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懒散宫女 第六章

和风徐徐,鸟声啾啾。

暖和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进屋内,床榻上的女子睡得正香甜。

均匀的呼吸声静静的传来,粉女敕的唇办微微开启,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圆润的秀丽脸蛋边,使肤色看来更显白皙。

本该是一副撩人心魂的甜美睡姿,却让一双大刺刺横跨在被子上的粗鲁小脚给破坏了一切。

沈小玉的四肢与被子交缠成了一气,唇边带着无意识的甜笑,脸向内侧睡,显然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

突地一阵急急的敲门声,惊扰了原本宁静的一切,驻足窗边的鸟儿振翅往外飞了出去,床上的沈小玉却彷佛睡死了般,只是下意识的嘤咛了声,翻了个身仍旧继续沉睡。

敲门声没有停,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持续着,而且有愈来愈便劲儿的趋势;反观沈小玉,仍是睡得彷佛天塌下来也惊扰不了她一般。

终于,门外的人像是放弃似的罢手了。

原来敲门的是大五,如今他瞪着眼前仍一动也不动的门一眼,忍无可忍的握紧了双拳。

“这死小玉!我拍得手都快断了,怎么她还是半点声响也没有?”

想到店头的骚动,大五原本整齐的头发立刻在瞬间被抓得一团乱。

“这头猪打算睡到何年何月啊?再不起来,客栈要被掀了啦!”

终于忍无可忍,大五抬起脚,一鼓作气踹向眼前紧闭的门板──

砰的一声,雕刻精细的门应声而开,大五急急忙忙的冲进去,果然见到沈小玉仍睡得一副做了好梦似的酣甜。

大五气急败坏,揪起沈小玉的耳朵,大声喊道:

“你这头猪起不起来啊?”

就算再困,这会儿沈小玉的瞌睡虫也全给吓跑了。

只见她猛地自床上跳了起来,怒气横生的边捧住耳朵、边瞪着眼前笑得可恶至极的大五狂吼:“你没事在我耳边喊啥?还有,你又没事闯进我房里吵我睡觉干啥?”气得简直要杀人了。

大五环臂睨着她,“你没听见我的敲门声吗?这么吵也能睡,你上辈子是不是猪啊?”他将她挂在一旁的衣裳丢了过去。“快快快,马上给我起床,你知不知晓外头都乱成一片了,居然还睡得像死掉一样;你最好马上打理好到前头来,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气冲冲的甩头就走,连让沈小玉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怎地怎地,是发生了啥大事不成?睡个觉也不行,说我猪,我看你才是猪投胎的呢!有种我以后做点心你一个都别给我吃,哼!”

骂归骂,沈小玉还是动手穿起衣服来。

“讨厌,人家还很困耶!可恶的死大五,你最好是真有要事找我,否则你若是无故扰我安眠,我肯定和你没完没了。”

迅速打理好后,沈小玉臭着脸快步穿过中庭来到前头,才觉得店里怎么闹烘烘的;只见范舒行与洛叔等人不晓得正跟着什么人说着话,她好奇走近,讶然发现那人竟是昨日那险险让她吓掉一条命的小贩。

“是你?”她惊讶高呼,看看他,又看看外头,双眼瞠得更大了。“怎么外头来了这么多人?”真个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啊!

范舒行看着她,唇边挂着赞赏的笑。

“他们全是为了你而来的。”

“为了我?”沈小玉眨眨眼,纳闷问道。

那小贩在此时笑着开口了:“是啊!他们全是为了你来的。你昨日不是送了我一篮的点心吗?我想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就分送给了街坊邻居,怎知他们吃完竟异口同声说好吃,而且还问我是哪儿买的,我便说是你们这里,然后一大清早的他们便邀着我一块儿过来了。”

沈小玉眨眨眼,仍是有听没有懂。

“那又如何?他们现在是来作啥?”

大五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头。“你猪啊!这般笨,还用问吗?自然是慕你的名而来,要给咱们捧场了。”

沈小玉沉默半响,眼睛慢慢的大睁,接着兴奋的尖叫:

“你是说这些人是要来买我做的点心的?”

