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杠起来了,戴英霞赶紧转移话题。“还有,我妈要结婚了!”
“什么?”江明芳惊呼。“她跟那个、那个、那个写小说的?”
“靠……边站……”王弯弯惊骇。
江明芳噗地笑出来,看着戴英霞。“你一次都没嫁,结果你妈都要嫁第二次了,那我们要参加婚礼吗?老实说,我对那个写成人小说的焦叔有点好奇……”
啪--
“唉呦!”江明芳捂着脑袋呼痛,瞪王弯弯。“你干么打我?”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人老了还有人爱还要结婚,不值得高兴?”
“笨蛋!”王弯弯推开明芳,瞪着戴英霞,举起刀叉,狠狠地切着她那盘带血的牛肉,表情肃杀。“英霞--”
“怎……怎么了?”戴英霞不寒而栗。“干么突然这么阴沉?”
“你还能坐在这里,你还吃得下去,你即将沦落街头了你。”
“欸?你几时会算命了?”
“我不只会算命,我还会预言呢我跟你说。”
江明芳凑回来,偎着王弯弯问:“人家英霞好好的,怎么会流落街头?她顶多是半夜流浪到便利商店--”
“你闭嘴啦!”王弯弯再次推开江明芳,跟着,她盯着戴英霞,咬牙道:“你绝不能让他们结婚……”
“可是……他们好像很相爱--”
“相爱个--屁!”
江明芳插嘴。“我们在吃饭欸,什么屁的真难听。”
“你闭嘴!坐过去,再过去!对,给我坐到桌子边边去--”王弯弯凶恶地用叉子指着江明芳,将她逼到远远去。“大人讲话你不要插嘴。”
然后问戴英霞:“那个男人有房子吗?”
“没有。”
“有六位数以上的存款吗?”
“也没有。”
“工作稳定吗?”
“目前出版业不太景气。”
“那他结婚结个屁,我再问你,你买的房子在谁名下?”
“在我妈名下。”
“房贷谁在缴?”
“房贷我在缴。”
“靠--边站。你说你说,万一他们结婚了,他来阴的,给你妈灌点迷汤,把房子拿去卖了,你都不知道。再狠一点,他跟你妈怂恿,叫你妈把你赶出去,那你戴英霞就不是偶尔流浪便利商店可以解决的。你辛苦买的房子没了,跟你妈的亲情完蛋了,你没有老爸疼爱,也没有兄弟姊妹依赖,然后你妈有个老相好作伴,但你呢?你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天地之间独剩你而已,多年心血毁之一旦,你怎么办啊你……到时候你连每个月跟我们来这里朝拜身体的费用都没了啊你!”
戴英霞听着,张大嘴,语塞。这王弯弯的预言也太恐怖了吧,她脑子到底都装着什么黑暗思想?江明芳从桌子边边溜回来,捧住王弯弯的脸,仔细打量。“你是不是大脑病变还是长脑瘤?思想有够偏激的欸。”
“我是为我的姊妹担心!”王弯弯眯起眼,瞅着江明芳。“要不要我调新闻资料给你们看?这种事每分钟在发生。这是人性!人性本恶,我只是比你们更懂得人性……”
“王弯弯你不要把每件事都想得这么惨绝人寰好吗?你真是--”江明芳又跟王弯弯吵起来了。
戴英霞看看手表。“两位,再半小时用餐时间就到了,我们要不要专心点朝拜身体?”
喝!王弯弯跟江明芳立刻停战,三个女人冲向餐区,这一顿花了她们快一千啊,再大的事养好身体再说,整个月的营养就靠这顿啊!
“我需要补脑。”江明芳舀了一堆核桃吃。
“我需要长肉。”王弯弯赶紧拿冰淇淋松饼。
“我非常需要蛋白质。”戴英霞跑去挟烟熏鲑鱼片。不管啦,吃饱饱再去烦吧。
这天深夜,戴英霞听着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想到何淮安那晚说的。
“你知道李斯特是怎么死的吗……是月亮……”
戴英霞打开计算机,上网查李斯特生平。
1886年,李斯特在前往贝鲁特途中,感染造成他死亡的感冒。他在乘坐火车途中敞开窗户欣赏月亮,感染严重风寒。一抵选贝鲁特,就并发严重肺炎,并于当年7月31日平静死去。
为了看月亮而死,多浪漫的人。戴英霞凝视房间窗外,一轮明月浮暗空中,房间回荡着贪看月亮死去的李斯特的琴声。
那轮明月,皎白、雪亮,亮得锐利。戴英霞感到孤独,也尖锐地划过心坎。如果父亲不那么早死,如今她也不用为妈妈再婚的事苦恼。而死亡,是永恒的别离,是不可逆的悲剧。妈妈毕竟又找到了新恋情,而死亡的父亲如今在哪里?只是个空虚的存在于戴英霞的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模糊的身影。
戴英霞又想起那架钢琴,像月亮那么皎白雪亮的在她脑子里闪烁着。
她似乎又看见何淮安自信地弹奏钢琴的模样,自从他出现以后,她莫名的,常常感到寂寞。她也和别的热烈追求她的男人去吃饭、看电影,像往常一样享受被追求的乐趣和虚荣。可是,越来越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因为每一次跟那些男人吃饭时,她会诡异地想起何淮安,然后可笑地想象跟他吃饭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把这些患得患失全归咎于对父亲的疯狂想念,所以问题都出在那架困扰她的白钢琴。像个问号,干扰她。
趁着午休时间,戴英霞溜到若谷杂志社外,鬼头鬼脑打量着。她想清楚了,只要再看钢琴一眼就好了,无论如何,确认过就不会悬于心上。她带礼盒过来,想了漂亮借口,就对何淮安说,是来感谢他那天帮她保管手机的,然后乘机研究一下钢琴的谱架,总计停留不会超过十分钟。
好,没问题的,不怕,十分钟就好!戴英霞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走进“若谷”。
“你好,我要找你们社长。”她向门口处的员工打招呼。
苞上次一样,那位小姐指着社长办公室,戴英霞很顺利的走到何淮安办公室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门忽然打开,何淮安走出来,撞见门外的戴英霞。他惊讶,然后笑了。
“戴小姐?”真教人意外,之前逃之夭夭,这下竟主动过来了。“有什么事?”
