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九王爷府邸落霞轩
大大的桌上铺着宣纸,赵允瑛手拿毛笔,偏着头专注地看着纸上的构图,须臾,重新沾墨,落笔于纸上,在纸上的崇山峻岭、溪壑茂林间点缀几笔,画下野店村居、楼台亭榭……
“嗡嗡嗡……”
扰人情绪,讨厌的蚊子!
抬手一扫,赶跑了那吸血小虫,再次举笔。
“嗡嗡嗡……”又来了!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擅闯,饶你不得!捻起一旁绣架上的绣花针,闭眼凝神,片刻,一双美目倏睁,手中的绣花针疾射而出,嗤地一声,没人床柱,上头穿刺着一只扰人的蚊子。
没有上前检视成果,她三次举笔。
“郡主!不好了,郡主——”她的贴身婢女小千匆匆忙忙沿着回廊跑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赵允瑛被她张皇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偏,在即将完成的画作上添上长长的一条墨黑。
“哎!”低呼一声,止得了蚊子的扰人嗡嗡声,却疏忽了小千的魔音穿脑神功。好可惜,都快完成了哪!
“郡主,大事不好了!”小千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着她喊道。“小千,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她温言问,放下毛笔,将桌上已毁坏的画作交给她,铺上新的宣纸,拿起毛笔,重新构图。
“郡主,你还有心情画画,大事不好了啊!”小千上前,嘴里说着,可手上还是习惯性的帮主子磨起墨来。
“小千,你没头没脑的只是嚷嚷着大事不好了,我如何知道是怎么个不好法?”她淡笑。
“郡主,王爷下朝回府,说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扬眉,放下毛笔,“是关于边境的战事吗?”
“郡主聪慧过人,一猜就中。”
“说清楚。”她没心思听小千这些谄媚的话。
“王爷说,咱们已与大辽议和,签订盟约了。”
“是吗?”她沉吟,“若能和平相处,对边关百姓来说应当是好事一桩。”战争一起,受苦受难的,除了前线士兵之外,就是黎民百姓了。“郡主,小千话还没说完呢,损失一些绢银是无所谓,可是这次不仅如此,私底下,还谈妥了互通婚盟呢!”
“互通婚盟?!”她一顿,“你听到了什么?”
“郡主,小千听到王爷对王妃说,皇上下旨,要王爷选蚌女儿送去番邦和亲啊!”
赵允瑛讶异地瞠大眼,和亲?!皇朝已经弱到需要以此求安了吗?“郡主。”小千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诡光。“你可有听说,我爹怎么决定?”
“没有,小千听到这消息之后,就飞快跑来告诉郡主了。”小千一脸担忧。“郡主,如果王爷选中了你,该怎么办呢?”
她无所谓的耸肩。“若爹爹要我去和亲,照办就是。”
“郡主当真要嫁去那番邦?听说那些个番邦人都长得高头大马、恐怖粗野又无礼,生活环境奇差无比,一片大漠,滚滚黄沙,郡主金枝玉叶,怎消受得起?!”小千已经红了眼眶,为郡主抱不平。赵允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小千,圣旨一下,别说番邦,就算是阴曹地府也得去,了解吗?”
“可是……”
“小千,你看过几个番邦人?”
“这……小千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番邦人都像你说的那样?”
