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
“哇,今儿个很冷,他们窝在里头,不知道会不会冻着了?”
“褚大哥说他的朋友在这儿养伤,要是伤没养好,反倒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茅屋外头,感觉有人小小声地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地像是麻雀般,吵得睡梦中的君绝五不由得张开眼。
他自门缝探了出去,果真瞧见三两个姑娘就站在门前,不断地往里头张望。
她们该不会就是她说的村人吧……现下到底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见着她们聚集在门前?
她们是打算要做什么?
他微蹙起眉,方在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却突地感觉怀里的人稍稍动了下,他随即合上眼装睡,想把眼前的麻烦事全都丢给她去处理。
褚剑儿眨了眨眼,惺松地睇向门外,一见着外头有人,随即翻坐起身,将被子收拢在他的身侧,才赶紧起身。
“褚大哥。”
一见褚剑儿起身开门,外头一干姑娘随即化身为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没了。“椿儿姑娘。”褚剑儿不禁瞪大了眼。
“早上醒来,发觉今儿个的气候又冻了些,遂我娘便要我带些热汤过来探探你们。”赵椿提着竹篮。
“我爹也要我们带些清淡的饭菜过来,说褚公子的朋友既是有伤在身,就不能只吃一些干粮,也得要吃点热食才好,尤其现下的天候这么冻,吃点热食可以暖暖身子,相信身子也会康复得更快些。”施家两姐妹硬是将手中的提篮递给褚剑儿。
“呃……”真是盛情难却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人家都特地把热食送过来了,若是在这当头推拒,岂不是太伤她们的心了?
只是……总觉得有些怪,她们似乎有些热情过头。
这一声声的褚大哥听在她的耳里,可真不是普通的刺耳,更不是普通的心痛及诡异。
唉,扮男装,果真是教人识破不了,这真是教她哭笑不得啊!
虽说,她向来不怎么在意自个儿的外貌,可随着年岁增长,尽避她不想在意都不成。
妹子急着要嫁人了,她这大姐若不赶紧出阁,岂不是要害得下头几个妹子都得要年过十八才出阁?她已经蹉跎了自个儿的年岁,总不好连妹子们的青春都给耗了进去吧?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褚大哥,咱们可以瞧瞧你的朋友吗?”几个小泵娘对视一眼,推派赵椿开口。
“这……”说是朋友,但她可是对他一点都不熟稔,当初推说是朋友,是不打算要节外生枝,孰知这儿的人竟是这般热情。
倘若现下放这些丫头入内,不知道君绝五会不会生气?
“褚大哥,咱们姑娘家心细,说不准可以帮上什么忙,你就让咱们进去瞧瞧吧。”赵椿见他有些犹豫不决,索性推着他一道走进里头。
然而,一踏进里头,四个人当场呆若木鸡,同时瞪大眼瞧着斜倚在墙上,随意披散一头长发的君绝五。每个人皆屏气凝神地凝睇着他,仿佛将他视为神祗,只要一抽气,他随即便会化为缕缕轻烟消失。
君绝五耗尽气力地撑着身子斜倚在墙上,敛眼喘口气,突地感觉数道刺眼的目光往他身上射来,他不禁抬眼,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四座石像。
这情景,他早就习以为常。
“剑儿,她们是?”他淡声问。
褚剑儿蓦然回神,将手上的提篮搁到一旁缺脚倚墙而立的矮几上,再走到他身旁落座。
“君……”呢,该怎么称呼他较好?
