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
舒璨璨劈头一句话,叫舒家三兄弟同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离婚”,多么耸动的字眼啊!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离婚,本也不稀奇,但发生在郭弋和舒璨璨身上,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天崩地裂。
冰弋和舒璨璨从国中时开始交往,历经十六年的爱情长跑,几经波折,说实话,要不是舒家近两年生意有些没落了,不如以往风光,加上舒家两老前年蒙主宠召,没人挡了。凭郭弋一个小小的高中教官想娶舒家千金,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吧!
他们是一对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在时空与岁月的催化下,加上舒家三兄弟力挺到底才终于结婚的夫妻。
只不过,有那种浪漫想法的唯有舒璨璨。
冰弋从头到尾只觉得他找到一个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便死心眼地认定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死等活熬地,终于盼到了舒家应允将璨璨大小姐嫁给他。
他快快乐乐地办了婚礼,偕同爱妻出国蜜月去。过程很艰苦吗?还好吧!
但从结婚到舒璨璨申言自己“离婚了”,共计三天又十余个小时,连他们恋爱的千分之一时间都不到。
乍闻噩耗,舒家老三博予忍不住跳起来。
“大姊,妳在开什么玩笑?好端端地干么离婚?”
“郭弋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我要不离婚,还留着让他整死吗?”舒璨璨大叫,美丽的长发几乎倒竖起来。
她的模样儿生得很可爱,个头娇小,身高号称一百五十五,记住,只是号称。整个人粉粉女敕女敕,活似尊日本陶偶,脾气却像根小辣椒,还是最辣的朝天椒。
她毕生最大的心愿是行侠仗义,如果生在古代,绝对是名仗剑江湖行的大侠女。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台湾,因为考女警有身高限制,她构不上资格,只得沦落到保全公司上班去。当然,干的是文职,毕竟谁敢让这样一尊女圭女圭巡逻去?
虽然她每年都申请调单位,又是塞钱、又是送红包兼走后门;她想放风外出的愿望至今仍是个梦,还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那种。
不过她也没死心,成天给上头递企划,再凭着舒家大小姐的身分联合一班中小企业,由保全公司出面成立一个辅导中辍生的基金会,让她在里头担任一个小小职务——负责将被黑道吸收做小弟的中辍生引回正轨。
这让她每天有行不完的侠义,成日打得热火朝天,也算稍稍抚慰了她当不了执法者的遗憾。
舒博予才不信她的话。“大姊,妳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啊?我们都认识郭大哥十几年了,他的个性一向中规中矩,走路绝对靠右边、不闯红灯,连黄色笑话都没见他说过一个,这样一根愣木头,妳说他变态,谁相信?”
冰弋有这么木头吗?舒璨璨心头不是很高兴,自己骂他就算了,听别人骂他,那火苗就是怎么搧怎么旺。况且根据她这几天的蜜月心得,她发现他其实……满闷骚的,进了房,关上灯,他比任何男人都勇猛……慢着,她想到哪里去了?赶紧把心思转回来。
“你们就没想过他的老实全是装的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君子到那种程度!”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还可疑地红成一片。
当然,舒家其它兄弟是不信的,一个人再怎么会装,十六年耶!如果郭弋能装得这样彻底,他的个性也差不多该改变了。
舒璨璨只好不停地比手划脚,加强言语的可信度。“是真的,结婚前我也以为他老实,连我的手都不敢牵,但婚后……你们不晓得,他什么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新婚夜……嗯!”整得她一整天下不了床的事还是不说了。“总之,他居然在公众场合大声骂我。你们说,这样一个虚伪的人,我能跟他共度一生吗?”
舒博予睨她一眼。“该不会郭大哥有特殊性癖好吧?比如,用道具?”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否则正常人哪会交往十六年,还保持清清白白的进礼堂?
“你说到哪里去了?”