“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小千噘着嘴。
“大家都这么说,大家也都说九王爷的小郡主我,病弱得随时都会去见阎王,而事实呢?”她斜睨着她。
“什么见阎王,郡主,你别这么口无遮拦的,郡主身强体健,能活到一百岁呢!”她们家郡主只是表里不一了些。
“所以喽!传言是不可信的。”
“可是,为什么是咱们九王爷府?皇宫里的公主多得是,要不然各个王爷的郡主也很多啊!为什么皇上偏偏选中九王爷府?”赵允瑛轻叹,因为皇上疑心病太重,早对爹有所猜忌,此次选中她们姐妹为和亲的对象,怕是对爹的一种考验吧!不从,便是怀有二心,到时要杀要剐就悉听皇上尊便了。
枉费爹对皇上一片忠心赤胆,是功高震主,抑或是遭到小人挑拨呢?这时,门外一落霞轩的守卫前来禀告,“郡主,王爷请郡主至书房。”
“我知道了,你先让人回去覆命,我一会儿就过去。”赵允
瑛扬声回道。
“是。”守卫离开。
站起身,绝俗的丽颜有抹坚毅,她知道,事已成定局。
“小千,帮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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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凝重的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场的有九王爷赵云以及他的三个儿子,王妃则因为乍闻此晴天霹雳似的消息,刺激太大,当场昏厥,已被送回寝房歇息。“为什么是我们?要和亲,怎么轮也轮不到妹妹们啊!”二十五岁的长子赵允砚怒道。
“爹,以妹妹们娇弱的身子,不管是谁远嫁番邦,恐怕尚未抵达大辽,便在半路香消玉殒了。”二公子赵允映,年二十三,正俊眉紧蹙,一脸担忧。
“就是,更何况那些个野蛮人,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三位姐姐和瑛妹如此娇弱,就算到得了大辽,怕也撑不了多久。”三公子赵允修脸色沉重,今年十七岁。
他与赵允瑛是双胞胎兄妹,十五岁之前,两人无论外貌、体型、都还未有明显的差别,可这两年他身材急速抽长,除了外貌之外,体型已比赵允瑛高壮许多。
“我知道你们是疼爱妹妹,可你们也说得太夸张了吧!虽然她们外表娇娇弱弱没错,可身子骨除了偶尔染点小伤风咳嗽之外,却好得很啊!”尤其是小女儿允瑛,更是表里不一,外貌是四个女儿中看起来最娇弱的,其实她从小就习武,如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性情开朗洒月兑,不让须眉,个性嫉恶如仇,还常以她双胞胎哥哥之名在外行事。
“那是因为我们照顾有加,一到大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妹妹们根本撑不住。”
“就算如此又如何,你们认为皇上会在意吗?”赵云沉重地说。三人一顿。“这根本是大宋的耻辱。”赵允砚恨声道。
“砚儿!”赵云斥喝长子。“和亲之事是台面下的约定,才在盟约上,是为了更巩固两国之间的和平。”
赵允砚紧抿着唇,恼怒的不发一语。
“我知道你们都舍不得妹妹,可是事情已经决定,由不得我们了。”
“爹!”
“你们以为我不伤心吗?我也舍不得,她们是我的女儿,比起你们这三个只会气死我的儿子,我宁愿要她们,可是……”赵云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充满无力的黯然。“皇命不可违,不管如何,一定要选一个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圣旨一下,谁能抗命?除非不要项上人头了。“启禀王爷,郡主们到。”门外,一守卫禀报。
推开门,四位郡主相继进入书房。
“爹,你传唤女儿们有事吗?”今年十九岁的大郡主赵允秀轻声细语问。“你们先坐下。”赵云望着自己四位女儿。
四位郡主落坐,静静的等着。
他将和亲之事告诉她们,瞬间,除了赵允瑛之外,其余三人都惨白了脸。
“你们四个之中,有一个得嫁与大辽王爷,我不想强迫你们,所以,你们自己决定。”
赵允秀立即摇头。“爹,女儿已经和光最大夫三公子定下婚约,初春便要迎娶,你忘了吗?”
“我没忘,早朝时,光录大夫也对我提过此事,他有意让你们提早完婚。可是这行不通,圣旨已下,此时匆促成婚,用意太过明显,若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两家都要遭殃,你懂吗?”他叹息一声。
“女儿懂,可是……除了邢三公子,女儿……女儿不嫁他人。”赵允秀垂头低泣。
赵云轻叹,望向二女儿赵允贞。
赵允贞脸色苍白地猛摇头。“不行,女儿不行,爹,镇国大将军日前才托媒上门提亲,你跟我提过了呀!”她今年十八,与赵允映同是二夫人所生,其母生下她之后没多久便去世。
“你不是嫌弃镇国大将军之子乃一届武夫,与你不甚匹配?”
