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荒从没想过这见鬼的医神如此恶毒,居然布了这么多的陷阱,结果他一不小心就栽跟斗了──踏入隐于草地的藤蔓,触动机关,被吊上半空中。
臭女人!她想闹出人命不成?!他火一起,就想割掉藤蔓、找她理论。
但他转念一想,那臭女人比兔子还机灵,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跑得没影,他若没有十足把握捉住她,再让她逃掉,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找到她。
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山上跟她玩追逃跑的游戏吧?平安还在家里等他找人回去帮她治病呢!所以他要忍耐,不能老是让急躁的性子坏了大事。
不过这真难,他一辈子做事都是直来直往,少耍心机,现在却要跟个女人斗深沉,简直憋死人了。
他努力地忍耐着不去动那根捆住他脚脖子、将他吊在半空中的藤蔓……忍着、忍着、忍着……靠,什么鬼东西嘛!臭女人到底出不出来?
好几回,他就要忍不住反手劈断藤蔓,闯过去逮人了。
但他知道,自己一莽撞,又会失去她的踪影。
况且,从他踏中陷阱到此刻,半炷香时间不到,那臭女人要发现他、找到他,也没那么快吧?
可他实在憋得慌,只好张口骂将开来,什么“靠”、“操”、“他女乃女乃的”、“辣块妈妈不开花”……反正他骂得没重复的,很完整地将她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房宝儿从小到大,哪里被人骂得如此惨过?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好几次,她想干脆不理他,让他困死在陷阱中算了。
但那终究是一条人命啊,就算他的嘴很贱、长得一副恶霸相,可她还是不忍心要他命归黄泉,否则他纠缠不清时,她也不必躲得这么狼狈了。
大夫懂医,最先得了解的是疾病的由来:大夫疗毒,也要明白什么叫做毒:大夫治伤,自然得知何种伤势会造成何种后果。
所以说,真正的神医,应是最理解人体的人。
而她既医术高明,自然更清楚人的身体,明白用什么方法、下何种药草,可以让人迅速死亡。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害人,真被逼急了,她也就是逃。
这行为是有点懦弱,可想到杀人……她真的做不到。
像此时,她被他气得发晕,见到他之后,也只是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骂道:“混蛋、混蛋、混蛋──”
龙天荒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看见”这叫魅影医神的女人──好吧,他得承认,对于她,他是有看没有见。
她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他要能看清她的长相、身材,那才叫见鬼。
这女人有病是不是?天气这么热,她把自己包成这样,也不怕闷死?还有……
“喂,妳除了混蛋,不会骂别的吗?”
“你──”他纠缠她、欺负她、辱骂她,现下还来挑剔她?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她憋了很久,终于冒出一句:“大混蛋……”
龙天荒真想昏倒。这女人──或者说这“粽子”虽然形容诡异,但细瞧她的言行举止,分明是那种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真的小傻瓜,或许她的单纯跟平安有得拼呢!
想起平安,他最可爱、也最可怜的小妹妹,他对这颗“粽子”莫名地起了一丝同情。
这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不在家里扑蝶、绣花,却把自己包成这样、流落在深山野林间,恐怕也有一段不为外人道的故事吧?
原本对她抱持的敌意瞬间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一点好奇和怜悯。
“只有大混蛋吗?”他突然问道。
“啥?”她窒了一下,才傻傻地问:“不然还有什么?”她是官家千金出身,自幼家教慎甚严,能学会骂“混蛋”已经很了不起了,还要她骂什么?
“比如臭混蛋、烂混蛋啊!”开始。
“你……臭混蛋、烂混蛋……”她果然学得很快。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贱,干么教别人来辱骂自己?
但她这副鹦鹉学舌的模样又很有趣,他忍不住就想逗弄她,便又说道:“妳还可以由混蛋延伸出王八蛋、臭鸡蛋啊!”
“是吗?”她想了一下,指着他骂:“王八蛋、臭鸡蛋”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再联想啊!比如王八蛋可以进阶为王八龟孙子。妳看,这样妳骂人是不是就丰富多了,也不必张口混蛋、闭口混蛋。妳骂不腻,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是啊!这样就可以像你一直骂不重复──不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拜托,她是来找他谈判,怎么变成向他请教骂人的艺术了?
而且,这人是不是有病,竟教她骂他,他有被虐狂吗?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他突然一个挺腰,掌风切过,藤蔓应声而断,他整个人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斗后,落定在她面前。“妳每天光混蛋、混蛋地骂,妳不腻吗?”
