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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里没有公主 第五章

脚很乏。

原来漫无目的的走路是这么累人的事情。

男人的指指点点,女人们畏缩的眼光,她一个东方女子既不穿长袍,也没有头巾遮掩,走在整齐华丽的街头突兀得像只流浪犬。

异国街头,她能到哪去?

是不是应该庆幸这里不是古代的沙漠,出了门只有满天风沙,一望无际的黄沙,死路一条?

不过,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差别,情急下出了宫门,连护照都不在身边。

就算到机场,她能得到协助吗?

她没有回台湾的理由。

她的家人,包括爸爸、哥哥都跟她切断关系了。

修姆要走的那年,她为了不想离开两人才萌芽的爱情,执意要休学跟著他走,剧烈的沟通得不到父母的同意,也伤了父女情,一气之下她离家了,这一跑,害得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妈妈心脏病发作,送医途中就过去了。

大哥气她自私,直到要出殡的前一天才知会她。

她懊悔的赶回去,看见的除了母亲冰冷的照片,还有就是中了风的老父亲。

他眼歪嘴斜,看见她拿著拐杖挥舞著赶她。

她看著家人绝情的睑,仍旧相信自己选择的爱情并没有错。

约翰修姆变成她唯一的依靠。

她天真的以为她可以用最幸福的容貌,在多年后回去说服家人。

其实……她错得离谱。

她得来的幸福只是假象。

当约翰修姆知道她跟父亲决裂之后,竟说—无所有的她根本配不起他。

他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女子,当然,他也用“宽宏大量”的嘴脸告诉她,要是她愿意当情妇,他可以“为难”的接受。

从头到尾,他看上的是京氏企业在沙乌地投资的油田。

他有远大志向,需要的是能帮助他飞黄腾达的女人。

至于她,他卑鄙的承认很感动她对于他的爱,虽然嘴巴说的是一回事,却在下著滂沱大雨夜晚,因为某个金控集团的千金要来会他,把面临人生最重大打击的她给赶出门。

他笃定相信她会乖乖出去又回来的。

的确,要不是路上遇上车祸,她不会心死。

车祸的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是把人Call来了,来到医院的约翰修姆冷峻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很有责任的替她办了出院手续,接她回去他们爱的小窝。

然后,再也不理会她的生死。

她以为自己会腐烂在那个房间里,她会糜烂的一直欺骗自己到死为止、

当他带回来不知道第几个女人的那天,她京晴空终于醒了。

她离开了约翰修姆。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得了爱困病,在潜意识的梦中拚命的逃亡……

把发胀的头抵在贴著磁砖的墙壁上,她到底走了多久?京晴空不记得,也不去想,白天可厌的高温烧烤得她晕头转向。

就在这里坐一下吧。

什么都不要去想。

把全身蜷缩起来,她自嘲的说服自己,又不是不曾流浪过,又不是不曾三餐不济过,又不是不曾……嘻,不曾这么举目无亲的旁徨过。

到底,她做错了什么……

爸爸、妈妈,对不起。

“小姐~~一个人寂寞吧?兄弟们来陪你开心要不要啊?”重型的机车呼啸而来,行经到京晴空旁边的时候刻意的停下,机车骑士暧昧的调侃著。

她茫茫然抬头。

好多的人,皮衣皮裤,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人。

“小姐,我的座位还是空的,快点上来吧!”吹著口哨,一边加足马力,这也让排烟管的烟整个往她的方向飘。

“咳咳咳……”曝晒了整天的嗓子也哑了,人昏昏沉沉倦得很,呛鼻子的机油味道更是叫人反胃。

“小姐同意了,你们哪个谁去扶她一把,我们Happy去喽~~”骑士大笑。

“我不去我不去……”有谁听懂她的话?