“可是……与其嫁与番邦蛮子,女儿宁愿嫁武夫。”赵允贞红了眼眶,滴下泪来,双手紧绞着。“爹,女儿求你,别将女儿送去番邦啊!将军府尚在等待咱们的回复,女儿决定答应这门亲事了。”
赵云无奈,望向三女儿赵允蕙。
“爹,女儿已有心仪之人,今生今世非君不嫁。”赵允蕙立即道,她今年也是十八,小了赵允贞五个月,虽不像两位姐姐哀哀哭泣,但脸上表情亦是恐惧与不安。
“这件事为何我不知道?”她无语,垂下头来。“蕙儿?”
“爹,女儿心仪之人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可是对女儿一往情深,女儿与他已经私订终身。”她抬起头,再也顾不得什么。
“你……是谁?那个男人是谁?”堂堂郡主,竟然……
“爹爹请息怒。”赵允瑛徐徐开口,上前握住案亲的手。“爹,姐姐心有所属是件好事,若那人真对三姐一往情深,非卿不娶,那爹你应该为三姐高兴才是。”
“谢谢你,瑛妹。”赵允蕙感动地说。
赵允瑛对她微微一笑,再转向父亲。“和亲的事,就由瑛儿去吧!”“瑛儿?!”赵云震惊的迎上她的视线,领悟到她已经下定决心,可他最不舍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啊!
赵允瑛微笑,“先让姐姐们回房吧!我们好商量细节。”
“瑛妹!”三位兄长与三位姐姐同声大喊,尤其三位郡主,虽然自己不愿意去,也不想亲爱的妹妹牺牲啊!
赵允瑛对他们一笑,“我已经决定了,姐姐们都已有了对象,若让姐姐们前去未免太过残忍。”
三位郡主无语,默默垂下头。“你们先回房吧厂赵云无奈的说。“瑛妹……”三位郡主轻唤,上前抱住赵允瑛,哭成一团。“对不起,我们……好自私,对不起……”
“大姐,你与刑大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应该的事啊!”赵允瑛安慰她,又转向赵允贞,“二姐,虽然镇国大将军之于是个武夫,可是据瑛妹了解,他是个真英雄、有担当的男人,那日和二姐于相云寺偶遇,便对二姐一见钟情,二姐嫁与他,一定会幸福的。三姐……”她靠在赵允蕙耳边低语,“三姐喜欢的人,是萧护卫吧?”
赵允蕙一惊,望向她,红了脸。
“别担心,三姐,爹他一定会答应的。”
“瑛妹!”三人又抱着这个心爱的小妹,呜呜哭泣。
一旁的四个男人无奈又心酸地看着她们。
“先回房去吧!我留下来和爹商讨细节。”
送走三位满脸愧疚的姐姐,赵允瑛沉静地转向父亲以及三位兄长。“瑛妹,这件事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赵允砚急道,明知事已成定局,可安慰的话仍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大哥,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这里只有咱们自家人,我也就直言了,皇上此举怕是在考验爹的忠心,所以绝无转圜的余地。”
“瑛儿……”赵云欲言又止,内心是万般不舍。
“爹,你别伤心,女儿是心甘情愿的。”
“瑛妹,你要想清楚啁!”赵允映低喊。
“二哥,这件事没有我们‘想’的余地。”
他顿时无语,因为妹妹说的没错。
“瑛儿,爹对不起你……”赵云沉痛地说。
“爹没有对不起瑛儿,只不过瑛儿有些话眼前已经不说不可了。”她面容严肃。“爹,皇上疑心太重,有了这一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爹是不是该为将来打算了?”
