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天下第一嫁(上) 第七章

秋雨蒙蒙。

纷纷细雨中,雕梁画栋的龙门客栈,增添了一抹朦胧之美。

可一进了客栈,气氛却有如大战前夕,每个人胆战心惊,绷紧了皮,就怕出了些许差错。

清脆的娇声叱喝,一声又一声的回荡在客栈内。

“把这屏风移过去一点!挡在路中间像什么话?”

“喂,这里有滩水是怎么回事?快擦掉。”

“那边的!这里为什么有青竹啊?”

“回无双姑娘,不是您说要放青竹的吗?”店小二一脸茫然,搔了搔脑袋,不解的回答。

“我是要你放青竹没错,没要你放这种又大又粗的竹子啊!而且还整丛都搬进来是怎样?你看看,你看看,笋尖都要冒出来了!又不是要当场挖笋子出来吃!搬走、搬走!”

龙无双红袖一挥,在客栈里里外外吆喝着,一群店小二,则是乖乖的跟在后头,听着她的命令,忙着搬东挪西。

她生性就挑剔,如今多年梦想即将成真,饕餮宴再过几天就要开席,这会儿她就算看见一丁点灰尘,都要让人仔细擦干净,心里才能舒坦。

饕餮宴的食材,均是得来不易、万中选一,她千挑万选,耗时多年,才筹备出整桌的极品。

不仅是食材,就连客人也是她精挑细选的。

到时候,来享用美食的客人,可都是放眼京城--不,放眼天下,最顶尖的人物。她得仔仔细细,把事前准备工作,做得天衣无缝,否则,到时候要是出了岔错,她的颜面要往哪儿搁?

窗外细雨蒙蒙,客栈的大厅里,更是紧锣密鼓的布置着,而二、三楼的客席,却是座无虚席,老早就给坐满了人。客人们嘴里吃着菜、喝着酒,双眼却老往楼下瞄,瞧着忙得不可开交的龙无双。

前些日子,皇上赐婚,在城墙上贴出皇榜。皇榜上的字句,大伙儿可是都瞧见了、瞧清了,有些人甚至都会背了。

原来,龙无双竟是先皇庶女!

这让众人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龙无双多年来敌于作威作福,是因为身后有皇家撑腰。

只是,龙无双将嫁给相爷?!

这可让大伙儿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京城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要有长眼睛、有长耳朵的,全都知道龙无双跟公孙明德,可是两看生厌,早已势同水火,明争暗斗过无数次。

如今虽然皇上赐婚,但是,除非她真的过门,跟公孙明德拜了堂,否则大多数的人,还是不能相信,这对冤家,会因为皇上的圣旨,就乖乖成了亲家。

京城里众说纷纭,全都在猜,龙无双嫁不嫁?公孙明德娶不娶?城里的赌坊里,在皇榜贴出那天就开了赌盘,让大伙儿下注。

原本,赌龙无双下嫁的人,是占了大半。

可是,皇榜贴出后,脾气又倔又强的她,竟乘着轿子,满脸笑容的去见相爷,这举动立时为盘口凭添变数。

为了密切掌握最新进展,不论是有下注的、没下注的,全都挤到龙门客栈来了。

到了客栈门口一瞧,大伙儿更是傻了眼。

只见门外贴着红榜,写明八月二十六日,龙门客栈暂不营业,客栈内将敬备饕餮宴,恭候贵客光临。

八月二十六?

八月二十六?

这八月二十六--不就是皇榜上所写的婚期吗?!

众人全都模不着头绪,更模不清龙无双的心思,不知道她把饕餮宴订在婚期当日,是为了要双喜临门,还是要当着所有人面前,给相爷难看。

众人忙着窃窃私语,不断猜测讨论,龙无双却是充耳不闻,半点都不在意,仍旧在大厅内走动,忙着筹备最上等的宴席。

“对了,门呢?那些雕花门都擦干净了没?”

“回无双姑娘,老早擦过了。”

“老早擦过?那这会儿不就又蒙灰尘了?”她走到门边,伸出食指往门上一抹。“唉啊,果然有灰尘!从今天开始,给我每天每天,仔仔细细的擦过一遍,半点灰尘都不许--”

话还没说完,忽地,门外细雨中,闪出一颗银珠,速度疾若星火,直袭门边的龙无双。

银珠尚未伤及她的衣角,站在柜台内的宫清扬已经做出反应。

他剑眉一挑,指尖贯力,从乌木算盘上挑出一颗珠子,食指一弹,往银珠的方向笔直而去--

砰!

