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刚入门就被外婆揪进客厅,外婆对霞飞笑得好不灿烂,声音甜滋滋。
“那个男人是谁啊?外婆在阳台都看见了。”
霞飞缩进沙发,被外婆一双老眼瞪得、心慌慌。“是……我们公司总经理。”
“总经理啊?!喔呵呵呵呵呵……”外婆笑得更夸张了。忽然拽住霞飞臂膀,将她从上到下狠狠打量。“嗯?你出门时不是穿这件?外婆第一次看见你穿礼服哪,怎么回事?悦瘁有这件衣服?哦……”外婆眯起眼睛。
“你别乱想啦,其实是……”霞飞只好将今晚的灾难诉说一遍。哪知不说还好,一说完外婆激动得差点犯高血压。
“霞飞、霞飞、霞飞!”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头昏我头昏了……”
霞飞跳起,赶紧拍抚着外婆的背。“别激动啊!吸气……吐气……冷静啊,你有高血压还这么激动?!”
外婆冷静下来,老手握紧霞飞,对着身后的霞飞认真道:“但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哪!”她抓紧霞飞小手。“丫头,外婆敢笃定他喜欢你。”
“你胡说什么啊!”霞飞抽手坐下,抓了抱枕,搂在胸口。“你别乱说,我们没什么,而且,我有少钦了。”
“那又怎么样?你们结婚了?上床了?”
“外婆!”霞飞干脆用抱枕蒙住脑袋。“你别闹我了,烦死了!”
外婆还不死心,拎住霞飞耳朵直说:“你听外婆说,这总经理那么温柔,拿瘁稳重,少钦哪比得上?你要嫁就该嫁这种好男人!痹孙女,你听见外婆说的话吗?”
“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她整个脸埋进抱枕,干脆连耳朵都摇住。“好烦哪!”
梁振衣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
一回到冷清的家,倒上沙发,扯掉领带,心情跌至谷底。
他今晚很快乐,如愿地和可爱的霞飞跳了舞,在车子里与她聊天,她微笑时,他的心悸动;当她低头脸红时,他的心也跟着发烫。可是,道别时,看着她转身离开,他的心却很酸。
当霞飞拍打着车窗遥望天际,兴奋张望她眼中那一颗流星,他却只看见身畔他不能爱的女子,她的美丽变成他的伤感,刺痛了他的眼睛。
梁振衣扒过凌乱发梢,闭上眼睛。天知道当霞飞来他公司上班后,他便再也无法和其他女人约会。这种心情,该死的教人沮丧。
与她相处的快乐,在离别后寂寞的房子里,全变成苦涩滋味,在寂寞心底发酵,梁振衣叹息。这种小心翼翼进退失落的感觉真是折磨人。他该用心良苦地等待,或是积极争取?他挣扎着,抛不开恼人思绪……
霞飞直想打瞌睡,她昨夜失眠,梦中一直出现梁振衣,春色无边,他们一直抱着跳舞,梦见他吻她,天!真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霞飞打起精神,面露微笑。是的,快微笑,因为一桌长辈正与她共餐。本来周末要和少钦看电影,结果突然更动行程,因为他父母与女乃女乃要霞飞一起晚餐。
桌上长辈们聊天,温霞飞心不在焉,忽然盯住身旁徐少钦,他低头猛啃鸡腿,满嘴油,又粗鲁地扒一口饭菜,然后满嘴食物的对霞飞道:“嗯,这个宫保鸡丁赞喔!”伸手舀了一大匙给她。
霞飞皱眉低声道:“少钦,我不吃辣的。”他又忘了。
“你不吃辣?”没想到徐妈耳尖,听到了很是震惊。“霞飞啊,咱们少钦最爱吃宫保鸡丁了,你也学着吃一点,要不然以后你怎么会煮?”深怕将来她的宝贝儿子受委屈。
老女乃女乃附议。“是啊、是啊!”模模少钦脑袋。“我的宝贝钦最爱吃宫保鸡丁,而且越辣越好!”
“一点点辣而已嘛!”徐爸热情地催促霞飞。“你吃吃看,不辣啦,这怎么会辣?!”
霞飞瞪着碗里红油油的鸡丁,她一吃辣就闹胃痛,于是求救地望住身旁少钦,他浑不知她压力,边进攻另一盘红烧肉,边道:“唉,我妈特意为我们煮的,你就首砒吃看看。”
“对啊!”徐妈催促。“吃看看,很好吃喔!”