“啐,绝五便可,喊得这般生疏作啥?”他淡声斥道。
“哦,绝……绝五……”她喊得生硬而羞赧。“她们是前头小村落的人家,知晓你受伤,便带了些热食过来探望你。”
真羞啊……除了武馆里头的叔叔伯伯,她可还不曾与人这般亲近过哩。
“哦?”他瞥向三座依旧如风化的石头,浅勾起笑意。“真是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带头的赵椿随即回神,羞红粉颜。“见人有难,岂能不助?应该的、应该的。”
后头的施家姐妹花也跟着傻笑,几双眼睛全都盯在他脸上。
“那……”褚剑儿来回睇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要赶她们走,还是留她们在这儿闲聊?可若是闲聊愈多,她愈担心自个儿会在她们面前露了馅,不过照她们现下都把眼盯在君绝五身上的状况瞧来,除非她自个儿说出来,要不她相信她们绝对不会发现。
有君绝五在身旁,谁也猜不出真正的女儿身是谁……这些小泵娘惊为天人的神情,她熟得很,几天前方瞧过,相信她们定是把他当成了姑娘家。
“先吃点东西吧!”赵椿热情地道,赶忙收拾着有些狼藉的矮几。
“嗯,我和妹妹把这儿稍加整理一下。”施家姐妹赶紧动手将这破茅屋给稍加整理。
褚剑儿傻眼地看着她们动作迅速地整理破茅屋,不一会儿便将里头堆了满地的干茅草给修束到墙边,而缺只脚的矮几也教赵椿的手巾给擦得发亮,顿时这里似乎更加适合居住了。
“褚大哥,用膳吧。”几个姑娘合力把矮几给抬到另一面墙靠着,手脚俐落地斟上热汤,端上热食。
“多谢。”褚剑儿干笑以对。
“一道用吧,喝点热汤,身子较暖,说不准伤口也就不会那般难受了。”赵椿睇着君绝五,替她斟上一碗热汤,递到她面前。“绝五姑娘,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赵椿的话一出口,随即听见有人不雅地噗哧一声,喷出了一口汤。
众人朝褚剑儿探去,施家大姐忙拿起手巾拭着她的唇。
“褚大哥,怎么了?是不是汤太烫口了?”
“不不……”褚剑儿忙摇着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偷偷觑了君绝五一眼,果真见他冷着脸,她才赶紧收起笑,专心地喝起热汤。
“我瞧起来像姑娘家吗?”君绝五冷声问道。
混帐,他就知道定是如此……她们瞧他的眼神一点都不痴迷,反而像是见到鬼一般,全托他这一张脸的福,教他至今还不曾得到姑娘家的青睐,通常会待他好的,大多是将他当成姐妹淘。
简直是笑话,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被看作姑娘家……简直是气死他了,然而面前是一干姑娘家,他又不便动怒,只好把气闷在肚子里。
“咦?”三位姑娘惊声喊道:“要不然……”
“他是男人。”褚剑儿好心地替他回答,可一瞧见他,便忍不住想笑。
然而,这笑,不光只是笑他,有一半是笑她自己,笑真正的姑娘在她们眼前,她们却压根儿从不出来。
“怎么会?”三位姑娘再次惊喊。“我们还以为她是你的娘子……”
噗嗤一声,褚剑儿方含进口的汤汁随即又喷出口,险些往三位姑娘的脸上溅,她赶紧以袖子抹嘴,干笑两声,偷偷又觑了君绝五一眼,见他冷冷瞅她一眼,她立即敛眼直瞅着清淡的热汤,无声地呷着,不管眼前这几只小麻雀在那儿聒噪什么,她只能苦笑。
“不是这样的,是……”
天晓得有时候编一个谎,还得要再编上上百个谎来圆一个谎……早知道会引起不必要的联想,她就不该教她们拖着走。
***
一整天……天晓得她们居然可以闲得在这儿待上一整天,虽说她们有些聒噪,可说真格的,她们真是帮了不少忙,也教整个破茅屋瞧起来舒服多了,只是坐在一旁的君绝五,瞧起来可就不是那般舒服了。
用过晚膳也喝过药汁之后,他便一直斜倚在墙边不发一语。
这气氛显得有些诡谲,然而褚剑儿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说穿了,她也不过是这几日才认识他,压根儿不懂他的个性,不过,她倒是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毕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人当作女子,如同她,也不愿让人当作男人。
如今,她是在外行走,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馅,遂她是非忍不可,但他,八成是郁闷得快要吐血了吧!
尤其当她们压根儿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时。
“该睡了,今儿个一整天,你都没有好好歇息,早点睡吧,伤势会好得较快些。”褚剑儿缓缓地坐到他身旁,笑得有些尴尬。
“我不倦。”被那三只小麻雀一搅和,君绝五的睡意全失。
“生气了?”
“哼。”他哼了一声,笑得很冷。
生气吗?不过是一群黄毛丫头,他有什么好恼的?