小贩点点头。”是啊!没错。”

沈小玉开心得又叫又跳。“我不是在作梦吧?我昨晚还恼着损失了一篮子的点心呢!所以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没想到一觉醒来,原本被我给吓跑的客人全都上门了,而且还争着要买我做的点心;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啥好事,老天才会这般关照我,哈哈哈……”说到最后,她已自顾自的傻傻的笑了起来,看得

一旁的人是忍不住失笑摇头。

范舒行转向那小贩。“谢谢你。”

小贩笑了笑,看了眼仍傻笑着的沈小玉。

“就当是我赔偿不小心弄丢她包袱的事吧!我可不希望哪天我在做生意的时候,她又突然出现找我吵架,那我可是会吃不消的。”

范舒行的黑眸闪了闪,立即朗声大笑。

“有劳你了。”

“那我先走了。”

沈小玉仍是笑得一脸疑呆,连人家几时走的也不晓得。

大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白疑啊!笑笑笑,你要笑到什么时候啊?”

沈小玉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她笑也犯法吗?

大五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你才没瞧见外头那么些朋吗?他们可是等着要买你做的点心,你总不能让他们等得不耐烦吧?你不赶快准备开工,还杵在这儿作啥?”

沈小玉恍然大悟。“是呀!我怎么给忘了?”她笑眯眯的转向了范舒行。“我这会儿总算可以摆月兑‘千古罪人’这个罪名了吧?”

范舒行差点失笑。“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千古罪人,这一切全是因为你的好心肠,如果你没有把那篮子点心全送给那个小贩的话,今儿个根本不会有这些人上门来。”

沈小玉被吹捧得都要翘起来了。

“这么说好像也是耶!”

大五看不下去的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骄傲够了没?骄傲够了就赶快准备开工,要惹火了那些人,你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沈小玉拍掉他的手,不悦的嘟起嘴。

“你很讨厌耶!作啥总要泼我冷水?你没瞧见我有多么高兴吗?这几天我可是食不下咽、坐立难安,天天烦恼着如何挽救客栈的生意,这会儿好不容易美梦成真了,你就不能让我得意一下吗?”

范舒行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做事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沈小玉笑着点点头。“嗯!”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就这样,一场歪打正着的插曲,意外让福来客栈的生意起死回生。

真是时来运转哪!

依旧是天气晴朗,鸟声啼鸣。

埃来客栈经过众人的努力,再加上沈小玉这位超级生力军的加入,终于成为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知名客栈。

沈小玉的巧手固然是生意兴隆的功臣之一,但范舒行的生意手腕才是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他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样的关系,竟联合洛阳其他知名客栈一起合作做运送食物的生意,这样一来,长安城里的人民有机会吃到平时难得一见的洛阳小吃;洛阳人民也有机会吃到长安城里知名精致的小点。如此有趣又有新意的创见自然使生意蒸蒸日上。

“吓死人是吗?”范舒行好笑的接话。

“没错!”沈小玉站起身,火大暴喝:“怎么我每次才正想要好好的偷个闲你便会出现啊?你不知晓我这半个月来累得像头牛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难得偷个懒你又来吵。先说好,我今儿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管你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范舒行没回话,倒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我知晓这半个月来你很辛苦。”他黑眸抬起,看向她。“上门的客人很喜欢你的手艺,所以你工作量大增。”

沈小玉逮着机会,立刻大吐苦水:“可不是吗?客栈的生意这么好我当然高兴,可每天要做这么多的点心真的很累人哪!虽然现在你请了两个人来帮我,可做的人还是我啊!徐伯要忙着炒菜,根本无暇帮我,大五那死小子又只会冷嘲热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我真的好累!”

突地,她转转眼珠子,笑眯眯的提议:“要不,咱们请几个又会做菜、又会做点心的能手回来可好?这样我可以轻松,徐伯也可以轻松。他年纪已经这般老,早该好好享清福了,不该还每天待在灶房里忙来忙去的,日积月累下来,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范舒行挑眉淡瞥她一眼,“你是想偷懒吧!”

沈小玉哼哼哈哈的笑了笑。“只是顺便嘛!”

范舒行环臂笑睨着她,“那你有何好主意?”

“这个嘛……”想了好半天,想到眉头都快打结了,沈小玉还是说不出个主意来。“哎哟!这你自个儿作主就可以了,即便问我,我也不知晓啊!我只会服从,不会下命令。”

范舒行再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说了算?”

