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湖畔,垂柳依依,随风生姿,大片的梅林里红梅娇,白梅雅,绵延数里。
梅林旁,一座高墙红门的大宅傍湖而建,门楣上挂着一块烫金的区额,上头书写着“梅庄”二字,高耸的围墙,圈隔着墙内古朴典雅的轩、亭、廊阁。
位于梅庄西侧,庭院深深之处,有一座三层楼的阁楼,名为“踏雪寻梅”,由此看去,庄内庄外所有美景尽览无遗,山色如额,花光似颊,温风如酒,波纹若绫,可说是梅庄景致最佳的一处,让人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欲下一语而不得了。
“大小姐--”一声长嚎传来,凭栏而立的女子悠悠一叹,缓缓的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婢女碎步疾走,由那方春花满布的小径而来。
梅莞曦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小青微抬头,望见了自己寻找的目标,又见目标正想遁逃而去,立即张开喉咙,暴吼而出,“大小姐,站住!”
她无奈的停住脚步,见小青三步并一步的冲上楼来,她认命的在卧椅坐下,等着。
小青冲到梅莞曦面前,圆圆的大眼睛闪着微恼的光芒,似怨似嗔的睨着主子。
“大小姐,您老是这样怎么行呢?老爷和夫人若怪罪下来,最终遭殃的总是小青我耶!”
梅莞曦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表情,随即温温柔柔地抬睫、微笑。
“小青,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多划不来,不是吗?”
温润的嗓音迷人极了,可小青却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拜托喔,大小姐,您今天学的又是哪家的小姐了?”小青斜睨着她,瞧她家小姐的模样,再回想近日和小姐聚过的其它千金,莫非是……“我知道了,莫家千金!大小姐,您在模仿莫家千金对吧?!”
梅莞曦撇撇嘴,清澈的大眼一改方才的柔媚,显出些许的淘气,眨了眨灵动的双眸,恢复原本清脆的音调。
“小青,我学得像不像?”像个讨赏的小孩似的。
“像,怎么不像,大小姐您早练就一身炉火纯青的演技了,普通人绝对分辨不出来。”
“既然如此,妳又怎么看得出来?”她微噘着粉女敕红唇,睨着贴身婢女。
“因为小青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也不想想,她伺候小姐她已经十年了,再怎么呆,被骗了十年也会学乖吧。
“不是普通人?!难不成妳已经成精了?”梅莞曦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大小姐要这么说也可以。”小青顺从的说,聪明的不和小姐抬杠。“现在,言归正传,请大小姐到书斋去,夫子正等着您呢。”
梅莞曦眼儿一敛,没有费心掩去一闪而过的狡狯神情,显露出她的本性。“小青,妳真的要我去书斋?”
小青心儿一跳,仍大着胆子点头。“是的,大小姐,夫子若等不着您,肯定会找老爷告状,到时候大小姐您还是得去。”
“是吗?妳真的这么认为啊?”她轻笑。
“如果我说,这只是我的希望呢?”小青叹气。“大小姐,小青当然知道您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啊,可是小青至少得在老爷因为小姐不上课要惩罚小青之前先做一点努力,看能不能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避过这一劫哪。”
“呵呵,小青,妳把自己说得好可怜喔,看来我真是一个非常差劲的主子,妳一定希望去服侍小妹,也好过待在我这个鬼见愁身边心惊胆战吧?”
这会儿小青倒是坚定的摇头了。
“不,大小姐说反了,应该说,与其去服侍二小姐,小青宁愿待在您这个鬼见愁身边提心吊胆。”她说的是真话,说起他们家的二小姐啊,她只能摇头。
梅莞曦笑望着小青不敢领教的模样,二妹的性情她不是不了解,标准的表里不一,在爹娘面前,小妹绝对是一个温柔婉约听话乖巧的女儿,可私底下,她却非常的任性刁蛮,梅庄的下人们动辄得咎,尤其在她的院落当差的仆人们,个个被她虐待得遍体鳞伤,却无人敢说。
“好吧,看在妳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决定……”她话故意停了下来。
“决定怎样?”深知她的个性的小青没有高兴得太早,防备的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小青真是愈来愈没趣,让她几乎有点懒得捉弄她了,不过在找到新玩具之前,还是勉为其难的玩玩吧!
“我决定带妳一起出门逛街。”
苦劝不听,抗议无效,小青万分无奈的跟着梅莞曦出庄了。
不然她又能如何?她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啊,当然是要跟着大小姐的嘛!
“干么苦着一张脸?带妳出来玩儿还不高兴啊?”梅莞曦意态清闲,一身潇洒的男装是她出门一贯的装扮,手上一只纸扇摇着晃着,俊美而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活月兑月兑是个姑娘们心目中的翩翩佳公子,若再加上那一抹隐隐约约似邪似坏的笑容的话,那就更加让人不可自拔的迷恋不已了。
“我说大小姐……”
啪地一声脆响,她手上的纸扇敲在小青头上,毫不留情。
“叫公子。”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怎么老是改不过来呢?
