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在杜少桓房里直待到次日破晓时分,差点急死外头一伙人。
‘都火烧了,你们还有心情关起门来谈情说爱。’季筱柔一打开门,赵建时劈头就狠狠数落他们一顿。
‘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杜少琪和张志朋也挤进房里,七嘴八舌的提供意当所有人端着期盼的眼光盯着他看时,他却无言地瞟向季筱柔。
‘我懂。’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我现在就回去想方法从卜中兴那儿把内情套出来。’她所谓的方法相当然耳就是美人计喽。
‘唔,很有创意。’杜少桓罩好外衫,提着一只背包,扫视众人,道:‘今明两天,你们全给我乖乖的把店看好,建明,你留守总店操盘,我需要一点时间。’
‘你伤成这样,还要去哪里?’杜少琪焦急地拦住他。
‘有仇不报非君子。’精力过人的他,向来喜欢今日事今日毕。那张笃定刚毅的脸,给大伙安了不少的心。
‘我陪你。’季筱柔不放心他单抢匹马前去找卜中兴。
‘你有得是时间可以陪我。’轻抚了下她清丽的容颜,他意味深长地唤了口
气。‘不要哭丧着脸,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太坏。’
‘运气?你不会告诉我你就要靠“运气”去为自己洗冤雪耻吧?’
他莫测高深地抿嘴浅笑。‘有何不可?’继而转头跟张志朋说:‘打电话给光辉,要他帮忙查两个帐户的往来明细,我在总部等他。’
林光辉的老姊在某银行担任高阶主管。
‘哪两个?’
‘黄伟涛和张恒风。’
交代完,众人立刻各忙各的,只剩下季筱柔无措地留在房里。
‘你们的总部是在哪里?’她拉着杜少琪问。
‘在顶楼。’
‘我可以上去吗?’
‘除非我老哥允许。’杜少琪见她一脸渴望,不觉沉吟了下,‘要是我老哥追究--’
‘就说我误打误撞闯进去的。’季筱柔很上道的接口。
‘成。’
总部内的十几二十部电脑萤幕上,正迅速跃出世界各国的股汇市涨跌幅度,以及期货交易情形。
杜少桓从背包里取出一卷监视录影带交给张志朋。
‘去把它放出来看。’
张志朋愕然问:‘你怀疑我们之中有人内神通外鬼?’
杜少桓尚未回答,萤幕上已清楚播放出黄伟涛和张恒风趁夜将一口一口的木箱由外头搬入二楼书房的画面。
‘妈的!’张志朋破口大骂,‘狗娘养的烂东西,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装了监视摄影机,看我现在就去把他们两个砍得稀巴烂。’
‘再等十五分钟,我们需要更确切的证据。’杜少桓用力将他按回沙发椅上,要他先喝杯水缓缓情绪,继续把带子看完。然后,他开怀地粲然一笑。
张志朋没注意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兀自烧着猛火。‘这么明显的犯罪事实还不够?’他粗鲁的抓过水杯,一大口灌进嘴里,但不小心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保重点,别还没砍到人,就先把自己噎进阴曹地府。’好累,杜少桓两手抱胸,倚在沙发背上,竟然就梦周公去了。
‘喂,这节骨眼,你怎么还睡得着?喂!’张志朋算是败给他了。
饼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林光辉即火速赶至。
‘怎么样,查到了吗?’张志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着他问。
‘少桓呢?’
‘睡了。’
张志朋话声刚落,即听到杜少桓说:‘把资料拿到这边来。’
‘你不是已经入定了?’奇怪,刚刚那么大声都叫不醒他,这会儿他倒自己醒过来了。
‘我这叫自动装置,两只耳朵会自动选项传输进入大脑,看是要把我叫醒,还是让我睡得更沉。’
‘我听你在唱布袋戏。’张志朋可没心情跟他闲扯淡,要被捉去关的人是他,他却一副老神在在的屌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光辉,资料呢?’
