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冻天寒,赶路非常辛苦,不只人马遭罪,离城两日,还不到澳城,不堪颠簸,不
曾出过远门又心怀忧愁的小姐们病的病,吐的吐,马车里被呕吐物熏得臭气冲天,把一群铁铮铮的汉子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耶律渤向来对这些弱不禁风又胆小如鼠的青銮千金一点好感也无,她们要不是贡品身份,他连一眼也不会多施舍给她们。
比起沿路上不曾要求过任何特殊待遇、也不曾听到抱怨哭泣的汾玺玉而言,这些相帝赠送的美人简直是豆腐。
可是再不情愿,他还是下令住进最近的客栈,火速找大夫,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治好。
他们得赶路。
美女们病歪歪的,又手无寸铁,他却不敢轻心,他撂下话,要几个女人互相监视,谁敢自戕还是逃跑,一定株连。
这人……真的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锠使吗?
论心计手段都不弱。
汾玺玉被安排独住一间上房。
“我可以替你照顾那些生病的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不必,她们各自带了奴婢宫女,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要是她们连自己的主子都无法照顾,那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你……真的只是一个特使吗?”她不禁要问。
在各个国家中,越是举足轻重的人越不可能被推派到他国来当特使,交换到各国的人质也是。
“我是耶律渤,当今锡王的最小儿子。”真是让人意外。
“你的聪明才智不输君无俦。”她甚至可以在他身上追寻到君无俦稀薄的影子。
俩人一样铁血、工于心计。
她真是悲哀,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心里还是抹不掉君无俦的影子。
“总有一天我跟他会在战场上见面的,你们青銮这么富庶,我一定要拿到手。”他第一次在汾玺玉面前露出了野心。“所以,我要得到你!妩国以女为尊,奉七缪为女王,我耶律渤要是能够拥有你,要称王有什么难?”汾玺玉不知道自己哪来给他这样的错觉,不理会他的发梦。
“耶律大爷抬举我了。”她可不知道基于哪种理由让他这么以为,随便给别人希望也不是她的个性。
不过接下来,他不经意透露的话才让汾玺玉如当头棒喝。
“你可是福星,会给人好运的。”
“你怎么知道,打哪听来的?”知道她用“福星”名义人宫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是谁漏了口风?
“我知道你的好,是青銮太子太蠢,竟然不懂你的重要。”他对她的志在必得只有增没有减,形成了一种狂热。
“是谁跟你说的?”
“等你到了我的国家我再告诉你。”他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那就算了。”
问不出所以然不要紧,她可以问别人,她就不相信往锠国的这条路这么远,她会问不到半点口风。
“既然不需要我帮忙,那你就忙你的去吧。”她转身进了房间,莫名惶恐里夹杂着忐忑和大量不安。
这人,太危险了,不是好事。
消息走漏,君无俦知道吗?
她有什么法子可以通知他?
这间房肯定是这客栈里最好的房间,阳光充足,又临街,两层楼的高度,她看看街心,又看看自己的腰带,因为天冷,她穿得多,沉吟了下,她月兑下外裙还有内裙,留下紧口裤,连同腰带系成一条长索。
真难看,不过事急从权,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用力扯了又扯,确定不会半途松月兑,这才把布条固定在大床上。
这时候那些男人一定忙得没空顾及自己,这时候不逃翠等什么时候?
没时间试看看牢靠与否,也没胆子去看
街心跟楼层的距离,她铁了心,面对着墙壁就这样一步一艰辛地偷渡下楼。
不过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她姑女乃女乃身上的衣料虽说都是好布料,却禁不起整个人体下坠的拉扯力道,只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从她头上响起,然后人就像断了线的纸鸢直直地掉下去。
要命,这摔下去不成浆也得断腿缺胳臂了。
也就那瞬间,该说她走了狗屎运,恰恰,就有这么个人正把头往上抬,然后,她就落入一堵坚硬却不会让人受伤的怀抱里了。
这一摔,就算比较倒霉的人不是她,这样的高度却也摔得她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一时间看不清楚救了自己的恩人是哪位。
那人不做声,胳臂却加紧了力道,几乎是要将她揉进骨头的那种抱法。
她觉得不对,抬起头来对上对方的视线
“太……子?”她结巴了。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本来应该跟她有两天路程距离的君无俦应该在銮城啊,难道是她眼花?
“别揉眼睛,是我。”
她掐了他的脸,见他笑不得这才放开。
说也奇怪,光天化日,一个女子从客栈楼上跌下来既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惊叫,他是怎么办到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这是绝无仅有的配合。
“我的人都攻上去了,这条街还有客栈上下左右的街巷都被清空,没有人会看到。”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格局都很惊人。
“放我下来吧。”
“让我多抱着你一会儿,你腿软。”
就算俩人最恩爱的时候他都很少会提出这种要求,差点要被他柔情融化的汾玺玉却突然煞风景地想到,“我说太子大人,你来追我这个不要的女人做什么?”
