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夏府大门紧闭,挡住了门前的一群人。
“阿敖,都二更天了,真的没办法吗?”安居乐急道。
“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饶是陈敖当过知县,颇受苏州百姓敬重,此刻也苦恼地道:“这是明媒正娶,不是强抢民女,根本不算是一个案子,偏生知府又压在上头,袁大人也插不了手。”
“不管了,我们进去劫人!”米多多挽起袖子。
“这大门要能撞破,还等着你去劫人吗!我早就进去救七姐姐出来了。”牛采苹红着一双眼睛。
“我们当真救不了七姑娘吗?”几个平日流连铺子的姑娘们围在一起,难过得哭泣。
“夏老爷不肯见人,我们再等下去也没用。”陈敖看了看夜色。“姊夫,很晚了,我们先送姑娘回家。各位姑娘,也请妳们明天一早呼朋引伴过来,大家挡住轿子,我再来跟夏老爷说道理。”
“我去堵在周家门口,不让周文德出门。”米多多道。
“也只好这样了。”安居乐有些慌了。阿敖聪明,多多机灵,他们都只能想到围堵的方式,若夏家强要嫁女,大家又哪能挡得住!
天色虽晚,众人心急如焚,仍不欲散去,但也只能一筹莫展。
“大哥回来了!”街底跑来两个人,牛青云边跑边喊。
“青石?!”安居乐惊喜地喊道。
众人瞠大了眼,好象见了鬼。牛青云中午才出门追人,怎地一下子就追上三天的船程,而且还带人回来了?这两人是骑上千里马?还是风急水快,瞬间将船给吹回苏州?抑或坐上冲天炮飞回来的?
“大哥!呜!”牛采苹没空理会那么多了,见到大哥就哭。“快呀,你快救七姐姐!不然我就没嫂子了。”
牛青石双眉紧锁,因跑得急了,辫发略微散乱,更显得他行色匆忙。他来不及跟大家打招呼,就要上前敲门。“我去找夏老爷!”
“安老板,陈先生,后门有动静……”几个牛记粮行的伙计从围墙边跑了过来,一见到牛青石,立刻欢喜地道:“老板!你回来了?!”
“后门好多人出来了,他们都说要跟大小姐一起逃亡。”
“她做到了!”牛青石神情立刻转为欣喜,发足往后门奔去。
转过围墙,跑上一段路,再弯进小巷,只见约莫十来个家丁丫鬟模样的男男女女,各自抱着小包袱,焦急地往小门里头瞧着。
“大小姐出来了,跟着大小姐走!”此起彼落低语着。
“百合,快!别关门了。”七巧匆匆忙忙走出来,心急地拉着丫鬟,左右张望了一下,问外头的家丁道:“我们去哪里才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竟是一时无言。
“七巧!”
七巧一震,这声音她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可却又陌生地喊着她的名字,就像是一记从遥远天边打来的雷,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再往喊声看去,她心头蓦地一酸,视线也模糊了。
神仙钱灵验了?她盼呀盼的,真的盼到他回来了?
“牛……牛牛牛……”她哽咽得喊不出来。
“牛老板!”夏府家丁紧张地道:“你快救救大小姐啊!我们一定得走了,要不然被老爷发现,小姐就完了。”
这支庞大的逃亡队伍并没有吓到牛青石,他不加思索地道:“快!大家先跟我走。”
“七巧,等等。”
“娘?!”七巧惊骇地转头,娘来拦她了?
进退两难,她只得垂泪道:“娘,我不想嫁人,我──”
“娘明白。”夏夫人神情肃穆,将一个绸巾小包裹放到七巧的手里。“这里是娘攒下来的银子和首饰,妳路上拿去用。”
“娘啊!”七巧泪下如雨,恨不能与娘亲抱头痛哭。
“快走吧。”夏夫人含泪抚了抚她的头发,再望向她身后的挺拔男人。“你就是牛青石?”