***
‘他们都出去了。’杜少琪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细缝,用眼睛仔细梭巡了一遍,回头对季筱柔说。‘进来吧,这地方平时是不准闲杂人等进出,赵建明说你是我老哥的爱人,很快就要“登堂入室”,到时一定会把他们吃得死死的,所以特地宽香,让你进来参观,作为拍马逢迎兼谄媚之用。’
‘一派胡言。’季筱柔很不高兴赵建明他们还当她是昔日的凶婆娘,就算她尚未进阶为温柔淑女的行列,至少也该是个极具涵养,爱好和平的率真女子。
‘不能怪他们,谁叫你以前声名那么狼藉。’杜少琪朝她扮了一个鬼脸,趁她犹在考虑要不要暴力相向时,赶紧又道:‘你瞧,这就是我老哥制造上亿财当的总部。’
‘匪夷所思。’季筱柔望着上百坪大的办公室内,清一色的高科技设备,不禁瞠目结舌。‘他是怎么办到的?’
‘事在人为。我老哥虽然没念书的慧根,生意头脑倒是一流的。看他养活了我们多少人。’杜少琪脸上大有以兄长为荣的光彩。
季筱柔站在总部的正中央,环视四周一圈,慎而重之的告诉杜少琪,‘我想,我配不上他。’跟他丰富多彩的人生和财富比起来,她简直连个期待神仙教母出现的灰姑娘还不如。
‘暧哟,姑女乃女乃,都木已成舟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在这节骨眼出状况,说不定你的肚子里已经怀了我老哥的“龙种”,想当未婚妈妈,教坏囝仔大小?’
‘不是的,我……’
她话没完呢,杜少琪就忙着抢话说:‘不是最好,我老哥说,等卜中兴那件鸟事处理完之后,就带着我们大伙回台湾,请我妈作主,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你哥哥,他,敢回台湾?’
‘为什么不敢?’杜少琪问。
‘他……不是被通缉在案吗?’
‘谁告诉你我老哥被通缉的?不用说了,包准是卜中兴那小人。军火走私,还有呢?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无恶不做?’杜少琪愤愤的神情清楚的对她作了最严厉的谴责。
‘我知道他的话不足采信,但,我向你哥哥求证的时候,他也没反驳呀!’
‘要是你,你觉得除了痛心疾首,还需要多说什么吗?’杜少琪张着大眼等她回话,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信任,筱柔,即使你对我老哥已情深意重,少了信任,一样是当不成夫妻的。’
被杜少琪毫不留情的直指问题核心,季筱柔不禁深深自责。
‘卜中兴跟你老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样不遗余力的陷害他?’
‘两个原因,一是宿怨,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我老哥和趟建明他们从小就跟他不对盘,虽说那只是孩提时候的老鼠冤,本来是无足挂齿的,可卜中兴就有办法把它摆在心上,一搁十五年。’
‘再者就是我老哥挡到了他的财路。卜中兴贪污,收受贿赂,好死不死正巧被我老哥撞上。还记得那个曾经开车载你到别墅来的美少年阿海吗?他哥哥阿平也是我老哥读书时的死党,因为女朋友闹兵变,他老兄牛脾气一发,居然跑到人家家里去理论,两人大吵一架之后,第二天,她女朋友竟莫名其妙的被人杀了。卜中兴就是承办那宗杀人案的检察官,他要求阿平拿出两百万,否则就以杀人罪嫌起诉他。’
‘人真的是他杀的?’
‘阿平说不是,因为吵架那天女方的父母和弟弟都在,他根本没机会下手。’
杜少琪叹下一口气。‘就算有机会他也不会下手的,我了解阿平,他心软得很,做不来那种事。’
一除非有确切的证据,否则卜中兴也不能歪曲事实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卜中兴手握生杀大权,硬指阿平的嫌疑最大,你不晓得,当时把我老哥气得差点拿刀子去砍他。’
季筱柔记得阿海告诉她,他哥现在在牢里,可见--‘阿平还是被判了刑?’
