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分钟。
无欲计算着时间,今天交通状况出奇的好,让平常需要二十五分钟的车程,只花十五分钟就到了。
下想浪费这十分钟,无欲下车,首度走进时骏就读的华渊高中,穿过校门,就是一条左右分列木棉树的宽广大道。
这个时节,绿叶落尽,橘红的木棉花开,夕阳映照下,更是橘红得发亮。
无欲漫步着,不自觉地停下,扬掌朝天。
一朵木棉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落至她掌心。
无欲似有所感地闭上眼,细心倾听夏风穿过树梢、草丛时所带出的声息,那是天使才能听懂的语言。
蓦然间,她才想起自己是天使,不是人类。
以人类的时间算法,她住进时家已经四年多,这段时间她不断在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包括工作、吃饭、睡觉……让她都快忘了自己天使的身分。
啧,为什么人类老爱没事找事做?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好吗?偏偏喜欢为了那些货币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在她看来,那一点价值都没有。
烦啊!一天工作的结束,又是另一天工作的开始,想起明天一场又一场的会议,她就觉得烦。
“我干嘛为时骏做这些压根儿就不喜欢做的事?”这个问题她在这四年里不断自问,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她大可不必留在这里,但就是走不开。
每当一想到这儿,左胸就会莫名地抽痛,痛得她揪眉。
好烦哪!
“无欲!”一声惊慌的呼唤,引开无欲对自身痛楚的注意力。
说来奇怪,痛楚随着这声音消失泰半,张开眼,看见约莫五十公尺外,有个人影由远而近朝她奔来,没几秒就停在她面前,可见速度之快。
垂眸扫了眼手表,无欲不解地道:“时间还没到,你不必用跑的。”还有三分钟才四点二十五分,他急个什么劲?
然而,时骏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睁大双眼仿佛在确认什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遍,才吐出胸臆间的紧张闷气。
时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那一瞬间——在他远远看见肖似无欲的身影独立在木棉道上的那一瞬间,他竟有种她要消失的错觉。
而当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到她面前了。
奇怪的错觉、奇怪的举动、奇怪的紧张情绪——总之,一切都奇怪得无法明确说出口。
“时骏?”这小表该不会是前几天跟人打架,脑子受伤变傻了吧。“喂,时骏,你还活着吗?”无欲单手拍上他脸颊,他额角因奔跑渗出的汗,夹带着体温一颗颗转移到她触颊的指月复。
脸颊感到冰凉触感,时骏如梦初醒,上身向后微倾,拉开距离。“干嘛碰我?”她的碰触让他忆起几天前夜里她怪异的举动,脸颊绽出青涩红晕。
无欲看见他颊上的红云,直觉问出口:“又发烧了?”伸手作势要探上他额头。
时骏缩了脖子躲开。“妳、妳才发烧哩。”
“奇怪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困窘加恼火,他最气她说他是小孩。
“奇怪的少年。”这总行了吧。
“我不是——”抗议的话在她凉冷的手指捏住他下颚,将他的脸往上托时,再也接不下去。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想喊“放手”,却被近在眼前的凝视给逼回喉咙里,在身高上仍不如无欲的他,只能乖乖被“俯”视。
乌黑柔滑的黑发随着无欲低头而沿两颊垂落,就像两道黑色窗帘,断绝两人左右的视野,眼中只能容下彼此太过靠近的脸。
这一刻,时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应该抗议无欲摆明小看他的态度,但他说不出来。
尤其是在看见她唇角向上弯起,绽露少见的笑容之后,他只能像块木头似的张大嘴直盯着她。
他厌恶她老是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却无法讨厌她少之又少的笑容。
甚至,他记得她每一次的笑容——什么时候、为何而笑、笑了多久、怎么个笑法——他都记得!