“夏夫人,我是牛青石。”牛青石走上前,以沉稳有力的声音道:“请妳放心,我一定会照顾七巧。”
“好,你们快走!”夏夫人急促地催他们。
“我会再回来的。”牛青石丢下这句话,便拉起七巧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掌心,带她跑离夏家。
“大家快跟着牛老板走!”其余众人也赶紧跟上。
“娘……”七巧一步一回头,娘亲却早已走入围墙里不见了。
她揣紧小包裹,咽下泪珠。此去前途茫茫,她一定要坚强,不再依靠任何人,走出自己的路……
等一下!是谁在带她走路?与她紧密贴合的大手掌像块火炭似地燃烧,将他全身的热度都传到她这边来了。
牛青石?!他拉她的手?!七巧踩不稳脚步,险些跌倒。
不,她不能晕倒,她还要逃亡,逃得远远的,远离夏家,远离苏州,远离牛青石,远离所有的一切,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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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拉她到牛记粮行来了。
七巧站在帐房里,心急难耐,怎样也坐不下来;走到门边向外看,竟见她带出来的家仆神情松轻松,丫鬟坐在凳子上,家丁席地而坐,个个捧着米多多刚煮出来的热汤,正和粮行的伙计们聊天吃消夜。
这是在逃亡吗?
“我要去找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回头急道。
“半夜了,所有船家都休息了。”牛青石不慌不忙,捻了一把茶叶放在茶碗里,再提起热水冲泡。
“乌蓬船的人家都睡船上的,喊醒他们就成了。”
“要是坐这种小船,我保证天亮后立刻被妳爹追到。”
“我去雇车子……”七巧绞着指头,口气变得很硬。“你别跟我说,半夜雇不到车子。”
“没错,马儿也要睡觉。”牛青石又冲了另一碗茶,自己先坐了下来。“坐着休息吧,急也不是办法。”
“怎地不急?!”七巧又气又急,早知道就直接跑到河边找船了。“明天姓周的就要娶亲,爹不找我,他也会找我!”
“只要我在这里,我绝对不会让他进来抢妳出去成亲。”
他不是在开玩笑。七巧震愣地望向他认真而笃定的双眸,拿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彷佛她不这么做的话,她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她又揉了揉心口,情势紧急,她没空做无谓的揣测了。
“牛老板,你借我三百两。”
“做什么?”
“我铺子让知府封了,手边又没钱。”七巧见他的视线瞄向摆在桌上的绸布小包裹,忙道:“娘给我的东西约值一百两,我带这么多人,一路要吃、要住、要走,样样都要花钱,而且也要想办法安顿下来。”
“妳怎么带上这么一大帮人?”
“我爹待下人苛刻,工钱也给得吝啬,很多家丁丫鬟早就不想待了,所以爹虽然把我关在房里,但我跟看守的家仆谈了两句,他们就决定跟我逃走,顺便其它想走的也一起喊来。”
牛青石好笑地道:“那妳打算去哪里?”
“我还没决定。”七巧苦苦思索地名。“也许去北京、去四川、去福州、去武汉、还有昆明、大理、腾冲、缅甸……”
牛青石哑然失笑道:“妳想随我弟弟的南游记路线走一遍?”
七巧脸上一热,她怎么说着就扯远了!
“反正去哪儿都成,我再开个小店做营生,让大家都能好过活。”
“妳完全没计画,漫无目标,我不借。”
“你一定得借!”七巧跑到他前面,急急地道:“我跟你学着诚信做生意,我还会诳你吗?我会立字据,也许一年、两年还不成,但我一定会拚命赚钱,再托人带回苏州还你。”
“妳欠我的,都还没还清,我不可能再借,否则便成无底洞了。”
露出生意人面目了!七巧一颗心彷如直落无底洞,摔个粉碎。
没错,截至前天晚上为止,她还欠他一千一百三十二两的粮钱──虽然她可以不必帮夏家还债,但她欠他的人情,说什么也还不清了。
她低下头,忍住眼泪,扯着铜钱手炼,黯然地道:“你不借就算了,我一定得走了……”