“不是吗?还是郭大哥根本不行?”舒博予这个人什么都好,长相优、家世棒、各式运动都拿手,就是言行粗鲁。
舒璨璨哪容得了弟弟如此污辱丈夫,马上跳起来反驳。“郭弋比起你不晓得厉害几百倍!”
“既然『性』福美满,干么离婚?”
“你满脑袋只有那种事吗?”
“性,乃人之大欲之一,只比吃饭差一点点。”
舒璨璨气炸,手中的皮包丢向他。“你这个下流混帐、脑袋装满的白痴,我为你日后的老婆感到可悲,丈夫居然是个只知道上床、其它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多谢恭维。不过女人如果都像大姊一样,动不动就要离婚,我宁可当和尚去也不想结婚。”舒博予这话说得可重了。
舒璨璨当下眼眶一红。“如果没事,你以为我想离婚吗?我也是不得已的,你们就不能为我想想吗?”她是真的被郭弋吓坏了。
这问题没有人回答,满客厅只闻舒家老大至论先生的低喃声。“惨了惨了,一、两百万的结婚费用就这么飞了,早知道就不租那么好的礼堂、不用那么高级的宴席,礼服也用租的就好,才只穿过一次啊……唉呀,根本连婚纱照都不必拍,反正都是浪费……”
“舒至论!”气极、也怨极,母老虎终于发威。“你家大姊的终生幸福还比不上几个臭钱吗?”
“钱怎么会臭?那不知道多香呢!”舒至论眼睛都红了。“当初筹备婚礼,我都说简单就好,是妳说可以从礼金上捞回来,硬要我隆重办理,结果呢?礼金只收回七成,你们又熬不到一年就要离婚了,这种投资报酬率,不管怎么算都是亏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回本,我一定要跟郭弋做满一年夫妻,就算被他欺负死,也不能离婚喽?”舒璨璨挥起拳头,大有舒至论敢点头,就把他揍成猪头的气势。
舒至论一个箭步跳到舒博予身后,整个舒家也只有小弟的体格挨得起大姊几拳,舒家大哥和二哥都是动脑不动手型的。
舒博予本来也不爱当肉垫,但这事他实在不支持大姊,也就直挺挺地挡在她身前。“妳既然要离婚,当初又何必结婚?”
这话一出,三兄弟眼底都写着“同意”二字。
舒璨璨眼见得不到任何支持,再也难掩怨怒,放声大哭。
“想不到我的弟弟都是这样无情的人,眼睁睁看着我被丈夫欺负也不帮忙,还落井下石,我……难怪那些受虐妇女要自杀,她们是如此无助,呜呜呜……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坏,只会欺负女人,我以前真是愚蠢……”
她一哭不可收拾,三兄弟对望一眼,沉声一叹。老大和老三安静退场;一个脑袋只剩下花出去的结婚费用、一个嘴巴痒得只想骂人,都不适合处理这种复杂问题。
这样的重责大任只能交给老二,机智聪敏的舒明翰。
“说重点吧,大姊,郭大哥这回又是干了什么事惹妳生气?”舒明翰低声问着,那音调既柔和又稳定,钻入耳里,连心坎都被抚得舒畅。
舒璨璨不知不觉停下哭声,低垂着头,扁了扁嘴。
舒明翰也不逼她,静静地等着。
大概三分钟后,她嘴皮动了动。“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不知检点、伤风败俗。”
哇!冰弋是吃错什么药啦?拿这样凶恶的字眼骂人。舒明翰心里打了个突。“大姊,妳老实招,在他骂人之前,妳又做了什么事?”他是觉得男人不该欺负女人啦!但如果这个女人真泼辣到无法可管,男人被气炸了,偶尔控制不住嘴皮子说出些难听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我……我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坏事啊!”说着,她眼泪就眨巴眨巴地往下掉,这可比之前只有声量,不见泪水的哭嚎真实多了。
舒明翰赶紧抽了张面纸给她,这大姊虽然脾气不好,平常倒也不哭的,反而老爱用拳头代替眼泪,给人一种粗鲁的感觉。
但其实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嘴硬,心肠其实很软。
而今,她居然哭成泪娃儿,可见大事不妙。