“我才每天不会骂人!”起码在被他缠上前,她一直温柔守礼,几乎不知骂人为何物。“而且……不对,你怎么下来的?”一见那张满是胡子的脸凑近眼前,她吓得脸色都青了,转身便要跑。
“妳以为妳还跑得掉吗?”龙天荒像鬼魅一样,咻一声闪到她面前。
“啊!”房宝儿惊声尖叫。
龙天荒一指点了她的穴道,一来耳根子清静,二来不必担心她再逃。
“我说妳这个大夫怎么如此冷血,都说我是特地来请妳去为我妹妹看病,没有恶意,妳听都不听,只管跑,若我妹妹有个万一,妳良心可过意得去?”
她双眼恨恨地瞪着他,他说的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光瞧他那张肮脏恶霸的脸,她便晓得,她若不跑,万一他心怀不轨──这可能起码高达九成九──落入他掌中,她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妳还瞪我?!”龙天荒觉得这大夫实在太没医德了。“难不成妳觉得自己见死不救正确吗?我说妳这女人,是不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他指着她的鼻子骂。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靠自己越来越近,昔日恶梦彷佛再次降临,她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快要晕过去了。
“妳倒是说──啊!”他话说到一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抱歉,我忘了妳现在不能说话。嗯……我可以解开妳的穴道,但妳得答应我,不再逃跑,否则再被我逮住,我像捆猪一样将妳捆回龙家庄。妳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转一下眼珠子。”
她半点反应欠奉。才不管他要捆猪或捆人,随便他爱干什么都行,只要他别碰她。
“喂,妳不会不知道怎么转眼珠子吧?”这女人怎么傻成这样?
对,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只求他别欺负她!
老天爷,如果美貌会为她带来灾祸,她已经亲手将容颜毁了,又把自己包得寸肤不露,为什么还会遇到这种事?
是她倒霉,或是天妒红颜,所以她今生注定命薄?
这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男人作恶,最终的苦果却要女人来承受?
她因为心软,暗地里救了一个又一个人,打响了魅影医神的名号,结果却招来这种下场?
这老天还有没有公理?
龙天荒看她半痴半巅的模样,想放开她,又觉得不妥。他左右张望一下,瞧见那条害他中招的藤蔓,便整条抽出来,先将她的手脚捆起来,以防她逃走,再解开她的穴道。
房宝儿彻底绝望了。早知她千般辛苦、万般努力后,仍会落得遭人欺侮的下场,昔日那些匪徒企图侵犯她时,她就咬舌自尽了,而不是毁容自保。
她好后悔,恨意像毒蛇一般啃蚀她所有的理智,因此当龙天荒一解开她的穴道,她便发出一记凄厉的哀号。
龙天荒先是被她尖锐的吼叫吓一跳,接着,被她声音里的悲凄狠狠撞击了下,一股莫名的痛楚伴随深深的怜惜涌进胸口。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狂,可他能听出她心里的不忿与哀怨。她肯定遇过某些非常过分的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到底是什么事造成她心里的创伤,让她失控?是他吗?可他没对她做什么啊!难道要她去救平安,是一件如此伤害她的事?
龙天荒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突然,房宝儿惊慌的眼神一变,化成一片狰狞和绝望。
他一惊,立刻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打晕过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抹鲜血瞬间透出白布,染出一片刺目红。
龙天荒赶紧扶住她瘫软的身子,让她在地上躺好。
“靠,这家伙疯了吗?”他手忙脚乱地拆开她脸上的布,想要检查她的伤处。
但白布一拆开,他怔了──这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她的脸上有两道伤疤,一道从额头直到下巴,一道几乎划过她的右脸颊。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对一名弱女子做出这般惨残忍的事?
尤其……若不看那两道疤,单瞧她的五官,那般精致,哪怕天下第一的丹青圣手也无法描绘出这样的美貌吧?
可因为那两道疤,一切都毁了。
突然,他冲动地伸手细细抚模那伤疤。“为什么会这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心里满是说不出的痛惜,再抚模她伤疤以外的肌肤,滑如凝脂、细若白瓷,未受伤前的她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那个伤害妳的人,真是该死!”他很心痛,一方面是为了她脸上的伤,二来,她怕是不想对面这伤,以免勾起心底的痛,所以每天以白布覆面。
但现在这么热,她又包得如此紧,肌肤都起汗疹了,这样的日子一定很痛苦吧!
“若让我知道是谁如此对妳,我一定杀了他为妳报仇。”他最看不惯欺负弱小之事了,尤其她刚才的尖叫深深撼动了他的心──是经过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子?
他怀着怜惜,将手掌从她脸上移开,检查她嘴中的伤口。她刚喊完,血就染红白布了,所以她肯定做了什么自残的行为。
丙然,他一检查便发现这笨女人居然咬舌了。
幸好他见机得快,及时打量她,否则她一条小命就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