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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给小女子 第二章

“啊啊--救命啊啊啊--”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播裙,举凡闺秀千金,须谨记在心,切实恪守……昔日女乃娘教导的话,傅惜容铭记于心,但、但……

“啊啊啊--救--命--啊--”

她将樱桃小口张开到最大极限,拚了命地尖呼求救,同时一反平日的莲步轻移,拔腿狂奔,深怕被后头的可怕猛兽追上,边跑边回头,裙襬因为大步迈出不时翻飞至膝,就连遮脸的帷帽也不知掉落在何处。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坐莫……天,现下根本不是背这个的时候!靶觉身后猛兽足音逐渐逼近,傅惜容更是使尽全力狂奔。

逃命之余,脑袋却由不得她掌控似的,想着自己为何落入今日这般境地。

她、她只是个从来没出过家门的弱女子,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想理,为了爹爹,鼓起勇气私下出门,没想到天欲绝她,竟然让她遇见山中猛兽,她好后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要逞强,乖乖待在家中,继续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就好了,如了……

“吼!”身后猛兽轰出全然兽性的咆哮,响彻山林,也中断了傅惜容满脑袋的后悔。

“啊啊啊--”谁来救她?谁能来救救她啊!

惊慌无措的傅惜容回头,瞥见大熊与自己的距离逐渐拉近,一不留神,被地上枯枝绊了脚,整个人趴倒在地。

“吼!吼吼!”

彼不得痛也感觉不到痛,傅惜容赶忙起身,不忘抱紧跟随自己近一个半月的画轴,带着一块儿逃命。

“啊--噢!”她的尖叫终止于撞上山壁之际。

“噢!”回音响起,出了奇的低沉。

没路了!暗惜容脑子里浮现出绝望的讯息。她、她就要死了吗?在这荒山野岭中?

“妳是想撞死我吗?”“山壁”突然开口。

“赫!”山壁会说话?!暗惜容吓得倒退。

“我说妳啊,是遇上什么--”

原君振话声未落,大熊便以拔山倒海的气势朝他俩奔来。

“吼--”

“哇呀!”连问部不用问,他二话不说扛起撞得他气血翻腾的小泵娘,赶紧逃难。

要命!这小泵娘打哪儿来的本事去招惹一头熊?!

“哇啊!”尖呼再次出自傅惜容口中。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突然一个天地颠倒,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扛起,月复部被硬邦邦的肩膀顶得极痛。

呛咳了几声,她睁开眼,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处境,却发现--

扛着她的是名男子,还是名果裎的男子!

杏眸赶紧闭上,拒绝继续看任何不雅的画面。

从不曾与男子接触,更别提是这么“赤果果”的接触,傅惜容不知如何因应。

而脑中,竟浮现方才意外看见的画面--

迸铜色的肤泽因吸纳阳光的水珠四散而闪闪发亮,在那接续宽背的窄腰下,还有紧实的臀与不停交错迈步的双腿……

啊啊啊!她在想些什么?!暗惜容猛甩头,直到晕眩的脑袋再也揣想不出任何活色生香的画面为止。

紧闭着眼的她,指控起他未着衣衫的无礼--

“你、你你你你……衣衣衣……”“衣”了老半天,就是挤不出一句话。

“『衣』什么『衣』,我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了,还“衣』个鬼!”扛着人依然健步如飞的原君振,说起话来同样赤果果地教人脸红。

啧,也不想想是谁害的。他在心底暗暗埋怨。要不是她叫声太凄惨,活像马上就要惨遭分尸肢解的命运,他怎么会忘记穿衣服?呿。

“你、你、你失态!你、你野蛮!你你你不要脸!”傅惜容闭着眼睛,任他扛向未知处,可遵礼的保守性格让她无法不指责这名男子。

虽然……自己看见他背面的春光,但那并非她所愿,是意外!意外!

“啕!妳讲下讲理啊,姑娘?大爷我赶来救妳,妳该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大爷我,还骂我?!”有没有搞错啊!