“谁说我不要?”他知道她在气什么。“从车队离城的那时候开始,我的人就已经跟着你了。”
“我不懂。”长途跋涉比较好玩吗?“我必须等你走了,才有机会把那些想拆散我们的人抓出来。”他向来不吃亏,要做的事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像当年他把汾玺玉冷落在冷宫一年,为的是冷却她敏感的身份,当然啦,那时候的他也还没爱上她,只能说他做事绝对有一定的计划,决不冲动。
“咱们走吧,这里的事我的手下会处理。”抱着她,他走向不远的马匹。“你穿这样最适合骑马。”
他活生生挨了汾玺玉一耙。
太子骑的马不可能是杂牌货,蒙古大马脚程飞快,两天的路程,一天半就让汾玺玉看见了要人銮城的西城门。
来回奔波,臀部又被马背颠得已经失去感觉,可是看见城门的那一瞬间,她还是热泪盈眶。
这一路,君无俦对她呵护备至,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问,那些非要把她从宫里头弄走的人里面,是不是包括了她的家人?
她有多久没有家人的消息了?
不敢问,不能问,也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
她是被娘家遗弃的女人。
“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知道她在烦恼什么,这一路没有见过她的眉头解过。
君无俦的话才说完,一列旌旗飘扬,气势浩荡,身着盔甲,头戴羽帽的御林军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最外面还围着一圏钢刀鞘的大内侍卫。
蒙古马马蹄翻飞却临时被缰绳强迫勒住,一时脾气暴躁地踢着蹄子不停地喷气。
居然为了他一人,连大内侍卫都派出了。
带头的人并不下马,而是驱马向前,手里掏出一块明黄缎子开始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宫太子无德,
私带御林军出宫,令御林军统领将人带回,若敢不从,毋需顾忌太子身份,直接捉拿回宫,钦此。”
汾玺玉闻言脸色大变,捉住君无俦的衣领。
“你私带御林军出宫?”
“只有一部分。”太子权限也只能调动一部分的军队,加上三弟还有五弟的,总共加起来不到一万兵马。
“是为了寻我吗?”她颤声。难怪他能够轻易地把锠人制服。
君无俦昂首向那统领发话。“请统领带路吧。”
“属下多谢太子。”勒马转头,指挥队伍分裂成两排,让君无俦的马匹率先走在前头,这才尾随在后。
他无畏地驱马往前走,穿过卫兵守卫的城门口,石板街道,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的小老百姓们纷纷放下了手边工作,抬头仰望。
“不要怕。”他轻声安慰汾玺玉,只手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
“我不怕,只是怕要拖累你。”她再不解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凉风如玉,她的心也一寸寸地冷。“太子,我不回去了,我可以去锠国。”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现在的我没有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汾玺玉大恸,无法消融的委屈和绝望奔涌而出,未来,她没有未来了,但是她想做点什么,能护住她这一生唯一用竭心力去爱的男人,一颗心百转千回后,已经有了决定。不过是赴死,她一点都不怕。
一炷香后大队人马目送太子进了宫门,侍卫们回军旗营,至于统领得去复命,所以他也必须进宫去。
名为复命,其实是兼任着监视任务,要是把人押回宫又给跑了,这罪他吃不起。
君无俦又何尝不知道。
御林军统领随着君无俦和汾玺玉亦步亦趋地到了璜胄宫。
在太监的禀报下俩人进了大殿。
“参见父王万岁万万岁。”君无俦跪地叩首。
“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汾玺玉也跪地。
相帝没有叫他们平身,就让俩人这么跪着,大殿一片死寂。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朕是本着一片爱护你的心,没想到你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啊。”
“父皇……”
“俦儿,朕不追究你私自调动军队,也不追究你私自出宫,同样可以不追究你得罪了锠国,可是你可知道父王为什么要逼迫你送走这个女子?”
“儿臣也想知道,玉儿一向深居太子府,不似一般女人挖空心思只想争宠,也不曾干涉过儿臣任何决策,她是个好女人,儿臣不懂为什么您非要拆散我们?”他,君无俦,这一生呼风唤雨,即便是他的母后,他也不会替她多在父王面前争取什么,可是汾玺玉不同,有她,他的生命才能完整。
“朕听说这女子的名字是你给的。”看起来是难以说动他了。相帝忖度,莫非真要闹个玉石俱焚?
这女子又是玉又是石的,真不要应了这个谶才好。
“是。”
“你可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父母可以给子女名字,可以给奴才名字,甚至给宠物名字,可是给一个女子这么珍贵的名字,那是要生生世世拴在一起的誓言。
“儿臣明白。”就是明白他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