‘唔,还是重罪,叫什么……过失杀人,刑期九年十个月。’杜少琪气得咬牙切齿,‘我老哥一怒,写了一封检举信,上头啥话也没说,只是把卜中兴从台北地检署调回东部老家,事情就算落幕了。’
‘原来如此。’季筱柔一股怒火从胸口窜烧到脑门。‘该死的卜中兴,原来他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他早设计好了圈套,让我们个个中箭落马。’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找上你,是我老哥的意思。’杜少琪脸上首度出现甜美的笑容。
‘我不懂。’卜中兴应该恨死了杜少桓,怎么会听他的话?
‘你知道的,我老哥帮了很多留学生的忙,其中有几个人是法学院的学生,回到台湾之后,无巧不巧地有三个人就和卜中兴成了同事。得知他即将以卑鄙的手法诬陷我老哥,当下即挂了一通电话过来,然后就非常受教的向卜中兴建议你这位令我老哥神魂颠倒的美丽尤物,一同出这趟狐狸精的超级任务。’
杜少琪搞业的措词颇令季筱柔无地自容。‘难怪他把我的行程、目的,模得一清二楚。’
‘不只如此,他对你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无一不了然于心。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可以用整个生命去爱一个女人,我老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季筱柔听得痴了。是这样吗?她值得他这样吗?
在马黑住处,卜中兴见几日来莫里哀都没有逮捕杜少桓的进一步举动,急得他一大早就把费曼找来共商对策。
‘找他又能想出什么法子?’范可欣对费曼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大感不满。
‘他是巴黎有名的私家侦探,我透过好多关系才请到他来帮忙,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我们就只能坐在这儿干着急了。’卜中兴吐着大气踱到门边,朝外眺望,门铃就在这时候响起。
‘一定是费曼,快去开门。’
‘是。’陈姿秀现在已经沦落为供众人差遣的小妹了,开了门立刻走到厨房倒茶去。
‘怎么样?’卜中兴一见到费曼就焦躁的拉着他的手问:‘有没有好消息?’
哪知费曼啥话也没说,一把擒住他的衣领,火气旺盛得足以把他烤成BBQ。
‘你耍诈,制造伪证,诬告杜少桓?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范可欣和陈姿秀全大惑不解地盯着卜中兴。
‘我,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卜中兴涨红着脸,眼珠子在地面和天花板之间闪烁游移着。
‘别给我装乌龟。’费曼放开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推向墙角。‘杜少桓已经把监视录影带交给警方,你贿赂的那两个笨蛋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人家录了下来,连银行帐户里的赃款也被冻结。’
‘什么?’范可欣惊讶的张大嘴巴。‘原来你所谓的人赃俱获,竟是……老天,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你怎么可以!’
‘我们之间的合作关怀就到此结束,法国警方很快就会过来,将你遣送出境。’
费曼临行前还愤愤的瞪了卜中兴一眼。‘因为你卑劣的行为,让我的名誉跟着受到严重损害,你贾在太可恶了。’
费曼走后,范可欣忽然捉狂地揪住卜中兴,‘为什么会这样,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杜少桓真的是军火犯?说呀!’
‘说什么说!’上中兴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当然是军火犯,而且是狡猾透顶的恶棍,才会害我一时情急做出错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不得已的,你知道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我真是被他给逼急了。而且一个大坏蛋就站在面前,我却不能逮捕他,你可以想像我心里有多呕。’
‘没骗我?’范可欣经他撩拨,心里也是气出一把火。‘你跟他真的没什么过节?不是公报私仇?’
‘不是,我可以发誓。’卜中兴一脸灰败,‘现在怎么办,我的前程就要毁在那个王八蛋手里了。’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哭了起来。
‘不怕,我这就打电话找我爸爸,他一定有办法。’范可欣拿起话筒。
却听见一旁陈姿秀冷冷的说:‘别白费心机了,你爸爸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乱讲,我爸爸位高权重,他怎么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嘿,忘了当初是谁帮卜偷察官作担保,说服上级准许他组成狐狸精专案,远渡重洋,花大把钞票到巴黎来捉人的?’陈姿秀很同情的叹了一口气,‘现在卜检察官出事了,你想,你老爸月兑离得了关系吗?’