“大姊,妳慢慢说,把事情的头尾一点一滴说清楚。”舒明翰安抚她。
舒璨璨吸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前一天还好好地对人家又哄又笑,只隔一日夜,整个态度都变了,也不要我接近,我想拉他,他就骂人了,还骂得好大声,全饭店的人都听到了……呜呜呜……他根本不爱我,他说会疼我全是骗人的。郭弋大坏蛋,我再也不要理他了……”说着,放声大哭。
舒明翰的脑袋胀了三倍大,他不怀疑舒璨璨的话,大姊从小做事就莽莽撞撞、老是惹祸,却十足地敢作敢当,她说的话绝对是真的。
可认识郭弋十六年,他甚至给三兄弟当过家教,这么长久且亲密地相处下来,说他忠厚可靠,大家都相信,但暴躁易怒?这完全不像郭弋。
“大姊,妳有没有漏说什么?也许妳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或许是郭大哥突然生气的线索呢!”他试着要厘清事情真相。
舒璨璨抽抽噎噎想了好久。“没有,是他不好,无缘无故乱骂人……他一定是觉得我嫁给他之后就是他的所有物,再也没价值了,才会这样对我……小翰,我好后悔,我不要嫁了,我要离婚,呜……”
舒明翰点点头,舒家的家规是:任何事,当事人决定了算。日后不论好坏,自个儿负责。
如果舒璨璨一定要离婚,那么其它人不会有第二句话,他们要离便离喽!只是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真教人生气。
不管是郭弋还是舒璨璨,都很幼稚。舒明翰心里厌烦,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了解。妳离婚若需要见证人,通知一声,否则一切妳自己作主。”说完,他转身上楼,给两个兄弟大略说了下情况,然后躲进厕所里,大声开骂。
“你他妈的,当结婚是什么玩意儿,一会儿要结、一会儿要离,办婚礼不用钱啊!他女乃女乃的,上百万就这样丢进水里,连咚一声都没有,该死……”他骂了足足有三分钟,再出来,又是一派的斯文温柔、笑容可掬。
舒璨璨在楼下,当然也听到了弟弟的激昂咒骂声,她飞快地躲进房里,吐吐舌头。“小翰还是一样变态,外表看起来文弱谦和,其实脾气比暴龙还要恐怖,不过……再变态也没有郭弋变态,那个混帐王八蛋……”
弟弟们都无法了解她和郭弋爱情长跑十六年,怎么结婚才三天,她就受不了要离婚?
可要她如何告诉家人,郭弋婚前对她万般宝贝,他们交往十六年,别说爱做的事没做过,甚至连个亲吻也没有。
当然,她也曾怀疑郭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但郭弋一直对她很体贴,呵护备至,个性保守的他,婚前绝对不会乱来,婚后也百分百忠于老婆。
交往期间,他除了她之外,连瞟一眼其它女人都不曾。
三个弟弟甚至考验过郭弋的牌品、酒品,还弄了个大美女去勾引他,郭弋一一通过试炼。
他除了对她严守男女之防,极度古板到令人有些闷外,根本是个完美男人。
加上她确实很喜欢他,所以当他开口求婚时,她只考虑了三秒钟便快乐地点头应允。
然后,他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婚礼、结婚,当日就飞往北海道度蜜月。
对于这桩婚姻,她其实一直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保持处女之身进洞房?偏偏她是,她从国中就爱上郭弋,他又君子得要死,她就这样可有可无地守身如玉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舒璨璨同样是郭弋的第一个女人。
这样的人在现代人眼中看来是有些奇怪吧?可瞧瞧当今社会靡烂的男女关系,舒璨璨觉得,比起那些流连在灯红酒绿中的痴男怨女,郭弋的正直更令人激赏。
她已有决心,就算两个新手的洞房花烛夜会变成一场灾难,她也甘心承受。
但事实却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新婚夜当晚,郭弋对她热情如火,让她几乎以为这个老实男人被外星人附身了。