话在嘴上说,原君振的眼也没闲着,隼眸环顾,仔细打量着地形。

嗯嗯,这里是个适合跟熊大打出手的风水宝地。

“哇啊!”突然又一次天地颠倒,吓得傅惜容忙睁开眼。

只不过,她还来不及看清什么,一张大脸就逼近到自己面前,让她的眼只容得下一张粗犷的阳刚面容,而且--

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容不得她思索,低沉的男子嗓音引她回神--

“想不想吃熊掌?”

“啊?”

“还是熊肉锅?红烧熊肉?酱爆熊肋?煎熊肉片?”菜单连开四道,不见对方回应,原君振惊奇地挑眉,“不会吧,妳也是个行家,懂得吃清炖熊脑?”

“熊--咳咳,熊脑?”傅惜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熊脑的滋味不亚于生吃猴脑哩。”原君振咧嘴微笑,两排白牙在阳光照射下闪啊闪的直发亮。“想不到小泵娘妳对美食挺有研究的,是个行家。”

行,救她值得!

暗惜容充血的小脸立刻刷上一道惨白,猛摇脑袋。

不、不不……她一点也不想变成他口中的“行家”。

听闻“熊脑”、“猴脑”一词,她只有一个感想:“我、我想吐……”

“啊?”原君振一脸失望,还以为这姑娘跟他一样好美食哩,呿。“小泵娘,妳让我后悔救妳了。”

“你、你到底--啊--”

就在原君振大叹救错人的这段时间,大熊擂鼓般的足音与咆吼已近在耳边,巨大的身势向两人冲来,吓得傅惜容再次发出今日不知第几回的惊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迅疾掠过眼前,挺身直扑气势惊人的大熊。

这人是不是疯了?傅惜容吓得心口一窒,忘了孔老夫子生前交代的“非礼勿视”,凤目紧盯果身--不不,是孤身徒手与大熊对峙的男子。

不过,原君振可不想跟只足足有十来尺高的大熊玩角力,将脚边几块石头同时踢上来,再准确地一把抓住,掂掂斤两,四颗是差不多了。

野兽天性,大熊感受到对手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立时凶性大起。

两只前掌一抬,猛然扑向原君振,活像要用利掌将他刨成人肉丝。

原君振见状,人高马大如他,竟像猴儿似的,一记灵活的后翻,在几寸间的距离闪过大熊杀来的两掌。

原君振趁空翻之势与大熊拉开距离,左手运劲于指,捻起右掌中的石块,分别对准巨熊脑门、咽喉、心口、下月复四处,一一弹指射出。

虽是不起眼的石块,注以相当程度的内劲,其威力绝不亚于各式暗器。只闻空中几道咻咻声响,原君振射出的石块像全长了眼一样,纷纷击中他瞄准的部位。

巨熊猛地吃痛,爆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咆哮哀鸣:“啊呜--”

砰!熊身笔直倒地,频频微颤,再也爬不起来。

“易如反掌。”原君振拍拍沾尘的掌,转身往傅惜容走去。

“啊--”下一刻,熟悉的尖叫声又起。

般什么鬼?他英雄救美非但没得到姑娘的感激,还换来吓死人不偿命的尖叫,这姑娘是怎回事?难不成她谢人跟求救一样,都用尖叫的啊?

“喂,我说姑娘,熊已经被我摆平躺在地上了,妳还叫个什么劲儿?”

“蚯蚯蚯……蚯蚓……”傅惜容纤指指向他,苍白的唇抖如风中落叶。

她要是昏过去,他也不会意外。原君振打量那张脸,她毫无血色的模样像是被人抽光血气似的。

“熊都见过了,还怕条蚯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说吧,蚯蚓在哪儿啊?大爷我帮妳打死牠。”

一只熊都宰了,他还在乎一条蚯蚓吗?

“你你你……那那那……我我我……”随着他的接近,傅惜容纤长的手指抖得更是厉害。

“什么?”