霞飞尴尬,只好尝一口,立即辣得舌头麻脸胀红,缩肩直咬。“水、咳咳、水!”
少钦赶紧拿水给她,她眼泪直流猛灌水,听见徐爸和徐妈颇不以为然地说了--
“这么怕吃辣啊?!”
“我们四川人最爱辣了。”
老女乃女乃又说:“霞飞,你可得学着吃辣,你们以后不是要开餐厅吗?咱们四川菜最赞,我在台中认识一堆议员,你们将来结婚,在台中开四川饭馆,保证生意好得不得了。”
台中?四川菜馆?!霞飞抹嘴,表情惊恐,会不会想得太远了?
没想到徐妈爆出更震撼她的话来。“少钦也不小了,到时候你们夫妻同心一起做生意,你可以安心顾孩子又可以在家工作,多方便,呵呵呵呵呵!”
是他们方便吧?霞飞听得背脊发寒。
“呵呵呵呵呵,我等不及抱孙哪。”徐爸笑咧嘴。
抱孙?霞飞脸色惨白,她还没打算生孩子哩。
老女乃女乃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那我就变曾祖母了,哈哈哈哈哈,咱少钦的孩子一定好看,你们一定要多给我生几个孙!”
多生几个?现在霞飞的脸色真正是“青笋笋”了。当她母猪啊?一胎最好八只是不是?!霞飞虚弱地敷衍笑了两声,他们会不会自作多情安排得太过火了?她不得不提出意见,和他们商量。“呃……可是……可是我外婆住台北习惯了。”
少钦总算良心发现,帮嘴道:“霞飞不放心外婆,我们婚后恐怕不住台中。”
霞飞感激地看少钦一眼。
徐妈舀汤,高声道:“这也难怪,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现在外劳那么便宜,放心,霞飞你安心来台中跟我们住,你外婆啊,我帮你找个外劳照顾。”
徐爸笑了。“呵呵呵呵呵,还是我老婆聪明。”
少钦也乐,望住霞飞兴致高昂。“ㄟ,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霞飞表情僵硬,手中正握着水杯,有一刹冲动得想将整杯水泼上男友笑脸,更有一刹她想掀桌离去。但最终为了顾及男友面子,也只沉默地决定埋首吃饭。
结果那一餐吃得她肝火直冒,胃痛头疼。一整晚,都听徐少钦和他家人讨论哪一国的外劳最便宜又最会做事,她缄默着不再发表意见。发现他们家族有个传统,就是从来只为自家人想,完全不顾他人想法。
霞飞食不知味,意兴阑珊。忽然很想知道,梁振衣在作什么?又不禁想,假如是梁振衣,也会那么自私吗?霞飞眨眨眼,好希望这饭局快结束。要命!只听他们讲得兴起不时哈哈大笑,她却觉得很无聊。
男友就坐在身旁,满桌的人热闹围绕,她却尝到从未有过的寂寞。
不禁又怀念起来,和梁振衣坐在车里听爵士乐,和他眼对眼共舞,他的怀抱温暖,他的双手温暖,他的胸膛她靠着时也好温暖,昨夜她多愉快。一阵心悸,是啊,昨夜,她真正开心,已经很久不曾有那么抨然心动的愉悦感觉。
霞飞握紧筷子,要是她没有男友,要是她道德感不是那么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直奔向梁振衣怀抱。等等,她苦涩地笑了。奔向梁振衣?想得美,他有说喜欢她吗?昨夜他对她的好,恐怕不过是同情她出馍吧?又没说喜欢她,唉,别胡思乱想了。
这一顿热闹饭局让温霞飞如梦初醒,旁徨起来。她的未来真要和这群人一起共度吗?生一堆小孩、开一间四川菜馆、把外婆丢给外劳、辞掉工作跑到台中?!水远永远不能再与公司那群人共事,尤其是难再见梁振衣?
梁振衣?!霞飞眉头揪得更紧了。
没有言语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对某人心动,但心动的时候,又确实可以知道。身体发热,心脏鼓动,膝盖发软,脸红耳热。看着他,又不敢真孔砒他;想靠近他,又不敢太靠近他。霞飞隐约明了了蔚茵茵为拭瘁会说……她可能爱错了。想当初大学时,少钦积极地追求她,百般呵护,霞飞以为,这就是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子对她好,热情又积极,很会说话哄她开心,日积月累,没有细想,也就接受他的感情。
然而她现在约莫意识到在感情路上好似走岔了,但愿还能回头,但愿能重新选择,但是,她真的可以吗?