黑银两珠,在半空中相碰,撞出巨大声响。

银珠爆开后,竟漫出一阵白色烟雾,弥漫在空气中,更笼罩了杵在门边的龙无双。

白雾极浓,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猛挥白雾,深吸一口气,预备应付奇袭。谁晓得,她刚吸进白雾,就觉得全身力气尽失,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架的泥女圭女圭,连站都站不住。

迷雾之中,传来宫清扬的声音。

“小心,有毒!”

不早说!

她气得想骂人,却赫然发现,自个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身子一软,差点要跌在地上,一条长鞭却破空袭来,卷住她纤细的腰,再猛地一抽,将她整个人劫掠而出。

月兑离那阵白雾后,她便清楚的瞧见,整间客栈就像是着火似的,不论是门还是窗,都冒着白烟。二、三楼的客人们,也无端被波及,被白雾迷得动弹不得,有两个还从窗口掉了下来。

情况纷乱,她却只来得及看上一眼。

下一瞬间,长鞭已经把她卷到马背上。

爆清扬跟几名店小二,如箭矢般冲出毒雾,企图上前营救,两旁却同时飞掠出数十名黑衣人。

双方缠斗着,而逮着龙无双的绑匪,就觑了这个空,立即策马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龙门客栈。

马儿飞奔过大街,趴在马背上的龙无双,颠得头昏眼花,差点没咬着了自个儿的丁香小舌。

糟糕啊,她清晨时就派黑脸的出门办事了,而宫清扬纵然武功高强,但遇上人海战术,一时片刻怕也无法月兑身。

包糟糕的是,这次的绑匪,身上传来阵阵又浓又呛的狐臭味,熏得她几乎快呕了出来。她可以确定,这回绑她的,绝对不是公孙明德!

雨愈下愈大,将她全身淋得湿透。

绑匪抽出一张破旧的羊毛毡罩,盖住她全身。没过多久,马停了,她听到官兵问话的声音。

毡罩下的龙无双,张大了嘴儿,急着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一会儿,官兵结束问话,退开放行。那个满身狐臭的男人,就这么载着刚抢来的珍贵“猎物”,大摇大摆的出了城门。

毡罩下的她,气得差点咬断贝齿。

懊死,这些守城门的官兵,竟然没拦下这个人?!

这是什么鬼太平盛世?什么鬼守门官兵啊?

她心里明白,一旦出了城门,她被救的机率就更低了。为了留下线索,她用尽残余的力气,死命的挣扎着,好不容易才踢掉一只绣花鞋。

绣花小鞋落在地上,在雨中更显得孤伶伶。

马蹄飞踏,绑匪没发觉那只绣花鞋,依旧策马狂奔。没一会儿,就连人带马的消失在重重雨幕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午时刚过。

身穿朝服的公孙明德离开皇宫,回返家门。只是,他刚下了马,还没踏上自家台阶,就已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施展着轻功,神色慌张的奔来。

“相爷、相爷--”年轻男子喘着气。“我、我是--”

“我知道。”公孙明德轻描淡写的说道,早已认出,来人是龙门客栈的店小二。“什么事?”

“是--是掌柜的要我来找您。”年轻男子喘息着,却不敢怠慢,急急说出原因。“无双姑娘被人劫走了!”

被劫走了?

鲍孙明德一皱眉,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那娇蛮的女人,不知又想玩什么鬼把戏。但下一瞬间,他旋即发现,年轻男人的手臂上,正渗着鲜血,显然是刚刚被刀剑所伤。

他脸色一沈。

“什么时候的事?”

“不到半刻钟。”年轻男人脸色苍白。“事情发生得突然,铁大哥今儿个刚好不在,我们又被缠住了,不能即时追上去,是大掌柜的让我月兑身,赶来通报您的。”

“绑匪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东方!”

鲍孙明德立刻翻身上马,取下腰际铜牌,交给随行的官兵,迅速下令。“传我的号令,通知御林军,即刻发信号烟火,封锁各个城门,并派兵前往龙门客栈。”

语毕,他一扯缰绳,策马往东门而去。

骏马奔驰,不一会儿,火红色的烟火信号,在雨中冲天而上。他听见烟火信号的尖啸声,却没有回头,仍是策马往城门而去,只希望这时关上城门,还能来得及,拦下那个瞎了眼的绑匪。

真是天杀的,这火红急信,近十年来没用过一次,偏就为她用上了!

