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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爱上他了吗?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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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汤汁滚滚冒泡,大片玻璃窗外行人走过来、走过去,将食客的吃怕和桌上食物尽收眼底,吴嘉凯抬起头,又跟一个行人大眼瞪小眼。

“你确定不换位子?”他转向对面的女子,再次询问。

“没人认得出我啦。”蒋琳戴了一顶棒球帽,刻意遮掩她的真面目;但她穿着清凉,女敕白手臂和修长美腿十分抢眼,很难不引起他人侧目。

晚上十点多的火锅店里,客人不多,里面有的是座位,她却挑了这么显眼的窗边位置,说是要看夜色,真不知黑漆漆的能看什么。

“要不要帮你拿杯饮料?”吴嘉凯忍住一个呵欠。

“不了,待会儿吃完,我们再去喝一杯。”蒋琳抬起她吹弹得破的粉脸,眨了眨眼。

“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忘了,你这几年都不去夜店了。”蒋琳微嘟红唇,扮出一个失望的表情,随即露出娇美的笑靥。“你变成居家好男人,是想结婚了吗?”

“再说。”

“那我们这样,算不算约会呢?”她又倾身向前笑问。

望向那张美丽动人、无懈可击的脸庞,吴嘉凯忽然觉得累了。

会答应蒋琳的邀约吃火锅,无非是想试试能否与她正式交往;也明白此刻她正在使出浑身解数,把握这次难得的独处机会。

如果是约会,应该谈点喜欢吃什么啦、工作忙不忙啦、这个鱼饺热量会不会太高啦、火锅汤头很赞啦……而不是如此咄咄这人要他表态吧?

谁来可怜可怜他上了一整天的班,晚上还出席一场家族喜宴,又等了蒋琳半个钟头,他现在只想放空脑袋,吃个消夜。

他礼貌地微微一笑,拿筷子夹了肉片,放进锅里涮了涮。

“这霜降牛肉很女敕,你也吃啊。”

蒋琳满怀希望地看他夹起涮好的肉片,以为他会送进她的嘴里,却见他蘸了酱料,自己吃下去。

她忙以最嗲的嗓音再接再厉说:“我是这届健康大使公益活动的代言人,不只我爸爸的公司大力赞助,吴氏企业也是主要赞助厂商,这样人家看到我,就会想到吴氏企业,可以提升你家公司的形象——”

“我现在在翔飞科技,不在吴氏企业。”

“你以翔飞的名义赞助更好,表示我们——”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还得企画部评估,签报总经理。”

“哟,你别骗我了,报纸登那么大,你是钦定的接班人耶,听说现任总经理都得听你——”

“我尊重我们总经理,一切照规定。”他一再切断她的话。

“Kevin,你果然以公司为重。”蒋琳也很识相,不再追着赞助话题,而是殷勤地夹起青菜送入他的锅里,抬起一双大眼,展露自信的微笑说:“你该好好休息了。我那边有一瓶刚从法国带回来的红酒,要过来尝尝吗?”

傻瓜都知道她的暗示,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家、洗澡、睡觉,然后在鸟鸣声中起床,精神抖擞地去上班;而不是在一个女人床上操得要死,然后跟他说这就是爱情。

名媛、千金、明星……她们要名牌包、名牌鞋,还要一个名牌老公;他娶得总经理夫人,“她”也如愿成为贵妇,门当户对,相得益彰,可是他最最期盼的,可以和他闲闲谈心的伴侣呢?

望着蒋琳,除了美丽,除了心机,他对她还有什么感觉?

没有。

“Kevin?”蒋琳笑容更加妩媚,试探地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

“时间很晚了。”吴嘉凯缩回脚,看了看手表。“你还要吃的话,要不要找助理来接你?我要回家了。”

“我跟你一起走。”蒋琳赶紧放下筷子。“你要送我啊。”

“我来结帐。”他拿起帐单,这是最后一次请她客了。

走出火锅店大门,蒋琳立刻挽住他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倚在他肩头,以最魅惑的甜嗓再度邀约:“过去我那边吧。”

“我不过去,我帮你叫计程车。”他大大跨出一步,技巧性地摆月兑她的纠缠,来到马路边准备招计程车。

就在他张望时,他看到对街骑楼下的两个小子,打从他坐在火锅店里,就看到他们站在那边了,那时他没留心,想说是在等人,但此时店家都打烊了,他们还躲在骑楼柱子后面鬼鬼崇崇地干什么?