多年相处,她真能抛得下徐少钦吗?她够残忍吗?
不,显然霞飞对事业的勇敢并不能用在她的爱情上,当徐少钦抓住正发愣的她,好无辜地问她:“飞呀,怎么都不说话?”又低声在她耳畔安抚。“我知道你无聊,忍一忍喔,待会儿我找个藉口咱们溜出去看电影。”
霞飞低首望着被少钦握住的手,心又软了。不,她没有勇气辜负他。她不像她的母亲,敢残酷地抛下初生的她,转身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追寻新生活。
不,她一出生就被母亲的自私伤害,现在,要她也为了自己去伤害另一个人,她做不到。少钦再不好,毕竟交往多年,待她真心,从未有过不良记录。
霞飞无法残忍,只好勉强微笑。敷衍着徐家亲戚,也敷衍自己异动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与少钦步出徐家,霞飞一脸疲惫,深吁口气。仰望天空,满天星子闪烁,夜凉如水,晚风习习。
“今晚星星好多。”她望着美丽的星子,想念梁振衣。他的眼睛有时也似夜晚的天空,那么黝黑,有时他的眼色闪烁,像温暖的星子。霞飞捣住悸动的心口,感觉那里好似也有一对他的眼睛,在眨呀眨,眨出她满心惆怅。
梁振衣一个月会回新竹老家和父母聚餐。
每一次都带着坚强的心赴约,相同的戏码毫无意外地上演。
大理石地板,昂贵的黑桃木餐桌,偌大客厅,豪华气派的装饰,却不能美化餐桌前正在吵架的两个人。
梁振衣扒一口饭,梁父向儿子数落妻子的错。
“你妈妈越来越过分,她奢侈得不像话,振衣,你知道你妈这个月刷爆几张卡吗?整整三张ㄟ!”
“你倒很会逮着机会诬蔑我嘛——”梁母摔了筷子。“儿子难得回来,你又要吵了是不是?!”挽起袖子口气泼辣。
梁振衣咳了咳,企图转移话题。“最近电子股涨得过分,爸,你有没有注意?”他们家开证券公司。
梁父只忙着数落妻子。“明天我要停你的卡。”
梁母拍桌霍地站起。“你敢?!哼,你在外头不是又养了一个女人,我还没拆你的台,你嚷嚷什么?你偷情,我刷卡,很公平啊!”
“谁不知道你也养了一堆小白脸!”
“你说什么?”梁母抓起餐盘就要砸,梁振衣冷冷一句——
“妈,那是清朝骨董。”
梁母挑眉,搁下餐盘,指着沧砒鲜花的瓷瓶,问儿子:“那这个呢?”
梁振衣看一眼,继续用餐。“那是唐朝青瓷。”
丙然,梁母抓起十万的瓷瓶当先生面前砸个稀烂。气死他最好。
“你干什么?”梁父霍地起身,拿来妻子皮包,抽出好几张信用卡。“好,你很,我现在就剪了你的卡。”他用力折烂卡片,梁母尖叫奔过去和他抢,一把揪住他头发。
“你敢、你敢!”
梁父痛嚷:“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你给我他妈的放手!”他已经没几根头发了,哪经得起这样摧残。
梁振衣对这混乱好习惯了,拿了餐巾优雅地抹抹嘴,起身。
“你们继续,我约了方董上健身房,走了。”
梁父停住动作,望住儿子。“喔,开车小心啊!”
梁母也立即抽手,微笑地同爱子挥手道别。“帮我问候方董啊!”
梁振衣一消失,他们互瞪一眼,又开始龇牙咧嘴厮杀起来。
“你还我信用卡。”
“我不要、我撕烂它们。”
“你不爽,咱们离婚!”
“行,财产一半拿来!”
“钱是我赚的,你他妈的一毛也甭想拿!”