“瑛儿?”他蹙起眉。
“爹,伴君如伴虎,若得君主信赖,就算抛头颅、洒热血,为国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亦无怨无悔,可是如今情势却不然,爹爹一片赤胆忠心,皇上却屡屡猜忌,听信小人之言,瑛儿知道你忠贞爱国,可……爹可不可以也为府里百多条性命考虑一下?”
赵云沉痛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知道父亲顽固的脑袋因为和亲之事已经有了改变。“瑛妹……”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毋需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应该都清楚,姐妹之中,我是最适合的和亲人选,不是吗?”
三人沉默了,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甚至,他们也知道,以她的性情,或许宽阔的大漠还比礼教甚严的大宋适合她。
“真是便宜那瑾王爷了。”这样一个才德貌兼备的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爹,女儿想知道一件事。”赵允瑛灵动的眼中有丝诡谲的光芒一闪而过。“什么事?”眼神一一扫过父兄,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缓缓地开口,“若女儿被休,你们还会接纳女儿吗?”
四人同时一震,讶异的望着她。
“被休?!瑛儿,你这话有何含意?”赵云谨慎地问。
她微笑道:“爹,离开大宋之后,女儿并不打算再压抑自己过生活了,所以,被休的可能性很大,你不认为吗?”
“这……”他无法反驳。
“爹若认为这有损王府的声誉门风,那女儿不回来就是。”她故意道。“闭嘴!”赵云低喝,瞪着她,这小女儿的个性实在是……“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如果被休了,哪儿都不准去,乖乖的给我回来。”
“谢谢爹。”她轻笑。
他在心里叹气,女儿还没出嫁,就先讨论被休的事,普天之下,恐怕他是第一个吧!
此刻,他反倒开始为即将娶女儿的瑾王爷哀悼了,唉!希望他自求多福,别落得个无福消受的下场。
他望向三个儿子,“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和瑛儿单独谈谈。”虽然满心狐疑,不过三人还是依言离开。
“瑛儿……”赵云欲言又止。“爹有事但说无妨。”赵允瑛微笑。“瑛儿,你应该知道你们有一个雪姑姑吧?”
“瑛儿知道,可是雪姑姑她不是早在十四年前便已经过世了吗?”当时她不过是三岁娃儿,没什么记忆。
“不,其实你雪姑姑并没有过世,而是……”他一叹,才又继续道:“而是和人私奔了。”
她讶异的张着嘴,随即闭上,“爹提起这桩宫廷秘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瑛儿?”
“没错,据我所知,你雪姑姑就是和辽国一名大将私奔,所以如果你到了大辽,有机会的话,帮为父的打探一下你雪姑姑的下落,好吗?”
“爹知道那名辽将的姓名吗?”
他叹气的摇头,“你雪姑姑宁死也不说,当初她反常的决定跟大伙儿一起到别宫避暑时,我就应该察觉不对劲的,没想到她是因为皇宫守备森严,怕那辽人闯不进去,所以才……唉!”
“瑛儿知道了,爹请放心,我会找到雪姑姑的。”
赵云欣慰的拍拍女儿的肩,眼神充满回忆地望着她,“瑛儿,你知道吗?你的个性不像你娘也不像我,反而像你雪姑姑呢!”
“真的吗?”
“嗯,真的。”
“爹很想念雪姑姑?”这或许就是爹特别疼她的原因。
“是啊!我很想念她……”都已经十四年了啊……
“悠然台”上,耶律真熙一张刚毅有型的俊脸紧绷着,湛蓝的瞳眸此刻显得阴郁,不善地瞅着对面的两位不速之客。
“我说真熙,今天天气很好,怎么你的脸反而臭得跟什么似的?”遥里积拿调侃他,他是大内惕隐司的三公子,与耶律真熙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小他一岁,今年二十六。
“看来应该不是天气惹得咱们这位瑾王爷不悦。”图鲁烈古附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他是敌烈麻都司的二公子,同遥里积拿一样,也是耶律真熙一起长大的好友,与耶律真熙同年。
耶律真熙冷眼看着两位好友你来我往的唱双簧,没有开口的。“如果不是天气,那会是什么?”遥里积拿故意偏着头,似笑非笑的问:“真熙可是即将大婚的人呢,人逢喜事应该是精神爽才对,怎么反而抑郁寡欢呢?”