微弱的路灯余光照进骑楼里,他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手里正拿着相机对准他和蒋琳。

刹那间,他明白了,坐在窗边绝非一时兴起,更不是看他妈的夜色!

“你找人来拍照?”他转向蒋琳,冷冷地问。

“哪有。”蒋琳才想再勾上他的手臂,立刻吓得退后一步,过了一秒才想起什么似地,忙左顾右盼,慌张地说:“有狗仔?哪里?在哪里?”

演技这么差,难怪拿不到金马奖。吴嘉凯反倒勾起一抹微笑,伸手拦下计程车,很绅士地为她开车门。

“天黑了,好女孩该回家去了。”

“Kevin?”蒋琳身不由己地被他推进去,急着说:“你不送我?”

“以后都不送了。”

啪!必起车门,他挺起背脊,转身离去,走向他停车的巷子。

走在幽暗的骑楼里,身边尽是一排熄灯关门的店面,他就像走进一条大黑蛇的肚子里,怎么走也找不到光亮。他一边走,一边还得闪避胡乱停放的摩托车,以及注意怱高怱低的地面,他不由得越走越急,越走越烦,伸手便往口袋模香菸。

眼睛蓦地感到刺痛,他抬起头来,原来是便利商店的明亮灯光,他用力眨眼,花了几秒钟才适应亮如白昼的强烈光线,视线停在大片玻璃上挂着的咖啡标志,手指头往菸盒捏了一下,终究没有拿出来。

走进便利商店,他点了一杯拿铁,再买了一份晚报,来到大片落地玻璃前的吧台桌坐下,让自己成为便利商店里的一景。

喝了一口温甜的咖啡,随意浏览报纸标题;手机钤响,他拿起来看,果然是蒋琳打来的,他没有接听,而是很没风度地切掉。

这不是他的作风。在以往,他随便也能哈啦两句,但今晚,他累了,再也不想跟半生不熟的女人打哈哈,她们虚伪,他也虚伪啊。

剥开“吴嘉凯”的身分、财富和脸皮,他还能剩下什么?她们会喜欢他什么?又爱他什么?

打开通讯录,他抬起头,向映在玻璃上的自己露出嘲讽的苦笑。还留这些名字干嘛?给他这个三太子选妃啊?

没意义了。他从第一个女人的名字删起,删了三个,他知道后面还有一大串,再删下去,他的指头一定会抽筋。

喝下一口咖啡,他灵光一闪,指头按了两三下,立刻找到那个笔划很多的熟悉名字,兴匆匆便按了下去。

“喂?”闷闷的声音接起电话。

“啊!抱歉。”他顿觉自己太过冲动,记得她在赫尔辛基签约的那晚,也是这种爱困声。“你睡了?这么晚打给你。”

“没。”

“我想换掉我私人专用的手机号码。”长话短说吧。

“喔。”

“我以前给过太多人手机号码,所以现在有一堆不想接、却又不得不接的电话,自以为是social,维持人际关系,其实是自找麻烦,有时候还会干扰到公事,换个号码比较清静。”

“唔。”

“我在想……”他又喝了一口咖啡,欲罢不能地说下去:“过一两个星期,你如果在八卦杂志看到有关我的报导,看看就算了,不要当真。”

“咦?”

“呵!”他自嘲着:“有图有真相,事实就是事实,大家怎能不当真呢?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拍到,没什么了不起。她想营造某种假相,就让她去营造吧,等过一阵子大家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哎,奇怪了,以前我从来不在意这种事的……”

“副总,”那边有些声响。“你等等,我马上打给你。”

放下手机,他有一丝丝怅然,好不容易说出想说的话,她就挂了电话,而且她一直没什么回应,果真是打扰到她了吗?

