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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倾城 第4章(1)

她睁眼的时候,身子依旧在晃荡着。

不过,那种荡法不像马车,像是船……

瞧了瞧四周,她是在船上。

乌篷船。

她睁眼的时候,身子依旧在晃荡着。

不过,那种荡法不像马车,像是船……

瞧了瞧四周,她是在船上。

乌篷船。

天气依然清测,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豹皮斗蓬,把她连人带头里得暖呼呼的。

他们顺着大运河的支流,出了桥洞。

窄窄的穿城小河,两边是灰底的墙,黑瓦木窗,水上一半房子,水下一半影子挤着两头的天光,艄公一当一嵩划着河水,水波荡漾,有别于岸上的景致。

“这河道冬天不会结冰?”

她扬头看见轻裘缓带的翩翩公子正在品茶,细微的香气很吸引人,那种饥饿的感觉又来了,还以为饿过头就不饿了呢。

“不会,这河道来来去去的生意人多,每半旬都有清淤夫清扫河道,春夏秋清淤,冬天活络源头,清除冰层。”越紫非递给她以上好白瓷盛着的香茶。

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一口喝下。

砸砸嘴,把几案上的茶拿来当白开水灌进肚子,把一壶好茶喝得涓滴不剩。

“啊,好喝。”解了渴,精神就来了。

“你这种喝法,也知道这是上等的胭脂茶?”

“笑我牛嚼牡丹是吗?人渴了,只要能入口的,就叫好。”茶几上除了茶还有几碟小点,她拿来止饥。

“别吃多了,等一下就有饭吃了。”她有很多乍听之下是歪理,但是再三品味,又觉得那道理好像也没那么歪。

“我胃口好得很。”没看到她饿得一两眼发光吗?不给吃,她偏要吃光。

“我不是答应过你要请你吃顿好的?”果然是个孩子,提到吃,谁都不让了。

“我等着呢。”

不必越紫非做示意,艄公撮唇为哨,哨声远远传了出去,一艘扁平船从水巷子里摇了出来,赶上来后,站在船头的短衣男子将打了活结的绳索抛过来,顺势一拉,绳索收紧,变成结,两艘船平行而驶了。

接着,一片长方板子叉,由那男子手中渡了过来,横在她和越紫非中央,喀嚓一声,原来底部设有扣榫,机括一紧,自然扣住船,这一来,就不怕汤汤水水会因为船只的摇晃泼撤出来,让人吃不安心了。

繁德儿看着觉得新鲜。

菜,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先是梢瓜、白菘、牛菁、大萝卜,一碟四色开胃菜,接着河娘又上了两碟荤菜,新鲜尘子肉,松茸兔肉,放了满满茼蒿的羊乌叉、野鸡火锅,一道素炒时蔬,一个六格瓷盒子里头有栗泥糕,山药糕,糖霜小米糕,炸得金黄酥脆的炸香油果子,撒了香菜末的菁麦馄饨,桂花香果,最后还有一直烫得暖暖的酒。

河娘和她的汉子送过菜以后无声无息的退回船上了。

繁德儿毫不客气的开动。

客气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寒风凛洌的冬天,吃上一锅暖呼呼的火锅,是最美的一桩事。

云朵舒卷的天有和煦日光,她面前有锦绣般的少年,耳听风声、水声,这顿饭,色香味俱全了。

越紫非吃得少,多半看繁德儿吃得香,只偶尔夹上那么一筷子,慢慢的斟着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仿佛这一顿饭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繁德儿狼吞虎咽的喂饱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被填饱过的胃。

“吃饱了?”

吃饭,再平常不过的了,可为什么看她一副恹足的表情,他好像也得到了满足?

看她吃饱,觉得自己好像也饱了,看她穿得暖,自己也觉得舒坦。

除了自己,他对身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可对她,他的感觉太多,多到他自己都觉得应接不暇。

“谢谢。”繁德儿瘦白的小脸难得带着两朵粉粉的红晕,像一朵半开末开的粉色芙蓉花。

“不客气。”他话声温软,眼神如绵。

收拾完杯盘,河娘的船离开了,他们的乌蓬船也顺着水流缓缓驶入一处开阔的后院。

水道直接和别院相通,大理石石径,两岸被挖空引入河水,种满大片大片的荷花,但是,冬白的这会儿,只有大片大片干枯的荷叶,显得萧瑟。

船泊在船坞。

岸上,一棵老老的茶树傍着月洞门,宅子不大,从外面看和一般的富户士绅的宅子没什么差别,内里,却是花了心思的。

连栋的三十多间楼阁,高低起伏,鳞次榔比。

雪落三千院,一砖一瓦都讲究得很。

得知他回来,奴仆都迎了出来,带头的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瘦竹竿总管事。

“紫少爷,您来了。”