“蚯蚯、蚯蚓在、在、在……”不要再过来了,她、她快昏了!暗惜容极力保住最后一丝清醒。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不管怎么说都有悖礼仪,她、她得快快离、离开这里才行。

“在哪儿?说啊。”呴,一条小蚯蚓也能怕成这副德行?原君振摇头直叹,受不了她的大惊小敝。

“在在在……”

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原君振决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好寻那条蚯蚓的踪迹。

他看看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视线由远拉近,最后落在自个儿下月复。

待会过意来,阳刚俊容炸红成一片。

咚!不给他抗议申辩的机会,傅惜容已经支持不住,就地昏厥。

而不省人事的她,纤指依然固执地指着她以为的“蚯蚓”。

这女人……

原君振气得咬牙、磨牙,外加手指关节扳得格格作响,明知她早巳给他不负责任地昏过去,他还是忍不住咆哮--

“该死的!有见过长这么大的蚯蚓吗?!”

蚯蚓?!她竟然说他--是蚯蚓?!

“呜……”

“算我拜托妳,别哭了行吗?”他原君振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看见女人哭。

“呜呜……”

“好歹我也救了妳,就当是报答我对妳的救命之恩,不要再哭了好吗?”语气添了一点不耐烦。

“呜呜呜……”

真是够了。“真正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好心救了妳,妳非但没说个谢字,还指着我--”罢了!英雄不提丢脸事。

“呜呜呜呜……”

“我说姑娘啊,我叫妳一声姑女乃女乃了行不行啊?别哭了,被看光光的人是我不是妳,吃了这么大亏的我都没哭了,占便宜的妳哭个什么劲儿?”

“呜哇呜呜哇--”哭声更加震天。

原君振吓得一退,大掌带着恼意埋进发丛,猛力抓搔,折磨自己的头皮出气。

半刻前,他不顾自己的英雄形象出手相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心救人,竟然换回这么大的麻烦,只因为他来不及给自己套上衣服遮身。

啧,说他失礼--好呗,他认了就是,未着寸缕吓到人家姑娘是他不对,但说他是蚯蚓--

事关男人尊严问题,他没有轰她一掌,送她回老家见爹娘就已经算客气了。

“喂,妳别哭了行吗?我都已经穿上衣服,只差没把自己包成粽子了,妳还哭什么哭?”

方才抱着昏厥的她回到池边,趁她未醒,他又泡了会儿冷泉,消除被她惹恼的火气后才穿戴整齐,拿出所剩不多的耐心等这姑娘转醒。

头都剃了,不洗成吗?他都从熊掌下把人给救回来了,难不成要半途而废,放下昏迷未醒的她不管,让这么个弱女子再遇上什么豺狼虎豹的,成为下一个野兽的盘中飧?

这种事,江湖中人不屑为之。

反正,等待的空档也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原君振扫了眼架在火堆上的肉串,暗暗估量着火候。

自动送上门的食物,不吃太对不起自己了。想着即将下肚的烤熊肉,唾液不由自主地在口中泛滥。苏!再等一下下就可以吃了。

忖想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发现小泵娘不知何时已停止哭哭啼啼的魔音穿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夹带几许迷惘与明显的佩服,定定地瞧着他,动也不动的出了神。

他知道自己相貌不差,让姑娘家心仪表白的纪录是有,但还没有到能让姑娘家看得出神的地步。

“不哭啦?”偏首打量这陌生的姑娘,原君振戏谑地笑问。

“我才、才不爱哭。”傅惜容辩解的语调不自觉掺添些许娇嗔。

“是、是,不爱哭。”才怪。原君振偷偷在心里如是道。

暗惜容不笨,当然听得出他打发似的安抚语调。

不过,无论是巧合或天意促成,她总算找到他了。

原君振--在她转醒后终于认出了他。

抬眼欲进一步说明自己真的不爱哭,之所以会这么失态,全是因为找到他,总算安下心的缘故,并非生性如此。

不料,抬起的眸恰巧与他俯下的视线相对,两人目光瞬间胶着,再也离不开。

暗惜容以眼代笔,细细描绘近在眼前的面容。

依照苗大娘的描述绘出他的相貌,果然与真人有别,他的脸部轮廓较她所绘的深峻,俊朗中带有七分豪气,双瞳更是灼亮有神。

相形之下,她所绘的图显得文弱许多……

“喂,姑娘,我知道我相貌非凡、武功高强,妳不必再用这种祟拜的眼光看着我。”