是否她正在跟男人温存?据他跟静香那几个女孩子的旁敲侧击,茜倩副理似乎没有男朋友;但,没男朋友,不代表她没有伴啊。

窗外一片暗黑,车子也少了,对面的屋子里,多少人家已然入睡?那一盏昏黄的灯光是学子在用功呢?还是陪伴夫妻枕边谈心的床头灯?

心底涌起深深的孤寂。三太子被人捧得高高地膜拜,高处不胜寒啊。

手机唱起歌来,将他从暗夜拉回光明,他立刻接起。

“在忙?”

“我刚刚在敷脸,泥巴硬硬的,不好讲话。”

“哈!”他开怀大笑,那些让他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寂寞文艺字眼全被抛进了外头的黑暗,光想像她顶着一张硬梆梆的泥巴脸,他就忍不住拿指头画向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大笑脸,愉快地说:“敷完了?”

“敷一半,洗掉了。”

那声音不大客气,他知道这样子占据她的美容时间是有些霸道,更是无礼,但他就是想找她说话,无需理由,也无需犹疑;就像他确定成为翔飞接班人的那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半夜就拿着手机看她的名字,直到确定她结束晚宴回到饭店,他立刻寻到了她。

“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他心情转好,扯开领带,开始聊天。

“这么晚了,该不会是跑到山上找领角鹃吧?”

“悟——不——”他学了领角鹃的叫声,低低的,充满回音似地,随即笑说:“哈!我都快变成夜行性动物了,我在便利商店喝咖啡啦。”

“副总,都半夜了你还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的。赶快回家,你爸爸还在等你呀。”她催促着他。

“我爸现在不等我了。”他想像她板起脸孔的模样,忍不住又笑说:“他说他操劳一生,干嘛还要陪儿子一起累;他不管了,真的什么都不管了,连我们家族企业的几个董事长也都辞掉,每天就是打太极拳、学国画。”

“学国画?我爸爸认识的都是西画老师,抱歉没帮上忙。”

“还是谢谢你帮我爸介绍,他是后来才决定跟我二姑丈一起学。”

“沈董也在学国画?”她很惊讶。

“我二姑丈可是大画家喔,他专长油画,还有一间专门陈列他画作的想飞艺廊。嘘嘘,不能说的,这是最高机密。”

“想飞?萧昱飞?”她更惊讶了。

“你联想力很丰富。没错,『想飞』这名字正是我妹妹取的。哎,与其说这么多,不如这星期日有空,我带你去瞧瞧。”

“这星期……呃,不行,我有同学会。”

“下星期呢?”

“下星期我……啊,时间很难乔,不如副总你给我地址,我有空就会去看。”

“也好。反正我二姑丈的画平易近人,你一定看得懂,不需要我这个门外汉解说,搞不好我妹妹来解说还比较深入呢。”

他看着玻璃里眉飞色舞的男人笑脸,语气仍然维持高亢兴奋,眼睛里却打了大大的问号。

她在避他?似乎打从她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在避着他?

一部机车骑进了骑楼里,炫亮的车灯透射玻璃,刺目得令他眯了眼,才抬起手臂挡住扁线,机车骑士即关灯熄火,走进便利商店。

他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红红绿绿的残影,视线栘到哪里,残影就飘移到哪里,如影随形,无法一下子就消失。

他明白了。

她会回避他,原因就是他老是“缠”着她,无时无刻,亦步亦趋;大概打从他发现她是个人才,又懂得他的心情,自然便倚重了她;然后她又带他赏鸟,从此他们有了工作以外的互动。

想找她,不为别的,而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自在的、欢喜的、信任的、深入的依赖,他的所做种种,早已跨过将她当作中性同事的门槛,除了工作,更在情感上有了牵绊。

低潮时,想倾吐;高兴时,想分享。随时随地,都想有她为伴。

扪心自问,是因为尚未找到合适的对象,所以“就近”挑了她吗?