他一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火辣辣的法式深吻,唇舌交缠、横溢,一双手从她的头顶直落肩颈、后背,然后滑入她雪白的丰臀,轻轻地厮磨。
她浑身如遭电击,两条腿迅速并拢,却已来不及,教恶魔之爪闯进,搔弄得酥痒难耐。
舒璨璨扬起螓首,情潮伴随着恐慌从那小小的嗓子里迸出。
“啊……不,住手……救命……”如此厉害的调情手段会是郭弋所为吗?太不可思议了。
“璨璨……宝贝。”可偏偏他的言语一样有礼,举止也很温柔,她不得不相信眼前的男人确实是郭弋。
“啊啊啊……”他的手在她的双腿间来回抚动,然后猛地抬起,让她整个人弓起来,舌头在她的背脊上来回亲吻,直落股沟。
当他的双手扳开她丰满的,她全身抖得像要散开。
他把她舌忝得春潮泛滥,然后强硬拉过她的腰,像要把十六年的分一次补足似的,勇猛地进入她体内。
她只能随着他的韵律起伏,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好几回,她以为自己会灭顶,但他强壮的手臂却拉住了她。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高潮连连、美妙无法言喻的第一次,快乐得以为自己登上天堂。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儿古怪了。
冰弋他……他一次结束后居然又来一次,整个晚上他们连合眼睡觉都不曾,就这样不停地使劲卖力……结果,七回结束,天亮了,热情如火的郭弋又变回那个忠厚老实、一丝不茍的教官。
舒璨璨是有些觉得奇怪,但实在太累了,郭弋一走,她就睡死了,直睡了一天一夜,再清醒,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她还是很累,全身酸痛,但心情极好,兴奋得直想抱住老公,亲他一口。
当然,她也做了。
略作梳洗,她在饭店大厅找到郭弋,二话不说扑上去,一个大亲亲印上他的脸。
然后,悲剧发生了。
他看着她,眼底涌着不赞同,他伸手推开她,要她行为检点一些;她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以前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他顾虑多,不愿在公众场所与她出现稍微亲密一些的接触,这点她能理解。毕竟他是个教官,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和学校里度过,性子是会木头、严谨一些。
但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啊!老公跟老婆恩爱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她亲他是因为爱他,为什么他不高兴?
她试着跟他撒娇、温言软语,可是……他发飙了。
有没有搞错?她舒璨璨可不是见人就扑的荡女,若非他是她的亲亲老公,她见鬼的才会理他。
冰弋这个大笨蛋,前一夜明明对人又哄又怜,不过才隔一天,态度完全改变。
他一定哪里有问题,她神经短路了才会再理他!
“呜……”想到他骂人时的凶恶,她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
她要离婚,她再也不想看到郭弋了。
可是……
她还爱着郭弋啊!十六年的感情岂是说拋就可以拋?她忘不了郭弋,她爱他爱得太久、太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过去不是一纸离婚协议书就可以解决的。
懊怎么办?她没了主意。
“老姊,郭大哥来了。”老幺舒博予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舒璨璨吓一大跳,郭弋怎么会来得这样快?难道他已明白自己错了,才急着来道歉?
