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冷面恶魔 第五章

休息室在走廊的尽头,游蕴青进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有两杯水,凌悍墨已经拆开一个便当盒,据案大嚼了。

她打开自己的那一份,排骨的香味立刻吸引了她,她爱吃用酱油烧的那种排骨,恰好这就是。

“哇,是排骨耶,好大一块。”

凌悍墨不语,用卫生筷比了比,要她快吃别说话。

她嘟了嘟嘴,咬了口肉排安静不到半分钟又忍不住月兑口,“你说……老爹年纪很大了?”

凌悍墨本来不想理她,偏偏看她一口肉排含在嘴巴嚼了又嚼就是没有要吞下去的样子,不禁动火。“妳是牛肚啊,还反刍?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东西别讲话。”

女孩子不是动不动就喊饿,昨晚她只不过就吃了一盘臭豆腐竟然能撑到现在,这些年她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好吃的东西要慢慢吃,这叫做品味咩。”

还强词夺理呢!

见他又瞪人,她低下头,老实招认。

“我的工作紧张,三餐又不定时,胃本来就常常闹革命,不管饿不饿都不太有感觉,你就让我慢慢吃嘛。”

瞧她说得事不关己,他更凶狠的瞪她。

“吃,一粒米都不许剩下来!”

“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太强人所难了。

“妳吃不完,我们的午休时间可以无限期延伸。”

这么霸道,她又不是他手底下的喽啰。不过,他真是面硬心软的人,他们不过几次照面,先是把臭豆腐让给她吃,听见她胃不好,瞧他现在在做什么……越过楚河汉界的筷子正把她饭盒里面有硬梗子的菜全部夹到自己那里,这男人……

“看什么看,快吃!”接着干脆动手把肉排撕成好几块,让她方便进食。

她真瞎,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恶魔。

“……老爹……我说过他是我义父,他是个名闻遐迩的生物科学家,这几年他开始热中基因改造,把自己当实验小白鼠,每六个月吃一次药,变成十几岁的样子,不过,效果不佳,刚开始,别说试管不知道摔掉多少支,研究出来的药水也只能维持几分钟,这次,药效算维持最久了。”见她开动,凌悍墨主动讲话给她当“配菜”。

“他为什么要变成少年模样?想学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吗?”返老还童是人类长久以来的梦想,但是拿自己当实验,科学家行事作风果然很与众不同。

“他想回去看他初恋的女友。”

哇,好浪漫。“你有初恋的女朋友吗?”

“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当真的?”

是这样啊!“我倒是有一个男朋友呢。”

凌悍墨不动声色。

“小时候我老爱黏着他,也不知道执着的是什么?更糟糕的是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去了哪,真希望他过得好……”她的声音式微,脸上浮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妳不觉得女人太无聊,老是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才不呢,墨哥哥对我真的好,我小时候爸妈都忙,没空照顾我于是把我送到外婆家,那时候的我又胖又笨,除了外公就数他对我最好,愿意陪我玩,其实,像他那样年纪的人要捺着性子陪小表的我应该很可怜吧?”

“哼!知道就好!”

“咦,你说什么?”

“我说,”弄了半天这丫头还不清楚他是谁,很好,哼哼,真的好得不得了,嘴巴说记挂他,却对面不相识,好样的!“我知道妳叫游蕴青,妳知道我的名字吗?”

“知道啊,医院里到处都有你的名字。”药包上、医师执照、名片,最大的就数门口的招牌啦。

“妳没有任何感觉?”他呕得想把吃进肚子的菜梗子全吐出来;青菜可是他最讨厌的了,刚刚他还白痴的为了诱惑她吃饭而吞进去--

“你的名字很特别。”她快要把便当吃光光了,等一下他一定会夸奖她的动作迅速确实,也不会再拿镜片后面的冷眼看她了。

等了片刻,没有下文。

“就这样?”

“嗯呀。”天真点头的人尚不知大祸临头。

“游蕴青。”他连名带姓的喊。“妳最好早点想起来,要不然……妳、就、惨、了。”

无辜的游家小姐咬着筷子,傻不愣登的看着凌悍墨凶巴巴的恶人脸离开她的视线。

她……说错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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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不是被曙光照在眼皮上叫醒的。

人都依赖闹钟。

闹钟对游蕴青来说是让自己心安的附属品。

几年上班养成的习惯,总是在闹钟响的前五分钟就会自动起床,就像设定好的机器人,延误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完了。

凌悍墨告诉她在兽医院上班只要穿便服就好,至于她那些套装,可以永远束之高阁了。

竟然嫌她穿套装像古早的老阿嬷,咳!没眼光!

不过,她对绑手绑脚的套装也没什么好感,以后呢,她开的公司绝对不需要员工穿制服,最好呢,天天都是变装日,这样每天上班才有乐趣。

自行创业,是她多年来的心愿,她放在心底,没有对谁说过。

她总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公司!

