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兰怎么也想不到,他才踏进城门,立刻被人捉了,捉他的还是他最好的朋友——顺亲王。
顺亲王一边宣布他的罪状,什么与匪徒勾结、破坏围猎,企图对皇上不利,恐有不臣之心……林林总总,二十条跑不掉。
文若兰听得有点傻眼,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罪大恶极,差不多该诛九族了嘛!
正当他满心疑惑时,耳里突然传来顺亲王的传音入密。
“兄弟,别怪我不帮你,皇上受了惊吓,至今还在龙床上躺着,那个白云老道乘机进谗言,把你给告了,皇上大怒,谁的劝谏也不听……总之,你先到天牢委屈几天,等皇上气消一点,本王会替你向皇上求情的。”
原来是有奸人迫害啊!难怪这么倒霉,不过……
“我几时得罪那老牛鼻子,他要这么整我?”文若兰跟着传音道,同时心里疑惑。那个一向以刚愎自用闻名的帝王有这么容易被煽动吗?还是……这是一场针对文家的阴谋?
“不是你,是你爹。礼部尚书大人进表参了国师一本,说他迷惑皇上、祸国殃民、其罪当诛。老道士一时找不到你爹的痛脚,正好你撞上来,就直接整你了。”顺亲王回传道。原来如此,父债子偿,他无话可说,只恨该死的牛鼻子,封了国师,就直接在钦天监里待着,干涉什么朝政,真想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冕王了?
都不知道他那“活神仙”的称号是怎么传出来的?还慈悲善良咧,根本是黑心黑肺黑肚肠。
可老牛鼻子若以为这样便能整死他,未免太小看他文若兰。这一次他会让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连碰都不能碰的——
“喂,你捉我……就这么直接来?”文若兰继续传音。
“不然你想怎样?我已经顶着脑袋帮你很多了,像那些手铐脚镣,我费多大功夫才让他们取消,给你留点面子……”
顺亲王实在太碎嘴了,文若兰不得不打断他。“不要取消。”
“什么?”顺亲王吓一跳,不自觉把话说出口,圣旨却忘记继续读了。
文若兰也懒得再传音,便靠近他耳畔道:“原先皇上下旨该怎么办,你完全照办就对了。”至于那篇念到一半的圣旨,嗯……没念完就算了。
“你有病啊?这么爱自讨苦吃!”顺亲王低语。
“病的是你的脑子,你怎么不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形?听听周遭都有些什么声音?”
“咦?”顺亲王得他提点,凝神注意,才发现附近不知几时竟围满了无数女子,从老到少、由富至贫、甚至贵如郡主都有。
她们无一不泪流满面,哀声凄凄,由此可见文若兰在京城之受欢迎,那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顺亲王不觉有些嫉妒他。“我说你的女人缘怎么这样好?”
“少废话,现在靠她们救命呢!”文若兰催他赶紧给自己上刑具。
顺亲王大概也理解他这番做作所为何来了,无非是勾起众女的同情心,让她们去哭闹……皇上也许不听平民百姓的声音,但那些公主、郡主的求情呢?
白云老道仗着皇上宠信,企图害文若兰性命,而皇上也确实听信他的谗言,毫不加以查证,便将文若兰下狱。
可任凭白云老道奸猾似鬼,却忘了一件事——皇上不只是皇上,还是一个父亲,尤其他年轻时,为了国家安危,将长公主送往北狄和亲,结果不到三年,北狄发生内乱,长公主被活活烧死在行辕中。
自那以后,皇上便不再让女儿去和亲了,而且因为心里愧疚,对其他几位公主十分娇宠,几达百依百顺的地步。
而文若兰别的没有,就是特别受女人喜欢,皇上尚存的九位公主中,就有三位公主直接向皇上请求指婚,而还在观望的……嘿嘿,大家都在观望。
平常这些女人也许会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可如今文若兰命悬一线,她们还闹得起来吗?一定是不把皇上吵得放人,誓不罢休嘛!
白云老道以为自己受宠,却不知当君臣间的宠信与皇家父女之情互相对抗,皇上受得了女儿们的哭求吗?而且文若兰究竟有罪无罪,皇上心中当真没个定数?最终,皇上会做何处置?
政治远远不是白云老道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但对文若兰和顺亲王而言,玩弄这种小把戏,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顺亲王招了人,开始给文若兰上刑具。上脚镣时,四周的哭声已转成哀嚎。
等手铐再扣上去,那些悲鸣已伤恸得如同老猿泣子。
她们不相信文若兰企图谋害皇上、有造反之心,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
但皇上信了陷害文若兰的人,要把他打入天牢,还上了这么重的刑具,那他……他还能有命出天牢吗?