她兴奋地跳下床。“我就来。”
冰弋肯来找她,表示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只要有爱,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无法解决。
舒璨璨认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障碍。
冰弋可没那等浪漫情怀,他不是不爱舒璨璨,不过在结婚前,他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
他们之间也许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心灵却能相通,个性也彼此契合,他们能一起生活,直到死亡。
而在婚姻的过程中,也不需要什么恩爱甜蜜,真实的生活是平淡而乏味的,幻想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根本不切实际。
当然,两夫妻关上门是会有一些热情如火的行为,但那种事情只适合待在房间里,等天黑了、关上灯才来做。
大白天的,又是在公众场所,人们应该注意自己的仪态,不可失礼。
饼去,他一直以为璨璨理解、也接受他这种想法。他从事的是教育工作,向来最注意身教、言教。
可显然舒璨璨并不同意他这种作为,否则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样放浪的举动。
这要让他父母看到……幸亏当时他父母的视线被其它事物吸引了,没注意到这方的“春色无边”,否则非要骂她个狗血淋头不可。
冰家两老这回晚他们三天到日本是郭弋安排的,他想,父母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出过国,难得他结婚,要上北海道度蜜月,便连父母的护照一起办了,让他们一起出来玩。
这事他在新婚当夜在床上对舒璨璨说过了,不晓得她是没听到还是不在意,居然言行也不收敛一下。
在他家,小夫妻只要出了卧房,别说亲吻了,连手都不能牵。他大哥、大嫂有一回在客厅里相倚偎着看电视,互喂对方吃水果就被骂了,像舒璨璨这样在饭店大厅扑人就吻的行为若被他家人看见……他几乎可以想象父母心脏病发、当场昏倒的惨样。
他的家族一向保守,舒璨璨也是知道的,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在那当口给他难看?还说什么要离婚,郭家的男人从不离婚的,当然,他们也不搞外遇、金屋藏娇之类的蠢事。
冰家严格规定一夫一妻制,就算只是交际应酬也不行。对另一半忠实、不轻言离婚,是他们家规的第一条。
至于第二条则是:谨言慎行、知礼守分。
而舒璨璨在结婚第三天就犯了两条家规,还是在父母面前犯下的,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舒璨璨从楼梯上下来,瞧见客厅里一道颀长健壮的身影,那背挺得笔直,一见就知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冰家从曾祖父那一代就从军,阶级最高做到中将,郭戈的父母、兄嫂也全是职业军人,舒璨璨算是郭家唯一不具军人背景的外来人物。
冰弋听见楼梯声响,回头瞧见她,脑海里蓦地闪过两人初识的画面,那时她才十几岁,整个人就像颗顶级宝石,闪着青春的光辉。
她跟朋友边笑边走,踏着轻巧的步伐,在闹区中好奇地探索,像只四处窜动的可爱猫咪。
那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经历的时光,他的人生有更多的事要做,立正、敬礼、正步、武器……那些才是他的青春。
但他莫名地无法移开目光,他看见她的朋友们在路上边走边吃东西,还随手丢弃垃圾,这样的女人就算外表修饰得再美,也是丑陋的。
他突然感到有些失望,正想走,却见舒璨璨把垃圾捡起来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而且还要她那些朋友照着做。
她那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配上娇小玲珑的身材、女圭女圭也似的面孔,奇异地好笑、莫名地感人,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迷住了。
而今,她娇小的身材依旧,可爱的女圭女圭脸上犹挂泪痕,正张着那双水气氤氲的大眼似嗔似怨地望着他。
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但她的一切仍像十六年前一样,从未改变。
他心底突然起了一阵迷雾,他知道郭家需要什么样的媳妇,那得正经、严肃,像军人一样一丝不茍;只是,舒璨璨做得到吗?
还有……他希望她变成那样吗?
想到一本正经的舒璨璨,他心底打了一阵寒颤。
舒璨璨来到他面前,仰着小小的脑袋凝视他。“你是来道歉的吗?”
她的神态是那么地坦然,像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出错。郭弋不禁一阵好笑,他担心太多了,活泼好动、正义感比一般人强上一百倍的舒璨璨,怎么可能变得严肃?