“我回来了,妳就不能走。”牛青石站起身,用力按住她的肩头,语气却是出奇地温柔:“七巧,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又喊她名字了,七巧心脏剧跳,四周变得鸟语花香、风和日丽,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炯亮的眸子,嘴里仍赌气地道:“你你……你还不是想趁我成亲前,跟我结清帐款,免得收不回本。”
“是的,我们之间的帐,一定得好好算一算了。”
牛青石放开她,从怀里拿出纠结成一团小球的帕子。
七巧的情绪被他搅得起起落落,一见他珍藏也似地拿出她的帕子,她立刻垂下脸蛋,只管去绞自己的指头。
“船上没事做,我就瞧着这块帕子,看到第二天,我明白了。”牛青石将帕子拿在她的胸前,好让她低垂的视线能看得清楚。
“妳打的结,我来帮妳解开。”
他捏住布面,轻易地解开最大的结,接着再一个个解开小结。
七巧痴痴看着,他的指头粗大,却总能找到结头,仔细而轻柔地拆开帕子。有的结她当初扯得死紧了,他就用指甲轻轻抠着,让紧密的结头松动,再慢慢地拆解开来。
烛火摇曳,将彼此的身影叠在一起。一个结解开了,两个结解开了,三个结解开了……所有纠结的结全解开了。
牛青石将帕子抖开,摊平在他的手掌上,再轻轻抚平上面的皱纹。
“抱歉,是我让妳打了这么多死结。”
“唔。”她眼睛酸涩,似乎有洪水要涌出。
“我为妳想得太多,总想这样做对妳好,那样做对妳好,却忘了静下心来,问问妳的想法,也问问我自己的心思。”
他到底想说什么?七巧用力捏住指头,也许,她在作梦,应该拿指头咬下去……
牛青石平静地继续说道:“每当知道妳在铺子忙着,我就很安心;妳不见了,有人看妳往河边去,我吓得拚命跑,就怕妳投河;妳走不动了,虽然妳很重,我说什么也要背妳回去;妳晕倒了,我唯一的念头只想好好保护妳,帮妳赶走虫子,不再让妳害怕,结果我的左手用力过度,差点扭到,要是两手都不能动了,还不知道喊谁喂我吃饭……”
痛啊!七巧愣愣地瞧着咬出齿痕的右手食指,心头一绞,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牛青石心慌地握住她的手。
“痛死了啦!”她泪水掉了又掉,真的是洪水爆发,溃堤了。
“没事怎么去咬指头?肚子饿有点心吃,我唤他们端汤过来。”
“好痛!好痛!好痛!”她泪珠儿一颗颗掉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你的笑话好难听,一点都不好笑,呜……”
“我不是说笑话,我是说真心话。”
她抿紧唇瓣,低头看着他结结实实包覆她双手的大手掌。
“我猜,妳早就不想嫁读书人了,妳想嫁商人,是不是?”
“呜,你胡说!”
“我牛青石对天起誓,今生誓娶夏家大女儿七巧为妻,如有违誓言,愿遭天打雷劈……”
“不成!”她用力跺脚,猛地抬头看他那张沉稳的脸孔,泪眼婆娑地道:“你被雷劈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那么,我拜托妳,不要害我违背誓言。”
呜,中计了!七巧一颗心既甜蜜又气恼,不知道他这么搞怪。
“你、你、你应该发另一个誓,发誓永不娶妾。”
“我不发这种誓,因为我本来就不会娶妾。”
“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过几年,你就变心了。”
“七巧,相信我。”他笑容温煦,柔柔地拂开她的发丝。“能专心疼爱妳、照顾妳,再与妳相伴,四处游山玩水,这是我天大的福气;再说,我有自知之明,妳将会是一个十分凶悍的老婆,我应付妳都来不及了,哪敢再自讨苦吃?”
“呜,你!”七巧有一种预感,将来会被欺负得很惨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于是她更气恼地道:“我那天问你,你怎么不回答?”
“妳问得突然,我以为妳又来闹着玩的,加上我还模不清自己的想法,既想帮妳找个好人家嫁了,心底却又有一条绳子拉着我,不让我去做这等违背心意的事,直到我在船上想通了,说什么也要立刻赶回来。”
“你不是要去四川做生意吗?”