“啊……”梁母扑过去继续进攻先生的弱点,那几络寥寥无几的发。
步出乡间别墅,梁振衣打开车门,忽然停势,抬首望住天空,今晚的星星灿烂耀眼。
他想起霞飞大大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忽然好想念她,她正在做什么呢?今晚的星星,那么明媚美丽。如果能与她一起欣赏,不知有多好。
健身完,方俊泯与梁振衣坐在附设的欧式餐厅休息。
一如往常,方俊泯滔滔不绝地述说,他这星期又约会了哪些明星,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唉!只可惜啊——”方俊泯拍拍脑袋。“没一个能真正让我心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些女人一见我就投怀送抱,讨好得不得了,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没一个够格当我老婆……”
梁振衣点燃香菸,默默听着他说话,献砒的却是温霞飞。
见梁振衣都不答腔,方俊泯只好讪讪地转移话题。
“喂,振衣啊——”方董朝他发呆的表情摇摇手。“你决定去纽约了没?总公司一直在问哪!美国的华裔老板越来越多,那边需要人手,你考虑好了没?”这事已拖了一年,方俊泯对美国那边的大股东们很不好交代。
梁振衣敛神,吸菸,缓缓吐出。“我不想去,叫他们找别人吧!”
“他们不肯放弃,给你的价码越抬越高,人家还以为你是嫌薪俸少哩。公寓房子车子都帮你准备好了,就等你咻地飞过去……”方俊泯笑嘻嘻,明知故问。“哦……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放心我这老朋友一个人在台湾孤军奋战,对不对?”他笑眯眯,都三十六岁了,性子还似大孩子。
梁振衣冷觑他一眼。“臭美。”
“行了,我还不知道吗?你呀,暗恋咱自家的温霞飞,啧啧啧,可惜啊可惜……”他举杯对空遥叹。“明明是近水楼台,熬了整年仍是镜花水月,最后下场极可能是空中搂阁,或者是船过……水无痕……惨惨惨啊惨。”
梁振衣捻熄香菸,不禁好笑。“你国文造诣几时这么好了。”懒得否认。
方俊泯凑身小声问他:“她真那么难追?”看起来不像啊,温霞飞傻呼呼的。
“你甭搅和。”梁振衣啜一口威士忌,苦涩淡笑。“她有男朋友。”
“那可不能追,省得帮人家养老婆。”说着,又觉不对,蹙起眉头思索。“不过,你长得俊,直逼港星梁朝伟,事业干得响当当,气质好,洁身自爱从不乱来,她男友是啥人物,你会输他?把霞飞抢过来嘛,我对你超有信心的,除非……”方俊泯咬了咳,昂起下巴。“除非她男友是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说真的,要像我这德行的——”他挥挥手。“你趁早投降。”说罢,还自以为潇洒地扒过头发,拽得很!
这方董话还真多,梁振衣看他那模样,心情登时轻松不少。
“没那么容易,温霞飞不是那样虚荣的女人。”他不想冒险。
“说到底,你这心态根本就是怕受伤。”方董和稳重内敛的梁振衣正好相反,他热情积极地说。“只要是真爱,都该抛头颅、撒热血、义无反顾、轰轰烈烈、飞蛾朴火、鬼哭神号,哪怕搞到最后人尽皆知、颜面扫地、万念俱空、孑然一身,至少对得起自己!”
