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早晨到来,郁如揉揉眼,十分不情愿的从床上坐起身,明知道九点要上班,可却还是提不起什么劲。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起来了,不要再敲了。”她的眼皮还是几乎要睁不开。
她家是个很普通的家庭,真的是普通到不行的家庭……普通、平凡列写自我介绍时,都觉得写出来会茶毒别人的视力。
她家住在屏东县的乡下—很乡下的乡下,住的是地占二十五坪、三楼半的透天厝,虽说是透天厝,不过市价可能也没有北部的一问小套房来得值钱,
家里的人口也很简单,老爸是做水泥工的老实人,家里还有一块从阿公时代留下来种莲雾的田地,将近有五分。
不过因为真的是块“田地”——只有约莫一公尺的小路可以通行,所以地价一直下高,说不高是还抬举了,其实是想涨也涨不了;之前她家因为严重缺钱,她老爸曾经有把脑筋动到这块田上头,还将全家带到阿公坟前忏侮、掷茭,就希望阿公能原谅兼同意要卖地的事情。
结果——掷茭的结果,阿公是同意了,也原谅他们没错,地也欢欢喜喜的委托仲介托售,打算一分卖个八、九十万,然后扔掉仲介的佣金,还有四百多万的进帐,全家人就等着数钞票就好。
可,就是怎么想也没想到……她家的小田竟然已经到了不值钱的程度,一分五十万人家都还嫌贵,逼不得已,他们只好继续种莲雾。
老妈的职业则是“家庭主妇”,平常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之余,就喜欢和左右邻居聊八卦,由于真的是乡下地方,人口很少,所以话题不免绕着那些八卦转。
例如:谁家的儿子交了谁家的女儿,然后劈腿将那个女儿给甩了,结果那个可怜的女儿又怀孕了……
或者是,谁家的儿子喜欢打电动玩具,在外头欠了一债。
只是很不幸的,最近的话题就是绕在她弟弟的身上,让她老母觉得颜面无光。
而她弟弟呢!勉强念了个私立高职毕业,整天在家里闲荡,欠了一的债。
最后……就由她这个当姊姊的用力赚钱还债,偏偏她老爸、老妈又溺爱他。
“姊……姊……”明知房内的人已有了回应,可房门外还是用力敲着。
“干嘛啦!都说起来了,你烦下烦啊?”她没好气的吼着。
“我要跟你说,那个卖菜的王阿伯家门前停了一辆积架车。”哇噻!超赞,车头前那只豹子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还闪闪发亮着。
“那又如何?”
乡下地方,贫富悬殊很大,像那个卖菜的王阿伯虽然是卖菜没错,可人家可是有名的“田侨”加上“土财主”,家里有钱得很,出入都是用宾士代步呢!
“姊,你不要这么不耐烦好下好?好歹看在我这么认真的报告之下,你也该有所回应啊!”
“回应?我有啊……”她吼着,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来,走人洗手间刷牙洗睑。
有时真觉得老爸、老妈唯一待她好的,就是把这间含有卫浴设备的房间给了她,让她有自己的空间。
“你不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吗?”
“我为什么要去看看!”她依旧没啥好气,在梳洗完后,打开房门,就见到吴小弟站在她面前,一脸兴奋与期待。
“滚开啦!我等一下还要去上班。”
“上班?一个小时才七十块而已,有什么好上的?还不如去看看那个开积架的先生帅不帅,愿不愿意娶你?”吴小弟嗤道,要他去上一个小时七十块的班简直会要他的命,每天在家里闲晃就可以了啦!