“还好嘛。”无欲淡淡地说出观察后的结论,将时骏游走的神志拉回现实。
“什么?”他还有些恍惚地问。
无欲缩回手,主动拉开两人距离。“你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那又怎样。”可恶,他为什么要脸红?!时骏十分恼火。
“这样杨延亭就不会一天到晚想着要以死谢罪。”这几天快被那个资深律师烦死了,成天拜访她的办公室,说是要“子债父还”。“杨应龙跟你道歉了吗?”
“为什么要?”他受伤不轻,杨应龙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不过是打架。”
“他让你受伤生病,你也不计较?”她平静无波的眸微亮,闪烁着意外的情绪。
时骏没有注意到,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多痛,他就有多痛,没有道歉的必要。我学了这么久的柔道和空手道,不是白学的。”话声乍停,他望向无欲,恍然大悟。
如果没有她当时的冷言冷语,激得他咬牙忍受刚开始学习防身武术必经的痛苦过渡时期,他早就放弃了。
事隔多年才了解她的用意,突然间,时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靶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张口开开合合好一阵,最后还是咬唇打消念头。
“为什么这样看我?”察觉他眼神有异,无欲疑惑地问。
“妳……还要穿这种衣服多久?”一时找不到话题搪塞,时骏索性拿她的打扮做文章,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难道你要我不穿衣服?”她眉心微拢,眼神像是写着“果然是奇怪的小孩”这样的讯息。
闻言,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他,脑海中无法避免地浮现春色无边的画面,窘红双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奇怪的女人!“我的意思是,还有很多颜色和式样的衣服适合妳。”
“你也是,但你只穿深色的衣服。”
“那是因为——”他突然闭口不语。
双亲的早逝,对他来说是永远无法消除的痛,他只穿深色衣服,是为了守丧,但她没有这个必要。
“跟你一样不好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骏启唇欲问,不远处一声叫唤闯入两人世界,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杨应龙?”时骏认出朝自己跑来的人,浓眉拢出皱痕。
他找他做什么?
才刚这么想,杨应龙那张仍留有几处瘀青的脸已出现在眼前。
“我说时骏,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哇!妳长得好漂亮!”杨应龙立刻被无欲令人惊艳的外表引走了全部注意力,大脚转向,停在无欲面前,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猜测对方身分:“我知道了,妳一定就是我老爸说的时骏的监护人。还以为我老爸乱盖,没想到妳真的长得跟他形容的——不不,妳比我老爸说的还漂亮,不不不!是美丽,很美很美的那一种美丽。”
时骏挪动双脚,移身到两人中间,挡住杨应龙的视线。
“你是来找我的吧?”他问,口气不悦。
“啊?对厚。”杨应龙一怔,不说他都忘了。“对,我找你。”
“找我做什么?如果是道歉就不用了。”不同于与无欲对话时无法掩藏的情绪,对其他人,时骏的口气一律冷淡疏离。“你没必要听你爸的话向我道歉。”他猜他来是为了应付杨延亭的要求。
因无欲的美貌恍神的杨应龙火大地瞪他。“去你的!我为什么要听老爸的话跟你道歉?!我有错吗?啊?!”
“不然你找我做什么?”
杨应龙火大的凶相换上了想起正事的困窘。他找他是为了——“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丙然。时骏不悦的眸光添了一丝不屑,“不必。”
“我可不是因为我爸在时氏工作,才来跟你道歉的。看到这个伤没有?就是因为我不肯听老爸的话跟你道歉,他一气之下揍我,被他的结婚戒指划伤的。”杨应龙指着颧骨处一道红痕说道。
他可不想让这个富家公子误会他这铁汉道歉,是因为他家仰他鼻息、靠他吃饭。呸!打死他也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我早就想扁你这个道貌岸然、装成熟的臭家伙,只是找不到名目而已。”
“你确定你是来道歉的?”为什么听完他的话之后,他只想再跟他打上一架?时骏恼火地回瞪他。“我没看过像你这么嚣张的道歉态度。”
“那是你见识浅薄,怪得了谁。”哼!“我问过了,小六那票人的确用我的名义在学校狐假虎威,向同学勒索金钱,我是为了这件事才向你道歉,跟打你无关,更和我老爸在时氏工作无关,你不要自抬身价。”
原来如此。时骏的火气顿消,冷淡的声音多了一点温情。“我接受。”
“啊?!”这下换杨应龙愣住。“喂,我还没说『对不起』耶。”
“你已经说了。”时骏微笑。既然不是迫于杨延亭的要求,他接受。
“哇靠!你会笑?!”见鬼了!