哇!梁振衣失笑。“我现在才知道你国文底子忒好的。”
“开玩笑!”他又拽起来了。“想当初,我可是文艺青年,办过不少新诗月刊,唉,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他说得好不陶醉,一脸怀念。
“我们走吧!”梁振衣微笑,搁落空了的酒杯。
“等等。”方董制止他。“ㄟ,说了半天,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反应?”梁振衣眼角含笑。
“热情啊、激动啊、很受到鼓舞的模样啊?你还是不打算付诸行动是不是?你明天就去约会她,约她吃饭、带她看电影、买礼物给她,总之,收买它就对了!我不信她真能抵抗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除非……”
“除非她男友跟你一样优秀是不是?”梁振衣主动帮他接话,方董模着头“嘿嘿”笑了。梁振衣嗟了一声,很受不了地。“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唉呀,咱们是好朋友嘛。说真的,你既然不想,也没把握去追温霞飞,不如我给你介绍女朋友,我保证,只要你点头,包准一大票女人挤破头!”他说得起劲,梁振衣还是摇头。
“谢谢,我不想浪费时间,一个人挺好的。”他不是没试过去欣赏别的女人,可是只有温霞飞会让他感觉到某种幸福的滋味,他曾经幻想过,和温霞飞结婚,和她生活,他知道那一定会是非常温馨愉悦的婚姻生活,因为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人。
方俊泯口无遮拦。“我知道你父母的事闹得风风雨雨,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敢结婚了……”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盛证券大老板和老婆的那笔烂帐,离婚官司也打了好几年,连商业杂志都做过报导。
“我没说不打算结婚。”梁振衣肃容打断他的话。他只是比较谨慎小心,他不想重蹈父母的错,一段错误的婚姻其杀伤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里头的丑陋辛酸,梁振衣自小便看得清楚,他若真想结婚了,一定要是个完美无瑕的婚姻,定要是两人心底都无他人,真心相爱。只是他的小心谨慎,在他人眼底看来却是冷漠无情。
“依我看啊,你心仪温霞飞又不肯放手追求,自己呢,傻傻爱着人家也不肯去和别人约会,梁振衣——”方董粉严肃粉认真地肿砒他的脸道。“这样下去,除非温霞飞消失,要不就是你去纽约,不然你准是孤单过一生,老了孤家寡人对著个冷清的家,哀怨寂寞地守著电视,可怜喔……啧啧、可怜啊……”
梁振衣望住方董忽然道:“不会啊,老了我们可以作伴。”见方俊泯不解,梁振衣接续道:“依我看,你一天到晚和女人约会,老是找不到真正想娶的,如此瞎混下去,早晚也是落得光棍一生的下场。”方俊泯瞪大眼睛,梁振衣继续耸耸肩,讽刺他。“咱们恐怕是殊途同归。最后又有什么不同?”
哇勒,好心被雷亲!“你诅咒我啊!”方董变脸抗议,梁振衣只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别气。”梁振衣敛住笑,郑重道:“我同意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去纽约的事。”虽然舍不得温霞飞,一早也笃定只要默默地守望她即可,然而近来那躁动的心越来越管不住,像是要说给自己听的,他又低低一句:“真的,我会考虑。”
一夜浪漫,刹那心悸,很快的两人又淹没在忙碌的工作底。
承办过几个成功的企划案,霞飞在公司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V.J.企划部有五个企划专员,温霞飞表现出色,屡获佳绩,让其他组员备受威胁。蔚茵茵甚至将汉群家饰这个三千万的大案子交给温霞飞,其他组员嫉妒得眼红。
霞飞不敢让组长丢脸,早早将企划案呈给茵茵。下午行前会议,她和蔚茵茵及特助们作最后的比稿演练。
蔚茵茵翻阅定稿的企划。“市调都做足了?”
霞飞站在茵茵身旁,陪组长审视文案。“我把汉群以往定位在大家庭式的格局打破,重新设计以独身女子为诉求的独身主义家饰用品,现在不婚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强调这些独身高薪又有购买能力的女子,为她们营造一个不需要男人,也能备感呵护宠爱那样温馨的环境,让女人一回到家就打心底感到舒适满意,温暖自在,预计可以创造两亿市场价值。”
助理们把资料都备齐,呈给茵茵。
“嗯。”茵茵点头,将企划案收进公事包。“有点冒险。”她仰首对霞飞道。“这案子我跟梁总提过,他看过你写的文案,足足考虑了两天才回给我。”
“那……他、他怎么说?他不喜欢?!”忽然好在意梁振衣的看法。
蔚茵茵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怕呀?放心,他既然会同意将汉群这案子给你,就代表你有这个能耐。他不是会冒险的人,总之我们待会儿比稿要好好表现,我想应该很乐观才对,这种老公司会找上我们,一定是想要做点改变。”
霞飞紧张起来。“希望没问题,总共几家比稿?”
蔚茵茵看了表。“五家,ㄟ,该走了。”
排在V.J.前面的钦极广告上场,蔚茵茵专注听取敌手的企划重点,不时更改手上那份讲稿,霞飞也和助理们讨论细节,还有幻灯片的播放程序。忽然手机响起,霞飞躲到角落接听。
“喂?”
