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T大学附近的老社区,伫立一幢幢的两层楼房,虽是旧式楼房,但前后都是院子,空间颇为宽敞。
明媚从其中一幢楼房出来,仰头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今天她束着马尾,戴着鸭舌帽,一看就知道准备去晨跑。
“早。”
冷不防,她听见身后传出低沉的嗓音。
她转身瞧瞧身后的男人--他很高,她只看见他的肩膀,得仰头才看见他的脸。
他朝她微笑,愉快的说:“好久不见。”
明媚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呵,又是这个男人?又怎么了?
嗟,他垂着头,手撑在铁门上瞪着她,神情懊恼。
“我是卫祖彦。”他自动自发的再提醒一次。
“哦,卫祖彦……”她拍拍额头,说道:“对不起,我记起你的名字了,车子修了?多少钱?”
“车子修好了,没多少钱。”他笑了,连眼睛都在笑,因为她记得他的缘故。
她注意到他眼底那抹奇异的神采,却也没多想,只是问:“那是多少?我算给你。”
“我说过不用妳赔。”他大方道。
“真的?”明媚睨着他,眼色有些困惑。
他俯望她,“真的,反正妳不是故意的。”
她一脸认真的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日后可别说我不认帐。”
那认真口气令他愉快的笑了,答应道:“绝不食言。”
然而,明媚像想到了什么,不安地瞪着他问:“你女朋友会不会来找我,说我赖帐不给?”
他笑意加深,缓缓地回答,“不会的,坏的是我的车,又不是她的车,她没权利跟妳要。”
“哦,谢谢。”她礼貌道谢。
“不客气。”他双手放在裤袋里,贪恋地打量她。
沉寂几秒,明媚有些无措,她不善于与男人这样四目相投。
“那……再见。”她转身朝大门口喊道:“泰坦龙!斑龙!晨跑喽……”
片刻,一大一小两只身影飞奔出来,卫祖彦定眼一看,傻了。
原来是一只高壮的大丹狗和一只黄棕色的虎纹小猫,令他看傻的是那只小猫跃上大狗的背,与明媚一起跑步。
卫祖彦也跟上去,跑到她身旁。
明媚转头看他,“你干么跟着我?”
“我也要晨跑,我们一起跑。”他回道。
明媚不置可否,领着泰坦龙和斑龙向前跑。
“妳的猫和狗竟然能和平相处,真特别。”卫祖彦边跑边说。
“因为牠们一出生就生活在一起,很自然就结为同伴,把对方当作兄弟。”
“牠们叫什么名字?”刚才好像听到都叫什么龙的,他好奇问道。
“那只狗叫泰坦龙,猫咪叫斑龙,”她毫不费力的边说边跑步,很快的就鲍到社区的外围河堤上。
他们沿着阶梯,跑上河堤,卫祖彦又问:“为什么要叫泰坦龙、斑龙?”
她回道:“那是恐龙的名字。”
卫祖彦诧异,那只大丹狗又高又壮,但比起恐龙还有很大的差距,至于那只黄棕色的虎纹小猫,完全与恐龙扯不上丝毫关联。
“为什么要用恐龙的名字?”他忍不住想知道,通常狗都叫莱西、莱福,猫就叫雪球、咪咪或袜子之类的名字。
“因为我喜欢恐龙。”
原来她这么喜欢恐龙,而且似乎入迷了,他惋惜道:“真可惜,现在没有恐龙了,不然妳肯定会把牠们当宠物养。”
“你怎么知道?”明媚听了停下脚步,好奇地望住卫祖彦,他正对着她笑。
看她素净泛红的脸颊,还有天真的眼神,有一瞬令卫祖彦错觉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圭女圭。
“妳都给宠物取恐龙的名字,就可想而知了。”他从不错失她的表情,何况她直来直往的性子,根本不藏心事。
“这样就猜到?”她还纳闷着。
“不过,我很怀疑如果有恐龙,那么庞大一只,妳要怎么养?”他笑望她,还煞有其事的讨论。
“你……你也喜欢恐龙?”她问。
他诚实的摇头,笑道:“老实说,在今天以前,我从没想过,接触过有关恐龙的任何事物。”
明媚望着他,更困惑,“那你……不觉得我很奇怪?”