问题姑娘她情急下说的是标准的国语,这中东国家耶,还真的是少数语言,没几个听得懂她在说啥。

像是老鹰玩小鸡的恶作剧,一个比一个魁梧的男人丢下机车,故意龇牙咧嘴的朝她而来。

京晴空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跳起来,也分不清楚哪条路是哪条路,有空隙就跑。

她这一跑激起一群臭男人更大的兴趣,大家互看一眼,竟分散开来,准备包抄。

很久没碰上这么好玩的女人了,不玩一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京晴空奋不顾身的往前跑,也管不了自己磕磕碰碰撞翻了什么,她只是很清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一个单身女子碰上这种情况的下场。

紧按住心快要跳出来的胸腔,京晴空觉得连吞咽都困难。

静静静静静……

良久,她以为应该逃过一劫了。

哪知道~~前后左右都是嘿嘿嘿嘿的笑声。

没办法,她只好继续的跑。

她当然不会知道她这随便一逃就逃进了沙漠。

“款,要不要去叫她回来?再过去可就不好玩了耶。”没有吉普车跟骆驼他们可不去沙漠的,虽然现代的沙漠只要配备完整不再随便晒死人,但是高温的白天,还是回家吹冷气比较快活。

“不用吧,再笨的人一看不对劲就会回来的。”同伙也不想涉险,

两人耸耸肩,摊手。猎物跑了,再另觅就是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这么没道义的离开了。

至于误入沙漠的京晴空可真不走运。

通常已经非常商业化的杜拜为了逢迎观光客的喜好,不管白天夜晚都有沙漠行程的活动,也就是说,虽然黄沙遍野,还是看得到人的,偏偏今天是斋戒日。

斋戒日,很多公开活动自然都是取消的。

要不要回头?也许再往前去会有人烟。

她的心拉扯著。

匍匐的沙漠高丘或棱线就算对一个完全熟悉黄沙生活的族群来讲,正在都是考验,而她,京晴空,一个来自台湾的女生,这一望无际的热风和荒野,就像小白兔误闯狼窟,危险性更不用说了。

等她灰心的想回头时,却已然迷路了。

一直吹个不停的风早就把她走过的痕迹掩盖掉,就连她双脚站著的地方也陷成两个凹。

沙子热得发烫,要不是处境太诡谲,她会调侃自己是颗快烤熟的蛋,

脚下沙窝翻腾,从里面钻出一只蝎子。

红色的蝎子,叮了她吗?因为热过头,痛感似乎也很迟钝。

应该不打紧。

才茫茫的想著,人却突然一歪滑坐黄沙。

她抬眼,太阳威力强大,刺得她眼瞳立刻反黑。

她疲倦的闭眼。

这一闭,人也跟著颓然倒下,这一倒,八荒九垓的黑暗立即席卷过来淹没她。

黄沙漫漫,一层又一层,很仔细的,抹盐似的,在京晴空失去动力的身体涂上一遍又一遍……

她被沙漠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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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找人跟大海捞针有得比。

夏普出动了隶属沙漠的精锐部队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要不是她身上一块特殊布料和鞋尖,别说把整个沙漠翻过来也别想找到人。

这一错过,就是天上人间了。

消息传来,夏普正好在附近,四轮传动吉普车车转回头急驶而至。

他跳下四轮传动吉普车,跟著众人奋力挖掘,跟随而来的瓦德利也不敢怠慢,从车后座翻找出必备的毛毯和水壶。

夏普面色凝重,坚定的手疯狂的把人挖出来后,立刻用嘴吸掉京晴空眼鼻的沙砾,这才趴下去倾听她胸口微弱的心跳。

紧绷到近乎凶恶的睑庞在看见全身狼狈凄惨的京晴空时悔意涌上了他的胸腔。

“瓦德利,她还活著!”

瓦德利将倒出的水凑到京晴空口中,却不得其法。

“我来!”夏普喝了一大口的水哺进她嘴巴里,虽然大部份的水都沿著她的嘴角流失,他却锲而不舍的喂,直到京晴空呛出气来。

“晴空?”

他尝试著喊她。

京晴空卷翘的长睫好不容易轻轻晃动,大家等了半天,她却没有后继的动作了。

“京晴空!”

这次勉强睁开的眼睛眨了下,马上又无力的紧闭。

“京晴空,你给我醒过来!”

曾经他用绫罗绸缎包裹的纤细身躯,如今受苦受难,到底他的愚蠢替她带来怎样的空前灾难?

“殿下,晴空小姐禁不起这样摇晃的。”瓦德利实在很想喊救命。这样就算把人救回来了,也会立刻又死翘翘的,

“我们回城堡去。”

“天黑了。”

“那就找个最近的村庄!”

