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真的太强求了吗?
赵迎波坐在房里,依然一脸的不敢置信。就在半个时辰前,她真的把女乃女乃给惹火了,再加上一旁二娘和妹妹的搧风点火、火上加油,结果女乃女乃一怒之下,竟然当众宣布,若她宁愿嫁乞丐,那她就会替她找个乞丐丈夫!
拜托!话听清楚一点好吗?她并不是想嫁给乞丐,她的意思是,只要她看得顺眼,就算对方是乞丐也无妨,这意思差很多耶!
可是女乃女乃已经气疯了,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立即发布通告,凡是会稽的乞丐,只要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没有妻小、年龄二十至三十岁者,都可以来参加赵府的选婿大会。
最让她震惊的是,女乃女乃竟然告诉她,如果这回选婿没有成功,她就准备嫁给徐子达!
大事底定,无可转圜。
她只能在二娘和妹妹幸灾乐祸的表情目送下,倔强的抬高下巴,挺直腰,傲然的回到自己的闺房。
她不会、也不能示弱!
她绝对不会嫁给徐子达,就算因此真的嫁给一个乞丐,她也不在乎!
消息一经公布,霎时整个会稽轰动了起来,一夜之间,整个城里乞丐数量暴增数倍,三天后,又有更多的乞丐由别个乡镇涌进城里。
纵使如此,日子依然要过。
“小姐,太夫人这次似乎真的豁出去了,怎么办?”碧儿担忧的问。
赵迎波颦眉蹙额。她哪知道要怎么办?
“小姐,难道您真想嫁个乞丐吗?”碧儿瞧她没有回应,又急问。在她眼里、心里,她家小姐像是天人般,鲜少能有人匹配得上,如今竟然要嫁个乞丐,她根本无法接受。
“不嫁,难不成真的嫁给徐子达吗?”赵迎波反问。
碧儿语塞。想到那个表少爷,她也是万分讨厌的,若非她有自保的能力,早被那个表少爷给玷污了,小姐与其嫁给那种人,选蚌乞丐似乎还好一点。
“碧儿,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女乃女乃的脾气我最清楚,拗起来的话,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拿她没辙,只不过……”她沉吟了下。嫁乞丐她是不排斥,自己也说过,只要顺眼,即使是乞丐也无妨,因此重点就在于要她能看得顺眼。
“只不过?”碧儿焦急的催促小姐说完,别吊人胃口了。
赵迎波微微一笑,带点儿鬼灵精。
“只不过娘说过,我的个性像极了女乃女乃,所以呢,我可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
“小姐打算和太夫人硬碰硬?”惨了,赵家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她要不要先收拾细软逃命去呢?
“碧儿,我看起来像个傻瓜吗?”赵迎波睨了她一眼,瞧她紧张的模样,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那小姐到底有何打算?”不是这样,那到底是哪样?真是急死人了。
赵迎波又是浅浅一笑,朝碧儿眨眨灵动的大眼,红女敕诱人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秘密。”
她下楼定向隔壁的书斋,碧儿赶紧跟在后头,仍是不死心的追问--
“小姐不说,碧儿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呢?”
跨进书斋,赵迎波才睨她一眼。
“妳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小姐--”
“好了,别谈这事儿,我还有事得做。碧儿,备文房四宝。”赵迎波打断她的话。有些计划,还是放在心里头自己打算就成了,免得碧儿大惊小敝的嚷嚷,弄得人尽皆知,惹来阻碍的话,她就不好行动了。
“小姐,您要拟定计划吗?”碧儿一边备文房四宝,仍好奇的问?
她但笑不语,起身行至桌后坐下,挽袖执笔,在纸上挥洒。
“小姐……”
“碧儿?”赵迎波眉眼未抬,只是轻声一唤。
“小姐有何吩咐?”
“闭嘴。”
碧儿一愣,只好无奈的闭上嘴,知道小姐是不可能透露什么了。
寂静倏地降临,只余下磨墨的声音。良久,赵迎波才满意的放下毛笔,起身退了一步,观看自己的杰作。
“妳觉得如何?”
碧儿闻言,立即认真的观看起小姐的作品。
“这是明年御瓷的造型?”
“嗯,这只是其中一种,我另外还打算做些改变,譬如在瓷器表面上弄些特殊的纹饰,做些变化。”
“纹饰?”碧儿一脸的迷惑。
“对啊,譬如弄些书画诗文、吉祥图样等等。啊!我想到一种。”赵迎波又坐下,挽袖提笔,画下了三个图样。
“这是……石榴、佛手和桃实?”碧儿不解的蹙眉。“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石榴象征多子;佛手中的佛与福字音相似;桃又称寿桃,含长寿之意。所以石榴、佛手和桃,就代表多子,多福、多寿,称为“三多图”如果顺利的话,献给太皇太后七十大寿的贡瓷正好可以用上。”
“小姐,您好厉害!”碧儿证叹道,对她家小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不管是这种繁复的造型,或者是纹饰,就算凡伯做得出来,但能做到小姐所要求的水准吗?”