那该死的女人这回究竟又做了什么?又惹毛了谁?

大雨之中,公孙明德抿着薄唇,神情中带着骇人的严厉。他半瞇着眼,视线在大雨中,仍是明若鹰隼。

快马疾驰,溅起无数水花。没一会儿,就看见东门已近在眼前。

偌大的城门,早已关上,公孙明德拉缰急停,守城门的官兵一见是他,立刻迎上前来。

“过去一刻钟内,可有人见着无双姑娘?”他扯缰问道。

“回相爷,没有。”

“有多少人出城?”他又问。

守门的将官,急急翻出登记簿,一五一十的回答。

“过去一刻钟内,出城的只有十四位,五位农夫,三位猎户,三位商贾,还有一名大夫和两名书生。”

“没有女的?”他拧眉。

“没有。”

莫非,绑匪还没出城?

鲍孙明德回头,望着雨中的京城,眉头却未曾松开。

皇榜已经贴出,龙无双的身世,如今已是人人皆知。而那个绑匪,明知道她是庶出的公主,却仍敢动手绑人。

他不认为,绑匪会冒险留在城内,直觉的猜测,那绑匪会用最快的方式,带着龙无双离开京城。

“有谁是骑马的?”

“回相爷,有两人是骑马出城的,一人是商贾,一人是猎户。不过,那猎户我识得,他住在东郊十里,姓陈,是个老实人。”

“那名商贾呢?可有载货?”

“有,他载了一捆皮草,用毡子盖住了。”

皮草?

时节已入秋,气候渐寒,城里皮草正值好价钱,商人不可能把皮草运出城。

炯黑的双眸蓦地一亮。

就是这个!

“飞鸽传信给官道上的关卡,拦下所有可疑人士,有货皆要仔细搜查。你们几个和我来,你,把门打开,告诉随后赶来的宫清扬,进宫请皇上派军,沿着京畿往外做环状搜索。”

鲍孙明德指示完毕,一扯缰绳,便带着几名官兵出了城,往城外疾驰而去。

才出城没多久,他就眼尖的瞧见,泥水跟雨水中,有着一抹艳红。他停下马,鹰眼微瞇,看出那是一只沾了泥的绣花鞋。

鞋儿小巧,纵然沾了泥,红绸鞋面上的如意花样,仍旧显得华丽精致。

他认得这只鞋。

看来,他追的方向没错。

鲍孙明德一挥手,再度领着人马,在雨中追赶。

大雨倾盆,远处雷声隆隆。

城外官道不出一里,便有四、五条岔路分出,他删去那些不可能骑马前行的路线,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前往搜索。

两刻钟后,他身边只剩两人,而眼前的岔路又出现一条。

岔路的烂泥地上,有着明显的蹄印,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开口询问:“这条路是通往哪的?”

“回相爷,这路是通往干林村的。但是,干林村在三年前,就已经废村了。”

大雨仍旧滂沱。

这场雨已经下了大半天,泥地上的蹄印若是旧的,早就该冲刷不见了。但是眼前的蹄印,不但清晰可辨,且陷得极深,证明蹄印罢留下下久,且马上载乘的还不只一个人。

“村子离这有多远?”公孙明德起身,看着眼前岔路。前方不远处,林叶茂密,路径没多久就消失在树林里。

“大约一里半。”

“官道离下一个关卡还有多远?”

“两里。”

“你到前方关卡查看,若有任何消息,就发烟火信号;你留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后我若没回来,就回城里通报。”

两个官兵领命,同时应声:“是。”

鲍孙明德重新上马,独自策马转向小径,冒雨继续前行。

愈往前行,路径就变得愈狭隘。

蹄印被刻意掩盖,开始难以辨识,却仍瞒不过他的双目。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条小径,乍看之下久无人迹,但路旁枝叶与藤蔓,却留有被撞断或扯断的痕迹。

大雨之中,他靠着敏锐的直觉与观察力,如狼般搜寻着,不放过半点线索。沿路所见的枝叶,断面仍是新鲜的,甚至还流淌着树液。

看来,他就快追上了。

鲍孙明德停下马,雨水在阴暗的绿林间洒落,掩去了杂音和气息,他运功凝神细听,除了浙沥雨声之外,远处还有些许蛙鸣,但近处却除了雨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地方太安静了。

