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苏福儿伸手推开了房门,扑面而来就是一阵吓人的霉味,惹得她险些咳嗽起来。“我说苏满儿,妳也太颓废了吧?妳到底还要窝在里面摆烂多久?”
“呜呜呜……呜呜呜……”
苏福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款款莲步走近窗边,一把推开了紧闭的窗子,让阳光打外头透射进来。
“呜呜呜……呜呜呜……”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走向垂着帘幕的床畔,一把将淡绛色缎幕全扯了下来。
“啊啊啊,不要开……”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惨叫。
“不让开?妳要烂死在里头我还得找个理由跟爹解释呢!”苏福儿冷笑。“到时候是妳麻烦还是我麻烦?”
“呜呜呜,可是我好伤心……”抬起头,苏满儿小小的脸蛋都哭肿了,眼睛跟两枚核桃似地都睁不开了。“不要理我……呜呜呜……”
还以为一刀两断好简单,可她做梦都没想到日日夜夜像锯子般拉扯的,都是她肉做的心哪……呜呜呜……
她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闭上眼睛也看见他,睁开眼睛还是想见他,就算哭到睡着了,在梦里还是苦苦追逐着他的身影。
每天晚上,她都坚定地告诉自己,等到第二天天一亮,就到十九皇府去找他,告诉他不管将来他是皇帝还是乞丐,总之,她都跟定他了。
被骂也无所谓,被乱棍喊打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她都心甘情愿。
可是每天天一亮,她所有的勇气又消失无踪了,所有礼义廉耻道德全又飞回她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鞭笞着她的良心。
就算不能感化他向善,她也不能助纣为虐啊!“姊姊,我好痛苦……呜呜呜,我到底该怎么办?”
“满儿乖,心病还须心药医,姊姊知道有种药可以帮妳改善这种症候。”苏福儿笑得活像皮条客。“保证药到命除……呃,我是说,药到病除。”
“什么……药?”她满脸鼻涕眼泪地抬头。
“可这帖药很猛喔,妳一定要有必死的决心,才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福儿笑咪咪的。“我说呀,妳这辈子能不能情义两全,就看这一遭了。”
“是、是真的吗?”她不敢置信地努力想睁开红肿的眼,“可是……可是我这些日子来想破了头都想不出别的方法……姊姊,妳真确定能行吗?”
“请不要把我的黄金右脑跟妳的猪脑并为一谈。”苏福儿皮笑肉不笑。
“姊姊,只要妳真的能帮我,不管什么方法我都要试!”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涌出来了。
“好了,不要再哭了,越哭越丑,下个月还怎么嫁人哪?”苏福儿掏出手绢儿帮她搂鼻涕。
“……嫁人?谁?谁要嫁人?”她一脸茫然。
“少废话,妳到时候给我嫁就对了!”
太子要大婚了。这个消息自皇宫一传出来,登时摔碎了全天下至少一半少女的芳心。
“大婚?”凤磬硕英俊脸庞虽憔悴清减不少,一双目光犹锐利危险,灼然生光。“他倒好兴致,走了个狼王,就当威胁不再了吗?娶的是哪家的倒霉鬼?”
“禀皇爷……”曹政吞了口口水,对于接下来要禀报的话,胆战心惊到了极点。“据宫内可靠消息指出,是……”
“我懂了。”他冷冷一笑,“苏家大小姐,苏福儿。”
“是苏家的,可是不是大小姐,是……是……”
凤磬硕心猛地一跳,一把掐住曹政的肩头,力气大得深陷入骨。“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曹政肩上剧痛难禁,可是连叫也不敢叫一声。“是……苏家二小姐,满儿姑娘!”曹政还以为自己下一瞬间就会被暴怒的皇爷当场劈死了,
可是没料到肩头剧痛一轻,大着胆子偷偷往上一瞄,才发现主子竟然惊呆了。
满儿。
“……不可能!”彷佛过了一生之久,凤磬硕终于自巨大震惊中缓缓醒觉过来,心悸犹存地一笑。“开什么玩笑?尔善和满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
曹政惊惧地望着主子渐渐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忧心关切地低唤了一声:“皇爷…您、您还好吧?”
“尔善和满儿……尔善和满儿……”他渐渐会过意来,英俊脸庞盛满了狂猛的怒火。“天杀的王八蛋!他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凤尔善故意要利用满儿来打击他,故意抢走他最心爱的女人,故意要逼他为了美人放弃江山……
而且他极有可能得逞。
“好狠毒的一招……”凤磬硕慢慢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杀气毕露。“凤尔善,我早该第一时间除掉他的!”一子错,全盘皆落索……
“皇爷,那现在……”
他闭上双眼,沸腾的怒气和尖锐冰冷的心痛双重煎熬着神魂。
懊死!为什么满儿要答应嫁给他?
不是说要过平凡满足的日子?嫁给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那就是她所谓的平凡日子吗?
