就是你的心、你的笑容、你的温柔,就算你变成了一个胡子乱糟糟的虬髯客,我还是喜欢你。”
他的双眸亮了起来,握住她的小手。“真的?”
“真的。”她嫣然一笑,“啊,不如以后你都留著胡子吧,这样爱慕你的姑娘就只会从京城排到城门外,而不像以前那样可以绕著整个中原十数圈了,还都挤到海外去了。”
路晋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又偷亲了好几下。
“呵呵呵……会痒……”冷如冰被他的胡子惹得频频羞躲发笑。“哎呀!真糟糕……”
她娇喘左闪右躲又咯咯笑的模样实在可人极了,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扑倒,缠缠绵绵地热吻了良久。
“冰儿,你肯原谅我了吗?”在舒适的马车里,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伴随著某种可疑的申吟和诱人的喘息。
冷如冰突然发现自己的幽室密闭恐惧症候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正在对她做某种热血沸腾、战栗酥麻的邪恶事,啊……好害羞呀……
“只要履行你的承诺……”她的声音同样喘息吁吁。“就原谅你……啊,不要……不要停……”
“我承诺过你的是‘不要停’吗?”他的动作越来越邪恶,低沉悦耳的笑声中有七分坏,却也带著三分疑惑。
他的话语听起来有点模糊,也许是因为正埋在她柔软的酥胸前轻啮著、舌忝吻著。
“不是啦,”她真想从他头上“巴”下去,在这种心荡神驰的紧张时刻,还讲什么烂笑话。“我是说……我冒充你的未婚妻,你说过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给我的……那件事。”
他的心涨满了柔情似水的爱意,温柔地问:“我记得。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呢?”
“下次……可以先刮胡子好吗?”她笑得好羞。
“没问题。”他开心地放声朗笑了起来。“哈哈哈……”
谁说他的冰儿冷若冰霜,喜怒无常,毒若蛇蝎?
那些白痴!他的冰儿是世上最最可爱、最甜美的好姑娘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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