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不论用在战场或情场上,同样功效卓著。
晌融花了一星期的时间调查风父、风母与安佑娜的关系、牵扯与近况。
风、安两家是世交,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很渴望亲上加亲,联合两家的势力,发展成更庞大的跨国企业。
在这一点上,她的立场很吃亏,缺乏强有力的背景与家世,任凭她再贤慧,也赢不回公公、婆婆的喜爱。她最大的胜面在风江,一想到他,她就满心的怜惜。调查报告上说,自她离去后,他就发了疯似地拚命工作,把自己都累倒了。她每天派人匿名送了些药膳、食物给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同时也提醒他别忘了她,只要他坚持下去,不答应与安佑娜结婚,他们早晚能反败为胜。
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她的胜算越大;老人家终有凋零的一天,但年轻人却会日渐茁壮;怕只怕安佑娜的胸襟没那么大,不会容许等待这许久。
但眼前的情势也非全无胜算,风父、风母老了,这两年身体更是每下愈况,他们很期待抱孙子,无奈风江怎么也不肯结婚。
岁月催折了两老的傲气,如今他们已变成渴望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平常人。而这一点,除了她之外,天下间再无其它女人能够为他们做到。
究竟要一个美满的家,还是要一个跨国企业?这个问题,恐怕有得风家两老伤脑筋了。
晌融查到风父每天傍晚都会来这座公园散步,医生规定的,这对他的心脏和高血压有帮助。
她带着女儿在公园里等着。远远地,看到那佝偻的身影,哪还有当年逼她堕胎的凶狠样?真是岁月无情啊!
小司楚轻拉着母亲的衣袖,指着那正要过马路的老人。“妈咪,那就是不要我们的爷爷吗?”
晌融颔首,“不要”两字又激起她心头一阵凄楚。世间人总把“钱”看得比“情”还重;可有谁想过,当双腿一瞪之时,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还不如要一个能够帮你料理后事的家人呢!
“我不会再让爷爷说‘不要’的。”小司楚往前跑,她知道母亲想用亲情赢回父亲,理所当然要助上一臂之力。
风父拄着拐杖等红绿灯,耳里听着对面公园里小孩子的笑声,那一幕幕天伦欢乐的影像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心灵。他今年六十五了,没拿拐杖脚都快走不动了,哪天要进棺材也不知道,儿子还在跟他呕气、不肯回家,想来在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孙子了。
是他的错吗?每每想起十年前和儿子大吵的往事,他就打心底感慨万分。
“公公,我扶你过马路。”突然一双小小的手拉住了他。
风父惊讶地往下望,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对他咧开一抹天使般的笑容。那张脸,好象、太像小时候的江儿了,但……怎么可能?
“公公,你不是要过马路吗?快点,绿灯了。”小司楚一派天真地牵着他往前走,直进入公园里,还体贴地找了张长椅给他坐。
“谢谢你,小妹妹。”风父的视线还是无法自她脸上移开。无亲无故的两个人有可能长得这么像吗?他不敢相信。
“不客气,公公再见。”
眼看小女孩就要走了,风父不舍地唤住她。“等一下,小妹妹!”
“什么事啊?公公。”小司楚疑惑地停下脚步。
真的是越看越像,好可爱!风父难忍激动地抖着声音开口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公公,我叫聂司楚,今年十岁。”小司楚慢慢走了回去,站在风父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十岁!十年前那个怀了他孙子,却被他逼走的女人,倘若她生下孩子,岂非也是这个年龄?
“公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小司楚软软的小手贴在他额上。
多体贴可爱的孩子!风父心头一动,眼眶微微泛酸。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去买面包给我吃了。”“怎会没有爸爸?”他私下暗凛。有这个可能吗?
“司楚。”晌融远远走了过来。
“妈咪!”小司楚欢呼一声,朝母亲跑去。
自晌融的形貌进入眼帘,风父愕异的大眼就差点暴出眼眶。不会错!就是这个女人,怀了他的孙子、又被他赶走,而她与小女孩是母女……
“司楚、坏孩子,到处乱跑让妈咪担心。”晌融笑骂了一句。
两母女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好快乐的样子!尤其那个小女孩,一笑起来,浅浅的梨涡挂在脸旁,简直与江儿一般无二。
风父艳羡地看着,胸口不觉一痛。有没有可能是老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将孙子还给他了?