“是——”

平时,不管有没有天黑要回城市去易如反掌,如今带著昏迷的京晴空,她需要休息跟医生。

经过这次,夏普任何险都不想冒。

他用毯子温柔的包裹著京晴空,然后把她抱上车,发动的车子卷尘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附近找到一座有上百人居住的小村庄,瓦德利负责去交涉,最后住进了村长的家中。

传统的塔泥屋,冬暖夏凉。

爱抽水烟的村长还有他三个老婆,非常热心的让出主要房间给客人。当然,夏普出手阔绰也是主要原因。

四百万的迪拉姆入袋,若是夏普提出要求要他让出老婆,他也会愿意的。

沙威玛、串烤鸡只、炸香蕉……源源不绝的菜肴送上来,夏普却没有半点用餐的心情。

等到村庄的赤脚医生找来,他马上发现京晴空肿胀的脚踝。

“她被蝎子咬了。”医生老得一把胡子快掉地上,对于京晴空并没有带头巾穿纱丽的穿著没有特别反应,对于她的美貌倒是多看了好几眼。

乡下村庄,蛇蝎毒虫特别多,小孩大人一天到晚被叮咬,他靠的就是这项专门技术吃饭。

这难不倒他的。

他叫人回去拿了草药,捣过的草药直接敷在患处,又留下晒伤的药膏,这才结束看诊。

脾性一向称不上好的夏普,这次备足了耐心,从头到尾只是用眼紧盯著老医生的举动,偶尔在他行动太过缓慢的时候,拿冷眼威胁人而已。

看著单薄躺在床上的京晴空她那赢弱的样子,就像锥子凿进他的心,可是他脸色阴晴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骂。

“你一个单身女子是想怎样?!想找死也用不著跑到沙漠中央来,你不知道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吗?真是欠骂!”

“殿下……就算你发脾气……晴空小姐也听不到。”不是他瓦德利喜欢偷听,对著一个昏迷的人发脾气,有胆子等醒了再直接呛声也不迟。

只是依照主子对晴空小姐的感情,很可能……他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最受人民爱戴的二十一皇子可能要栽了。

“要你来说!”余怒未消呢。

“您要不要等她醒过来再亲口告诉她?”

“要你多管闲事!”

“是,小的下去铺床,准备睡觉事宜。”

“我在这里打地铺。”

“可是……”

“没有可是!要是她半夜又出状况,你负责吗?”

瓦德利连忙挥手,“我算什么,喜欢晴空小姐的可你。”

夏普横眼瞥过去,“你睡门外,别让我叫不到人。”

呜,“是。”还以为逃过一劫了哩。

这是漫长的一夜。

终于,天快亮又还没亮的时候,京晴空醒了。

她虚弱的看著四周陌生的环境,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可以确定的是她又活了下来。

一夜昏沉,僵硬的身体有一瞬间是失去知觉的,她想翻身下床,这才看见在床下铺了毯子打盹的夏普。

他怎么会在这里?

混乱的记忆捕捉,慢慢想起她在失去理智的最后,曾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呼叫。

双脚慢慢的探到底,地板是冰凉的,她看见了脚踝的绷带。

就这样,她仔细的瞅著在睡梦中,仍旧是一脸阳刚的男人脸庞。

带著多数阿拉伯血统的他并不是那种轻快亮眼的帅哥型男人,相反地,他的霸气太厚,枭雄的气味太浓,称不上温柔体贴,又老爱吼人。

连爱情也是凶狠土匪的索讨。

虽然他凶,眼神却很坦率,给她的东西永远是最好、最考究的。

有时候她想,就连夏普自己用的东西也没那么精致吧。

这次,他的怒气过去了吗?呃……她知道了,并没有。她轻微摩擦被子的声音吵醒了并没有深睡的夏普,这会儿,他正用他那双合黑深沉不见底的眼看著她。

继续这样对望,她怕自己会沉沦下去。

“别动。”他说。

“我……身子有点硬,想下床动一动。”

“怎么不说?!”

她明明说了好不好,

他只掌撑地,跃然站起。“我帮你。”

“帮我?”怎么帮?她脑筋转不过来。

夏普爬上床,将她披泻在背后的发往两边挪开,十指力道适中的按著京晴空的肩膀。

“不……我……”她想拒绝,肩膀和身体都起了反应,这太亲密了。

“什么都别想,放松就好。”在她耳边低语。

慢慢慢慢的,力道渐进式的征服京晴空疲倦的身体。

夏普的指头从肩膀、脊椎、腰侧甚至到大腿、小腿、脚板都按过,京晴空只记得她通体舒畅,身体舒服得像备受摩挲的小猫,悄悄蜷曲了起来。

他到哪里学的按摩啊?

