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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爱上他了吗? 第9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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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有七天,其中有五天要上班,她就有整整五个白天要克制自己:不要盯着他看,不要多说话,不要对他流露出情绪,不要去抚模公文上他的签名,不要……

到了星期五的夜晚,龚茜倩还是绷紧神经,刻意站得离他远远的。

今天事业发展部聚餐,吃完了饭,大家在餐厅门口说再见,她跟同事聊了片刻,准备去搭公车回家。

“我顺道载几位同事回家吧。”吴嘉凯拍拍手,引人注意。

“副总谢谢,我顺路!”技安立刻举手,他早就虎视眈眈了。

“我也顺路。”艾咪赶忙找伴。“淑怡,我们同一线公车的,你也顺路。”

“我顺路啊?”汤淑怡指着自己,十分惊喜。

“龚副理好像也顺路。”眼见四个位子占了三个,吴嘉凯不慌不忙地喊她:“一起走吧。”

“喔。”就知道他想假借名义送她,最不顺路的人就是她了。

他的如意算盘应该是先“顺路”送完其他三人,最后再一起回到她的住处;即便今天是星期五,但他明早有事,她早就说好今晚不见面的。

她立刻衡量出技安、艾咪、淑怡住处的远近,帮他们安排座位。

“淑怡,你最后才到家,你坐前面。”

“龚姐,你坐前面啦。”汤淑恰惶恐地说。

“你是最后下车的,就坐副总旁边。”

“可是副总不是司机,依据国民礼仪,好像龚姐……”

“都下班了,只有回家远近,没有职等大小。”她再笑着向杵在旁边的吴嘉凯说:“副总,我最早到,就麻烦副总先到XX路。”

“好。”吴嘉凯没有二话,微笑答应。

上了车,三位乘客很快跟副总聊了起来,她安静地坐在右后方的车门边,保持低调。

为免低调过了头,她偶尔会插进一两句话;可她在公司本来就不多话,她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同事也没有特别的感觉,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总算来到了巷口,她神情自若地跟大家道别;回到家,她像平日一样,卸妆,洗澡,保养,休息,看电视,一晃已经十一点多了,趁着影片的广告时段,她进卧室拿了一条毯子。

她没开灯,看到窗帘让风吹得飘起,她走到窗边,稍微掀开窗帘,关紧窗户,不经意往下面一瞥,一颗心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路灯黄黄暗暗的,映出倚在对面一楼围墙边的吴嘉凯,还有他手边的一点红色火星。

老天!她立刻掩上窗帘。他送完淑怡他们回家,再绕到她这里,都这么晚了,算算时间,他站在那边起码有半个钟头以上了。

还是她眼花了?说不定是邻居的谁的男朋友在等人,还是黑道等着仇家出门,然后捅他一刀……

不是他,还有谁!她太熟悉他那个倚在墙上的慵懒身形了。

她的心脏怦怦跳,再偷偷从窗帘缝中看去,他正好抬起头,往她这边看来;她自信她在高处,距离远,没开灯,他应该看不到她,可她怎么觉得他眼睛就直直锁定了她呢?

他就这样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断地抽菸,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挥了挥菸灰,又抽了几口,然后丢到地面踩熄;她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又拿出一根菸,打火机点燃了,继续再抽。

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马上找出手机,传简讯给他:nosmoking.

一传送出去,她掀开窗帘偷瞧,就见他诧异地掏出手机端看,随即抬起头来,朝她卧室的窗户绽开一个好太好大的笑容,接着便拿起香菸给她看清楚,刻意放大动作掷到脚边,再夸张地抬起脚,往那一丁点的火光踩下,表演完毕,他按了手机回覆简讯。

如拟

换她笑了。她以为他会回个简单的“0K”,却回了公文用语。

whyuhere信她又发出简讯。

我想你

短短三个字,震得她再也站不住,就跌坐在窗户下边的地板。

gohome。她背倚墙壁,吃力地按完字母。

握住手机,她心惊胆跳地等他回覆,房间幽暗,更觉等待像个大黑洞似地不见底,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盯住来电显示的“吴副总”,足足让它响了三声,她才接起。

“你知道你最常跟我说的是哪一句话吗?”他劈头就问。

“哪句?”