“飞啊,你喜欢凯悦饭店还是远企饭店啊?”徐少钦问着,一边翻动电话簿。
霞飞小声回话。“我开会,晚点再说。”
“不行啦,我现在要订房,不然到时没房间。”他直记着霞飞答应的事。
那头蔚茵茵已经瞪过来了,霞飞紧张收线。“对不起,晚点再打。”
此时V.J.劲敌,钛极广告主管上台,幻灯片播放,影像却熟悉得教茵茵及霞飞骇住,那些客厅房间图片和他们手中的一模一样,更让她们震撼的是钛极主管的构思,也与霞飞如出一辙,简直闹双胞。
“我们打算为贵公司重新设计一系列以独身女子为诉求的家饰用品……我们强调这些独身高薪又有购买能力的优秀女子,为她们营造一个不需要男人,也能备感呵护宠爱那样温馨的环境……”
汉群主管们先是错愕,跟着纷纷低首讨论起来,彷佛很感兴趣。
霞飞愣住,望向茵茵,但见她面色凝重,揪紧手中讲稿。趁幻灯片播放时,交代的理录音,托住霞飞就往外走。
“该死、该死!”蔚茵茵气得捧住脑袋,急想对策。
“怎么回事?”温霞飞懊恼。“我没有剽窃他们的东西!”
“我问你!”茵茵揪住霞飞,口气很冲,眼色很凶。“你平时有没有将柜子上锁?有没有将企划点子收好?”
霞飞一时也糊涂了。“我平时都是想到哪写到哪,我一时也不确定……”在自家公司,她从未想过要防谁。“难道……”霞飞震惊地捣住嘴,有人偷了她的企划流传出去?喔,老天!霞飞傻了,事情严重了。
蔚茵茵看着霞飞惊恐的表情,立即明了破口大骂。“你这个笨蛋!”她火冒三丈。“这种事可以粗心吗?你是新手啊?你脑袋怎么想的?”ㄏㄡ,要命!
霞飞一脸惶恐。“怎……怎么办?一就要输到他们上台比稿,企划却一模一样。
当组长的果然应变能力一流,茵茵掉头就走,推开逃生门下楼,霞飞跟去。
茵茵停在七楼半的平台,指着霞飞命令。“你蹲下来!快!”
“喔、好。”虽然不知道组长要干么,已然六神无主的她傻傻照办,顾不得形象马上就地蹲好。
茵茵从套装口袋模出打火机,庆幸自己压力一大就会抽菸。霞飞一脸莫名地望住组长。喝!她顿时诧异地瞪大眼睛,只见组长扯高窄裙,踢了高跟鞋,表演特技,一脚踩住霞飞背脊,一脚登上楼梯扶手,点燃打火机,奋力往天花板撒水器凑近。
“高一点、再高一点啊!”茵茵吼着,摇摇晃晃努力平衡身子,果真有两下子。霞飞咬牙将组长再挺高一些。难道……霞飞懂了。
没错,组长不是干假的,必要时绝对不择手段!
蔚茵茵将打火机接近撒水器,“哔”地好大一声,瞬间,警示器大响,茵茵身子一闪连忙跳开,霞飞奔走不及,被摔然喷出的水柱弄湿一身。
整栋大楼火灾警示器呜响,登时一片混乱,人群急急往外疏散。
计谋得逞,茵茵赶紧拽住霞飞逃离现场。“快逃!”
警铃大响,警卫忙着疏散人群,正在比稿的汉群主管也只好被迫暂停,决定明日同时间听取剩下的两家广告公司。
回程路上,一行人十分狼狈。
霞飞神色黯然,内疚至极。蔚茵茵也冷着脸,不得不板起面孔训她。
“做我们这行,最重视企划的保密工作。霞飞,今日的事我必须呈报上去。”
霞飞搁在膝上的小手握紧,脸色苍白。“我……我知道。”不敢想像梁振衣会有多愤怒。
蔚茵茵绷着脸孔。“有些错误是不可原谅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霞飞忍住想哭的冲动,不,不可以哭,这不是掉眼泪就能弥补的错误。
蔚茵茵熟练驾车,看了霞飞一眼。“不用跟我道歉,你想想等一下怎么和梁总说。”梁振衣那人生气起来才恐怖,这次霞飞闯大祸,他不知会怎样处理。
“……梁总,都怪我没提点她注意,霞飞没心眼,才让人害了,我也有责任……”
霞飞听着蔚茵茵同梁振衣报告事情经过,见她把责任往自身推,诧异地望住茵茵。这蔚茵茵平时爱吼霞飞,骂人也毫不留情,怎么这关头,反倒帮起她?霞飞眼一红,抿唇,感动得想掉泪。
精明聪慧的蔚茵茵努力想将大事化小,最好还能小事化无。
梁振衣凛着脸,并没有因组长低声下气帮霞飞说话就缓了脸色。他坐在桌前,望住她们,他注意到霞飞苍白的脸色,绞紧的双手。
他从不像茵茵生气就直率地咆哮,然而他的冷静却令温霞飞益发忐忑。梁振衣沉默地听完茵茵的陈述,望住低着脸的霞飞,然后他部了几个问题。
“这个月你有没有把企划带出公司?”