“没有任何生意比妳来得更重要了。”
他的话句句触动她的心,七巧只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一块小馒头,被他捏来揉去,最后一口将她给吞了。
呜,他一定是吃错药、转性了,这才讲话颠三倒四,忘了板脸孔,也忘了出门赚钱,半路就折回来,跟她一起闹着玩了。
她还不太习惯这个真性情的牛青石呀。
“哇呜!”她干脆放声大哭,也不管外头是否听到了。
“唉!”牛青石轻声怜叹,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
纵横商场多年,他目光锐利,见到好谷物便收,出价快速果决,买卖进出自有一套方法,为自己挣得江南大粮商的一席之地;他却没想到,要清楚明白自己喜欢一个人,竟是如此迂回曲折。幸亏老天保佑,实时唤醒他这只大笨牛,他若再晚一步回来,恐怕就失去她了。
他冒出冷汗,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用力吸闻她的软香。
“七巧,一直以来,我总希望妳能嫁个好人家,我现在告诉妳,我就是那个好人家。”
“呜呜,你好坏,就爱捉弄我,还摆那个什么冷脸孔,你大老板很了不起吗!”她埋在他怀里痛哭。
“大老板没什么了不起,回家也得听老婆的话。”
“呜,你以后再捉弄我,我罚你跪算盘……”
“好、好,妳说什么都好。”他心疼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瞧着她。“妳哭了一天了,是不?眼睛又红又肿的。”
那近在咫尺的凝视让七巧停止了呼吸,他的眸光好炽热,手掌好温热,动作好温柔,令她情不自禁地迎上他逐渐俯下的脸孔……
“啊!我很丑,别看了!”她慌张地拿手掩起脸蛋。
“这样吧。”他偷香不成,只得模模她的脸颊,笑道:“我变个戏法,妳瞧着好看的话,就笑一笑,不哭了。”
七巧将指头张开,从缝隙里瞄了出去,只见他左手握拳,右手将她那条帕子拚命塞进拳头洞里,说也奇怪,那么大的一条帕子,竟然全部挤了进去。
牛青石摊开两手手掌,愉快地道:“瞧!不见了。”
七巧收了泪,愣愣地瞧着他厚实的手掌,思绪变成了一只蝶儿,翩翩起舞,飞到了一个明亮的夏日正午。
大哥哥就是这么唬弄小泵娘,唬得她相信世上真有神仙……
牛青石注视她湿润低垂的睫毛,有些无奈。“我戏法变得不好?”
“我知道,你偷藏在袖筒里。”
“露出破绽了。”他笑着从袖口抽出帕子,想为她拭泪,谁知还没碰上她,她就倒退一步。
“我还是得走,不跟你纠缠下去了。”七巧又开始扭指头。
“妳在说什么?待会儿回采苹那儿睡一觉,我天亮就上门提亲,我绝不会让妳嫁给周文德。”
“你拿什么跟我爹谈?明天就要办喜事了!”她语气变急。
“妳爹要聘金,我给他。周文德出三百两,我就出六百两。”
“我不要你老是拿钱出来,说得像是在买我似地!”
“这是救急的办法,等事情缓下来,我当然会跟妳爹说分明。”
“不,你不能娶我。我要逃亡,今夜就得走。”
牛青石不解她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他方才的真情告白都是废话吗?
他忙抱住她的身子。“七巧,妳走也没用,妳没办法一辈子都在外头逃亡,妳也希望得到爹娘的祝福吧,我一定会说服妳爹……”
“不!不要,你放开我……牛青石!你放开我啊!”
“不许走!”
“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七巧发狂地推着他的胸膛,眼泪掉个没完没了。“我要走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
“好,妳要走,我带妳一起走。”牛青石将她推离胸膛,但仍是紧紧地按住的肩头,定睛看她道:“咱们逃得远远的,到蒙古,到俄罗斯国,搭船下南洋也行,让你爹再也追不到。”
“你说浑话!你还要孝顺你爹,还有这间粮行的生意要做,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那妳为我留下来呀。七巧,妳到底在害怕什么?妳要相信我。”
“给我二十两。”她伸出手掌,明显的讨钱动作。
“我给妳二十两做什么?”他不解地看着她的掌心。
“不对,应该不是二十两,每年算七分利,时间是十一年,利上滚利……”七巧推开他,抓起了桌上的算盘,快速地拨打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辞,“一年是二十一两四,两年是二十二两九,三年是……哎呀,打乱了……呜呜啊……”
指头乱,心更乱,她泪眼滂沱,将算盘珠子乱抹一通,扔开了算盘,又拿右手去抹左手腕,意欲退下那圈铜钱手炼,但越是心慌,就越是将丝带编就的手炼绞转得更紧,拿月兑不掉。
“剪子呢?你这里怎么没剪子?!”她慌地在房内乱转。
“七巧,七巧!妳怎么了?”牛青石拉住她,不再让她团团转。
“我将这铜钱还你,你给我二十两,咱们银货两讫,你该报的恩都报完了,我跟你再也没有瓜葛了。”
“报恩?!”牛青石出现一丝讶异神色。“妳知道了?”