“妈咪,我刚认识一个公公喔!”小司楚拉着母亲来到风父面前,笑着为他们做介绍。“公公,这是我妈咪。”
望着近在眼前的晌融,风父心底的抽疼更甚。真的是她,那个被他——唔!他蓦地捂着心口往后栽倒。
“老先生!”晌融实时抱住了他,避免他倒下头部撞到地。乍见他时,心底倏起的不甘与忧怨,已被怀里痛苦地缩成一团的瘦小身躯驱散了。这么多年来,她忘记一切,活得幸福快乐,他却催折在病魔手中,消去了昔日的凶狠。够了!她想,该是放开一切重新过活的时候了。
“公公,你怎么了?”小司楚吓哭了。
那一点点热泪滴在风父手上,他疼得像火烧的心脏被和暖的春风包住了。“别……别哭……”他多想抱着那可爱的孩子,轻声安慰她:好孩子,你走个善良的乖孩子,别担心,我没事!
无奈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巨痛击溃了他的神智,他昏厥在晌融怀里。上官金迷火大地挂掉电话一面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嘛?想挖万能社的人,别说门了,窗儿都没有。”
“又是想挖风江?”士奇好笑地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想起来她就生气。平常人失恋不是会颓丧好一阵子吗?偏那怪胎不一样,不仅一改平日温和的作风,拚命三郎似的工作态度,将他的工作绩效直推上百分之两百。
这般非人的能力还能不气死一干恶徒、羡煞全世界的情治单位?
如今他可好,累瘫了,白眼一翻倒下,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每天她光应付那堆想得到他、杀死他、对他挖角的家伙,就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更别说再去接任务赚钱了,真去他的,可恶到极点!
铃——又一通电话。
上官金迷火气直往头顶冲。“王八蛋!你……什么?好,我马上叫他过去。”
她脸色突然变得紧张无比。
“什么事?”左士奇见不对劲,好奇问道。
“风家那个老头子心脏病发,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她急匆匆地往风江的房间跑。得赶快去通知他才行!
房门一踢开,两手抱着包子的风江一脸愕异地瞪着她。
“你干么?包子是让你吃的、不是让你抱的。”上官金迷觉得他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不懂。”这种特殊口味的素菜包子是晌融的拿手绝活儿。前些日子,他们住在一起时,因为他说好吃,她连续三个清晨,赶两点起来酦面做包子给他当早餐,他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温柔体贴的女人了。
本来,他以为她就要永远离开他了,伤心得只想一死了之,想不到他一累倒,她的药膳、点心就每日不停地送上门来。虽然食物上没点出姓名,但他永远记得她的味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爱他,又要骗他了害他难过得半死。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相信,她一定有很好的理由;因此,他不会死心的,绝对要找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超越它。
“我也不想懂!”上官金迷撇撇嘴。“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你家人打电话来,你父亲心脏病发住院了,你快去看他。”
“爸爸心脏病发!”风江吓得连衣服都忘了换,随便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风江赶到医院,一打开病房门,竟看到两张意想不到的脸。
“你来啦?”风父看着儿子,再对照身边的小司楚,心头的疑惑更甚。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爸。”风江走进来,视线依然不离晌融和司楚脸上。
“昨天傍晚我在公园昏倒,是她们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的。”而且今天一大早又带了水果来看他,风父真是满心的感动。医生也说了,昨天的急救措施要是再晚个半小时,他一条老命大概要报销了,她们可也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风江深深地看了晌融一眼,见到她一脸的为难,想必这其中是另有隐情吧?在父亲面前也不好说太多,毕竟父亲还不能接受她,他决定找个机会再和她谈清楚。
“爸,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风父和司楚忽然把眉头同时一皱。不知道哪间房的病人爱吃麻油鸡,那浓厚的酒味快熏晕他们了!
司楚跑过去把病房门关上。“麻油鸡的味道好难闻,都是臭酒味!”