凡伯,是赵家越窑里技术最好的人,如果他不行,也就没有人可以了。
“外型应该没问题,问题在它的色彩。”赵迎波拿起图样,“我想要有更特别的色彩,得想想怎么做。”
“特别的色彩?”碧儿疑惑。这青瓷,不就是这种色调吗?
“妳瞧这杯。”赵迎波拿起桌上的茶杯,“青中微微闪黄,总觉得是一种不太成熟的色调,我想改变它的色泽,让它的色泽能纯正一点、均匀一点,就像……”她微微一顿,偏着头,秀眉微蹙,思索着该怎么形容脑海中的那种色调。
“像什么?”
流转的眼波不经意的落于窗外的一汪碧水,美眸闪过一丝恍悟。
她微微一笑道:“就像一泓清漪春水般的湖绿色,最上等的色泽,还有,如果瓷胎品质能再精致一点,像……玉,对,类玉似冰,就更棒了。”
“小姐,您……太异想天开了,青瓷烧出来就是这样,怎么可能改变呢?”又不是煮菜调味,要咸点,就多加些盐巴。
“所以我才需要研究啊,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这些。”赵迎波微笑,眼底闪动着灿烂的光彩。
赵家越窑青瓷已经名满天下,可是还不够,她希望它能更加发扬光大,让人一瞧见赵家所出的赵瓷,便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就像邢州白瓷,她想要超越它!
“那小姐就慢慢研究吧,不过小姐您别忘了,再过十日,太夫人就要从乞丐群中为小姐挑选一个夫婿了。”碧儿提醒她。
赵迎波一顿,烦恼爬上眉梢,懊恼的瞪了碧儿一眼。
“不用妳来提醒我。”
“可小姐您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吗?”
她是有,可那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能不用,就代表她成功说服女乃女乃改变了主意,那当然是最好,若当真用上了,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她还是得将事情做最坏的打算,预作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就真的完蛋了。
将毛笔置于笔山,赵迎波站起身,眼底有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碧儿,帮我更衣。”
“小姐,您要出门?”
“对。”她也不隐瞒,“还有,妳别跟来。”
“滚开!”一声怒喝,紧接着一道身影被人踹出街道,趴跌在路中央。“老子在这里讨生活的时候,你搞不好还在吃女乃,敢跟我抢地盘,活得不耐烦了你!”
骂人的是名乞丐,被踹的也是一名乞丐,前者身形魁梧、满脸横肉,身旁还有两个狗仗人势的跟班;后者则显得瘦削高姚,至于面容,因为低垂着脸,没能看清楚。
反正啊,现在会稽街上就是乞丐最多,形形色色的乞丐都有,一看就知道大约有九成五的乞丐并不是真的乞丐,而是为了符合赵家赘婿候选人的资格而暂时沦为乞丐的人?
魁梧的乞丐骂完人,在跟班的护拥下,转身嚣张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而瘦削的乞丐则困难的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站起来,蹒跚的走到另一个角落,靠在墙上痛苦的吸气。
“该死!”宇文阳咬牙低声的诅咒,低垂的脸依然让人看不清面貌,“该死!懊死!懊死!”
一身补丁的破衣裳、散乱的发、残破的草鞋,以及……他缓缓的伸出自己的双手。这里一处脏污,那里一块炭垢,没一处干净,他知道自己脸上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么落魄的自己,全都是因为太过信任他人,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如今的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分文、一身褴褛的人,虽然身穿补丁衣,脚踩破草鞋,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乞丐,就算会饿死,他也绝对不会成为乞丐!
胸口的疼痛是拜方才那大汉毫不留情的一踹,知道自己得了内伤,他忍不住又低低的诅咒一声。
懊死的柳寒天!
他发誓,等他月兑离这种窘境,一定会狠狠的报复回来!