他必须赶快踩煞车,她只是同事——不!一股强大的拉力牵扯着他,他不但不愿踩煞车,还想往前驶去,闯得更深、更远……

那是一条叫情的不归路,她的关心、她的善体人意、她在在的一切早已让他动了心,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只要他推开为自己婚姻所设限的藩篱,前景便豁然开朗。

傻瓜吴嘉凯啊!他差点跳起来。他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了好几个月。她这么一个敏锐聪颖的女子,怎能不察觉他逐步逼近的危险讯号?而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匹让她一避再避的大野狼!

她是迫于他的副总“婬威”才不得不跟他互动吗?不,他立刻否定这个念头,她的笑容和关心都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还是他让她感到厌烦?害怕?抑或只是迟疑?

一思及此,他心中无来由的升起焦虑感,忍不住就握起拳头去叩桌面,才敲了一下,他转而抚向咖啡纸杯。

咖啡已凉,但他不需要喝了,因为电话的那一端,正是足以温热他心灵的“咖啡”。

他的热,突显出她的冷;若她不在意,又何必装冷回避呢?

他的心情由焦虑转为愉快,嘴角勾起了笑容。

“副总?”或许是他呆滞太久,显然也故意不再接话的她不得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不!他不想回家,回家就得中断这个电话,他还想霸道地占据她的睡眠时间,继续跟她聊下去……

他忘了为什么打电话给她了,但他就是不想停止。

“等等,说到画呀,”他使出厚脸皮功夫。“我猜,你爸爸是画家,那你一定也很会画画了?”

“我不会。”

“嘿,那你知道我妹妹很会画画吗?”

“没听说。”嘿,有好奇的语气了。

“呵呵,想不想听她跟萧昱飞因为一本素描簿开始相爱的经过啊?”就拿公司最热门的表兄妹恋情勾引她吧。

“副总,你当哥哥的不能出卖嘉璇啦。”

“咦!怎么跟嘉璇一样的口气?没关系,反正等下个月他们结婚,就会在婚宴上大爆情史,还会拿过去的相关证物做成影片给大家看,到时候你再知道不迟。”

“我又没拿到喜帖。”

“你不用喜帖,直接过来就好,我是总招待,会帮你保留位子。”

“副总怎会是总招待?现在不都有婚礼公司在帮忙?”

“哎,他们没办法帮你列出请客名单,也不认识亲朋好友啊。”

“我还是不去了,副总你忙,不敢给你添麻烦。”

“不会添麻烦,我安排你和人事室那群妹妹坐一桌,都认识嘛,安啦,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

“嗳,你是我的副理,来给长官捧个人场吧,先说好不用红包。”他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又哇啦啦说下去:“我十岁就到美国读书,没什么机会当个好哥哥,这回可得帮嘉璇的婚宴办得热热闹闹、毕生难忘才行,不然阿飞妹夫事后一定会来追杀我。”

“副总你和萧专员变成亲戚,一定很有趣。”总算听到她的轻笑了。

“是啊,半路冒出这个表哥,他还奉送我一个表弟、一个表妹,大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也表哥表妹叫得好亲热。”

“这样不错。”

“我好像没听你说过你的兄弟姊妹。”

“我没有。”

“喔,那个……”辞穷了,真难接话。

“副总,真的很晚了,你不希望明天我上班迟到吧。”

“呵。”他挤出笑声,自知今天已经聊得够多,只好说:“好吧,那……茜倩,晚安了。”

“副总,晚安,再见。”然后立刻切断电话。

他将手机拿到眼前,盯住上头的通话时间,不觉哑然失笑。

她最后六个字简直是用钉枪打出来的,快速、僵硬、死板,他好像看到她钉好围墙,随即丢下钉枪,没命地跑掉了。

唉,他不过是心有所感,突然很想喊她的名字,却吓到了她。

不急。天天都能在公司见到她,他有的是时间拆除她的围墙。

茜倩。他轻逸微笑,再度轻念她的名字。就在今夜,他终于明白,他一直在追逐的那个模糊不清、捉模不到的谈心对象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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