“哎呀!难不成……”图鲁烈古佯装惊愕的低呼一声,“真熙,难不成你对那位大宋公主不满吗?”
“你们够了没有?”他冷声道,若非看在他们是他的好友的分上,不想给他们“眼色”看的话,他们哪还能在这调侃他!
“瞧你一副不爽的模样,怎么会够了?”遥里积拿道,“不想娶大宋公主你就要说啊!如果你坚持,皇上怎么也不会强迫你的。”
“很不巧,就是皇上连同太后一起强迫我的。”耶律真熙嘲讽一笑。“可,真熙,如果你坚持不娶,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对你怎样,难不成他们会砍你的头吗?”
“是不会对我怎样,他们只是让我选择,看我是要娶大宋公主还是娜茵娃公主。”
“什么?!”两人惊讶的大喊,随即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听闻娜茵娃公主日前大发雷霆,将整个寝宫给毁得成了废墟,原来就是为了咱们瑾王爷宁娶宋室女也不娶她啊!”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很高兴你们觉得愉快。”他嘲讽道,“不过你们只猜对了一半,娜茵娃只知道我要娶大宋公主,并不知道我可以择其一这件事。”
“抱歉,真熙,看来皇上和太后真是太了解你了。”两人敛起笑,想到那个娜茵娃公主忍不住要摇头,光是这样就气得将寝宫给毁了,那若知道真熙宁娶汉女也不娶她,搞不好会把整个皇宫都毁了也说不一定,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大宋公主到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感谢人家,可以说是她挽救了你的未来。”
“是喔!”耶律真熙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从这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罢了。
“对了,宋室那边的人选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虽然还不知道人选,不过如果按照预定的行程,打算赶在入冬前迎回大宋公主成亲的话,迎亲队伍应该即刻出发,不能再拖了。可是为什么玉府里一点准备布置都没有?”
“没有必要。”他不甚热中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在中京拜堂,行完礼之后,再将她带回上京来。”
“咦?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两人不平的喊。
“你们现在知道了。”他淡淡的瞅了他们一眼。
“啊!我想到了,难怪皇上和太后有前往中京的行程,原来是要为你主持大婚。”遥里积拿一击掌,恍然大悟。
“可是为什么不在上京举行婚礼?”图鲁烈古疑问。
“这种丢脸的事,还是愈少人参观愈好。”耶律真熙耸耸肩。“丢脸?”两人扬眉。
“我知道每个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了然的睨着他们,“你们敢否认吗?”
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相视一笑。
“我们当然没有,不过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有吗?不知道是谁下了一千两的赌注,赌大宋公主撑不到上京的?”他瞅了图鲁烈古一眼。
图鲁烈古尴尬的一笑,那是因为他听说大宋的女人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体弱多病的,所以才做这种推测的咩!“又不知道是谁下了两千两的赌注,赌大宋公主成亲后撑不过一个月的?”他又睨向另一位好友。
“原来你都知道了。”遥里积拿轻笑,不以为意。
“至于我那些堂兄弟们就更别提了,歪鼻子斜眼睛缺胳
膊少条腿的,全都赌下去了,我该怎么说呢?大宋的公主不会随便见外人,所以外貌如何不得而知。虽然可以确定大宋送来和亲的公主不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是他们也绝对不认为宋室真的会送一个有缺陷的瑕疵公主来,就是拿这件事取笑。”
“所以你才决定在中京完婚,这儿不举行盛大的婚礼
了?”
“我说了,没有必要。”
“你将要娶的,是正妃耶!”