“小妹妹也怕酒啊?”风父更觉亲切,他们居然有着同样的怪癖。
“最讨厌了!”小司楚扁扁嘴。“我一碰到酒就会起酒疹,好痒、好难受。”这能说不是遗传吗?祖孙俩一样厌酒!风父开心地拍拍她的头。“不喜欢,以后就离酒远一点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这么想耶。”小司楚天真地腻在他床边,一老一小聊得兴致勃勃的。
风江看着父亲一时半刻没什么事情要帮忙,朝晌融使了个眼色,邀她一同出去谈谈。“司楚,你在这里陪公公,妈咪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晌融离去前,不忘叮咛女儿一句。
“我知道,我会乖乖的,妈咪再见。”小司楚笑道。
晌融微一颔首,领前走了出去,风江随即跟上了她。
“晌融。”他在医院前庭截住了她向前急奔的身子,多日的思念,一朝梦想成真,不急着说话,他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念的就是这股甜蜜,他爱她呵!好爱、好爱……
晌融瘫倒在他怀里,她同样强烈地渴望着他,这份深情、温暖,是她一辈子的依恋。想着想着,她的眼角不觉垂下满足的泪水。
风江倏然尝到口里的咸味,惊慌地搂着她,轻声慰哄。
“怎么了?晌融,你为什么哭?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的温柔更教她泪如泉涌。“我好后悔……为什么要找你当保镖?为什么要寻回失去的记忆?早知……呜……早知道就躲得远远的,永远都别见到你该多好?”
风江的脸倏地刷白。
“晌融,我从不后悔爱上你,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你真忍心抛弃我,教我伤心而死吗?”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风……”她泪水流得更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呜呜呜!”
“有我在不是吗?不管任何问题,我都会帮你的。”他亲吻着她的泪,温柔的话语里却带着无比的坚毅,终于渐渐安抚了她悲凄的心。
她在他怀里慢慢止住了泪,微微地抽咽,更显娇弱。
那楚楚堪怜的模样瞧得他心底一阵阵抽疼。他真是对不起她;凭她艳冠群芳的容貌、温柔可人的天性,本当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珍宝,谁知却遇上了他。他不仅没能好好娇宠她,反而惹得她伤心哭泣,他感到无限的惭愧。
“晌融,你信不信我?”
她愕异地望了他一眼,被他眼里火热热的激情吓了一大跳,随即羞怯地点了点头。
“晌融,纵使天荒地老我永远只爱你!现在如此,即使五十年后,当我们都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时,我还是只爱你一个,永远只对你说爱!”
“风!”她感动得眼眶一红,又要掉泪。
但是每当水珠一冒出,他火热的舌头就会轻轻舌忝过她的眼睫,轻如蝶舞般的亲吻不停落在她脸上,羞得她最后只能将脸深深埋在他怀中,唯恐一抬起脸,他又要亲她了。
无言的拥抱过了许久,风江深沉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
“晌融,那些食物是你送的对不?”
她全身一僵,待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为什么?”他悠然一问。
她沉默良久,又听到头顶凄然的长吁短叹,一抬头看见他一脸的萧索,心头一疼,缓缓说出了原因。“风,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骗了你,我是‘聂晌融’,同时也是‘严丝芮’……”她把自己落海、获救,以至于失去记忆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我一直做梦梦到你,所以我想,你可能跟我失去的记忆有关;我一时好奇,就寄了一封恐吓信给你,又指名你当保镖,希望藉由这样的日夜相处中,刺激我恢复记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是一对注定无法结合的恋人,因此,当我记起过去的一切后,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你,呜……”
她直接跳过安佑娜谋杀未遂那一段,除了不想被误会她善妒、好搬弄是非外;
“旋风企业”与“安氏财阀”合作由来已久,她既想嫁与风江,与他共度一生,又怎能在这里搞坏了他家的商机?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她?
“为什么?”他实在不懂,她是用什么标准做判断?怎会认定他们无法结合?
“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相爱,又都已成年,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在一起。”
“你明知道的,”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我配不上你,而且伯父已经帮你订了一门亲事,我们还能结婚吗?”想起自己因为没有家世、背景而饱受欺凌,她鼻头又是一酸。“伯父……他那么讨厌我,我们就算再相爱又有什么用?”
“可是我爱你啊!成年男女有结婚的自主权,只要我们愿意,谁也无权拆散我们!”他想过了,最差也不过是被断绝父子关系、逐出风家,为了她,还有可爱的小司楚,什么样的牺牲他都不在乎。
“你怎能这样说?父母养你这么大,你能说不管就不管吗?”而且亲情天生是无法斩断的,短时间也许无所谓,但日子一久,难免要愧疚、后悔,她不要这样。
“晌融!”就知道她是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好女孩,还没进门就想着要孝顺公婆,他果然没爱错人。“我知道了,我会再跟爸爸、妈妈谈,给我一点时间,别这么快否定我们之间的爱,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我爱你,永远不变!”