他安静尊贵,气度雍容的穿过成排的下人,沿着花木扶疏的道路,跨进门坎,入了正厅堂。

对于尾随在越紫非身后的繁德儿,那目光深沉的总管略带讶异的多瞅了她两眼,当然也注意到她额头的系带。

向来独来独往的小少爷居然带了个小女孩回来,稀奇、稀奇,真稀奇。

正厅里,训练有素的小厮过来为自家主子解了裘衣,送上香茗,该有的步靡一丝不苟。

“少爷的寝房小的早就打扫干净,您要先歇息还是让人送膳?”总管问道。

“已经在外面吃过,不必张罗……”他顿了下,看着到处张望的繁德儿。不如……“上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是。”总管挥手叫人去吩咐厨房,然后又站回越紫非的身边。“那这位姑娘是……”

“是我重要的客人,她会住在这里,吩咐下去,别疏忽了。”

“小的知道。”

是重要的客人呐,不说是少爷第一个带进门的客人,光是瞅着主子对她的态度,就算只是个小女孩,也得吩咐下去要好好款待才是。

“就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坐在交椅上,繁德儿小不点的身子几乎可以整个缩进去还有剩,打量过了这间敞亮的厅堂,古董字画,玉器珍藏,奇花异草,一样不少。

“这瑞安静。”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是安静啊……广寒宫够冷清了吧,可奔月的嫦娥起码还有只肥兔子作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吧?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越紫非眼光一闪,她常常语出惊人,这回又想说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推二五六,这种话题涉及太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蛔虫是什么?蛊吗?”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啦……”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张嘴以后一具要好好管管。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有吗?”她装蒜。

反正她这个身体是讲话不必负责任的小孩,逻辑、道理这种东西一概无知,皮皮的、喔,混得过去便罢,混不过去,难道他还能拿刀子捅她吗?

苞小孩认真,小大人似的他应该知道是行不通的。

“我有自己的房间吗?”

“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小气到一间房都给不起的人吗?”

“那我住哪?”

越紫非知道她在逃避,也不勉强。

“这座别院你想去哪都可以,喜欢、看上眼,就是你的,反正我这里也没别人。”他一语双关。

她知道这座大宅院就他一个人,所以这丫头在等他同意她老实不客气的挑一间大房子。

她实在聪慧过头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要会跟我客气就不叫小九了吧?”打从他们相遇,她的身上就没有女子该有的娇憨和示弱,只是那种坚韧看在他眼里……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

这样的她,让人心疼。

一盏茶后,总管来到了越紫非居住的紫气东来阁。

他轻扣了门,听见主子的声音才敢走进这间别院的主屋。

竣挽铜兽香炉青烟淳,水沉香可通经脉安神,火墙让屋内的温度保持在最舒适的状态,越紫非已经换了常服,刚沐浴饼的头发带着微微的湿润,神情是一种少见的轻松。

“事情办妥了?”

“是。”

“她挑了哪个院子?”

“遥水小宿。”

“居然是识货的。”

“小的也这么觉得,遥水小宿可是咱们别院最漂亮的院子了,只是那阁楼,这种天气,怕是太过寒冷了。”四面环水,夏日是最谅爽的地方,冬天却是式冷了。

“叫人把火墙烧暖一点,她一个小孩不会照顾自己,多派几个婆子和丫鬟照料,知道吗?”

“小的遵命。”

他又问道:“那小泵娘可说了什么?”

“这……小的小的不好说。”总管不知道怎么开口,据实以报和掩饰的后果都不是他承担得起的啊。

“我要一字不少、一字不多的知道。”越紫非神情看似波澜不兴,却令巴总管凛了凛。

紫少爷很少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不知情的人也许看他年少可欺,但其实该有的雷霆霹雳手段,紫少爷从来不输给彤京里的任何一位主子。

“那位姑娘说遥水小宿四面通风,要离开比较方便。”这种评语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果然是她会做的事。”他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奇怪突兀。

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要替自己留后路。

有趣,她叫人惊奇的事情又多一桩了。

巴总管惊奇发现,向来清冷孤傲的主子不但没有生气,少有表情的脸竟然泛着一股柔软笑意。

“那位小小姐会在这里长住吗?”

“我住多久,她就会住多久。”他笑得有那么点月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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