“正妃又如何?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多余的女人。”
“启禀王爷!”悠然台下,一名守卫恭敬地道:“皇上派人送来一封密函。”
耶律真熙一愣,沉声道:“递上来。”
守卫踏上楼台,恭敬的将信件递上,然后快速退下。
他拆开信,内容简短,快速的扫了一遍,原本轻蹙的眉头紧紧的皱丁起来。
“密函上说了紧急事件吗?”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好奇的问。“哪会有什么紧急事件,皇上爱搞神秘,这种事命个宫人送个口信便成了,还搞密函这套把戏。”他将信收起来。
“那到底说些什么啊?”真是爱吊人胃口。
“还有什么,不就是和亲的对象已经决定了。”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一个任务。
“是哪一位公主?”
“大宋九王爷赵云的小女儿,沁心公主赵允瑛。”
“沁心公主……不会吧!”遥里积拿语带讶异。
“怎么?你听过这沁心公主?”图鲁烈古疑问。
“之前决定和亲时,我曾调查过大宋的皇室,包括众诸侯的公主、郡主,这赵允瑛据说是个体弱多病,随时都会二命呜呼的人呀!”这沁心公主的名号应是为此次和亲而加封的头衔。
耶律真熙蹙眉不语。
“这大宋送来这么一个公主是什么意思?”图鲁烈古不满地说。“真熙,你的决定呢?”遥里积拿望向好友,“如果把沁心公主之事告诉皇上,相信皇上会要求宋室换个人选。”
“不必了。”他淡漠回应,反正,他本来就对这个婚姻不抱任何期望,大宋公主是死是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而既然人选已经决定,他当然就不能“辜负”皇上特地给他完成“游山玩水”的梦想的机会,他决定,明日就出发!
悠然台下,一名守卫又匆匆来报。
“禀王爷,六王爷到。”
三人皆是一讶。
“那个人找你做什么?!”图鲁烈古一听闻六王爷来访,不禁臭着一张脸。
“我想应该同这几日大伙儿一样,来‘恭贺’我的吧!”耶律真熙耸肩。转向守卫吩咐,“请六王爷到大厅,我立即过去。”
“是。”守卫立即退下。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遥里积拿蹙眉。
“那家伙肯定又要来找麻烦。”图鲁烈古压低声音怒道。
“我看你们先在这儿稍候,免得图鲁烈古你和六王爷起冲突,我去去就来。”
“真熙,来者不善,你可要小心。”遥里积拿警告他。
“我也要一起去,如果那家伙……”
“你别给真熙添麻烦了。”遥里积拿硬是拉着图鲁烈古不让他跟去。
耶律真熙摇头,他实在担心图鲁烈古那种火爆性子,这会替他自己甚至是图鲁氏招来祸害。
轻叹口气,踏下悠然台,他举步往大厅走去。
六王爷找他做什么呢?
他现在只希望,明日的行程不会被耽误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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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大宋的一路上,耶律真熙都是蹙着眉头的,直到顺利的潜入汴京之后,他的眉头才稍稍纾解。
“王爷,那日六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子,努耳札终于捺不住好奇的问。
耶律真熙头戴一顶黑色斗笠,遮住上半部脸孔,手执酒杯,静静的喝着。闻言,挑眉望向他。
“你这次忍得真久,我以为你早几日就会问了呢!”他轻笑。“王爷,那是因为我见你愁眉不展,不敢打扰啊!”
“其实他也没明说什么,除了恭贺道喜外,就是叮咛我小心别让她死在半路上,否则可是会引起争端的。”
那个她指的就是此次大宋和亲的对象——沁心公主。
“什么?!难道他想对她不利?!”努耳札第一个反应惊问。好战的六王爷对此次议和相当不满,的确有可能借着杀害沁心公主,再次挑起战端。
“别妄加揣测。”耶律真熙脸色一沉。
“属下该死。”努耳札一惊,立即认错。
“算了,反正我们小心一点就成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吆喝。
“快快,九王爷的三公子又要教训人了。”路人匆匆相告,脸上绽着兴奋的光芒。
酒楼里的客人听闻此消息,也纷纷的起身冲出去看热闹。“王爷……”努耳札从窗口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去,之后又转回头面对主子。“是九王爷的三公子,要去看看吗?”