“回家。你常常叫我回家。”

“这不对吗?”她找到正当理由,理直气壮,大声起来了。“时间晚了就该回家,更何况你明天早上十点要参加工商建言会,总统会去的耶,还不赶快回家做功课。”

“哈哈,我是优等生,功课早就做好了。”

“那也要睡饱养足精神,要是打瞌睡被记者拍到了多难看。”

“你看过我的睡相,很难看吗?”

“唔……”他就是有办法堵得她哑口无言。

“让我来做个简单的心理分析吧。通常一个人老是要求别人做某件事,其实是他自己潜意识的投射。譬如说,老爸要求儿子考第一名,就是这个老爸自己做不到,然后将这个期望转嫁到儿子身上。”

她再度哑口无言,心脏好像被他狠狠地揪住,然后将底下没人看过的那一面翻转过来瞧个一清二楚。

“你很想回『家』吗?”他声音转为轻缓。

“我就在我的家!”她却激动了。“这间房子以前我和我妈妈住饼,她再婚后给了我,这里就是我的家!”

“是,是你的家,我也一直希望能回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他低沉的平静嗓音平息了她莫名的躁动,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不是跟你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这是这几年的事。”他娓娓道来:“我十岁就去了美国,本来嘉璇也一起去的,但她受不了没有妈妈在身边,哭了三个月就被送回台湾。我还好,很能适应,就跟沈昱翔住在阿姨家——没错,那是一个家,阿姨的家,可是我是我,沈昱翔是沈昱翔,阿姨家的人是阿姨家的人,屋子又大,就各过各的生活,每天会见到面的不是家人,而是佣人。”

“你跟沈专员是表兄弟,应该比较熟吧?”

“不要忘了,我昱翔表哥变得可爱是车祸以后的事,相信你们一定领教过他的冷漠。他从小就这样,不太理人的,整天黏在电脑前面玩程式,那时候没有网路,我超级马利打到破关几百遍,腻了,就跑出去玩,尤其喜欢到同学家里参加派对,就是想看看别人的家长什么样子,爹地妈咪是怎么招待孩子的朋友,当然也有趁父母不在,在家里疯狂作乐,搞得天翻地覆的。”

“那看完了,作何感想?”

“我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里面有我最爱的女人和孩子。男孩的话,我大概会让他拿着机关枪满屋子乱追;是女孩,我就帮她布置一间好梦幻的公主房间;孩子过生日了,请他们的朋友到家里吃蛋糕;到了晚上,孩子去睡了,我搂着心爱的老婆,一起歪在沙发看电视吃爆米花。”

大半夜的,他声调轻轻的,仿佛诉说着一个美好的梦想,听得她一颗心都揪成一团了;是否在当年,那位离家万里,独自在国外生活的男孩,就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笔一划勾勒出他未来的家?

“你家有钱,你要早婚不是问题。”她拉回现实。“你的同学有黑妞、金发妞、日本妞,约会对象很多。”

“你怎么知道?”他笑问:“乱蒙的吧,美国本来就是大熔炉。”

“周晓韵说的,上回在我妈妈店里遇到她。”

“哈,她挺会爆料的。”他有了理解的语气。“我爸早有禁令,不准我追洋妞;我想追她,她倒喜欢高大英俊的足球队长,那个山姆啊,练了一堆胸肌肮肌,我受到刺激,开始上健身房。”

“呵呵。”她笑了,这就是青春啊。

“听说周晓韵准备嫁给肥料小开了,谢天谢地。啊灾咧,就算她没通知我,她爸爸也会寄喜帖到我家。”

“你们……”她终于问出心里的疑虑:“豪门世家互相往来,讲究门当户对,你也会找这样的对象吧?”

“嗳……”他的尾音拖得好长,长到好像长了尾巴,不住地钻搔她的耳膜。“你以为,我为什么站在这里?”