“呃……”戴英霞竭力镇定。“我……我可以进去一下吗?有事,不是,呃,我是说,我是拿这个来的。”将礼盒塞给他。“谢谢你,上次手机的事。”然后她很自然地走进办公室。“我喝杯茶就走--”看见钢琴了,钢琴啊!她急急走向钢琴,等等,手臂被拽住,不要啊--钢琴离她越来越远,何淮安竟然将她拽离办公室。
砰!
办公室大门,残酷地被关上,钢琴彻底地消失在她视线里。
“戴小姐果然是懂得感恩的人,还特地走这么一趟。”何淮安笑呵呵地将她往外带。
“欸?你……你不请我喝杯茶吗?”戴英霞无助地被他带到外头去。
“我请你吃饭吧,我刚好要吃饭。”真是愉快,看到她,他心情真好。
“欸?不行,我不能跟你吃饭,我们要避嫌,我们去你办公室--”
谈话间,他们已来到屋外。何淮安将礼盒放在大门入口处的茶几上,对着戴英霞惊慌的表情微笑着。“不能一起吃饭吗?唉,真可惜。吃完饭我再回来泡茶请你吧。”
“不吃饭,喝茶就好了,不然开水也行。”重点是钢琴啦!戴英霞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他拐回里面的办公室,可恨他竟然说--
“戴小姐,你请回吧。”
“欸?”
“我现在饿惨了,我要去吃饭。这样吧,如果你坚持要喝我泡的茶,改天吧。”
他很不配合喔。戴英霞愣在原地,看何淮安潇洒地朝她挥挥手。“掰。”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戴英霞追上去。“吃饭就吃饭,反正现在中午了,就先吃饭,哈哈……那吃完回来泡茶噢。”
老板,原谅我啊……戴英霞充满罪恶感地陪着一路笑呵呵的何淮安去吃饭。
何淮安走在戴英霞前方,他落落大方,怡然自得。而戴英霞平日的潇洒完全施展不开。商业地段,两家公司又近,附近多的是餐厅跟咖啡馆,此刻街上挤满外出觅食的上班族。这一带很危险欸,可能被同事撞见欸,要让公司的人知道她跟敌人用餐她死定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左顾右盼,畏畏缩缩,刻意拿高包包,半遮面孔,与他保持一步之遥。藏在他宽广的肩后,喘吁吁紧跟着。
“喂,我们要去哪吃饭?”
“凤菜馆,他们家的川菜很好吃。”
那是曹复最爱去的餐厅啊!戴英霞拦下他。“能不能改地方?”
“哦?为什么?天气这么热吃川菜开胃啊。”
“那间我们老板也常去,能不能换个隐密点的?”
“隐密?”
“是,越隐密越好,最好连落地窗……不对,最好连窗户都没有……”
“连窗户都没有?”
“是,如果灯光暗到看不清楚就更好了!”
“听起来像场所--”
什么?戴英霞跌倒。
“小心。”何淮安实时揽住她。
她站稳,瞪他,漂亮的眼睛因为生气眯起来了。
何淮安笑着说:“我说错了吗?你又要隐密,又要灯光昏暗,又要没窗,昏昏暗暗偷偷模模的,是想跟我做什么?”他故意调侃她。
戴英霞气结,转身往回走。王弯弯说得没错,她这是自讨苦吃,多此一举,羊入虎口,最蠢至极的笨行为。跟何淮安周旋,只会惹来一身腥。
他光是讲话就会玷污她的声誉,要是再相处久一点恐怕玷污的就不只声誉,弄不好还会生育呸呸呸她在乱想什么!戴英霞拍拍头,快甩掉被何淮安污染的大脑。
“喂。”何淮安追来,笑着追气乎乎的她。“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戴英霞不看他。
“真可惜,我刚好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完全符合你开的条件--隐密、没窗、灯光昏暗,保证不会被熟人看见……还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你跟我吃饭的事我发誓保密。”
总算有点上道了,戴英霞停步,看着他。“那好,我们吃饭,吃完不要忘了泡茶请我。”那架白钢琴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何淮安起疑了。“你这么想喝我泡的茶?”先前要请她喝杯茶,她怎样都不肯,一副办公室有老虎会咬死她的模样。现在不请自来,又送礼物,又嚷着要喝茶,很诡异喔。
“因为我……我听说你泡茶功夫一流,我好奇,我喜欢喝茶。”戴英霞支支吾吾,脸红耳赤。
“哦--原来我泡茶的功夫这么出名啊!”她说谎,何淮安从她回避的眼神里,读出撒谎的讯息。他微笑。“好,吃饱了回去泡茶。”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丙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中的十分钟激增中……本来只是要瞧钢琴一眼,孰料下一刻跟何淮安坐在餐厅的地下室里,两人对看好几眼。呜,戴英霞欲哭无泪,人生……真的好难噢,这何淮安,很难控制欸。更扯的是看看四周,确实是隐密的在地下室,灯光很昏暗,也没有窗户,只是,只是,她想象中并没有这么佛光闪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