以往男人听见她三句不离恐龙,都当她是怪胎,而这个卫祖彦还跟她聊那么久,且轻易知道她想什么?
“有什么奇怪,美女配野兽不是也很浪漫?”他大笑,黝黑的眼睛闪着光芒。
她掩嘴噗哧一笑,然后继续跑步。
卫祖彦又说:“如果真的有恐龙,我会买一座小岛,盖侏罗纪公园,给妳养各种各样的恐龙。”
“不可能。”虽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却心头一阵温暖。
“说不定喔!”
这个愉快的早晨过得好快,感觉时间比平常过得更快,一下子跑完整个河堤回到社区。
明媚见他跟到她家门口,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我回家。”卫祖彦指着紧邻她家的那幢房子。
“这是你家,刚搬来的?”前阵子隔壁在装修房子,原来是他要搬来。
“是,以后我们是邻居了。”希望她再也不要忘记他。
“真巧啊!”她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真的好巧。
他眨眨眼,笑道;“为了追妳,干脆搬到妳家隔壁住。”
明媚傻眼。真的假的?
“我劝你不要。”
“不要住这里?”
“不要追我。”她酷酷的说。
“但我已经决定非追到妳不可。”
“很多男人都这么说,结果都败兴而归。”她从不给他们机会,所以没人成功过,而她自然也没失败过。
“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卫祖彦笑着进屋里。
“笑咪咪的,大有收获吗?”
卫祖彦才进门,崔怡平娇佣的声音就在客厅响起。
“妳来了。”他月兑下外套挂好,去冰箱拿饮料喝。
“当起芳邻喽,她对你的出现有没有很惊喜?”崔怡平追问。
他抚着下巴思索,“不知道,不过,从今天开始她会记得我。”
“什么?她不记得你了?”她怔住,随即哈哈大笑说:“我突然想到你老妈常说的现世报,以往都是你忘记那些追你的女人,常把莉莉当作茱莉,不然就问『小姐,我们是在哪见过』,现在可好,终于有个女人不记得你啦。”
“是啊!今天我终于能体会老妈在讲什么了。”他心情好,对她的嘲笑不予以计较。
“嘿,想必你内心那一份对老妈的景仰又加深了不少。ㄟ,话又说回来,她能对你这个万人迷免疫,如果她不是同性恋,就是对帅哥没有好感。”她继续闹道。
“妳少操心,不用多久,她就会接受我。”他想着,已胸腔炙热。
“咦,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当然有,但他才不会告诉她,只是闲闲的回道:“近水楼台嘛,熟稔了就容易啦!”
“你打算怎么跟她熟稔?”她问。
“嗯……”卫祖彦沉思起来,“追女人只要三不五时跟她约会喝咖啡就行了,追老婆可就真心诚意的嘘寒问暖,关心她的想法,满足她的需求,解决她的困难,久而久之她一定会感动。”
“呿--落伍!”崔怡平不以为然。
那边,卫祖彦盘算着他的追求大计时,明媚则坐在家里的饭厅吃早餐。
明凯达端出一碗银耳红枣甜汤,对她说:“把汤喝了,这可是养颜美容的。”
“哦。”她把手中的三明治吃完,立刻喝汤。
“明媚,我要出国半年。”明凯达看着女儿,露出不放心的表情。
“爸这次要去哪?”
“法国大学的考古队邀我去大陆的周口店。”
“啊,那个发掘北京人化石的地方,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那里发现有红黏土,初步探测结果,有可能还有尚未发掘,大约两百万年前的古人类活动遗迹。”
“好啊,这是你最拿手的专题,什么时候出发?”