“是,公子就公子,干么打人嘛!”小青委屈的抚着被敲疼的后脑,继续道:“如果公子明知道丰盛的晚餐之后就是死期,您还会因为这一顿的丰盛而高兴吗?”想到回去之后老爷会怎么惩罚她,她怎能高兴得起来。
“为什么不?反正横竖一死,不是吗?”梅莞曦洒月兑的说。
“是喔,反正遭殃的不是您,当然说得这么洒月兑。”小青抱怨。
“是吗?那妳是打算这一路都苦着这张脸喽?”她轻佻的用扇子勾起小青的下巴。
“我哪敢啊。”低声的咕哝,大小姐那么明显的威胁她怎会不知。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惹来好些异样的眼光了,她还是乖乖的听话,免得倒大楣。
“知道就好。”放开小青,梅莞曦的视线被前方的景象吸引。
微蹙了眉,她径自往前走去。
小青回过神来,立即跟上,不解大小姐为何走得那么急,一直到接近了那一处纷争,她忽地心生不祥的预感。
“公子……”开口欲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伸出去打算拉走大小姐的手落了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介入别人的纷争。
“住手!”梅莞曦的扇子一伸,挡住了一根落下的长棍,那长棍挟带的力道不小,她却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
“滚开!”中年汉子怒斥,火大的瞪着她。
“大叔这般当街打人,太难看了吧?”冷着声音道,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人,就像她的妹妹一样。
“我教训我的奴才,关你什么事啊!小伙子回家吃女乃去,等着长大讨媳妇儿吧!”他讽刺着。
“我看应该是大叔赶紧回家去抱你家娘子们的大腿,或者还来得及生出个一儿半女来为你送终!”冷冷凉凉的反讽回去,多看几眼,她就认出了这中年汉子是何方神圣了,城里“宴宾楼”那位眼高于顶、小气又势力的掌柜秦寿,因为名字谐音的关系,他不准人家喊他的名字,只准称他秦爷,年五十有二,妻妾无数,膝下却无一儿半女。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得罪我你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梅莞曦刷的一声展开扇子,潇洒的搧了搧,俊美的容颜露出一抹诡笑。
“『禽兽』之名如雷贯耳,吾焉有不知的道理,你,不就是禽兽吗?”现今名副其实的人真是少了,像他,姓秦名寿,行为也挺禽兽的,这算“名”行合一吗?!
秦寿涨红脸,恼怒的吼:“死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要为我送终吗?”她托大的说。
“臭小子,报上名来,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梅莞曦。”
“什么没关系,我要你报上名来,你该不会是没胆子说吧?”秦寿嘲讽道。
“我说了,梅莞曦。”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没用的小子,口气是挺大的,可连报名的胆子都没有,装什么英雄,滚到一边凉快去!”
“蠢蛋!”她的名字叫梅莞曦,连这都听不懂,蠢毙了!
她又开始觉得无趣,懒得再和这只秦寿搅和,转而面对缩着身子倒在地上的男孩。
“你没事吧?”这个男孩个子瘦小,难怪只能由人欺凌。
“咳……我……”男孩咳了一些血丝,费力的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可却力不从心。
她眉头蹙得更紧,正想伸手将他扶起,小青的尖叫声倏地响起--
“啊--小心……”
梅莞曦一凛,感觉到脑后袭来一阵气流,从容的一侧,避开攻击的同时,也抬起手抓住那根长棍,避免她闪过之后长棍直接伺候在那瘦小的男孩身上。
“没给你颜色瞧瞧,你不死心,是吧?”梅莞曦冷冷的一笑,抓着长棍起身,一推一缩,眨眼间长棍已然到手。
秦寿一惊,此时才感觉到不妙,眼前这像个软弱书生的小伙子可能不太好惹。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长棍的一端不留情的伺候上他的月复部,让他痛得弯了腰,差点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你就是不懂得顺着人家给你的台阶下,一定要惹我生气是吗?打人很好玩是不是?我就用你的棍子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她每说一句,秦寿的身上就多挨一棍,等她说完,他已经摊在地上喘气了。
“公子,请手下留情啊--”一旁观战的小青赶紧出声,不是为秦寿求情,而是生怕她家大小姐一火大,下手不知节制,犯了杀人罪啊!
梅莞曦瞪了小青一眼,怪她打扰了她的兴致。
“看在这位可爱的小姐的份上,今天本公子就饶了你,下次你再犯到我手上的话,可就不是几棍可以了事的。”撂下警告,她丢下长棍,转身将那个男孩扶起,招呼小青走人。
“大……公子,公子等等!”小青赶紧追了上去。
“撑着。”梅莞曦示意小青从另一边扶着男孩。
小青听命行事,帮着撑起男孩后,她话继续照说。
“公子,您怎么把人给带走了?秦寿不是说这个人是他家的奴才吗?”
“秦寿的话能听吗?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人我是带走了,他能怎样?”
“如果他报官呢?”
“报官?你以为秦寿有胆子去报官吗?他私底下干了好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官府都避之唯恐不及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奴才又引来官府对他的注意?小青,妳以为本公子做事真如表面上这么莽撞吗?”梅莞曦轻笑,早在第一眼她就分析好所有可能的状况,她啊,可不是会去自找麻烦的人。
“那……那这个人怎么办?公子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到客栈去,再找大夫来看看他。”
主仆俩带着男孩离开,没有发现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双锐利的眼神望着她们,并在她们走进客栈之后,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