二十六岁当挂号小姐会不会太老?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避他呢,不用加入失业一族吃老本,也不用再去看大伯的脸色,更不需要应酬斡旋那些男人,挂号小妹就挂号小妹,每天不必再带着一堆压力上班,单单这一点就值得了。

她轻盈的下楼,却发现平常应该早就出门或压根在外面过夜的爸妈竟然在家。

两人都穿着晨褛,一个看早报,一个修指甲,一同出现就是有那么不寻常的味道。

自从弟弟考上南部大学搬出去住宿舍以后,她的父母也像被释放的小鸟,两人各玩各的,几个月难得碰上面。

冷锅冷灶是家常便饭。

家里发生什么大事吗?

“爸、妈,早。”

“我说……啧,青青,妳额头是怎么回事?”还有那身衣服、头发。满绢绢本来要发难的,乍见女儿身上的轻便服装有点不大习惯。

以前的她总是规矩的穿套装,一头直发也都绾在脑勺,现在呢,随便绑着马尾,轻便的服装,着实年轻得像个十几岁的女孩。

可是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呀,是她太少在家,所以忘记女儿的年纪吗?

游蕴青模了模额头上的OK绷,那是昨天凌悍墨强迫她要贴的,说她破相已经够丑的,额头还肿个包,“卖相”很差,会吓跑客人,所以“规定”她非贴不可。

想起他撂狠话的那股气势,明明就是一片好心,却要要酷装很,不懂他的人绝对当他是大号坏蛋,咦,这么说,难道她很懂他吗?

欸,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不小心撞到的。”

“妳这孩子,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那道疤妳忘记了吗?当初流了多少血啊!”毕竟是妈,对女儿的脸蛋还是很在意。

唉,她血流满面的时候妈妈也不在啊,现在才紧张,会不会太晚?

“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敢不假旷职!妳知不知道妳大伯说的话有多难听?”游抡刀啪地摔掉早报,气呼呼的表情,显然已经憋了很久,趁势对女儿开炮了。

“动作真快,这样就告状……”

“妳还敢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在芭顿六年没有休过一天假,我累积的假就算想休息一整年也理直气壮吧?”

这样打压她,分明是不给她留后路的做法。

做人需要这么卑鄙吗?一旦觉得不需要了就赶尽杀绝,不提她立的汗马功劳,她可是他的亲侄女耶,有那么迫不及待非赶她走?

这些年,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端人家的饭碗,人家叫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来这么多抱怨!”

“爸--”

“我不管妳说什么,赶快去公司好好跟妳大伯道歉,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她觉得悲伤。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对我要求那么多,你就不能稍微……稍微就好,稍微的替我设身处地想一下?”她问得沉痛,却不是真的要答案。

游抡刀顿然窒息,然而维护自尊却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我大哥说妳不受教,我还不相信,妳要知道我们家有现在的光景可都是别人给的~~”滔滔不绝……滔滔不绝……

大伯、大伯!大伯的嘴脸他们都看不到。

游蕴青冲口而出--

“爸!我们家真要有什么欠负,这些年我也还光、还够了吧!”

“妳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知恩图报妳不懂吗?”

她全身冷冰冰。“既然你觉得还还得不够,那换你去,我的份,我是都还完了。”

她恨,恨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没变坏?到现在就算气得要命也还顾及父母的面子不敢恶言说尽!

她恨自己!

游抡刀目瞪口呆。这是他向来老实敦厚的女儿吗?

游蕴青跑出家门,不管满绢绢在后面的呼叫。

外面朗朗晴空,她为什么却觉得天下之大没有容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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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顿轮胎。

“我要见董事长!”

“董事长在开会。”

“黄秘书,说谎要记得先打草稿,妳这套是我教的,拿来对付我……说不过去吧。”她又不是门外汉不熟悉芭顿的工作时间流程,拿开会来搪塞她,闪边去啦!

“对不起,游小姐,董事长吩咐下来说要是您来的话先让您等一下。”拿人薪水听人吩咐,黄秘书也很难做人。

笔意叫一个曾经在她身边做事的秘书来挡她,表明了要她在公司里抬不起头,他成功了,因为她接收到许多同情跟嘲弄的眼光。

不过,要是这样就想打败她,大伯也小看她了!

“他的等一下是多久呢?”她早有心理准备,要杀她锐气?她曾几何时这么厉害了,要让大伯步步为营的防范着。

扪心自问,她绝对不是那种有野心,想把事业揽着一辈子不放的女人,但是多年付出的心血被吃干抹净的抹煞掉,泥人也会发火。

“董事长说……说他有空就会通知您。”

游蕴青冷笑。“先是告状,后是冷冻,他不觉得太辛苦了?”

“游小姐~~”黄秘书嗫嚅,欲言又止。

“我会在办公室等他,不会让妳为难的。”

“谢谢您。”

“这几年来我们合作愉快,我才要谢妳。”

“游小姐,忍一时,海阔天空……请您不要走。”

“我明白妳的好意,时不我予的时候赖着不走只会得到嘲笑,这不是我的风格。”

黄秘书的眼充满怜悯。

就是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需要!