怒气瞬间淹没了理智,凤磬硕突然起身冲出大厅。
苏满儿呆呆地坐在妆台前。太子送来的聘礼摆得满屋子都是,摆不下的甚至还排到了外头的花园,就连大街上都是。红艳艳的双喜字格外刺眼,她却有种恍若做梦般的错觉。为什么是她要嫁给太子?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想嫁的人是十九皇爷,是那个让她又气又恨又爱又想的死韭黄啊。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帖药很猛喔,妳一定要有必死的决心,才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说呀,妳这辈子能不能情义两全,就看这一遭了。
埃儿姊姊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可是她一点也不敢相信,十九皇爷会因为她要嫁给太子这件事,就“痛改前非”,答应她放弃夺宫的野心。
她算哪根葱啊?
苏满儿好不容易才稍微比较不肿一点的眼睛,又开始泪雾蒙蒙了。
“妳几时变得这么爱哭了?”一个低沉沙哑紧绷却又难掩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大大一震,剎那间忘了要哭,慢慢地、傻傻地回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她朝思暮想、又爱又怨又痴又念的死韭黄!“呜呜呜……”惊喜过度,她又开始呜呜大哭了起来。下一瞬间,她已经被紧紧拥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熟悉好闻的怀抱里。
“别再哭了,”凤磬硕满满怜惜地低语,心如刀割。“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妳的眼泪绞碎了。”
“呜呜呜……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在他强壮暖和的怀里嚎啕大哭,多日来的相思之苦和痛苦挣扎全化成了漫天泪雨,哗啦啦直流。“对不起……”
“别嫁他。”他紧紧地拥着她,霸道地命令。
“不行……”她泪如雨下,哽咽不成声。“聘金都下了,婚书也签了。”
“还他的聘金,撕他的婚书!”他发狠地道:“我亲自动手。”
“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凤磬硕火冒三丈,目訾欲裂。“难道妳真的宁愿嫁他也不嫁我?”
“不是这样说的……可是嫁他情义能两全,嫁你……问题还是在……”她泪涟涟地道,“而且我要是嫁了他……或许你就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伤害他和皇上……”
“如果妳真嫁了他,我保证一定让他在新婚之夜就人头落地!”他杀气腾腾地咒誓。
“哇!原来我才是红颜祸水……”苏满儿一呆,随即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我、我非但不能感化你弃暗投明……我还害别人因为我而死……我是千古罪人……”
“不,妳不是!”凤磬硕心痛得不得了,赶紧帮她拭眼泪,哪里还有刚才的三分狠劲?
“呜呜呜,怎么办?我的心好痛,痛到都快裂成两半了。”那巨大的矛盾和苦楚简直就快要把她折磨死了。
原来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啊!
“满儿……”他紧紧搂着她,心下乱纷纷,又是心疼又是拉扯又是不舍。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顾忌与痛苦何在,可是放弃即将垂手可得的大好江山……多年精心部署,多年势力收拢,眼看着就差一步,他就能坐上梦寐以求的帝位。苏满儿透过模糊的泪雾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挣扎和不甘,心脏顿时像被条火烧的鞭子狠狠划过一般,痛得一缩!
剎那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也许那个未来的西宫娘娘绿羽说得对,爱一个人就是要为他不择手段地牺牲,成就他的一切。
而她的爱,太懦弱,虽然不能成就他,可是至少可以祝福他。
“你回去吧。”她旧泪痕复添上新泪痕,神情却已经恢复平静,心如槁木死灰。“去做你该做的事,不需要为了我而痛苦挣扎,至少这是我能为心爱的人,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放手,让你好过。”
“不!”他心跳瞬间停止。
“回去吧。”苏满儿低下头,轻轻地挣开他乍然变得冰冷僵硬的臂弯。“去吧,忘了那只会牵绊你、阻碍你的儿女私情……你只管去成就自己的帝王梦,实现自己的豪情壮志,不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做出会令自己将来终生懊悔的决定……”
他瞪着她,伸手想将她捞回怀里。
她往后一退,敛眉掩住了绝望若死的伤心,语气好轻好柔,令他心碎。“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知道它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如果为了我而放弃,你终生都会恨我的……”
不……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爱护的心,就请你祝福我吧。”她凄美地一笑。
“满儿。”
“所以,往后我们也都不要再见了。”她泪水倏落,急急撇过头去,不敢再见他震惊痛楚的深情脸庞,呜咽不成声。“从此……形同陌路,见面不相识!”
下一瞬间,她又被一股猛烈力量狠狠抓了回去,耳畔响起的是疯狂怒吼!