她吸吸鼻子,感动地偎入他怀里。“我相信你!”
他一手勾起她秀巧的下巴,再一次温柔地物住她。轻轻的、柔柔的,借着唇舌纠缠,他一股脑儿地倾尽了心底所有的爱意。
她领受他真情的同时,也毫不保留地付出了自己,热烈的激吻有如狂风暴雨,在两人心底投下了久久无法平息的震撼。
当风江和晌融再度回到病房,小司楚手里拿着一份英文报纸在为风父读报。
“妈咪。”小司楚一看到母亲,开心地丢下报纸跑过来。
“有没有听公公的话?”晌融放下手里的东西,模模女儿的头。
“我削苹果给公公吃,还读报纸给公公听。”小司楚得意地炫耀着。
“司楚好乖。”晌融看一眼盘子里的小苹果,被削得好不凄惨,不过女儿的心意还是要赞扬。“司楚这么能干,妈咪给你一个奖赏。”
她自袋子里掏出一条布丁傍女儿,小司楚高兴地跳了起来,四处献宝。
“公公,你看布丁耶!你要不要?我分一个给你。”
真是个大方、纯真的好孩子!风父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司楚吃就好了。”
“那我要吃了哦!”小司楚抱着布丁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心满意足地吃着那软软甜甜的点心。
晌融微微一笑,走上前。“老先生,打扰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司楚给你添麻烦了。”
“她很乖!”风父喜欢孩子,可是对于孩子的母亲……家世差太远,而且不知道她还恨不恨当年他逼她堕胎的事……
“请你好好休息,下午司楚还要参加入学考试,我们明天再来探望你。”不可能一下子就博得老人家的好感,这点晌融也知道,所以她不急。
“这时候参加入学考试?”“司楚刚从英国回来,要进X附小,校方怕两边学制有差,才会要她参加入学考。”X附小是北市有名的贵族学校,不是特殊资优生或豪门子女还进不去呢!不过两母女选中这间学校倒与它的名气无关,它真正吸引她们的是那全台第一流的教学设备,以及自由化的校风。
“原来如此。”风父记下了,待会见打通电话去给X附小的校长,他风某人的孙女还需要考试吗?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晌融携着女儿前脚一走,风父立刻叫儿子联络校长。
“别这样,爸。”风江皱着眉头,对于父亲老爱使用权势的作法,颇不欣赏。
“司楚很聪明,一定会通过考试的,而且她这次入学,是想直接跳六年级,你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她。”
“她要跳级?”风父思忖着,这孙女真这么厉害?“她英文也说得很好。”
“她留学过英国嘛!”女儿的成就是他的骄傲。“其实她还会说日文和广东话,是晌融教她的。”想到心爱的女人,他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表情。
看着儿子的反应,风父对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
“晌融?”他冷冷一笑。“不是严丝芮吗?”
“爸!”风江心中一惊。“她是聂晌融,‘聂氏企业’的千金,那家你说稳倒,却连续经营了六年,至今已占了半边台湾市场的公司,记得不?”在父亲还未能改掉嫌贫爱富的观念前,他不敢再拿自己的爱情冒险,暂且瞒着他吧!
“聂氏企业?”这公司他记得,是商界的奇葩!“她就是‘聂氏’的幕后总经理——聂晌融?”听说“聂氏”的董事长根本不管事,统筹一切的是他的宝贝女儿,想不到是她,能力倒不错。
可是……他突然想到,这样一来小司楚就不可能是他的孙女儿了,这……怎么可以?
“我眼睛没瞎,脑子也还没坏,不会忘了严丝芮长什么样子,更何况小司楚长得跟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别告诉我说你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我不相信。”“爸!”风江没料到父亲如此顽固,一时辞穷了。
“我这就派人去查,风家的子孙怎能流落在外?我要把她带回来。”
“爸!”风江恼怒地跳起来。“你总是这样,为所欲为、不替人着想,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就算司楚是风家的子孙又怎么样?当初你已经抛弃她,现在有何资格要回她?”
“只要她身上流着风家的血,我就有资格把她要回来。”
“那晌融呢?你想怎么处置她?”