沈小玉兴奋的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只要可以不再让她回到那种忙碌到焦头烂额的可怕日子,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范舒行转向她,嘴角带着了一抹笑意。

“我明白你很辛苦,但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事,倘若我们贸然换大厨,一来要担心客人能否适应新口味,二来又得多负担一笔不必要的开销,何苦为之呢?”

沈小玉一听,当场脸色大变,自大石上跳了起来。

“你的意思就是不肯为我花钱请人是吗?”

范舒行皱起眉。“当然不是。”

沈小玉气恼得又叫又跳,“你明明知晓我有多辛苦,这半个月来我也为你赚了不少的钱吧!客栈更是从早上打开大门的那一刻起到关店,人潮就从没断过,难道我现在拜托你为我请几个人来代替我也不行吗?”

“总而言之你就是想偷懒休息吧!”

一针见血!

沈小玉当场尴尬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险险说不出话来。

“人家、人家就不能休息个几天吗?算算日子,我出宫也好一阵子了,我的一辈子几乎都奉献给皇宫了,现在出了宫,住在京城里,什么地方也没去逛过、玩过,我不甘心哪!”

范舒行摇摇头,一阵好笑。“你今年应该才十七吧!却把自己讲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沈小玉的脸上又是一阵烫红。

“你才七老八十呢!”

范舒行哈哈大笑。”好,我就答应你,明儿个咱们客栈休息一天,我就带你四处去逛逛、玩玩;不过你得答应我,玩完后,你必须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而且不能再说任何不想做的话,你做得到吗?”

沈小玉原本还满心欢喜,在听到他最后的话后,脸色当场一沉。

“啥?”要她认真工作?这不等于又是要她的命吗?

“如何?”

沈小玉咬牙切齿、嘀咕暗骂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不甘不愿的点头。

“好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明儿个玩完后,我一定认真的工作,而且不再说任何抱怨的话,这总可以了吧!”

范舒行这才点点头。“成交。”

讨价还价了一番,纵使再不满意,沈小玉还是得到了整整一天的假期。

至少,无鱼虾也好嘛!

翌日,依旧是暖阳高挂、万里无云。

一想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大大方方的出门去玩一天,沈小玉就兴奋得坐也坐不住。

昨几个晚上她几乎是一夜无眠,笑着闭上眼又笑着醒来,一大早便忙着进灶房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好喝的;为此,眼红的大五还和她大吵了一架,背地里暗骂范舒行私心偏袒呢!

只是,少根筋的沈小玉根本也没听懂他话里所谓偏袒的意思,兀白忙得好开心,做了满满一篮精致的点心与热汤,开开心心的挽着范舒行的手出门。

一离开客栈,沈小玉宛如重获自由的鸟儿般,兴奋得四处东看看、西瞧瞧,一副乡巴佬进城逛大街似的。

“长了这么大,除了出宫那一天之外,这还是我第一次这般轻松优闲的逛市集呢!爆里虽会有专人为我们添购新衣或饰品,可摆在眼前任你挑又和自己出来逛的感觉不一样,总之好特别哦!”

见她眉开眼笑,范舒行也感染了她的喜悦。

“怎么,不再想回宫里啦?”

沈小玉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已经认命了,君无戏言,皇上圣旨都已经颁下,这辈子只怕我是没有机会可以再回到宫里去了。也罢,我已经不再如此介意了,只希望爱贵妃能过得好,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皇上的,哼!”

范舒行一愣,立刻大笑出声。

“你这小爆女还真是大胆,不怕被人听到捉去砍头吗?”

沈小玉不以为然的哼了声。“皇上又不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知晓?即便他知晓了我也不怕,我说得又没错,爱贵妃温柔善良、美丽娴淑,皇上若辜负她可是会天理不容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大叫:“那边有人在游湖耶!咱们快点过去瞧瞧!”

范舒行错愕失笑。这小妮子变得还真快!

方来到湖边,沈小玉已兴奋跳叫。

“哇,好多人哦!以前在宫里曾听人家说游湖游湖、搭舫游湖,可根本没有机会可以亲眼看一看,看来出了宫也未必不好,至少我现在就亲眼瞧见人家是怎么游湖的啦!”