时骏的笑容迅速消失,冷眼瞪他。
被两名少年冷落在一旁的无欲,观察两人许久,终于开口:“你就是杨延亭的小儿子。”
“呃?嗯……是。”听见美人嗓音,杨应龙突然变得像小学生一样,吶吶回应,黝黑的肤色成功藏住瞬间烫红的双颊。
“看样子,你们两个交情不错。”
“谁跟他交情好啊!”两个少年同时回嘴。
“挺有默契的嘛。”
“谁跟他有默契啊!”再一次异口同声,时骏和杨应龙恼火地互瞪。
“不错,开始眉目传情了。”
“谁跟他眉——”同时闭口。
“应龙。”无欲这突来的亲昵叫唤,引发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时骏忿忿不平地瞪视她,杨应龙则是目瞪口呆。
“你跟时骏会做好朋友吧?”她难得的笑容再现,加重了时骏的火气,同时也眩惑了杨应龙的神志。
飘飘然的,杨应龙重重点头,撂下保证:“呃,对,当然!我很高兴交时骏这个朋友!”
“我一定是神志不清才会答应交你这个朋友!”捧着一迭资料夹走路,身高破一百九十大关,且拥有媲美运动员健硕身材的杨应龙摇头,夸张地感叹自己当年的愚行:“我怎么会因为一个笑容就把自己给卖了呢?唉……”想当年,真是满月复辛酸泪。
同样捧着资料夹,可相较之下,一百八十四公分高的时骏却是俊挺斯文,神态举止也给人一种早熟内敛的感觉,他沉默地与杨应龙并肩同行。
两个年轻人的出现,吸引许多时氏员工的目光而不自知,其中尤以女性员工占绝大多数。
杨应龙径自说个没完:“大学最重要的无非是逃课、恋爱、玩社团,结果我呢,课没得跷、爱情没着落、社团没玩到就罢了,没课的空档还得到时氏,跟在我老爸后面实习,我怎么这么倒霉!”他都十九岁了,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怨天尤人啊,他杨应龙好可怜,呜呜……好不容易考上法律系,大学生涯竟然如此惨淡!
“法务室快到了。”听完杨应龙的抱怨,时骏只有这个结论。
“那又怎样?”
“杨伯伯在门口等你,而且——”拨空转过脸朝他一笑,时骏很有“义气”地提醒:“你刚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哇咧!“你!”杨应龙看看他,再看看前头,果然!他家老头就站在法务室门前等着宰他。“死时骏,你算什么哥儿们!”这句话,当然是凑到时骏耳边低嘶的。
“是你自己一张嘴说个不停,我没办法插话。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去你的力不——嗨,老爸,我把资料搬来了。”话说到一半,两个人的长脚已踏入法务室大门,也难怪杨应龙会见风转舵。
“杨伯伯。”与杨应龙的交情使然,时骏对杨延亭的态度除了敬重,还透着一股人情味。
“这小子又给你惹麻烦了?”要他到数据室找数据,竟然一找就是两个小时!杨延亭气恼地瞪着么于。“你又给时少爷惹麻烦了?”