大雨持续下着,四周悄无声息,只有胯下骏马焦躁的前后移动,他低下头去,伸手轻拍着安抚牠。

忽地,一条长鞭从左方袭来。

长鞭破空,直击公孙明德颈项。

他甚至没有抬头,却闪电般伸手,半空拦截,便抓住了如蛇一般滑溜的乌鞭,提气透过长鞭运劲送气,再翻手一扯--

长鞭那头的人,被强大的气劲,震得虎口发麻、五内剧痛,忍不住痛哼一声。下一瞬间,一个人从树丛中,口吐鲜血的被硬拉了出来。

虽然身受重伤,那人却还不肯就范,反倒扬手一挥,从袖中射出数枚暗器,暗器边缘泛着殷蓝,显然是淬了剧毒。

鲍孙明德反应极快,左手拍出一掌,气劲震出,霎时之间,四周林叶飞散,暗器更是被震飞,全数打到一旁的树上,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眼看暗器也全数落空,那人脸色惊慌,急着逃窜,就想要开溜。

鲍孙明德手持长鞭尾,飞身下马,持鞭的手一挥,鞭柄就像是长了眼似的疾射而出,不偏不倚的打中对方背心。

男人再次口喷鲜血,砰的一声,狼狈的趴跌在地,急着要起身的瞬间,就感觉到背心陡然一重,整个人又重新被压回泥地上。

鲍孙明德踩着那人,问道:“你是谁?”

他死闭着嘴。

鲍孙明德面无表情,逐渐加重脚劲。

巨大的气劲,几乎要压断骨头,男人哀号出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每根骨头,都在公孙明德的脚下嘎嘎作响,彷佛随时就要粉碎。

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龙无双在哪?”

被踩着的男人,额上冒着冷汗,却仍旧嘴硬。

“不知道。”

鲍孙明德踩着他,缓缓蹲,用最轻柔,也最危险的声音说道。

“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下雨天里奔波,特别还是为了一个既骄纵又任性的女人。但是很不幸的,她刚好是先帝庶出的公主,更不幸的是,当今皇上又非常疼她,绝不愿意任她被人绑走。所以,我不得不将她找回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龙无双在哪里?”

那人还在嘴硬。

“不知道!”

黝黑的双眸,危险的瞇了起来。

鲍孙明德不再浪费唇舌,决定改换方式“说服”对方。他伸出手,握住对方的筋骨,脚下的男人立刻痛叫出声,脸色惨白得像是要昏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飞来一颗银珠。

银珠入眼,公孙明德动作奇快,挥袖去挡。谁知道,那银珠碰着衣袖,立刻爆开,散出一阵阵白色烟雾。

他警觉的闭气,却感觉到一阵森冷的剑气,欺身而近。

四周白烟漫眼,他却仍侧身闪过长剑,来人却不死心,闪电般再刺回来,剑花朵朵,比大雨更密集、更冰冷,逼得他只能退开,迅速离开白雾。

鲍孙明德才刚退开,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个家伙,就被接应的人,骑马救走,奔进重重雨幕中了。

他却站在原处,任凭绑匪远去,没有去追。

因为,在他飞身往后,退出那团白雾的时候,无巧不巧的,就刚好一脚踩着某人的脸。

鲍孙明德用最缓慢的速度,低下头去,瞧见那人躺在灌木丛底下,动也不动地死瞪着他,一双娇媚的眼冒着熊熊怒火,彷佛想要把他这个救命恩人,活活的用刀砍成八块。

白雾逐渐散去,大雨却未曾停歇。

倏地,天际打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他脚下的怒目娇靥。

鲍孙明德低着头,瞧着那被羊毛毡子,捆得像只毛毛虫的女人。他左眉微挑,一句话也没说,持续跟她四目交接,半晌之后才慢慢的、慢慢的,把他的脚,从她的脸上移开--

找到了。

雷雨交加。

动弹不得外加全身湿透的龙无双,任由公孙明德抱着,来到一处杂草丛生、屋墙倾倒的荒废村落。

半晌之后,他找了一间尚能遮雨的老屋,抱着她走了进去,搁在角落的破旧木床上,接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喂喂喂,你要去哪里?