“你还有睑说这个!”郁如用力拧着吴小弟的耳朵,在他的哀号声中愈拧愈用力,仿佛得到了某些乐趣一般。“不然要像你一样吗?欠了人家一债,好手好脚也不找个工作做。”
“现在工作难找啦~~而且老板都粉机车!”吴小弟皮皮的应着。
“不是老板机车,我看是你机车吧?”她咬牙切齿的,“真不知道老妈生你是要做什么。”
“传宗接代啊!老妈可是好不容易才生了我这个儿子……”他颇为自豪的说道。
“要是我是老妈,还不如不要生你这个儿子来得清心!”郁如推开吴小弟,“滚开啦~~别站在我的面前妨碍我的视力。”
严格说起来,吴小弟长得还算不错,带出去不会失了面子,郁如对他的厌恶纯粹是来自于他的好吃懒做而已。
“姊,我刚才偷偷看到那个开积架车的人,他一身黑色西装,很帅很体面哟……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有幸嫁给他的话,嘿!那我可要叫他一声姊夫,既然叫了他一声姊夫,他的积架车应该也不吝啬借我开吧……”吴小弟打着很美的如意算盘。
“少作你的白日梦了!”郁如狠瞪着吴小弟,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幸运』这两个宇一向与我绝缘。”
是啊!从她在这个家出生,就注定了这个不辛。
不过还好的是——她老爸、老妈虽然『重男轻女』,不过还算是有点良心,在她考上私立大学后,还肯掏钱出来让她上了四年的大学。
“别这么说啦~~姊,我知道你是长得不怎么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以现代人的审美观念来看又『过胖』,可像你这种类型的女人,人家可是会很愿意娶回家当老婆的。”
吴小弟认真的揉着下巴,用审视的眼光把郁如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他姊正是那种看起来很乖巧,长得又不妖魅,该说是小家碧玉型,娶回家一来很安全,二来还可以当作“阿信”那种认命媳妇的笨女人。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谁过眫啊?”地不爽的又用力的踢了他的脚骨一下。
“哎哟~~气质、气质啦!痛……痛……”
“痛死你活该!”一六0公分,五十公斤,敢说她过胖,太恶毒了吧!
“我这是在夸奖你,你长得这么『安全』,摆在家里头才会让人放心;娶太漂亮的老婆不好,万一跟人跑了怎么办?”
“谢谢你喔——”她拉长了尾音,顺手拿起了KIRO猫的红色斜背包,“不管你了,你继续在家作你的春秋大梦好了,我要去赚一个小时七十块的工作;”
说完,郁如咚咚咚的跑下楼,然后ALLstar帆布鞋一穿,咻的就溜走了。
“哼!好心没好报,”吴小弟碎碎念着,“想要送她保养品的试用品,我看也不用送了,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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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积架车真的很亮眼,看得出来平常一定花了不少钱在保养。
郁如将骑了六、七年的白色小绵羊机车从车库牵出来,第一眼就看到那辆积架车了,在赞叹它的同时,还不忘自己上班就快要迟到了。
她上车,小绵羊骑过了积架车的旁边,哎呀!这条路本来就不怎么大条,竟然还把车子停在这里,造成她骑车的不便,不管对方『有可能』长得多帅、多有钱,她就是—心认定他应让是个没有公德心的人。
倏地,驾驶座的车门突然打开,吓了郁如一跳,同时开车门的力道也连带推倒了倒楣的她。
“噢……”她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小绵羊机车压得动弹不得,只能狠瞪着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
首先人眼的是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然后往上看去……同样的黑色西装裤、黑色西装,再过来就是那张冷竣、刚毅,可却是会让人看得脸红心跳的俊脸。
天哪!他……郁如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就像花痴一样,她现在可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车祸苦王耶!她竟然还有那个心情去欣赏肇事者的“美男色”!
她该不会是在倒下来的时候,碰巧去撞到头了吧?
湛浩渊站在车门前俯视着被小绵丰机车压着的小女人,一双剑眉蹙得死紧,而薄唇也抿成一直线,他不悦的看着她,一点都没有想伸手扶起她,或者是好心将车子移开的打算。
这个乡下地方,因为太阳毒辣,而且这里的工作又多以种植一些季节性的水果为主,长期下来,几乎每个男人的肤色都是健康的古铜色。
而这里的小姐们,只差不用下田而已,阳光也不会因为她们是“女生”就偏心的少照她们一点,所以她们几乎也都是黑美人一个。
而她呢……奇怪?这一点就真的很奇怪了,她怎么也晒不黑,活像是这个地方的异类一样。
扁凭肤色看来,她就判定他是个“外来客”了,再加上他是穿着“正式西装”,她就更能断定他绝对是!
“你还想瞪我多久?”冷冷的,毫无任何温度的声音从湛浩渊的口中飘出,在他眼中,她就像个小台妹似的。
郁如只觉得就像阴风少过她的背一样,阴惨惨的。
“唔……没……!好痛,你不是应该要把我扶起来吗?”原本的气焰不见了,都是被他的冰给冻熄的。
“你……你快把我的机车扶起来,我的脚都快断掉了!”