“咦?啊?呃?”倏然醒神,傅惜容窘得垂下脑袋。“对、对不起……”

“算了。”他也不是真要跟她计较,男子尊严被她用“蚯蚓”二字打趴在地上,他都没要她拿命来偿了,这种小事他还会在意吗?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原君振拖着麻布袋到火边,从袋中找出沿途买来的香料,洒在烤好的熊肉上。

“醒了正好,吃点东西。”

“吃、吃东西?”傅惜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火堆,以及架上的肉串。

“嗯。”原君振分心应了声,再度走回她身边时,手中已经多了以荷叶为盘、香喷喷的烤肉。

本噜、咕噜噜,诱人的香气惹得傅惜容不争气的肚皮老实鸣叫,抗议五脏庙的空虚。

丢死人了!她窘得小脸烧红。“呃,我、我……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真是个小泵娘。“是人都会肚子饿。喏,趁热吃。”

“多、多谢。”傅惜容怯怯接下,小口小口撕着吃。

原君振可没那么秀气,徒手撕下一块熊肉,像饿了好多天似的,以猛虎出闸的气势大块吃肉,咀嚼难得的野味。

“妳看起来太瘦弱了,要多吃点。”才刚说完,原君振已停下动作,再割下一块肉,放在她搁在腿上的荷叶里。

“谢谢……”傅惜容很努力地咀嚼香喷喷的烤肉串,下忍心也不敢违抗他的热络照应。

耳边,飘进他更进一步的招呼:“不必担心吃不够,那头熊十个男人吃都还有剩。”

“我已经吃很多--什么?”她愣住。

罢她是不是听见了……“熊”这个字?

她垂首打量搁在腿上的食物,再看向他。“你说这是什么?”

“熊肉啊。”大口吃肉的男人笑咧嘴。“不错吧,我还洒上南蛮的香料提味。告诉妳,我论吃煮食的本事,就跟我的武功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熊、熊熊熊……傅借容的小脑袋浮现方才的惊魂记。

不久前,那只张牙舞爪、让她险些命丧荒山野岭的巨熊,此刻已遭肢解,就躺在她腿上。

而她,还吃了几口牠的……

暗惜容霍地起身,顾不得腿上的佳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急奔草丛后。

“搞什么鬼?”原君振搔搔脑袋,如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片刻,草丛后传来阵阵作呕声。

他还来不及反应,草丛后的傅惜容又冲向池边,打理一身的狼狈。

太夸张了吧,这姑娘。

“我说姑娘--”

她回头,呕得珠泪盈眶的眼夹怨回瞪。“你、你、你怎能这么残忍?!”

“我?残忍?!”最后两个字,因为不敢置信而拉高声调。

暗惜容缩了一下,旋即又挺身为“已故”的野熊提出严正指责:“牠、牠、牠又没有招惹你,你为何、为何赶尽杀绝?!”

当下,先前拿他当英雄崇拜的目光转为责备,无言地控诉他烤熊肉的残忍行径,气得原君振双拳握得喀喀响。

荒郊野外,多一具无名女尸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吧?他暗忖。

“牠、牠、牠--”

“牠不过就是一头熊!”原君振受不了地大吼。啕!这姑娘脑袋到底装了什么?“或者,妳真的想死,是我多事挡了妳的死路?若是这样,只要妳一句话,我马上去找头活生生的大熊,让妳去塞牠的牙缝!”

暗惜容身子又是一缩,气若游丝,“我、我--”

“妳怎样?!”他霸道地质问。

“我、我呜……”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懊死的,原君振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他不谙应付眼泪的弱点,才故意哭给他看。

“我、我知道……你救我,我谢……但牠、牠也是一条……生命……”傅惜容哽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害牠……”

一把无名火就这么被她的眼泪浇熄,原君振就地盘腿落坐她身侧。

“又不是妳杀的,妳哭什么?”真是奇怪的姑娘。“就算牠有后代好了,那些熊宝宝将来长大成人--不,是长大成『熊』,要算帐报仇也是找我,跟妳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是我……”

“啊?”