他仰首饮下杯中酒,蓝瞳闪了闪。
“也好,听说那个沁心公主与三公于是双生子,长相应该相差不远。”他沉吟道:“走吧!”搁下一块碎银子,两人离开酒楼。
来到京郊空旷处,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人潮,而他们的目标,正被包围在这群人里头。
“看热闹的人似乎挺多的。”努耳札讶异的说。
人群中,传来哀求讨饶以及清亮且无辜的调侃声。
“努耳札,你去问问怎么回事。”耶律真熙低声吩咐。
他点头,随手抓来一位看热闹的路人。“这位兄台,请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一定是外地来的,对吧?”
“是啊!”
“难怪不知道,九王爷的三公子可是咱们京城里有名的‘鬼见愁’哪!”那路人东瞄西瞅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三公子仗着权势,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凡是让他看不顺眼的人,一定会被他整得很惨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啊!”
努耳札惊讶的望了眼耶律真熙,才又问道:“那……九王爷都不管自己的儿子吗?”
“九王爷可宠三公子了,更何况,谁敢说去,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点头,轻声道了谢,回到主子身旁。“王爷……”
“我听见了。”耶律真熙蹙眉,传言九王爷忠肝义胆,严以律己,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不肖子孙。
“现在呢?”
“里头似乎挺精彩的。”他四下张望,看到了一个观赏的好地点。“努耳札,到上头去。”他指了指右方一户人家的屋顶。
“这样好吗?”努耳札犹豫,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随你,我先上去。”他言罢,便直接跃上屋顶。
努耳札无奈,也跟着一纵,落在主子身旁。
视线一落在人群中央,努耳札立即讶异的张着嘴,“王爷,你认为哪一个才是九王爷的三公子?”
“这还用问,当然是教训人的那个。”他一双精光湛然的蓝瞳紧紧盯着人群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我的天啊!他……确定是个男人吗?”大宋男人和他们一比,已经够瘦弱了,这九王爷的三公子比起大宋其他男子,又更纤弱了几分。
“每个人都认得他,就应该是吧!”耶律真熙也颇为怀疑。
“如果沁心公主和她这位兄长长相相似,那无疑是个美人胚子。”
“一个在大漠活不过三天的美人。”他闻言语带嘲讽的道。
“说的也是,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沁心公主体弱多病,随时会一命呜呼。”来到这儿两天,该打探的消息已经都打探到了,果真如遥里积拿大人所说的一样。“说不得……这沁心公主在迎亲途中就会香消玉殒了。”
“若她真如传言般虚弱,那……的确有这个可能。”耶律真熙盯着人群中央的三个人,眼神抑郁。
人群中,身着浅蓝衣袍的翩翩美公子,人人口中九王爷的三公子赵允修,实际上却是赵允瑛所扮。
她手上搭着弓箭,瞄准树下发抖的两个人。
“你们自己决定由谁来顶那颗水梨。”她冷声道。
“三……三公子饶命啊!我们兄弟俩是何时得罪三公子的,三公子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呢?!”大牛和阿狗两兄弟拼命讨饶,死也不敢去碰那颗梨。
“本公子闲来无事想练练箭,让你们陪本公子练,可是本公子给你们的荣幸,怎么?嫌弃吗?”赵允瑛斜睨着他们,表情无辜,可眼神冷然。
“不……不敢,可……”
“不敢的话,就乖乖的把梨给本公子捡起来,放在头顶上。”
“三公子……饶命啊!”
“你们是怀疑我的箭术喽?”
“三公子……咱们兄弟俩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要奉养,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大牛和阿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着。
“说得好像我是在欺负你们似的,各位,我有欺负他们吗?”她故意询问围观的人。没有任何人敢作声。
“瞧,我不是在欺负你们,快点决定,本公子手酸了,要是箭一不小心月兑了手,我可不负责喔!”