“我自会赔偿她。”
“用钱?”他绝望地摇头。“你知道吗?爸爸,我好庆幸,我突然觉得应该感谢你逼得晌融跳海,那场意外使得她换了一个环境,遗忘所有是非;她用慈爱将女儿扶养长大,小司楚没遗传到一丝风家人的自私与无情,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孩子,你这条命不也是因此而获救?我想你出院后第一件事大概是去还神吧?感激你的孙女不像你,感激晌融失去了记忆。”
痛苦地望着父亲,风江真不愿承认这魔鬼也似的男人是他的父亲,为什么他父亲是这样地冷酷?
这会儿风江真的寒透心了,虽然晌融一直坚持着孝养责任,但与其让女儿玷污在那个肮脏的环境里,他宁可带着妻女远走高飞,到极地去陪企鹅都比在这儿强。
看着儿子绝决的表情,风父心头一阵慌。“你要去哪里?”
“爸,这次我恐怕真的要跟你道别了。”他嗄哑着声音,忍不住眼眶泛红。“爸,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是拥有一个甜蜜温暖的家,它不一定要大,也不需佣仆如云,它只要普通舒适、有温情就够了。十年前,我还太年轻,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打碎我的梦,如今我够大、够强了,我要去实现我的梦,再见。”
他最后而个字说得又轻、又细;风父却在里头听见了永远的诀别。“站住!回来——”活了六十五年,他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无助。“你回来啊!”风江没有回头,可是他的泪滴了下来。
“江儿——”风父惊恐地想要挽回儿子,可是……他已经不见了。
他张大嘴不敢置信;他纵横商场数十年,怎会在家庭关系上败得这么凄惨?真的全是他的错吗?
无措的目光移转着,餐盘上削得惨不忍睹的小苹果落入眼帘,司楚天使般的笑脸闪过脑海,他的小孙女,好可爱、聪明、善长又大方。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公园前,她跑过来扶他过马路,小小的手好温暖,呵!他忍不住笑开一张老脸,这年头这么贴心的孩子已经很少见了。是父母教育成功吧?也许……那个一直被他排斥在外的聂晌融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出身不好,但品性和能力都不差。
躺在这张病床上,望着四面白墙壁,他再铁齿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活了大半辈子,名利、地位都有了,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仔细一想,儿孙承欢膝下的画面浮现眼前,他希望他们回来,可是……想起儿子绝决离去的背影,他不禁老泪纵横,他还有机会挽回他们吗?
晌融头痛地望着眼前醉态可掏的男人。真是的,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瞧他醉得还能把车开上山、找到别墅,可真是二十世纪末的神迹哦!
“晌融……”风江脚步颠倒地走向她。“奇怪,你怎么变成两个了?”他自与父亲大吵离开医院后,就躲进枉PUB里大灌黄汤。
说真的,晌融够了解他;虽然他嘴巴说得狠,说要带她私奔、永不回家,可他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父母。
他是风家的独子,打小案母就把他宠得好象太上皇,他们虽然没有很多时间陪他,却用别的方法给了他最妥善的照顾。因此,尽避心灵上有些寂寞,他还是由衷感激父母。
如今为了终生幸福和下一代,他选择离去。虽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心中依然有万般的不舍,可那种病,只有酒精能麻痹。
“妈咪,怎么办?”司楚走过来帮忙扶人,看着这个又唱又跳的家伙,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斯文温和的风叔叔。
晌融歪着头想了一下,计上心头。“司楚,你还记不记得公公病房的电话?”
见女儿点头,她续道:“你去打电话,把这里的地址告诉公公,请他们来这里接风叔叔。”
“那风叔叔不就要被带走了?”小司楚皱着眉头。小小年纪的她可是敏感得紧,公公不喜欢妈咪,她看得出来。
“放心,叔叔的酒没这么容易醒,我想为了叔叔的健康,他们会委屈在这里待上一夜。让公公多多了解我们,才能争取到他的欢喜啊!”晌融对自己和女儿的魅力可很有信心的。
闻言,小司楚笑开了怀。“我这就去打电话。”
女儿一走,晌融回头探视风江。咦?人呢?不见了!
她紧张地四下搜寻,在车底下找到了鼾声如雷的他。笨蛋!他就这么睡死了,教她该怎么把他弄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