“若我没有上山呜……就不会误闯熊窝;没有误闯熊窝,牠就不会受到惊吓,兽性大发来追我;没有追我就不会遇上你,没有遇上你,牠就不会死、不会变成烤肉串……所以……”抽抽鼻,傅惜容道出最深痛的结论:“一切都是我的错。”

啊?!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结论?

“都是我害的……本来、本来牠可以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要不是我误闯,牠还有好长的一段人生可活……”

是好长的一段“熊”生吧?原君振瞧着她,忍不住好笑地想着。

这姑娘脑袋十成十有问题,但倒不难看出她是个心性良善的好姑娘……

低头自责的傅惜容终于抬头,俏脸写着无比的坚决。“原公子。”

咦?他有报出姓名吗?

来不及开口问,傅惜容已抢先一步--

“我们为牠挖坟立碑好吗?”

“我们?”

“是啊,我们。”她语气怯怯地。“好吗?”

不好!原君振本想这样喊出口,无奈视线接触到她的,这声“不好”硬是煞停在咽喉,像梗住的果核,怎么都吐不出来。

瞧她凝视自己的凤目晶亮如星,夹带委屈的薄薄水光,无言地勒索他鲜少发挥作用的同情心。

“鲜少”发挥作用,不代表“从来没有”。

原君振发现要拒绝她这种眼神实在很难,尤其,又加上柔袅嗓音的恳求--

“好吗?求求你,原公子……”

懊死!原君振低咒一声。

撤回前言,心性良善的好姑娘是他的错觉。

她,是个大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从商已臻三十年,傅仁豪面临此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透过武林好友知道江湖中有“找”这等神秘组织,只要欲寻之物有名有形,没有“找”寻不着的,是以,他才敢答应总督大人的请托,寻找黄金连理枝。

“找”不愧为“找”,不出两个月便寻得黄金连理枝,但--

寻得不久,黄金连理枝竟不翼而飞!

宝物失窃,又逢岁末,派人探寻之余,他还得忙着跑分号查帐,到今日才回来,仔细一算,他离府也有一个半月了。

“老爷,你回来啦。”傅家总管苗仙娘步入花厅,就见主子只手托腮坐在椅上,一筹莫展地长吁短叹。

“嗯。”傅仁豪应得有气无力。“我不在这段期间,府里可有什么事?”

听见主子的叹息,苗仙娘忍不住暗自寄予同情。等会儿听完她要禀告的事,怕他更要叹气了。

“小事没有,大事一件。”

“说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吓着他了。

“就是--”

“傅兄,东西找回来了吗?”四川总督大人邵康拉着嗓门,从前院一路杀进花厅。

说鬼鬼到。傅仁豪白眼一翻。“他怎么知道我回府了?”

苗仙娘摇头,同样不解。“老爷,我要告诉你,小--”

“傅兄!”邵康跨步入厅,打断苗仙娘的话。“怎样?找回来了吗?”

“启禀大人,目前尚无消息。”傅仁豪客套回应,语调带冷。

宝物之所以失窃,这邵大人绝对是祸首。

要不是他好大喜功,活像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一样,获得宝物后一时兴起,派手下护着这宝物绕城一周,让百姓得以观赏此等稀世宝物,又宣告此物将暂置傅府,直到他回京述职时,再带回京中官邸,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唉,古人有言:财不露白。拜他唯恐天下不知的宣示所赐,宝物遭窃是家贼或外贼所为,根本无从判断,更别提寻回了。

“怎么这么慢。”邵康凝眉,好像寻回宝物就像吃饭那么简单。

“草民无能,依大人之能,定能速速寻回宝物,不如就--”

“好冷的口气啊,傅兄。”邵康抱臂磨蹭。“放眼川境,敢这么对本大人说话的就只剩你了。”

“狗子,不要逼我轰你出门。”傅仁豪咬牙道。

邵康闻言,立刻像着火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啊!啊啊!都说几千几百遍了,不要叫我小时候的浑名!”

“狗子狗子狗子,满头癞痢的小狈子!”气死了,要不是他性喜炫耀,他会忙成这样吗?