那些没有能力营救文若兰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哭得更大声了。
而稍微有些能力的,则开始互相联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她们要用自己的力量为文若兰解危。
并且,皇上一日不放人,她们就一直坚持下去,非得迫得皇上释放他,保他一个平安身不可。
在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宫里,皇上已经在为捉拿文若兰一事感到后悔,因为他的公主们已经快把皇宫的屋顶哭飞走了。
至于白云老道,他恐怕作梦都想不到,就为了一个文若兰,那些公主、郡主们恨死他了。他已在无意间给自己招惹了一大票既不讲理、又可怕异常的对手。
*
因为几位公主有交代,所以文若兰下狱的日子并不难过……或者该说非常舒服才对。华服美食、文房四宝、琴棋笛箫、茗茶美酒……他要什么就有什么,小日子美得他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只除了一点不好——每个来探他的人就是哭,一直哭,无止无尽的眼泪让文若兰怀疑自己早晚会被泪水淹死。
“人们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差。”他一边想着,一边安慰——这是几公主?算了,反正也记不起来,就直接统称“公主”好了。
“公主殿下,小臣不会有事的,您乃金枝玉叶之身,实在不宜在天牢久待,还是先回去吧!也许皇上明天便气消,小臣就可以放出来了。届时,小臣定备上厚礼,去公主府向殿下致上最崇高的谢意。”
“父皇……你……”七公主实在不知怎么说,在白云老道的煽动下,皇上这回的杀心很大,她们几个姊妹已尽力哭求了,父皇仍不为所动,万一……七公主只知道,倘使文若兰有个万一,她也不活了;不过死前,她一定要拉那个臭牛鼻子垫背!
“皇上只是一时不察,被小人蒙蔽了耳目,有诸位公主贤孝相劝、明是非、讲道理,相信皇上很快会知所对错,并且亲贤臣而远小人,放小臣出去的。”他在暗示她们哭闹没用,而皇上再怎么昏庸,总还是一名父亲,难道会为了一个白云老牛鼻子,让几个女儿陷于绝望之地?
“可是——”七公主正想说白云老道太奸诈,她们根本不是对手,但转念一想,文若兰从头到尾都没要她们去对付白云老道啊!
他要她们去撒娇、劝谏、哀求……总之,就是激起皇上对女儿们的怜悯,进而放了他,这才是她们擅长的。
“好!”七公主抹了抹满脸的泪。“你等着,我和姊妹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至于文若兰没事后,几位公主怎么抢人、如何争风吃醋,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反正这几年,大家抢文若兰也抢得佷习惯了,只是她们可以内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争夺他,却不容有人对他不利,否则……哼,亲大哥都没情讲,何况是一名破道士?
只要这回文若兰没事,白云老道……走着瞧,九位公主一定会让他尝尝什么叫女人的愤怒。
七公主走后,陆陆续续又有十来名姑娘前来探监,每一个的身分、来历都很不一般,让狱卒看得都傻眼了——这位文大人的女人缘也实在好到过分了。
他们很嫉妒、又是羡慕,这么多或妖娆、或可爱、或美艳的姑娘,又个个身家不凡,若能分一个给他们,该有多好?
唯一对这景象百味杂陈的,大概只有武梅渲。
她追着采花贼进京城,正准备再和对方来个偶遇,练一下手脚,却听说文若兰被下天牢了,心头大惊。
他不是说自己不会有事吗?怎么民间传言好像他随时会被斩首示众?
难道就因为他不小心被劫为人质,皇上便未审先判他与匪徒勾结,直接拿他当替死鬼?
那也太草菅人命了吧?于是,她放弃了跟采花贼躲猫猫的游戏,直接追上去,废了对方的武功。就算得罪南宫世家又怎样?眼下没什么东西能比文若兰的性命更重要。
然后,她模进了天牢。不是她要说,神佑国的军备、守卫、吏政……各方面真的是从根子烂掉了。
她武功高强,但轻功并不算绝顶,可走天牢依然如入自家厨房般进出自如。
像这样的地方,真能关住那位书生?她很怀疑。
于是,她隐身梁上,想探清楚此事的脉络。
从他和很多很多女人的对话——这家伙真是王八蛋,居然和如此多女人纠缠不清,还想向她求亲?简直卑鄙、无耻、下流、龌龊——反正都是他不对就是了,而她,绝不承认看恁多女人为他伤心哭泣,她满月复都是酸气。但不满归不满,她还是搞清楚了,她和采花贼的争斗只是文若兰被下狱的一个借口,他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当朝国师白云道士。
不过得罪白云道士的不是他,是他父亲,礼部尚书文知堂。
武梅渲不懂,一个出家的道士理当跳出红尘、慈悲天下,那个叫白云的,掺和什么政治?这还叫修道者吗?
更离谱的是,皇上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臣子,却信任一个不学无术的老牛鼻子?这皇帝的脑袋肯定被马踢过。
武梅渲看着梁下的文若兰,越看越心烦,他有那么多尊贵、娇妍又富裕的女子做靠山,应该是死不了才对,不需要她多事来劫狱。
然而……倘若皇帝软硬不吃,坚持砍人,怎么办?
再怎么说,他落到这步田地,她都要负起部分责任。
可是……真不爽快,如果那群女人能说服皇帝放人,她的出手不就变成了一种多余,没地还被人误会她对他亦存不轨之心,所以甘冒大不讳,闯天牢、救情郎……
呸呸呸,他算哪门子情郎啊?他们不过见了一次面……哼,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没其他了。
她武梅渲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一堆女人抢一个男人,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
对,她是谁?鬼面罗刹耶!就凭她手中一支铁枪,就算做不到打遍天下无敌手,也绝对可以挤进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像她这样厉害的人物,只能是人捧着她,要她去捧人……呿,别作梦了。
所以……救不救文若兰呢?她又陷入了矛盾。她没发现,一向敢做敢行、果断坚毅的自己,扯上有关文若兰的事,就犹豫不决了。
他就像她命中的克星,仅仅一面,便在她心里系上一条细丝,时刻左右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