“呜呜……三公子饶命……饶命啊!”
“我数三声,你们快点顶梨,否则后果自负。”她说出最后的警告。“一……”
“你顶!”
“不,你顶!”
两人开始吵了起来,互不相让。
“二!”看他们几乎要大打出手了,赵允瑛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弟弟,就要听我的话。”大牛喊。
“你是大哥,本来就要礼让弟弟。”阿狗也喊。
“够了、够了,三公子,老身求你了,饶了我这两个没用的儿子吧!”突然,一名老妇人蹒跚的冲进人群,来到她跟前跪了下来。她见状立即放下弓箭。
“婆婆,你这是何苦呢,这两个不肖子弃你不顾,任由你卧躺病榻不管,整日不是流连赌场就是妓院,连我给你看大夫的银两都给他们抢去吃喝嫖赌花光了,回到家讨不到钱,还对生病的你拳脚相向。他们不顾你的死活,你为何还要替他们求情呢?”赵允瑛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一番话让众人知道原由。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孝,也是老身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老身感激三公子一而再的相助,但还请三公子饶了这两个不孝子吧!”
“婆婆……”她心酸的为老妇人拭去眼泪,转向大牛和阿
狈,“你们看到没有,这是你们的娘,你们对她如此不孝,她还是一样疼爱你们,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惭愧吗?”
两兄弟垂着头,不敢说话。“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你们娘亲回家休息!”她朝两人怒吼。“是、是。”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妇人。“手劲给我轻一点!本公子警告你们,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没有好好的孝顺婆婆,我可是不会轻易饶过你们,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两人扶着母亲,急急忙忙的离去。
没好戏看了,人群逐渐散去。
“何不修!”突然,赵允瑛大喊。
耶律真熙和努耳札看见他们之前向其打探消息的男人浑身一僵,从方才的事件看来,这个男人肯定也因为某件事而被赵三公子给关照过,所以方才才会那样对他们说。
“三……三公子……”何不修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
“何不修,想念粪坑的滋味吗?”她面露冷笑的问。
“不……不……”他拼命摇头。
“是吗?我昨儿个看见何嫂子黑了一个眼圈,以为你开始想念粪坑的滋味了。”她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我没有,真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再打她,真的!”他焦急的喊着。
“我知道,何嫂子说了,她是不小心撞到突出的长棍。”她诡笑。何不修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看来你是真的学乖了。”
“是啊是啊!我学乖了,绝对不敢再打我娘子了。”他立即点头。“是啊、是啊!你是不敢了。”赵允瑛笑得很灿烂,却让人
看了忍不住心底发毛,“真奇怪,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我是什么……鬼见愁是吧?”
“嗄?!”他顿时脸色惨白,他都压低了声音,在这嘈杂的人声里,他竟然还听得见!
“何不修,真是谢谢你替我宜传,我很喜欢鬼见愁这个名号,挺适合我用的,我就是希望那些没资格当人的家伙一见到我就发愁。”她蹲。“何不修,你是人吧?”
“是,我是人、是人。”
“只要是人,见着我都不必发愁,了解吗?”
“了解、了解。”赵允瑛起身,悠哉的抽出插在腰间的长箫,在指尖旋了几转,淡淡的朝屋顶上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瞥了一眼,然后潇洒的转身,举步离去。
“王爷,这种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耶律真熙无语,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离去。
赵三公子,与他未来的妻子同个长相,如果那个沁心公主是这种性情的话……该有多好!
既是鬼见愁,那肯定能长命百岁吧!
“努耳札,巴古达他们何时会抵达汴京?”巴古达是迎亲队伍的护卫队领头。
“预计三天后抵达。”努耳札疑惑地望着他,“王爷,你有何打算?”
他一笑,“暂时呢,咱们就跟着赵三公子回王府探一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