她一辈子都会像她的名字一样灿烂夺目。
那他呢?他会是一个军人,严守着礼节和规矩,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冠上“老古板”的绰号。他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这样的个性要和舒璨璨过一生……
唉!这十六年来他是不是一直想错了,他们也许互相喜欢,情真意切,但论到个性契合,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摇头。“我不会道歉。”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居然不道歉?”舒璨璨叫起来。
“妳的行为确实失礼。”
“什么叫失礼,你抬头看看,现在的情侣谁不是当街就牵手、拥抱?而且我又不是亲你的嘴,只是吻了下脸颊,在西方人来看,那就是一种礼节。”
“我不是西方人,而且大家都在做的事并不一定对。”
舒璨璨气结。“你是在强辞夺理。”
冰弋叹了口气。“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妳应该也知道,我是个很正经的人。”
“你这是说我不正经喽?”
“妳年轻气盛,脑海里只想着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我没有,我起码还知道遵守法律。”
“但我指的是发乎情、止乎礼,一言一行都有其规矩。如妳所说,饭店大厅是公众场所,人们本来就该更守本分,在那里卿卿我我就是伤风败俗。”
舒璨璨快晕了。“你是几世纪的人?满大厅的人都是手挽着手一起走,也没人多看他们一眼,大家都当那是正常行为。”
“大家不包括我,在我看来,那种行为已经构成妨碍观瞻了。”郭弋顿了一下,续道:“还有,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
泪水迸出眼眶,她无法忍受了。“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道歉了?”
“我没错,又何必道歉。”
“既然如此,你来干什么?”还追得这么快,她前脚进门、他后脚便到。若非有意,怎会如此紧张?
他的来意吗?心头百转千回……一开始他是想来接她回去的,郭家没有离婚的例子,他不会成为第一个。
况且他们只是有些生活小事谈不拢,没必要闹到离婚的地步,她只要稍稍收敛一下自己的个性,他们仍能相处良好。
可见到她,与她一番对谈,他不禁疑惑,他真想要她改吗?再说,以她的个性,怕也是终生难改的。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茫然的样子让她心疼,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木头,不会甜言蜜语,也不懂得温柔缱绻,他们不过情人节、不过圣诞节……举凡情侣间该有的浪漫他们从来没有过。
但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开三小时的车去买她任性想吃的东西。他会陪她去跟黑道谈判,要他们放回那些中辍生。在她为了毕业论文伤透脑筋时,他一连三个星期,每天载她到国家图书馆找资料,她一看书就是几个小时,他就这样默默跟随,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有一回,她为了某个中辍生得罪一个帮派,对方趁她逛百货公司时陷害她顺手牵羊,当时她被人赃俱获,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只有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旁。
他也许不浪漫,却是她生命里最可靠的肩膀,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找到另一个郭弋了。
只是,他为什么这样古板、守旧?
她轻巧地靠近他。“你知道在饭店大厅里,我为什么突然扑上去吻你吗?因为我忽然发现,我好爱好爱你,这辈子我不可能再这样爱一个人了,只有你,郭弋。”
他的心跳蓦地停摆,灵魂和身体被撕扯开来。
她轻轻地挽上他的手。“郭弋,你说做人要发乎情、止乎礼。但当时,我确实爱你爱到不亲吻你,无法发泄我心中的激情,这样有错吗?”
靶觉到她的接近,他猛地一震。“这里是客厅,我们不应该太亲密。”
她满月复柔情都被怒火烧干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懂情趣,我在跟你撒娇啊!你就不能感动一下,满脑子只有失礼?”
他很感动,但他没有办法接受。仰头深吸口气,他无奈叹道:“璨璨,我从小的教育告诉我,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我不能因为一时激情而破坏礼节。”
她气炸了。“那么我想,我们并不适合。”当然,这有一部分是气话,只要他哄哄她,她会跟他回去的。
但他却同意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舒璨璨呆掉了,没细看,否则她会发现,郭弋一向挺直的背在这一瞬间弯了好多,那副宽阔的肩膀似乎承担了无数的痛苦。
恋爱十六年,结婚到现在第四天,舒璨璨和郭弋离婚了。在他们两个都万般不舍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