“没有。”霞飞摇头,他的声音冷漠,她不敢看他。
他又问:“你的办公桌有没有上锁?”
霞飞沉默一秒,茵茵刻意碰了霞飞手肘一下,霞飞看见组长给她使眼色,暗示她撒谎,但是……
霞飞咬紧牙,头更低了。“我……我没有每次都上锁。”她不想撒谎。
白痴!蔚茵茵蒙住脸叹息,她那么老实该瘁?笨蛋!
梁振衣又沉默了,只一会儿,却令她难堪至极。
然后他终于开口:“公司规定企划部所有同仁,一离开座位就必须将文件匣上锁,你不知道吗?”他黝黑的眼睛在浓眉下打量霞飞,只见她瑟缩了一下肩膀,头垂得更低。看她这样难过,他的心也不好受,然而公私分明是他的原则,他硬起心肠,处理霞飞的失误。
他缓慢有力地道:“温霞飞,你看着我。”
霞飞愕然,缓缓抬起脸来。她那一向明亮纯净的大眼睛写满胆怯与惶恐,她显然对自己的错误感到相当内疚与自责。他严肃的表情,让她背脊一阵凉冷,锐利的目光,让她无从闪躲,而他说话了,字字冷似冰。
“温霞飞——”他作出决定。“明日要是没成功接下案子,就回去做执行助理。”
助理?!太过震惊,霞飞一时反应不过来,傻了,但听身旁的组长骇嚷——
“什么?!”蔚茵茵大叫。“不会吧,梁总,你会不会太狠了?”茵茵上前商量。“唉呀,想也知道不可能嘛,至多打个平手或输得比较漂亮,只一个晚上,你要霞飞怎么可能想出新案子,而且还赢过其他人?一个晚上ㄟ?!”
“她的错,她自己承担。”梁振衣冷漠道。又看了霞飞一眼,她眼色愤怒,气得颤抖,显然非常气愤他的决定。
霞飞本来是内疚得要命,这会儿听了梁振衣无情的决定,一把火直窜烧上脑门。好吧,她有错,可是有错到这么严重,要她滚回去当助理?温霞飞瞪着梁振衣,不敢相信他会这样残酷无情。她气得说不出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想哭,但她极力控制住泪水,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可悲可怜,天知道这简直要了她的命!
蔚茵茵还急着帮她求情。“就原谅她嘛,我保证她一定会记取教训……”
他冷静自持,她愤怒难堪。
“组长,别再帮我说话了。”霞飞忽然抢白。她挺起腰杆,瞪住梁振衣那双冷漠的眼睛,怒极地反击。“是是是,我错了,我粗心大意,我没大脑--”她难过地吼起来,她声音里的凄凉撕扯他的心。“但我也做过不少漂亮的案子,如今犯错就要我滚回去当助理,我不服!”他的惩罚听在霞飞耳里不啻是否认她的能力和专业,她宁愿他像蔚茵茵那样爽快地痛骂她一顿。
霞飞干么啊?茵茵吓坏了,转身瞪住她。但见霞飞握紧双拳脸色肃杀,喝,这小妮子疯了吗?!枉费地努力将大事化小,现在可好,给她这一吼,事情更大条了。竟敢跟梁总顶嘴,这下他要开除她都行了。
“霞飞,闭嘴啦!”枉费她一番苦心帮她开罪,呜……这个笨蛋!
温霞飞还继续骂:“这就是你对下属的方式?一有错就杀头……”她觉得屈辱悲惨,不知道为什么,他冷漠的态度令她心碎。她的自尊在他的注视下,彷佛碎成片片。
梁振衣默默听完,然后缓缓挑眉,嗓音冷酷低沈。“不要说情绪性的话。”霞飞愣住,难不成他还冀望她冷静吗?他表情深不可测,望住霞飞的目光深邃阴郁。“你还有一个晚上可以挽回颓势——”他冷然的态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烧。
她咆哮:“这没分别!”她还要骂,茵茵连忙挡住她,然而霞飞推开组长,冲着他冷漠的表情叫道:“你明知行不通的!你故意刁难我,何必这样虚伪?”霞飞红了眼,也气昏了头,丧失理智哇哇大叫。“你干脆明讲,要我滚回去当助理!”