死没良心的家伙,放她一个娇滴滴的女生被机车这么压,也不扶她一把,她痛得眼泪都快脏出来了。
“你是要我赔你,还是要我打电话叫保险经纪人来再处理?”
郁如被他仍旧冷淡到不行的口气气到几近于脑溢血的程度,不管是她要求他赔偿,还是要叫人来,他不是都应该先把机车栘开吗?还是要等到她连腿都断了,他再多花一笔帮她装“义肢”的钱。
“随便你!”她气呼呼的说道,在她费力的要从机车底下栘开几乎残废的双腿之时,他竟然动手了。
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的机车已经好好的停靠在路边了,“依照一般的常识,我
不应该帮你移动机车的。”
“喂,你说那是什么话啊?这条路就这么窄,你还把车子停在这里……占用道路!”
虽然一肚子鸟气,可是对上他那张俊脸,她就显得有些心虚。
“好、好吧!你看现在怎么赔我?我机车的笼头都歪掉了,你倒是说说看啊!”那修起来最少也要四、五千块起跳,别以为她会白痴到不要这笔修车费,以时薪七十块来说,五千块她可是要工作七十个小时呢!
“我的车门刮伤了,后照镜也毁损了。”他双手环胸,审视着爱车,最后下了评断。
“哼哼!只不过是车门刮伤,后照镜有点毁损而已,这样也要我赔?你倒是说说看这有没有道理啊?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啊!”
“哼!”郁如接下来又用鼻孔大力的哼着气。“别让别人说我这个在地人,欺负你这个外地来的,不然我看就这样好了,你赔我修机车的钱、我赔你修汽车的钱,大家公乎,你觉得如何?”
“姊,你白痴喔?你不要笨到这种程度好不好?”
听到“砰”一声赶来看热闹,却发现出车祸的是他少一根筋的姊柹,而且还自愿帮人付修车费的吴小弟差一点死死昏昏去,“你知道修这样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啊?五百块够不够?”
“五百块?搞不好你得赔五万咧!”吴小弟吼苦。
郁如乍听到五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怎、怎么可能?只不过是个后照镜而已……”她的音调开始不稳。
她缓缓的转过身,“嘿嘿嘿……先、先生,我刚才说的你应该都没有听到吧?!”忘了吧、忘了吧……忘记她曾经说过什么鸟话吧!
“然后呢?”
“什么然后?”郁如呆呆的问着。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解决刚才所发生的车祸?小姐,你刚刚也说了要赔偿我的损失,可同样的,我也应该赔偿你的损失对吧?”
“没……”郁如用力的摇晃着头,不动声色的牵起她的小绵羊机车,“我在想先生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也不会在意那个小小的后照镜吧?我想下如这样好了……”
原本的母老虎吼声,变得像猫叫一般,“大家都算了好不好,别计较这些小事了,免得食不下咽、整天不快乐的……”
她轻巧的闪过了湛浩渊的身旁。“欢迎你到这个地方玩,我们这里呢……最有人情味了!”
她挥挥手,要不远的那个卖黑轮、米血的阿伯送来了两根黑轮、两根米血。“这个呢……很有本地的风味哟~吃吃看!味道真的很好,就当是我赔偿你后照镜的损失啦!再见哟~~”
说完,她将那盘黑轮、米血递给湛浩渊后,立即很孬的溜走。
说真的,她是真的很想与他“再见”,他这么帅,郁如甚至可以确定她的芳心此刻正狂跳着,可是……她不能与他再相见。
呜呜呜呜……悲恸啊!若是再见到他,他要求她赔偿怎么办?他们家已经没有钱了,如果再赔偿他修车费,那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在权衡得失轻重之后,她下了这个残忍的决定,告诉自己,只要在梦里与他相见就行了,在现实生活中就免了。
湛浩渊挑挑眉,看着手中多着的那一盘热呼呼还冒白烟的黑轮、米血,半晌后问着吴小弟,“你是她弟弟?”
吴小弟倒抽了一口气,该不会是他大姊溜走,要叫他还债吧?