“下星期一出发,可是,妳要记得好好吃饭。”他无奈的叮咛着。
“行了,爸,我这么大的人,饿了会自己找吃的。”
“希望如此。”
明凯达不是小觑自己的女儿,而是她一做起研究来就废寝忘食,三餐没吃都不记得。
他不放心的又叮咛道:“穿过的衣服要放进洗衣机洗,等会我教妳怎么操作洗衣机。”
“安啦!上次我有用过洗衣机。”
“早就换新的啦!上次那台已经被妳洗坏了,而且里面的衣服泡水泡到我回来,全都发臭了。”明凯达想起那次他出国回来的惨况。
“喔。”她吐吐舌头。
“还有,电费、水费、瓦斯费和电话费都是由银行账户自动转帐的,妳可以不用理,但是车子记得加油,别开到没油都不知道,结果在半路上动弹不得。”
“喔。”以上劣行都是她最常发生的窘况,所以她只有点头的份。
明凯达看看女儿,欲言又止道;“嗯……明媚,如果妳交个男朋友或结婚,爸爸就不用……”
“爸,拜托!别又念了,我说过多少遍我要专心学术研究嘛!”
“难道妳这辈子都不结婚啊?”明凯达终于把心底的话问出来了。
“是啊,现在不结婚的人多的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算她没对象、不结婚,人类也不会灭绝。
“明媚,爸总有离开妳的一天,妳叫爸怎么放心?”如果到那天女儿还是孤零零一人,他大概会死不瞑目吧!
偏偏明媚没想那么远,她求饶的喊着,“我根本不想结婚,爸,你别一直逼我了!”
明凯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对了,隔壁好像搬来新邻居,记得要敦亲睦邻,这半年妳单身一个人,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
“那个人叫卫祖彦。”
“妳已经认识人家了!”他笑呵呵。
“是啊,真巧耶,上次我们参加林浩予和巧妮的婚礼,他也有去,而且我还撞坏他的车子,不过,他很大方,竟然不要我赔偿。”
“这样啊!这人一定是个绅士,有这样的邻居我就放心了。”明凯达分析道。
“哎呀,爸你就放心吧,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国。”她觉得父亲担心过度。
“唉!哪一次我出国回来,妳不是把家里搞得一团乱?”他想到就头痛,对女儿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会的啦!这次我保证。”她拍胸脯承诺。
夜里明媚回到家,睡前还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蓦然听见玻璃窗发出“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她凑过去一看,是那个誓言要追她的卫祖彦站在楼下,一见到她探头就喊,“妳快下来!”
“做什么?”她双手环胸,眼色不耐。
“我按了那么久的门铃,妳干么不来开门?”刚才他还跑回自家楼上,往她家张望,发现她明明在家却不来应门。
“有事明天再说吧!”她打了个哈欠,顺手把窗户关上。
咚咚!他又捡起小石头,扔向她的玻璃窗。
“妳现在就给我下来!”他语气微愠。
明媚再打开窗户,责道:“这么大声,是不是想吵得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妳下来,快点!”他依然大声叫道。
“现在?!”她回头瞄了墙上的钟,喔……都快十二点钟了。
“对!现在、立刻。”他很坚持,而且声音越吼越大。
她叹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穿上外套,懒洋洋的走下楼去开门,催促的开口,“有事快说。”
“妳跟我来。”他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他家去。
三更半夜……这是干什么呀?
明媚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去,而卫祖彦则一脸肃然的站在敞开的门前。
“妳过来。”他招手道。
她移动几步过去。
“再过来一点,看看这里。”他指着屋里要她看,里头一片狼藉,物品东倒西歪。
“哦。”明媚纳闷地探头看了看。
卫祖彦瞇起眼睛,看着她有什么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妳看看妳的狗猫兄弟做了什么好事?”
“什么事?”她一脸茫然。
哇!这未免太白目了。
他深吸口气,反问道:“妳的狗和猫呢?”
她一愣,再往前探头看个仔细。哦,原来泰坦龙和斑龙伏趴在卫祖彦的客厅角落里。
明媚微笑,朝牠们招招手,“来,我们回家去。”
泰坦龙和斑龙立刻趋前,她也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妳真的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卫祖彦诧异地拦住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比他的表情更诧异。
算了,要她自觉似乎不可能,他干脆直接讲明比较快,“牠们把我家搞得天翻地覆,花瓶打破、书报杂志撕烂、尤其那组真皮沙发全毁了。”
“啊!”她双手掩住嘴,眼睛却瞪得好灿亮。
“还有,妳的猫还吃了我鱼缸里的金鱼!”他又控诉的指着一旁打翻的鱼缸。
噢,天啊!泰坦龙撕烂他的家具!斑龙吃了他的金鱼!明媚双肩垮下,蹲在地上瞪着斑龙和泰坦龙。
“呜……”
“喵呜……”
泰坦龙和斑龙知道闯了祸,发出哀鸣声。
“牠们好像饿坏了,妳都没喂牠们吃东西吗?”为了防止牠们再乱咬东西,他已经招待了牠们一顿。
“没……三天没喂。”忘了嘛,她讪讪地承认,事实上从老爸出国后,就没人喂牠们吃过东西。
卫祖彦瞠目,了然说:“难怪牠们到处乱?找东西吃,妳既然不在家,为什么不把牠们绑好或关起来?”