“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泵娘吗!莲心姐姐出现时,我就知道了。”
“原来这枚铜钱……妳留到现在?”牛青石恍然大悟,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摩挲那枚发亮的铜钱,笑道:“这是神仙钱,让妳心想事成的,我猜妳一定是许愿想跟我在一起了。”
“才不,我留着这钱只是好玩罢了。”
“为什么妳会以为我只是报恩,而不是真正喜爱妳呢?”
她用力眨下眼皮,摇了摇头,哭道:“当初你怎会想要娶我?”
“当初……”他沉住气,回答道:“这是妳爹的提议。”
“你可以拒绝啊,继续向我家追讨米钱,不然就将田地拿去,何必一定要娶一个不事生产、坏脾气又不懂礼教的大小姐?你这不是报恩是什么?!”
“没错,我的确是以报恩的心情抹销夏家的二千两粮钱。因为有了夏家小姐的二十两,造就了日后赚上数百倍二千两的牛青石,我衷心感激夏家小姐,娶她,就是想好好疼惜她,给她过好日子。”他轻轻抚上她的脸蛋,以指月复为她拭泪,笑道:“没想到她以为我是一头俗气的肥牛,不愿意嫁给我,还跑来要求退婚。”
“说来说去,你就是报恩!”七巧让他手掌的热气给熏红了脸。
“是报恩又如何?小泵娘那么勇敢,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独自上门要求退婚,我当然希望我的恩人平安幸福、快快乐乐地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妳。”
“你后来不该帮我开店……”
“说到开店,这就是做生意了。自被妳抓帐之后,我有少拿妳一分钱吗?欠款也慢慢在还清了,帐簿记得一清二楚。”
“可你做得那么多,分明是在报恩,我不要你背负恩情的担子,你做得够了,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呵,原来这就是妳老将『够了』挂在嘴边的原因。够了,不用再理妳了,是吗?可妳又舍得下我去逃亡吗?”
厚脸皮!七巧好想哭,用力抿住唇瓣不说话。
牛青石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抚模她的头发,柔声道:“七巧,我懂妳的心思。妳因为有着那样的爹,怕我娶了妳以后,妳爹会仗着找到一个金龟婿,继续予取予求,往我这边拿白米、挖银子;而我碍着咱是女儿女婿的晚辈身分,只好不得不供给他的需求。妳不想这事情发生,因妳爱护我,不愿让我为难,这才想跟我银货两讫,是不是?”
“呜哇!”被揭穿了!七巧放声大哭。
“也许,我一开始是报恩,但和妳相处以来,我更喜欢妳,愿意为妳做一切的事;我不要跟妳银货两讫,我要咱两个妳欠我、我欠妳,纠缠不清,有恩就有爱,恩恩爱爱,这辈子当一对恩爱夫妻。”
“呜呜!”她也好想跟他当恩爱夫妻,让他这样子哄着,可是──“我们夏家是一个大窟窿,我不能拖你下水啊。”
“我牛青石何等人物,既然要娶妳,就要有本事应付、解决所有难题。妳放心,全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呜……”
“傻七巧,别哭了。”他抬起她的脸蛋,逸出一抹微笑。“来,我帮妳擦擦泪。”
七巧痴迷地看着他,那些什么报恩、欠债、银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眼里只有他俊朗的笑容和无尽的柔情。
心从云端落了地,稳稳地落在他这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长住久安。
至于他爱报恩就报恩喽,她会让他一辈子都“抱”不完。
“青石!”她用力抱住他,将自己窝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哎哟!鼻头断了!”
门边传来痛苦的哀号声,吓得七巧又往牛青石的怀里蹭去,而他则是紧搂着她,两人齐齐望向了门边。
七、八个人叠罗汉也似地压成一团,有夏府家丁、粮行伙计,还有压在最下面发出惨叫的米多多。
“呦呜,上面快起来呀!压断我的手就不能帮他们办喜酒了!”
“对厚,快拉多多小爷起来。呜啊,你踩到我的脚了。”
“痛啊!呜呜,这就是偷看老板谈情说爱的现世报啊!”
“下回要偷看,先回去练习站桩,脚步才稳。”一个细长瓜子脸、身形也修长的男人笑咪咪地拉起一个伙计,再探头进来。
“罗兄!你怎么回来了。”牛青石惊喜地道。
“啊!牛兄,幸好是喜事。”瓜子脸拱手笑道:“我瞧你跑得那么急,怕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没你在旁边指点,我一个人去四川也挺无聊的,就跟在你后面回来了。”
“罗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嘿嘿,总算轮到我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