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房宝儿来到龙家庄已经一个月,这段时间,平安在她的食疗、药浴和针灸等多管齐下的治疗后,少见地肥发过一回病,让龙家人每天都高兴得想放鞭炮庆祝。
今天,她又抄了一迭药膳方子交给厨房,让厨娘按方做出来给大家吃。
她拟的方子都是为了要嫁进相府,爹娘请来退休御厨亲自教导她的食膳。
那时候,为了记住这些东西,她吃尽苦头,幸好宰相门庭非比寻常,不需要事事都由她亲力亲为,否则她早累死了。
可惜她学习讨好公婆、服侍丈夫、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等诸般手段,都没机会用在相府里了,反而便宜了龙家庄。
尤其是龙天洪,连吃了她建议厨房准备的药膳数天后,发现皮肤越来越光滑白皙,宛若剥壳的鸡蛋后,她再也不去外面吃东西了。
连带着妆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的香膏、乳油也全数扔了,至于涂脂抹粉……拜托,如今的她还需要那些东西吗?
她什么也不搽,都比人家敷粉若城墙的漂亮得多。
她第一次认同了龙天荒的莽撞之举──也许他过去请过很多名过于实的蒙古大夫进庄,不仅没治好平安,反而让小平安吃尽苦头。但这回,他迎回房宝儿这尊活菩萨,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龙天宇不予置评,他只要平安开心健康,其它的事他都不放在眼中。
倒是龙天宙提出疑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一名山野女子,从哪里学来这些知识?”
“二哥,你哪只眼睛看宝儿像个山野女子?光瞧她的言行举止,就知她出身必然不凡。”在龙天荒眼里,她差不多是金枝玉叶般的存在了。
“是啊!二哥,人家可是前户部尚书千金呢!”龙天洪续道。
“咦?”龙天荒惊呼一声。“三姊,妳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她没告诉你吗?”龙天洪脑筋一转,大概了解房宝儿不对龙天荒提起自己的来历身世,反而诉与她知的原因了──小泵娘自卑,她怕龙天荒知道她过去后会嫌弃她,所以拐个弯,藉由她的口来试探爱人心思。
小ㄚ头居然利用她……不过,看在她给龙家庄带来这么大帮助,而且她的遭遇委实可怜的分上,龙天洪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三姊,宝儿是不是对妳说了什么?”龙天荒问道。
“她说她爹是前户部尚书,她自幼与相府公子订亲……”龙天洪缓缓说出了房宝儿如何由一名大家闺秀,变成人赞的魅影医神的曲折根由。“她说那是一场意外,但我觉得人祸的可能大一些,你们怎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上京找另一个当事人问清楚不就得了?”龙天荒丢瞎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花厅。
龙天洪耸耸肩。“四弟很生气?”
这不废话吗?龙天宇甩甩袖子,也走了。“换成有人如此对待妳最珍视的朋友、亲人、伴侣,妳生气不?”如果今天受害的是平安,他绝对杀了所有相关的人。
瞬间,龙天洪满面杀气宛若利刃,触着冰寒。
“谁敢?姑女乃女乃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她也走了。
龙天宙随便找了张太师椅坐下,喃喃自语。“他们怎么没有人想到,应该先想办法将房姑娘前一门亲事退掉,再谈其它?”
他的家人真任性,随随便便就想抢相府的未来少夫人。
唉,看来这事得由他想法子设法摆平才行。
龙天荒不知道其它人怎么看待房宝儿遭遇的一切,但在他看来,谁敢动他的心肝宝贝,死一万遍都不足以泄他的心头之愤。
他来到客房,正准备敲门进去,却听见里头传出阵阵闷哼,那声音之痛苦,听着就让人额头冒汗。
她又在搞什么?他蛮性一起,就想破门而入,但转念又想,她曾提及这两个月内,每天清晨的这段时刻不要找她,她有事要办。
他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才对,可那隐隐约约传出的声音是如此痛苦,教他坐立难安。
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于是戳破窗纸,偷瞧她到底在干什么?若无性命危险,他就不打扰她了。
但房里景象让他看得额头的筋都浮起来了。
他一直知道她很厉害,自学成才的医术别出一格,却十分管用。
她说能治好自己脸上的疤,恢复原本的容貌,他也相信她。
但他从不知道,治疗的过程竟是如此血腥、痛苦。
她受伤的最初没有受到妥善的治疗与照顾,所以伤愈后,疤痕扭曲、皮肉起伏、胆子小一点的看一眼,恐怕都要作三天恶梦。
要治疗这样的伤疤,就要伤口重新切开,放出里头瘀积的毒血与恶脓,然后重新敷上最好的伤药,止血生肌,如此反复,重新长出来的皮肤才会完美无瑕。
可要一次次将伤口切开、放血,再切开、放血……饶是龙天荒堂堂八尺以上男儿汉,也是看得汗涔涔、眼眶发热。
凭什么要她受这种苦?老天瞎了眼吗?竟将如此惨事加诸在一个无辜、善良的小泵娘身上?