吴小弟倏地一惊,用力的摇着头。“先、先生……先生,我……”他还兼用力的挥手,“我刚才已经决定要登报与我姊姊月兑离关系了,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掰掰哟……希望你来这里玩得快乐!”
同样地,也是一溜烟的跑走了。
在他们两姊弟离开之后,湛浩渊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两个姊弟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其实车子的几道刮痕与损伤的后照镜,他是一点都不看在眼里,平常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可,她这个小台妹倒是让他觉得有趣!
端着黑轮、米血坐进车内,他没任何迟疑的就动口解决那盘他以前连看都不看的路边摊,而手机也在此时响了起来。“喂……”
“儿子啊~~是我啦!我是你妈。”
“我知道,我听得出你的声音。”再不济,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也知道电话是谁打的。
“你在吃东西吗?”
“嗯……黑轮、米血。”他以前从不知道这种东西竟然是这样的美味。
“什么?”湛母扬高了声音,“你竟然吃那种东西!我从你小时候不就有教过你了吗?那种东西不卫生,吃东西绝对要馆子去……”
她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长串,“怎么了?你是去了一趟乡下,连吃的习惯都改变了是不是?”
“偶尔换换口味不也挺好的。”他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么大小声吼着。
“什么偶尔换换口味……那是不卫生的东西……”湛母下赞成的反驳。
“妈,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他转开话题,不想再谈论黑轮与米血到底新不新鲜,反正……也吃光了!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帮你约了刘董的女儿,她之前曾在一个商业酒会看过你,听说挺喜欢你的。”
“我没印象。”他对政策性的联姻一向没什么兴趣,也不认为自己的公司得靠政策性联姻才能壮大。
“我知道,就是知道你一定会说没印象,所以我才想说你忙完后回台北,我立刻安排你们两人见个面、暍杯茶……大家聊一聊、认识一下。”
“再说吧!”
“等等,还是你已有中意的千金小姐了?是哪家的啊……你快点说出来让我去打点这些。”
“没有。”这次来屏东,是他从大学毕业之后第一次再来这里,以前来这里总是为了下垦丁与同学、朋友一同出游,而这次则是为了公事。
他们『湛氏』打算开发南洲及枋寮这一带,做成大型的游乐园区,这次的开发计画预计『湛氏』将投入近百亿的资金,相当的慎重。
而他来这里找的这个卖菜王阿伯,听说他在南洲及枋寮就拥有将近三甲的上地,而且更巧的是,全都在他们预定盖游乐园区的范围之内。
之前就曾听说这个卖菜的王阿伯如何的顽固,纵使一分开价到一、两百万也不卖,于是他今日就特别抽空跑一趟。
可完全没想到,他所面临到最大的困难竟然是『语言不通』,老人家只听得懂台语,而他也很不巧的只会听却不会说,一切都透过王阿伯的媳妇,连游说都出了问题,这真的是太辛苦了。
王阿伯媳妇转述公公的意思是说,地是老一辈留下来的,怎能轻易的卖掉?以后还得留给后代子孙……
不管怎样,王阿伯就是坚持不卖,纵使湛浩渊最后一分地开价到三百万。
三甲的土地将近九千万,在这个地方可是创下了天价,众人瞠目结舌之余还不忘拚命游说王阿伯说一些好听、漂亮的话,以后也不会有这个价钱出现,可……还是徒劳。
既然对方真的不卖,他们又能怎样?
只能将公司开发游乐园及休闲度假村的案子先缓下来,免得到时资金投入后再收手就来不及了。
不过,没想到来这里竟然也会发生这种有趣的事情,他笑着摇摇头,再想到母亲催婚的电话。
若是这一趟行程,他把她一同带回家,他家里的人会怎么说?
湛浩渊对郁如的那张小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会想带她回台北其实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为了避免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轰炸他;第二则是,无言的表达他对那些他母亲所安排的名媛淑女很不满。
娶个妻子不就是这样吗?
反正他只要耳根子清静,夫妻间相敬如宾,他提供她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让她不愁吃穿;而她也温驯的扮演娴淑妻子的角色,别干涉他一切,让他过着他已习惯的生活,这样就行了。
如果再见到她,他就娶她!虽然这样做是有点儿戏,但娶个小台妹,让他的父母跌破眼镜,却是一件他满想做的坏事。
于是,湛浩渊的脑中缓缓浮现出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