“你们做大事业大老板的,不都需要有一位夫人帮衬吗?”她故意忽略他的问题。

“男人自己的事业,自己来,为什么要夫人帮衬?嘿,你可不要说我大男人主义,本来就是这样。我的老婆要过怎样的生活,是她的选择;她想当贵妇,天天去spa,我有能力供给她,就让她开开心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果她想工作,那就让她尽情发挥她的能力。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要她做自己,做那位我所爱的、原原本本的她。”

这个“她”呼之欲出。她闭上眼睛,咬紧唇瓣,屏住呼吸,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停止心脏跳动,只愿时光停顿,让她永永远远保留这一刻。

“不过呢,现在有一个问题满严重的。”他话锋一转:“我是很希望你留在公司帮我,但我是上司,习惯摆威风,万一管你管得太严格了,惹你生气,回到家换你管我,罚我跪算盘,我可惨兮兮了。”

“你扯到外太空去了。”她笑了出来,抹去眼角的湿润。

“Houston,wehave。problem!”他模仿电影“阿波罗十三”里的台词。“夫妻在同一家公司是没关系啦,但我不想因公事坏了感情,怎么办?请赶快指引我一条出路啊。”

“其中一个定掉就行了。”她笑着说出来,就发现了不对。

他是公司的高层主管,沈董好不容易才决定让他接班,他想走,不只董事会不肯让他走,同事们也不愿意他离开已经带上轨道的翔飞;更何况只是为了娶一个小主管,却走掉大主管,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难道是她走?才不,她还等着十六年后的优渥退休金耶。

那么,她工作经验丰富,跳槽到别家公司一定没问题;但人家要是知道她是吴嘉凯的老婆,谁还敢请她进门当商业间谍?

简直比扯钤还扯了!八字都没一撇,她倒编出很多故事来了。

“我知道,你满喜欢目前的工作。”显然他也在寻求她的想法。“我不会强迫你,总有一个两全其美……”

“说不定我会去接我妈妈的事业。”她月兑口说出。

“珠宝店?”

“嗯,不过我还在考虑。”顺便丢出她近来伤脑筋的事。“一来我对硬梆梆的宝石没兴趣,二来得负责人事管销利润有的没的,我不想这么累。”有吴嘉凯在当大头,一个家有一个人头很大了,还不够吗?

“啊,我想到了,我提供你一个不必理会利润的工作。”

“家庭主妇除外。”

“瞧你紧张的!”他哈哈大笑。“是我二姑丈,他打算以翔飞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从事赞助公益慈善,回馈社会的活动。”

“沈董有这个心,很有意义。”

“这是他的初步构想,还需要一位执行长来做规画和付诸实行,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不管是能力,或是你本身与翔飞高层关系的代表性。”

“干嘛跟我说这个?”说得像真的一样,她再跟他扯下去,恐怕会产生错觉,以为就要嫁给他了,忙说:“你回家睡觉了啦。”

“茜倩……”他变成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唉!”

这声唉,有点无奈,有点渴望,好似赖皮的小男孩在撒娇。

她起身,微掀窗帘,就看他抬起头望向她这边,也不知是否他一直仰着头跟她讲电话,脖子不酸吗?

“我在外头罚站很久了耶。”他再继续撒娇。

“谁叫你来了不按门铃,还抽菸!现在一定全身臭薰薰的。”她硬起心肠说:“虽然我习惯你的菸味,但不代表我赞成你抽菸。”

“了解。”他对着四楼拉开笑容。“我喜欢你说出心里的话。”

“我叫你回家去,是要你好好睡一觉。”若让他睡这边,即便一开始乖乖睡,但她保证他半夜又要模来模去,睡眠不足了,而且——“你那一套黑色西装放家里,记得搭配浅灰圆点领带,看起来比较正式。”

“好。”

“明天不要迟到。很晚了,车开慢点,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好!”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充了气,神采奕奕地跟她挥手。

她始终没有拉开窗帘,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局限的视野里,她急忙跑到客厅,拉开落地窗,从阳台探出身子,想将往巷口走去的他看得更清楚。

或许深夜开门的声音特别响亮,就在这时,他回头往她看来。

四目相对,隔得远了,夜色又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身子却是陡地热了,胸部的鸡皮疙瘩也一颗颗冒了出来,宛如他以吻细细……

他再度跟她挥了挥手,指向客厅,要她进去。

她也挥了挥手,慌忙缩回身子。

夜风柔和吹拂,房子、汽车、巷道、还有他的背影皆缓缓地融进朦胧夜色里,她低下头,轻抚自己的胸口,倾听来自最深处的心音。

听着,听着,心也缓缓沉入温柔的夜里,变得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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