“杨伯伯,请别再叫我时少爷了。”他并不喜欢被人这么称呼。“我叫时骏,现在是时氏的工读生。”
得体的响应,说话时严谨的态度,更让杨延亭对这位未来将入主时氏的年轻人寄予厚望。
代理总裁将他教育得很好,真的很好。杨延亭暗忖在心。但想起时家其他亲族的反应,喜悦的心不由得一沉,可碍于代理总裁的交代,他又不能说,真是为难。
“杨伯伯有事交代?”察觉到对方神色有异,时骏探问。
“啊?”这孩子很懂得察颜观色。杨延亭赞赏在心。“没,没事。”
“如果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你指点一二。”
“哪儿的话,你比这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倍。”啪!大掌拍上自家幺子的宽背,毫不留情。“你的表现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也很危险。
“谢谢杨伯伯的夸奖,如果没事,我先回总裁办公室。”
名义上,十九岁的时骏是总裁特助身边的工读生;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代理总裁身边。
起初,由于时骏的身分特殊,员工们对他的态度都唯唯诺诺,一副见到顶头上司的戒慎表情,无不战战兢兢,或是带着某种企图接近他。
只有无欲不把他的身分放在眼里,经常当着员工或主管们的面直呼他的名字,甚至要他替她送咖啡、茶水,而时骏也像一般员工做着这些工作。
久而久之,员工都习惯公司有个叫时骏的工读生,把他当后生小辈看,而非他们未来的老板。
还记得时骏身分的,除了一些有心人士外,就是杨延亭了。
“时少——时骏。”杨延亭叫住才走了两三步的时骏。“你快二十了吧?”
基于礼貌,时骏点头答道:“过了七月就满二十了。”
“过了七月啊……”真快。
时骏转了脚跟,走回他面前。“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只是嗯……希望你继续加油,还有,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另外就是跟在代理总裁身边,要多多向她学习,记得要注意她和你自己的安——呃,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杨伯伯?”直觉事有蹊跷,时骏并没有依言离去。“你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对啊,老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讲话吞吞吐吐的?”
“死小子!耙这样说你老爸!”姜是老的辣,杨延亭立刻扭转话题,往自己儿子开炮,“走,不罚你译完一份德文契约,我就跟你姓!”
“爸!就算我不翻译,你也会跟我姓啊——好痛!别拉我耳朵,痛痛痛……”
痛呼声中,杨氏父子走进法务室开始工作。
也因为这样,时骏无法继续追问细节,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真的对不起,小姐。”李伯手上的动作未停,又是内疚又是懊悔的说着,“又让妳面临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又不是你伤了我,干嘛道歉?”无欲看着他为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表情不见动摇,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你没错,用不着跟我道歉。”
“我是替少爷说的。从小姐担下照顾少爷和接管时氏的责任之后,他们就把目标转移到小姐身上,这几年来,小姐不时受到攻击,又不准我告诉少爷,我实在——”
“不必内疚。”无欲打断他的自责,语气平淡地说:“这些伤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时骏的事。”
“但——”
“最重要的是,不要让时骏知道。”瞒过这么多年,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她跟他相处太久,想不了解时骏都难,心高气傲的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她保护多年而不自知的事实。
“叮嘱征信社的人,要他们密切注意时家其他人的动向,一有异常状况,立刻向我报告。”
“小姐——”
“再过几个月,时骏就满二十岁了。”无欲的语调回异于平常,有些无力。“时间过得真快。”
李伯讶然抬眉,头一遭听见无欲这般感叹的语气。
“少爷二十岁之后,小姐有什么打算?”
“将时氏集团还给他,之后再帮他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找到属于少爷的幸福?”李伯完成包扎的工作,挺身站在一旁。“那——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无欲侧首抬眸,从老管家眼中读出浓浓的关切。
“小姐有其他打算吗?”
“打算?”
“小姐似乎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他看过不少人,一双眼练就了看人的功夫,直觉很准。“小姐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仿佛不属于任何地方……我知道这样说很怪,可就是这么觉得。”
“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她只能这么说。
“小姐有想要去的地方?”