持续的按摩又让小猫陷入沉睡……中间,蒙胧得好像有个温暖却很坚硬的东西……是身体吧,搂抱住她一觉到天亮。

她懵懂的想,要是那温暖的身体和热度多点肉就更好了,那抱起来肯定很赞。

——就像顶级的弹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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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晴空再度醒来由外面穿透入来的阳光已经迤逦了一地,明亮亮的房间可以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尘灰。

身边的人不见了。

模著他睡过的枕头,已经一片冰冷,显然已经离开很久。

她的手就这样贴著枕头的凹处,可以确定昨夜是有人陪了她一整晚的,那不是幻觉。

心绪生波。

这时门却咿呀作响,走进京晴空才在想著的人。

她多此一举的缩回手,藏进被子里面去。

夏普微微一笑,不做声。

焕然一新的他端著盘子,上面是剪刀、纱布跟新的药单。

“你睡的好吗?”

她点头。只是所有的肌肤都在隐隐叫痛而已,她不敢照镜子,可能会看见一张月兑皮的妖怪睑。

夏普坐到床沿,放下盘子,接著掀开被褥,很自然的抬高她的腿,然后摆放在他自己的大腿上。

京晴空局促的抱著小腿,慌乱的想把脚抽回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这鬼样子你说我能做什么?”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大窘,不小心误会人家一片好心了啦,可是他们有好到可以随意抱腿的地步吗?

“我听到鸭子叫。”

“什么?”

夏普开始解她脚踝上的绷带。“你的嗓子,你都没发现吗?你养了只鸭子呱呱呱呱的叫呢。”

京晴空生动的眼眸转了转,蓦然发现被消遣了,摇头一笑。“是我自讨苦吃。”

“知道就好。”

解开的绷带下可以看见老医生的草药非常有效,京晴空本来肿得像猪头的脚踝一夜就消肿,吸取出来的毒素把本来墨绿色的青草染成一片黝黑。

“你不知道沙漠里有很多会致命的毒虫吗?”细心的为她拭去旧药汁,换上新的,再以洁白的绷带层层包妥。

“没想那么多。”的确,那节骨眼逃命都来不及了,谁会去想那么多。

“以后别再到处乱跑。”

“你不想想我是因为谁?”

“是我的错。”他竟然很爽快的坦承,“我小气,我吃醋。”

“吃醋……你怎么可能?”

“是啊,我是男人,我有我的自尊。”

京晴空别过脸去,缄默了。

“那你干么又来找我?”就让她跟沙漠一起同腐就好了。

夏普用指慢慢扳过她,描绘她的脸,她向来洁白如芙蓉的脸晒伤后,虽然经过一夜调养仍旧红肿累累,这应该很痛的。

“回去,我找最好的药给你擦。”生肌长肉,短时间内回春。

“不要。”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找到,你要我空手回去,这样我会被墨尔珠骂到臭头的。”

“你骗人。”

“还有啊你不在,没有人替我换穿衣服,我不习惯。”

“你可以学著自己来!”

城堡里多少人抢著要伺候他,根本不缺她一个好不好。

“就算要学,我也需要个好老师……而且是让我看顺眼的老师我才肯学。”

“条件这么多,谁理你啊!”

“就你理我。”夏普温柔的拉拉她的发,“跟我一起回去啦。”

“我没办法,一旦让我知道你曾经嫌弃过我,我怎么回去?”

“那我发一份昭告全国人民的文书让杜拜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小气,我吃味。”

京晴空激动的捶床。

“我不懂……也想不通,你这么执著……没道理的!”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很久之后……

“也许,是我傻也说不定。”

夏普的话撞入京晴空的心扉,揪著不放。她扁了扁嘴,眼圈红了。

“别哭。”他嗓音温柔如风。

这样也哭,那样也哭,女人心,海底针。

“真的对不起!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它可能—直都不会属于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这不公平……”

为什么他们的相遇不是在最初、最美的开始?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放开你。”

京晴空环住这昂藏男人的颈子,无声的哭。

他的坦白几乎要滴穿她心上的那把锁。

她热又咸的眼泪滑过夏普结实的肩窝,沁进衣料,一路透进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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