范舒行低头看着她,唇边带笑。“想搭?”

沈小玉摇摇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才不呢!我很识相的,我这个人啊!生来就是宫女命,虽然现在出了宫,还是只有服侍别人的命,搭画舫游湖这种风雅之事是那些名门千金、大家闺秀才有的福分,我才不敢想呢!能有今儿个这种偷懒出来玩的机会,我已经很感动了。”

范舒行挑挑眉,忍不住对她的过去感到好奇。

“宫里总该有一些闲暇时的娱乐吧!”

请到这里,沈小玉立刻陷入愉悦的回忆中。

“当然有喽!爆里很流行半仙之戏呢!那还是我们托几个太监帮我们搭的,非常好玩哦!每次只要工作做完,我们便会聚在一起玩,不过以后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才正感伤着,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骚动,焦急的尖叫声跟着响起。

“有扒手啊!有扒手啊!”

沈小玉一转过头,就见一个人莽莽撞撞的朝她撞了过来;她一时反应不及,提在手里的篮子被撞飞了出去,一个个精致好吃的点心跟着滚了出来,当场气黑她的脸。

“我的点心,我的点心啊!可恶!傍我站住!”

才骂着,身旁的范舒行动作比她还快,已一把俐落的抓住那名窃贼,一看清他的样子,四周立刻传来众人惊讶的低呼。

沈小玉也被吓了好大一跳。“原来是个小表!”想起掉了满地的点心,她的脸蛋顿时变得狰狞。“好哇!你这个死小孩,年纪轻轻却不学好,居然学人家当扒手,快把钱还人家。”

那受害的妇人一取回被扒的钱袋,立刻感激的向她和范舒行点了点头。

“想不到你还会些拳脚功夫啊!”沈小玉诧异的一挑眉,又转向那一副死不认错的小表。“咦?明明是你做坏事被捉到活该,你还瞪我作啥?我都还没跟你算帐呢!说,你撞掉了我一篮的点心,你要怎么赔偿我啊?”

那小表怒瞪她一眼,凶巴巴的吼着:

“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

沈小玉一听,忍无可忍的挽起袖子。

“你这个死小孩,好手好脚作啥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坏事?你爹没教你吗?你娘没教你吗?你知不知晓扒人家钱袋是犯法的事儿、要坐牢的?居然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死样子,我看直接把他送进官府里去好了。”

范舒行黑眸闪了闪,突然道:“放了他吧!”

“放了他?”沈小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有没有搞错?这死小孩可是扒了人家的钱袋耶!而且他还把我的点心都给撞烂了,如果这样就放了他,那我的损失找谁讨去?”

一个不注意,那小表已用力挣月兑,迅速溜了开去,身手俐落的模样简直让沈小玉看傻了眼。

“他、他溜了!”

范舒行眼睛一瞟,唇边带笑的转过头来。

“没错,他溜了。”

“没错?”沈小玉气恼的重复,咬牙切齿的瞪向他。“我看你八成是故意放他走的吧!你怎能这样就放了他?他可是扒人家的钱袋耶!如果不把他送进官府,岂不是太对不起先前那位被扒的妇人了?你到底在想啥啊?居然这样就把他给放走了?”她气得暴跳如雷。

“他还是个孩子。”范舒行的一句话便彷佛解释了一切。

瞪着满地的点心碎块,沈小玉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可恶,这些点心是我七早八早爬起来准备的,本来想要快快乐乐的玩一天,这会儿全让那可恶的死小孩给毁了。”她捧头尖叫,。你作啥把他给放了?我还没叫他跪下道歉认错耶!”

范舒行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只怕那孩子不会听你的话。”

沈小玉愈想愈火。“就是这样才更不能放了他啊!他现在还这么小便曾扒人家钱袋,长大了还得了?”

“那你认为送他进官府就是对他最好的教训?”范舒行反问她。

“我……”这回她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后,她仍是气恼不已。“倘若不将他送进官府,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看他那年纪该也有十一、二岁了吧!若不学好,他的一生可就是要这般断送了,难道要任他继续胡作非为吗?”

“他不会的。”

范舒行短短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彷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沈小玉即便再不愿意,还是只能认了。

想当然耳,原本快乐之旅最终是早早收了。

注:本章中所指半仙之戏,意即现今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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