抓狂了,霞飞抓狂了!蔚茵茵拦住霞飞。“住嘴,胡说什——”
“你要放弃也行。”梁振衣冷硬道,毫不心软。
什么?霞飞错愕,蓦地一阵心痛,他……他怎能这么残酷?霞飞咬牙,脸色刷地惨白,她咬得唇瓣泛红,强忍住欲夺眶的泪,喉咙酸楚。
梁振衣面无表情冷眼以对,心却蓦地揪紧,心疼至极!
恐怖!四下顿时安静得恐怖。蔚茵茵嘿嘿笑,硬着头皮跳出来,不怕死地打圆场,她拍霞飞的背,对梁振衣笑。“唉呀!吧么啦,没必要伤和气,梁总啊,霞飞平时真的很努力,你就原谅她这次失误,虽然汉群的案子丢定了,但是将来她再努力多做几个好企划,就可以将功赎罪,没必要让她回去当助理嘛……”
“我再说一次——”他移开视线,不得不硬起心肠。“只要丢了汉群的案子,她就回去当助理。”
看见梁振衣那么严酷的表情,识时务者为俊杰,茵茵尴尬地愣住,也不敢再求情了,谁知再拗下去会不会连她一起被贬为助理?
霞飞狠瞪梁振衣,深吸口气。
不妙!听见这抽气声,茵茵碎然转过脸,惨啦,这丫头怒酝眉梢,眼见就要发作,赶紧拦阻。“霞飞……”
来不及了,但见霞飞火大怒咆:“我、不、干、了,唔呜嗯……”
“ㄟ……飞是说她不、努、力……怎么可以……”茵茵捣住她嘴巴,忙向经理陪笑,像演双簧似的自动美化霞飞的话。要命!有这种白目手下她会折寿,呵呵呵呵呵,她笑嘻嘻地将霞飞往外拖。“走啦,霞飞……乖,快走……”试图唤回她理智。茵茵的心在淌血,流年不利啊,百年功力就快废尽。“经理,我们走了……呵呵呵……我带霞飞出去了!”冷汗直直淌,头皮发麻。
“不!我是说我不——”霞飞不领情继续努力白目,践踏她一番苦心,挑战蔚茵茵功力。
茵茵再次蒙住她的嘴,情况显得荒谬可笑。“冷静、冷静!”茵茵低声安抚她,一面赶紧对总经理嘿嘿笑。“我保证霞飞知错能改,汉群的案子一定尽力争取,我们去忙啦……”
梁振衣又不是笨蛋,当然明了霞飞的意思,但他装作没听见,点点头收拾桌上文件。
他装没事,霞飞却不甘休。“呜……我……你混……”仍愤怒地比手划脚,咒骂梁振衣,蔚茵茵拦腰将她抱住拉向门口。
“你——”霞飞扯下茵茵魔爪。“你可恶——”
“你放心!”茵茵大嗓门硬是盖过霞飞怒骂梁总的话,粉饰太平。“霞飞点子最多,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她行啊……是不是啊,霞飞?”她用力地捏了下霞飞大腿。
痛啊——霞飞低头模住腿。
猛地茵茵按住她脑袋,不让霞飞抬头。“是嘛是嘛,知道认错就好……咱们快去想新的企划,梁总,我们出去喽,告辞啊……”奋力将哇哇叫的笨霞飞拖出去,免得这猪头继续干下笨事。
“砰!”门一关上,梁振衣疲惫地蒙住额头叹息。他闭上眼睛,要他对霞飞泛红的眼眶、伤心的表情视若无睹真要命,其实他只想将她拉人怀底安慰。
梁振衣苦笑,安慰?现在霞飞恐怕恨不得撕了他,怎可能还想要他的安慰?他睁眸,眼色忧郁,心坎酸涩。他按下对讲键。
陈颖接起电话。“梁总,有事?”
“把这个月的监视带调出来给我。”
“没问题。”陈颖即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