打发了黄秘书,游蕴青忍着屈辱回到办公室坐下,有好一会她只能用冰冷的双手盖住火热的眼睛,无法动弹,直到情绪过去才照常把平常该处理的事务一样样清楚的作了交代。

一个小时后她从公务上抬头,这才得到游狂剑的传唤。

“架空我在公司的权力对您没好处。”她很开门见山,拐弯抹角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而已。

她身上的商业细胞是被这家公司开发的,她感恩,也思源。

“妳没有任何本钱跟我谈条件。”

“我不是来谈条件的。”

“那最好,想在芭顿待下去乖乖听话做事就对,不过,不会是现在的位置,妳到南港的工厂去。”

虽然在她身上还看不到任何事业野心,但是芭顿需要的是乖乖听命做事的人,不需要有人跟他唱反调。

“我不去。”

“妳再说一遍!”

“就算你要我再说几遍都可以,我说过你架空我只是显出你这主事者小气,没有容人的度量,这种公司我也用不着再浪费我的青春,这是辞呈,小姐我不干了。”

“什么?妳威胁我?”游狂剑气坏了。

“你要怎么想随便你!”

“别忘记妳父亲欠了我不少钱。”游狂剑口气转为阴森。

“那些请你去跟我爸爸算,那是我爸欠你的,这几年我为公司拿了多少生意你自己心里有数,该得的红利恐怕你还要吐出来给我呢。”

“妳胡说!”

“是吗?大伯,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这是您说过的话,现在我把这些话还给你,至于你该给我的,一毛钱也不能少。”威胁?在她吸收的商场知识里面,威胁绝对不是模着鼻子一走了之~~起码她非要到应得的不可!

宝高震主招忌的下场竟然是这么血淋淋,是为殷鉴。

“游蕴青妳回来给我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把游狂剑的咆哮关在门内,抱着早收拾好的什物,离开吃掉她最青春年华的芭顿轮胎。

她早该这么做了。

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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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然耳,游蕴青是迟到了……还是迟到得很、离、谱的那种。

平心而论,她可以不必这么急着上班的,甚至想要休息几个月在家当米虫也是被允许的。

芭顿给的薪水算不上丰厚,可是对她来说,没有休闲时间,即使赚了一口袋的金子也没时间去败家,所以整体来算是小有储蓄。

只是她不想待在那个家。

可想而知大伯不会那么轻易饶过她的,耀武扬威的告状少不了,然后,她包准又成为出气筒。

二十六岁的她是该学着离家了。

兽医院里,刮着茶壶里的风暴。

凌悍墨在发脾气,对着不尽责的饲主,还是很凶的那种。

医院笼罩在十七级阵风的范围里,来求诊的饲主抱着心爱的宠物每个都充满了无辜。

这种态度,实在令人怀疑客人怎么不跑掉?而且生意兴隆的状况还越来越有延烧的趋势。

瞪着游蕴青抱的纸箱,凌悍墨俐落的从圆滚如球的白长毛波斯身上抽出针筒。“妳到哪里去了?”

“我去处理一些私事。”

“不会打电话知会一声吗?”

“你没手机,医院没装电话,我打给谁?”

语气很差,表情很差。

咻地,无聊坐在椅子上等待的饲主通通移转过注意力来。

“我明天就叫人来装电话。”本来无心长住的,现在牵扯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医师,我的小宝贝……”白长毛波斯的主人尴尬的打断两人的暗潮汹涌。

“妳要是不下定决心替牠减肥,就等着收尸!”把一只猫养得比猪还要吧,作孽!

“可是我听到牠喵喵叫的讨东西吃就忍不住喂牠。”还辩解。

“妳都给牠吃什么?”

“就鸡排、面包、可乐……牠最爱吃叉烧肉了~~”如数家珍,讲得眉飞色舞。

“牠心脏肿大,血液循环不好,妳回去考虑,是要牠撑死还是多活几年……下一个!”冷水当头泼下去。

对于愚昧的饲主他老不客气……真要说他对谁客气过了?唉。

游蕴青偷偷的酸他。

“妳想去哪里?”

哇,他有八只眼睛啊?

她用手指着挂号室,抱着家当,去执行她的新工作了。

凌悍墨瞥了她一眼,算是满意,单手在电脑里KEY进药单;迟到?还让他担心?可以,他很坏心,一口气将之前几张药单全部输入,就让她一次忙个天翻地覆才能消除他心里的怨气。

这就是不重视他的后果!

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在挂号室的游蕴青当然看到了印表机上狂吐出来的纸张,这个人,本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嘛……

既然这样,她脸露浅笑。什么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会让这个想用三昧真火烧她的顶头上司瞧瞧她的工作能力在哪里。

刷地,撕下第一张药单,她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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