“谁准妳不再相见的?我偏偏要跟妳天天相见,日日相对,我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准备放妳走了!”他恶狠狠地吼道,英俊脸庞因惊痛而微微扭曲了起来。“听见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他紧抱着她的双臂坚硬如铁,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却渐渐化为温柔的渴求和祈盼。“江山有什么了不起?能吃吗?能卖钱吗?能长肉吗?反正我皇十九权势滔天,富可倾国,那张龙椅对我形同虚设,坐不坐,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哭太久了,眼睛坏了,所以产生错觉了。
“我就让那兔崽子坐上龙椅,让他成日提着心吊着胆,若是敢只做一个守成懦弱之主,他就随时等着我接收他的江山,坐上他的位置。”凤磬硕傲然一笑,就算退让,也还是狂妄得令人震慑折服。“没错,这就更有意思了……嘿!”
苏满儿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做梦般地望着他。“你是说……你是说……”
“嫁给我。”他温柔深情地笑望着她,命令道。
“我……”
“我反对!”甫接到“可靠消息”而抱病冲进来的苏宰相,气急败坏地吼道。他们俩不约而同望向门口那个气得横眉倒竖、拚命喘气的老人家。
“岳父大人。”凤磬硕迷人一笑,反应真快。
“爹……”苏满儿则是怯怯地唤了一声,一点都不敢看爹爹像是快气到中风的脸。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也……爹不准妳嫁给这个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目中无君无父的——”
“岳父大人,如果您答应把满儿嫁给我,小婿就答应不篡位。”凤磬硕微挑眉,闲闲微笑。
“就这么决定!”方才还气得只差没扑上去咬人的苏宰相神奇地转怒为笑,当下马上搓手哈腰笑开怀。
“……爹?”苏满儿下巴瞬间掉了下来。
“谢谢岳父成全。”凤磬硕满意地一笑,不忘顺手灌碗迷汤。“岳父大人一片公忠为国,能为国家放弃私人恩怨,实在是全国文武百官该效法的楷模啊。”
苏宰相乐得笑呵呵,“哎哟,女婿你过奖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防止朝纲被破坏,为了守护国家的和平嘛……”
“丘山父大人真了不起。”凤磬硕紧紧搂着苏满儿,也“龙心大悦”地顺水推舟,乐得迷汤一碗一碗灌过去。“小婿真是太敬佩了。”
“呵呵呵,还好啦……”
苏满儿掉下来的下巴还是迟迟未能接回去。
半个月后。
绿羽望着面前啜饮着茶,这次和自己改玩象棋暗棋的苏福儿。
“幸亏这次小的戏分不多。”绿羽对此真是深深感激上苍。“只是出面耍耍嘴皮子而已。”
没有被面前这个妖女搞得神僧鬼厌人唾弃。
“事有意外嘛,不过下次一定帮妳安排多一点的戏分。”
“不不……那就不必了。”绿羽惊出一身冷汗。
“干什么跟我这么客气呢?我知道妳也是个热心人,若没有个表现的机会,怎么显示出妳的德容兼备、内外兼美呢?”苏福儿嫣然一笑,手里执着的一颗小卒子已经一连吃掉了十子儿。
这暗棋不论规则,讲究的就是一个运气,不过她的运气一向都不错呢,呵呵呵!
“妳又赢了。”绿羽只得认命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也认命地看着棋盘上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棋子,叹了一口气。“可是妳究竟什么时候才要让苏老爷知道,当初那道逼他老人家蹲在家里『思过』的诏书,明明就是妳威胁某人弄出来的?”
“我干嘛说?”苏福儿笑容可掬,甜甜地道:“像我这种孝心不欲人知的女儿,又怎么好意思向自己的爹爹承认,我千方百计为他讨来了三个月的荣誉假,好让他在家里可以安心睡大觉,不用担心朝政繁事呢?〕
这妖女……还真敢讲。
绿羽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那小的猜,小姐也不会跟满儿小姐解释明白,她额头上那个小小破相是谁弄出来的了?”
“耶?不就是妳有一次偷偷潜回十九皇府的时候,不小心扔石子扔中的吗?”苏福儿眨动着明亮的大眼睛。“不过妳放心,咱们主仆一场,我当然不会跟满儿说三道四的,妳尽避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多谢小姐不密告之恩。”绿羽嘴角抽筋,字字自齿缝中迸出。
“别客气,自己人嘛。”苏福儿笑得好美好柔好甜。“我呀,是最关照自己人的了,对不对?”
“……对。”绿羽伸指按压突突剧跳抽痛的太阳穴,免得一时怒急攻心,提早在花样年华就香消玉损了。
“再下一盘吧?”苏福儿笑嘻嘻提议。
“小的心脏不够强,怕是承受不住呢。”绿羽微一咬牙,突然想起一事,冷艳绝丽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对了,小的可否请教一事?”
“说请教太严重了,”苏福儿自顾自地哼起歌儿,重新摆下棋子。“妳只管说出来,咱们互相研究研究得了。”
“请问小姐究竟和太子殿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呢?”苏福儿拿着棋子的手一僵,笑容倏地消失,但随即又迅速跃回那娇媚的小嘴边。
“小朋友,有些中原的秘密,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喔!呵呵呵。”
全书完
※关于小宝与伊格猛的故事,请看珍爱3241《乱点狼王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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