“其实,这儿的人极为纯朴,也没什么心眼,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压根儿不会拐弯抹角,所以对你而言,待在这儿极为安全,尽避她们说的话有些……”褚剑儿呵呵干笑。
君绝五直瞅着她清秀的脸,见她笑得腼腆,不知怎地,倒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上大半。
她倒是想得透彻,就连待在这个地方极为安全,都替他设想到了。
她不提,他倒是忘了自个儿一直都身处在危险之中,说不准暗杀他的人会特地下山谷找他尸体。
她倒是挺精的,还想得到这一点……这在在显示,她不只是一般涉世不深的姑娘。
这一点,倒还挺值得他赞许的。
“不过,说真格的,你真的很美。”
话落如雷殛,君绝五脸色一沉,不善地瞪着她;她是头一个敢当着他的面称赞他这一张美颜的女人,而且说得这般理所当然……该死,可面对她,他又是非忍不可。
“让你当男人,可惜了。”褚剑儿压根儿没感到异状,自顾自地道。君绝五眯起邪魅的黑眸,微恼地睐着她;她这是怎么着?知道他哪儿疼,硬是往哪儿扎不成?
天底下有哪一个男人被人称赞美丽会觉得高兴的?
“可惜?”君绝五冷哂道:“难不成你想要这一张脸?”
可不是?一个大姑娘顶着一张酷似男子的清秀脸蛋,想必她极想要换一张脸,是不?
“我?”褚剑儿愣了一下不禁蹙起眉。
敝了,怎会觉得他好似话中有话?
“其实,你瞧起来倒也有几分酷似姑娘家。”他寓意深远地道。
褚剑儿蓦然瞪大眼,胸口可以感觉到心狠狠地窜动几下。“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瞧出来了?
不可能吧……至今,她可未曾教人识破过。
虽说这不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却是一桩血淋淋的事实。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太羡慕我,其实你长得也不差,不需要老是称赞我。”君绝五乏力地缓缓躺在铺高的干茅草堆上。
“我长得不差?”尽避有不少冷风直从门缝灌了进来,但是她却感到有淡淡的细汗从她的额际冒出。
他在暗喻什么?
“倘若散下一头长发,换上女装,我想……你应该也是极为清秀。”他可以想像她扮成女装的模样,或许比不上他的美颜,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丑。
“你……你在胡说什么?再说下去,我可是要生气了。”褚剑儿微颤地道。
说这话,活像是在调戏一般,可……调戏?她这一辈子还没让人调戏过呢,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君绝五黑眸定睛地睇着她,突地勾出邪气的笑。“可不是,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听人这般夸赞他的美颜的,是不?”别说他没提醒她,要是她如此不受教,老是再三挑衅,他是很难管得住自个儿的性子的。
“这……”她恍然大悟,可不是?她也不爱他人老是讥笑她长得像个男人,尤其当她穿上男装时,根本就是个十足十的男人;换言之,他看来是纤瘦了些,可他确实是个男人,若是要他穿上女装……“真是对不住,我失言了,往后我绝对不会再这么说。”
褚剑儿信誓旦旦地说着,只差没有指天指地发起誓来。
看在他的眼里,心里的气仿佛又消了一大半。
“过来。”君绝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嗄?”
“该睡了。”他笑睇着她。
“哦。”今儿个也要一道睡吗?若是不同他一道睡,又怕他起疑,可一道睡,又怕他坏了她的清誉……唉,她都这年纪了,还要什么清誉来着?
再者,只要她不说,他该是不会发现她是女儿身才是。
然而,她甫躺下,随即感到他的大手直往她的胸膛压下,吓得她瞠目结舌,急着想要拉开他的手,却又怕他发觉她的扭捏,可若是不拉开……岂不是要白白教他给吃足了豆腐?
“怎么着?”他笑得很邪很魅。
她抬眼瞅着他勾人心魂的笑,感觉自个儿的心魂险些教他掳走。“没、没事,早些睡吧!”
多迷人的笑容啊!天,就算是教他轻薄,她都觉得无妨……
心还在窜跳呢,好像就快要冲出胸口了,然而,她却是真的一点都不厌恶,难道她是个之人?
啐,怎么会有如此下流的念头?就算他把手搁在她的胸膛上又如何?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袍子,他肯定感觉不出来……就算她没有穿上厚袍,他也不见得感觉得出来……唉,他的胸膛,似乎还比她结实。
君绝五见她无奈地合上眼,压根儿没打算要挪开他那存心吃她豆腐的手,见她为了怕被揭穿而不吭声,他心里更觉得有趣。
有趣,确实是有趣极了,怕是他走遍大江南北,也不见得能够再找着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