躺在床上的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大雨中,心里有些发急,却因为药性,仍旧开不了口。

屋外闪电霍霍、雷声隆隆,震得连屋瓦都好似在晃,这屋子又破又旧又小,整栋屋子都是泥砖盖成的,甚至没有窗户,屋角还结了蜘蛛网,蛛网上挂着死去的虫蛾的残骸。

懊死,他怎么还不回来?

懊不是想把她扔在这里吧?

这里脏得很,这张破床上,会不会有虫,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躺在那儿,满脑子胡思乱想,甚至觉得,小腿处痒痒的,像是真有东西爬进她的衣裙--

正当她很努力的试着要尖叫出声时,公孙明德却带着湿透的鞍袋,徐步走入屋内。

他面无表情的将鞍袋放在一旁,然后拆起破旧的桌椅,跟着从鞍袋里拿龄打火石点火。一会儿之后,屋里生起了火,他褪下湿透的朝服,在火堆上烘烤,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躺在床上的她,只能渴望的看着那堆火,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更遑论是走过去取暖了。

她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经湿透,这会儿一吋吋全贴黏在皮肤上,让她不但不舒服,而且还冷得发抖。

清澈的明眸,往火堆旁的男人睨去。

他还要把她晾在这里多久?

很显然的,公孙明德并没有听见她无声的抗议。他径自坐在火堆旁,舒舒服服的取暖,还有闲情逸致,用火烘干湿透的朝服。

可恶!再这么冷下去,她肯定又要染上风寒了!

这个王八蛋、死贼相、棺材脸、公孙老猪头--

纵然嘴上不能动,她心里却是叨叨絮絮,反复把他骂了无数次。就在这个时候,公孙明德突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哼,总算想列她了吗?

她翻了翻白眼,俏脸凝怒,就是不给他好脸色看,心里还在嘀咕着。

可恶的家伙,这会儿才--

下一瞬间,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胸前的那双大手。

等等,他、他他他他他想做什么?!

宽厚的大手,极有效率的,逐一解开她的襟前蝶扣。

这男人、这家伙,竟然、竟然--

被雨水淋得有些苍白的粉靥,因为怒气与不安,涌现淡淡的晕红。

她难以置信,大眼里带着惊慌,看着这个全天下最迂最腐、最不知变通、最墨守成规的男人,竟趁着她不能动弹的时候,在月兑她的衣裳!

穿着单衣的他,倾身悬宕在她身上,他的身影覆盖了她。她惊慌起来,眼看着自个儿的外衣被他月兑去,那双大手,接着就要去解她的衣裙。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抬起了她的臀。

羞愤战胜了药力,她半张的小嘴,终于发出了声音。

“住--住手--”

鲍孙明德却置若罔闻,不但没有抬手,更没有住手。他甚至连瞧都没瞧她一眼,继续褪去她的裙。

懊死的,她要宰了他!

她一定要亲手剁了这个乘人之危的王八蛋!

她咬着红唇,羞愤又火大,恨不得宰了他。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毫无反应的小手,竟有了知觉--

她能动了!

龙无双恢复知觉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挥出小手,朝着公孙明德的脸打去。

只可惜,她虽然恢复知觉,但是依旧虚软无力,小手才挥到半空中,尚未打中目标,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拦截,重重压回床上。

“想都别想。”他瞇着眼,沈声警告,顺手已褪去了她的裙。

她又气又恼,娇小的身躯上,仅剩潮湿的单衣。湿透的白绸,薄得像是一张纸,紧贴在她每吋肌肤上,绣兜与亵裤都隐约可见,柔软曼妙的曲线,更是无处可藏。

他想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疑问与慌乱,同时在她小脑袋里奔窜。她看着床边的男人,看不透他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不穿他难以揣测的心思。有生以来,她首度觉得,自己是这么无助而软弱。

下一瞬间,暖意包围了她。

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公孙明德把那件朝服,扔在她瑟瑟轻颤的身上。

“既然妳能动了,就自己把衣服换上,”他声调依旧冰冷,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回火堆旁。

她伸出手来,抓紧那件干燥而温暖的朝服。从朝服透出的暖意,笼罩着她的身子,驱逐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他的朝服是干的,被他刚刚反复不断烘干的。

而他,竟把唯一的干衣服,让给了她?!

龙无双撑起身子,看着火堆旁,那正背对着她的男人,有半晌的时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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