“不是想去的地方,而是想见的——”话语顿住,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另外两位天使同伴。
被派下人间的无情,和留在天堂的无求,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在天堂,他们“三无”鲜少分开,老管家的关心引发了她近似乡愁的情怀。
“小姐有挂心的人。”李伯肯定道。
“……算是吧。”
“少爷要是知道,一定会难过的。”
“别开玩笑了,李伯。”她可不认为自己在时骏心中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我敢说,他巴不得我早点走。”
“小姐应该最清楚,少爷只是嘴硬,真到分离的那天,少爷会是最舍不得小姐的人。”少爷有多依赖小姐、在乎小姐,他看得一清二楚。
“也许吧。”她挥手,表示不愿再谈。
李伯适时退下,顺手带上房门。
无欲独留在自己的卧房中,陷入沉思。
老管家的话提醒了她一件事,或许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离开这里——如果在这段期间能替时骏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话。
环顾使用了七年多的房间,对于这个地方,她并没有一点不舍,天使本就不属于这个人界,自然不会对人间的一切产生眷恋。
“这里并不是我该存在的地方。”无欲低喃,不断重复,像在提醒自己似的。
完成任务,穿过时光之门再回天堂,等着天使长清算未经许可私下穿越时空的帐——这是时光女神误将她送回时骏十二岁那年起,她就已经打定的主意,没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当脑中瞬间闪过时骏的脸时,她不禁感到一丝迟疑,左胸也在这时传来一阵疼痛。
莫名微疼的痛,像是被什么细小的针状物轻扎般刺疼着。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时惠玲首先发难,想到今天私下聚会的原因就一肚子气。“我们把大半的青春岁月奉献给时氏,当初是因为三哥的能力最好,我们才愿意屈居三哥底下,不争取总裁的位子。”
“就是说啊。”时岷紧接着抱怨,“但是没想到三哥那么自私,只想把时氏占为己有,竟然在遗嘱里指定将时氏交给时骏,这教我们怎么能服!”
“没错!”时岩也附和,“二哥,你也说句话啊,大哥全家住在南投深山不管事,现在你就是我们时家最倚重的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我跟四哥、小妹都听你的。”
“是吗?”时达轻声反问,“这几年你们有听过我的话吗?”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一再地利用自己派系的人马,暗地做出不利于时氏的小动作,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谁教那个无欲欺人大甚!”说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时家的女人,时岩一口气就忍不下。“她到底是谁?我雇用不少家征信社,就是查不出她的来历。”
时达严厉的目光定在五弟时岩身上。“所以你就雇人狙击她?”
“是我提议的。”时惠玲抬高下颚,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莫名其妙出现,介入我们时家的家务事,这几年看她做事的手腕就知道,要是哪天她想夺走整个时氏集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不能不防。”
时达正要开口,四弟时岷却在这时插嘴——
“先不管无欲是什么来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骏快成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满二十岁了,这才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原因。”
这话让在场的每个人表情凝重,心思百转千回,各有各的打算。
他们都记得,时骏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手足,在遗嘱中写得很清楚——
时骏成年后将正式接管时氏集团,在成年之前,由无欲代理。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时氏集团落在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毛头手中!”时岩低咆。要他把整座金矿让给一个小表,打死他也做不到!
“我也是!”时岷跟着说,转头看向老二时达。“二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又如何?”时达迂回道,“这几年我们都试过自己的方法了,不是吗?明里暗里花招百出,结果呢?都被无欲一一化解。”
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时达。
早年社交圈盛传她是三弟的情妇,但他很清楚三弟和弟媳鹣鲽情深,不可能有外遇,再说,当年的无欲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几岁……
灰白的眉突然一皱,回忆起前天在商务会报上见到的美丽脸孔,还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如初见时。
这七年,他汲汲营营于争夺公司的主导权,倒是忽略了这个明显的细节。
不过很快的,时达将之归因于现代保养品的神奇,让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依然能保持二十来岁的皮相。
“……如果不能针对无欲的话,我们……”
从恍惚中回神,时达只听见这断断续续的话,看见弟妹一脸凝重,他细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是以一句“二哥就别管了”搪塞他的追问。
唉,这场家族产业争夺战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老实说,他已经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