那个害她的人、那些王八蛋……他要他们付出代价,必定要他们死得无比凄惨!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去了马厩,牵了马,飞驰上京。
天无眼,没关系,她的仇,就由他来替她报。
他绝对会让她的仇人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
平安的身子越来越好,龙家的人就越开心,对待房宝儿更是感恩戴德。
无论是龙天宇、龙天宙、龙天洪、龙平安……龙天荒就更不用说,他待她一向呵护有加。龙家人对感情的表现都很直接,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们感激她、喜欢她,见了她便亲亲热热一声声“宝儿”地叫。
尤其听闻她的身世来历后,某日,龙天宇突然问她,懂不懂得看账本?
她点点头,还没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人家已经把龙家庄的经济大权交过去,言道:以后家里的帐务就拜托她了。
她吓一跳,他们非亲非故,这般重责大任如何担得起?
龙天宇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肩,说:“大家自己人,何必客气?”
他说“自己人”……这是否表示,她与龙天荒的感情已受到众人的认可,并且祝福他们两人?
当下她眼眶都红了,发誓一定要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嫁进龙家门。
有了这个目标后,再痛苦、再艰难的治疗,都变得轻松、愉悦了。
因此,她开始以最快速却最极端、最难受的方法来治疗脸上的伤痕。
只是她作梦也想不到,这种行为却将龙天荒刺激得发狂了。
至今,她已经无天没见到他,相思就像一万只小蚂蚁啃蚀她心。
她一直不好意思问他去何方了,怕被笑她一个姑娘家,连点矜持也不懂。
但熬到第十天,她真的忍不住,才很不好意思地去问龙天洪。“三姊,那个……天荒,他……不知道他去办什么事了?几时回来?”
“他没告诉妳吗?”龙天荒突然离家,根本没告诉他的兄弟姊妹,不过他们大概都能猜出他的去处。龙天洪只是讶异,他怎么连房宝儿也没说。
房宝儿很难过地摇头,像是随时要掉下泪了。
龙天洪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四弟没脑子,明知宝儿心伤未愈,又对他依赖颇深,怎么出门都不交代的,真是不象话!
“这个……宝儿,我呢……我把妳的身世跟其它人说了……那个……妳不会生气吧?”
房宝儿摇头,可浑身绷紧。她不生气,可是好紧张,他们知道她的过去后,会不会看不起她,认为她闺名有亏、配不上龙天荒?
见她摇头,龙天洪敬松一口气了。“小四听完后很生气,说要帮妳报仇,接着人就跑得没影了,所以我若猜得没错……他应该是上京了。”
“啊?”房宝儿发出一声惊呼。“他一个人要去对付一群土匪,天哪……三姊,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帮他,那群土匪很可怕的,他怎么如此莽撞?他他他……万一……”
“喂喂喂!”龙天洪用力摇了下她的肩。“妳别紧张啊!小四不会有事的,像那种欺负女人的混蛋,凭小四的本事,随随便便都能打三、五十个,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她终于想起龙天荒是会武功的,而且还很厉害。“但那群土匪很凶残,天荒只有一个人,真能应付得?”
龙天洪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龙家人都怀疑,那群土匪不是什么真正强梁、她遇见的劫难也非意外,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害她的……
但她还没想出个结论,已有门房来报,白云道长前来拜访。
龙天洪大吃一惊,将拜帖拿过来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想不到白云为什么会来?
以前平安发病时,龙家派人去请,没反复请个三、五回,他都不来,这次怎么会主动来访?实在太奇怪了……
房宝儿看她拿着帖子发呆,不免好奇。“三姊,这拜帖有问题吗?”
“拜帖是没问题,可来的人却大有问题。妳说白云老牛鼻子那么会装腔作势、爱拿乔的人,怎么肯主动投帖拜访?”
房宝儿听见那句熟悉的“老牛鼻子”不禁笑了。看来龙天洪跟龙天荒一样,都很讨厌白云道长。
不过一名修道者,连看个病人都要收取大笔金银,也确实不配被称为“道长”。
对了,她听说自己到来前,龙家隔三差五就要去请一回白云道长过府为平安治病,再奉上大笔金银以为报酬
但算起来,从她进龙家庄起至今一月半,平安再没发病,自然也没再请白云道长上门。
没有病人,相等于没有收入,该不会那位白云道长……是手头紧了,才想到龙家这大竹杠吧?
“三姊,按以前家里……算五天一回,请白云道长过府大约需银若干?”
“一次两百两。”说到这个数字,龙天洪就咬牙切齿。“那个老牛鼻子贪财到可以去死了!”
“可我们已经一个月半没请过他了。”
房宝儿一提点,龙天洪就明白了。“所以说……这段时日他至少损失了千余两,我们又不去找他,他只好自己求上门?”哈哈哈,果真如此,那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我只是猜测,尚未得到证实。”
“要证实还不简单,我这就去会会老牛鼻子,自然知道他的来意。”说着,她又问一句。“宝儿,妳跟不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