‘这……’范可欣脸色煞白,话筒顺着她的手心滑落桌面。‘这要如何是好?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不是我,是季筱柔那个扫把星,要不是她阵前倒戈,被杜少桓收买去,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要怪就要怪她,都是她的错。’
‘对,是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终于找到一只代罪羔羊,范可欣欣慰的说:‘到时候我们只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她身上推,不管法国警方问什么,我们一概推说不知情。对,就是这样。’
急疯了,这两个人。陈姿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一搭一唱,全是非理智的言论,不禁觉得好悲伤。原是两个学校里成绩特优秀的学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晌午,近三点左右,她在房里收拾行李,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赶忙冲到楼下查看究竟,赫然见到一屋子的警务人员,说是为逮捕卜中兴来的。
‘他们可能在楼上。’
大批警察蜂拥而上,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整栋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陈姿秀一个人。
她被带回警局,因杜少桓出面斡旋,所幸没遭到起诉,不久即被递解出境,送回台湾。
至于卜中兴和范可欣则行踪成谜,一直到几年以后都没有人听到他们的消息。
***
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农历新年,这年冬天,台湾东部难得天大见得到暖阳。
季筱柔回到老家已经个把月了,说好第二个周末就来拜访的杜少桓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这日,她站在雨檐前逗弄外公新养的巴哥阿扁仔,它很具慧根的已经学会总统好、柔柔好,还有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三辆计程单从小径缓缓驶近,阿扁仔兴奋的大叫,‘总统好,红包拿来,红包拿来。’
季筱柔循声望过去,从车子里陆续走出七、八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礼盒,朝国术馆走来。
‘谁啊?’阿嬷闻声走出来。‘啊,是杜家的人来提亲啦,老伴,赶快出来!
阿柔,你进房里去。’
杜家的人今天要来提亲!怎么都没有先知会她一声?
季筱柔不悦地提出抗议,‘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你们……’
‘欸,年轻人真不懂事,快进去,不然会给人家笑的。快点!’阿嬷不容分说,硬是把她推向二楼,砰一声关上房门。‘我没交代不准下楼,知道吗?’
‘喂,等等!’怎么可以这样?季筱柔气急败坏,险险没跩开房门,堂而皇之走到大厅,厚着脸皮跟众人共商婚姻大事。
‘咦,什么声音?’好像有人用石头丢她窗户,八成是附近的野孩子。
‘喂,住手,不然把你的手扭断,眼珠子挖出来,听到没?’谁教这人要选这时候来迎扫她的台风尾,当她的出气筒。
‘哇,你怎么还是凶巴巴的,’杜少桓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嘻皮笑脸的挖苦她。‘我想我要重新考虑是不是娶你回去当老婆。’
一你,你在那儿干么?’季筱柔乱不好意思地哎着下唇。
‘找你约会喽。’他悠闲地两手插在口袋里,偏着头看她。
‘我阿嬷把房门锁起来了,下不去。’
一区区两层楼,怎难得倒你这位大名鼎鼎的李师傅?’他只差没说--充当淑女又不是你的专长,少装了。
‘说得也是。’只见她一个翻跃,身子已经挂上窗外的树枝,眨眼便落了地。
‘去喝咖啡?’
‘喝啤酒还差不多,在我面前你大可放心做你自己。’杜少桓搂着她,很豪迈地献上一记特大号的香吻。
季筱柔把手放入他的掌心,排山倒海般涌上的柔情霎时填满她的胸臆。‘好,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嘿,才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房啦?不行!’
很多时候,男人说可以给你绝对的自由,意思是在他的婬威下,范围和尺度‘绝对’要让他‘自由’的规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