“关起来?!不行!”她脸上的内疚瞬间消失,生气地反驳,“没有自由很可怜耶,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我残忍?”他辛苦工作一天回来,好好的一个家,竟被两只畜生给毁了,谁来补偿他?
可是,明媚才不这么想,她眼睛瞠圆得像猫一样看着卫祖彦,“对啊!狈和猫也是有个性、有脾气的,你至少也该尊重牠们一下。”
Shit!卫祖彦只觉得一头黑烟。
要他尊重两只胡扯瞎搞的畜生?天!这个明媚胡扯瞎掰也要有点分寸,那未免太高估他的理智了。
他没好气的问道:“妳不肯关好牠们,又不理牠们,任由牠们乱跑,看看我这儿怎么办?”
她一脸不安,走过去模了模被利爪撕裂的皮沙发,说道:“这沙发皮应该可以缝补吧?”
嘿!真天才,她竟然想缝补被撕裂的沙发皮?
“请问妳准备用什么来缝补?怎么缝补?”卫祖彦好整以暇地问。
明媚绕着沙发好半晌,抬头望着他,嗫嚅地回道:“那个皮、皮沙发我不知道怎么补……”
“那就把狗皮、猫皮剥下来补好了!”他故意威吓。
她一副天崩地裂、家破人亡的表情问道:“你真的要剥牠们的皮?”
卫祖彦双眉一挑,双手环胸瞪着她,故意逗她说:“不然妳以为呢,要用什么来补,才能替牠们赎罪?”
哗!他声音冷酷,表情毫无妥协的迹象,明媚拍拍泰坦龙,叫道:“泰坦龙、斑龙,快跑,这人好可怕!”
泰坦龙一听见主人的命令,高大的身躯立刻往外冲--
“噢!”
倏地,卫祖彦一声惨叫,冷不防泰坦龙以冲锋陷阵的气势撞向他,他直接反应往后跳开,却太用力跳过了头,害他后脑直接撞在墙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模模后脑一看,手掌上都是血迹。
明媚转过头来,一看也被吓着了,“你、你做什么傻事呀?需要气得撞墙吗?”
“我哪是撞墙,是妳的狗冲过来撞我的……天!还不去帮我拿药箱来?”
“是!”她飞快跑回家去拿药箱。
终于二十多分钟后,明媚才再度回来,发现卫祖彦已经包扎好了。
“咦?谁帮你包扎的?”她诧异问。
“我这里就有药箱,妳却去了那么久没回来,我只好自己动手包扎了。”他不禁暗叹,要是真等她救命,不知还有没有命见到她?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她倾身,竟将他的头抱在胸前察看。
卫祖彦脑中轰然一片,这种“场面”实在太刺激啦!
因为她那玲珑有致、温馨柔软的娇躯,实在太香太甜,不经意猛地呼吸就几乎让他窒息了,身体也为之僵硬。
可是明媚浑然不觉他的异状,只顾着察看他的伤势,“刚才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气疯了。”
“是吗?”他连声音也僵硬了,实在没有一个男人,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正常思考的,何况那是他喜欢的女人哪!
“既然这样,你要小心点,知道吗?”她压根就想不起谁才是罪魁祸首。
“喔……”处在这甜美气息之间,他窒闷叹息一声,
她困惑,偷偷觑他。
“这么喜欢看我啊?”他将脸凑过去笑问。
这时她才感到粗犷的男人气息如此接近,她尴尬地推开他,朗声说道;“没事就好,我走啦!”
啥?她这样就走了!卫祖彦“忍气吞声”的挤出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