“啊啊啊,可恶啊!”邵康恼极了,卷袖抡拳,准备向多年好友轰出重拳。“死大胖,叫你别说你还说!”

“什么死大胖?!”傅仁豪挺起中等身长的壮硕身躯。“搞清楚!我是『壮』,不是『胖』!”

“哈!你是『胖』,不是『壮』!”邵康一哼,大挥衣袖。“不要胖子充当壮汉,也不想想看自己身上是肉多还是油多!”

“你说什么?!”被宝物失窃一事惹得心烦的傅仁豪,也跟着摩拳擦掌,准备以民犯官,好好教训这个给他添乱子的无聊总督邵狗子。

四川总督与珍芳斋主事者之间的交情,为免让人有官商勾结的揣想,只有少数人知情,好比一旁观看的苗仙娘。

从小一块儿长到大的老朋友,怎会不知情?

“不要吵啦!”苗仙娘双手扠腰。都几岁的人了,竟然像娃儿似的吵架。“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暗仁豪扬掌,示意她闭口。

“仙娘,妳站远点。”语调大有“男人的事,女人别插嘴”的意味。“我今天不把邵狗子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傅!”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邵康回吼,朝老友握拳猛挥。“我今天不把你傅大胖打成一摊肉泥,我『邵康』二字就倒过来写!”

“你们--”苗仙娘杏眸圆瞪,看着两个年过四旬的男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如果目光能杀人,傅大胖和邵狗子绝对难逃她的凶光。

遗憾的是,目光并不能杀人,是以,苗仙娘瞇起眼,决定使出撒手钔。

转身离开花厅,去而复返的她,手中多了一桶水。

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个男人,完全没发现身边状况有异,直到--

哗啦啦--

“哇!”

“哇呀--”

十一月秋末将入冬,凉水当头浇,两个男人登时哀叫。

邵康先一步咒骂出声:“谁啊!哪个没良心的混帐,胆敢对大人我泼水?!”

“我是没良心的混帐,嗯?”苗仙娘哼声夹冷,冻得邵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呃、呃……不、不,怎么会是妳呢,没良心的混帐当然是--是他!”他手指点向正在一旁摇晃脑袋甩水的老友。“就是这个混帐傅大胖!”

“邵狗子你--”

“够了!你们两个是嫌事情不够烦、不够多吗?哼!”

“不……”怯于雌虎发威,两个男人气弱地应道。

苗仙娘重重哼了哼,叹息地说出傅府发生的大事:“听我说,惜容留书离家了。”

“哦,妳刚说的大事就是这么回--什么?!惜容离家出走?!”前一刻还从容镇定的傅仁豪吓得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我这个爹是哪里做错了?有吗?我有吗?”

“惜容离家?!”邵康也同样震惊。“容丫头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闺门还要人家三催四请五拜托,连我这个世伯都不太敢见了,怎么敢一个人离家出走?”

“她留书说她知道黄金连理枝失窃的事,希望能为你分忧解劳,所以她决定离家追上原大侠,请他回成都,帮咱们寻回宝物。”说到这儿,苗仙娘叹了口气:“难怪她会问我原大侠长啥模样,我以为她只是好奇,没想到--”

“那种东西哪比得上我的宝贝女儿!”傅仁豪暴吼,肝火直往上烧,指着邵康的鼻子就骂:“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找什么黄金连理枝,还献宝似的拿它游街,它也不会被偷,我的宝贝惜容也不会为了我,一个人离家出走,万一惜容在路上发生什么事--”愈想愈担心,愈想愈害怕!“邵康,惜容要是有什么万一,我管你是不是四川总督,绝对要你提头来见!”

担忧受怕的,不单是做爹的傅仁豪,邵康更是紧张。

说到底,这事都是因他而起,他心下的担忧不亚于好友。

“放心,我立刻差人查探惜容的消息,就算把整个四川翻过来,我也会找回惜容,给傅兄一个交代。”

“交代?”爱女如命的傅仁豪语声哽咽:“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交代,我只要我的惜容平安归来,我就只有她这么个女儿……”

他的宝贝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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