“咳!”郁积的胸口闷疼着,宇文阳痛苦的仰靠在墙上,那张布满污垢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虽然因为脏污瞧不清楚真面目,但是那炯亮锐利的眼神并未因身体的痛楚以及落魄的处境而晦黯,眉宇间存有着不凡的气势,明眼人或可从他一身褴褛中瞧出,他,是一只困于浅滩之飞龙,只可惜,尚无识人之慧眼出现。
扶着墙,他勉强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他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不是乞丐的乞丐,也知道柳寒天将他弄成这副模样的用意,他并不准备成为他们的一员,也不打算参与他们正打算参与的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绝对不会称了柳寒天的意!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要离开一条街道是这么困难的事。
彳亍前行约十数丈远,人群突然开始移动,且移动的方向正好和他相反,他无法月兑离人群,被迫跟着往广场的方向移动。
“该死!”他又是一声低咒,想要“逆流而行”却力不从心,在人群几声咒骂、推挤之后,他一个不慎被推跌倒地,紧接着一脚又一脚猛往他身上踩,没有一个人脚下留情,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甚至,可能没有人发现地上有人快被踩死了,就算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乎吧,不过是死了一个乞丐,而且少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众人乐观其成。
柳寒天立于高处,瞧见了这情形,担忧的蹙眉,正想下去救人,可接下来的状况让他止了步,决定继续观望。
“嘿!让让!脚下留情!”
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宇文阳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猛地往上一提,将他带离惨遭踩死的下场。
赵迎波一身男装打扮,俊美清雅,单手撑着虚软无力的他月兑离移动的人群,来到街角之后,才让他靠着墙坐下。
“你没事吧?”她蹲在他面前,审视着低垂着头的他。
宇文阳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抬手抹去,鲜红染上手心。
“你似乎伤得不轻。”赵迎波蹙眉。“我送你去让大夫瞧瞧吧!”
“不敢劳烦兄台费心。”他客气疏离的说。
赵迎波扬眉。这人的遗词用语,一点也不像粗鄙之人,他真是乞丐吗?
瞧他颤巍巍的强撑起身子,咬牙蹙眉的模样,就是让她忍不住的想伸出援手。
宇文阳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过他不予理会,呼出一口气,逞强的跨前一步,不料身子狠狠的一颠,便往前倾倒。
“嘿!小心!”赵迎波立即撑住他?“你没事吧?”
他几乎是扑倒在她身上,一股馨香窜入他鼻内,让他的精神顿时清明了些,微微抬眼,就瞧见了近在眼前细白柔女敕的耳垂上有着耳洞。他的救命恩人是位姑娘?!
“何必逞强呢?你伤得不轻哪,性命应该比任何事都重要吧!”赵迎波有点怒意。
似乎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豫,也似乎想瞧瞧这女扮男装的救命恩人的长相,知道这股馨香的主人是啥模样,宇文阳缓缓的直起身子,稍稍推开她,抬起头时,迎上了一双拥有清灵慧黠眼神的美眸。
他的呼吸一窒,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遍。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怎会以为一身男装就能掩人耳目?
可是……她眉宇间的英气又让她不至于显得太过娇柔,或许就因为如此,才会让人认为她只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吧!
宇文阳审视她的同时,赵迎波也同样在审视他。
一对上宇文阳的眼神,她内心一阵惊讶。为何一名乞丐能拥有这种炯然锐利的眼神?再扫视一遍他脏污的脸,她隐隐发现那股傲然的气势,心中诧异不已之余,竟有了主意。
就是他!
既然这几日与女乃女乃周旋下来,女乃女乃依然不改决定,而她也在街上找了几日,依然找不到适当的人选,如今他的出现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虽然不清楚他在污垢下的真面目,但是外貌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你想到广场参与赵家选婿,是吗?”赵迎波撑着他,往医馆的方向行去。“不用急,那件事为期五日,我先带你去给大夫瞧瞧,你养好伤再去也不迟。”
宇文阳蹙眉。他才没有要去参与那种荒唐的事!
瞧他沉默不语,她以为他在担心,劝道:“你现在连自己走路都有困难,怎么去和人争呢?更何况赵家选婿可不是随随便便,得通过层层关卡考验,你有那个体力应付吗?还是先疗伤吧,我想,只要两、三天,你的伤应该就能好个大半,到时候你至少能自己走去,是吧!”
“我记得我行走的方向和广场是反方向吧!”宇文阳终于开口。
“哦?”赵迎波一愣,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反方向,难道……“你不是要参加赵家选婿的事吗?”
“不是。”
“那……你想不想参加?”
“不想。”
“咦?”她讶异的问:“为什么?”
宇文阳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反问:“为什么要参加?”
“这……因为据说赵小姐是个美人,再加上赵家在越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大家都说,娶了赵家小姐就等于娶了一座金矿,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参加?”
“志不在此。”他淡淡的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听你的口音并不像越州人。”
宇文阳又沉默了?
赵迎波偏头瞧他一眼,肩上的重量让她知道他的体力即将濒临极限,因此她也不打算追问了,撑着他跨进仁德医馆,唤来大夫为他诊治,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棋该如何走。
既然摆月兑不掉成亲的命运,那么不管如何,赘婿的人选一定要她自己决定,这几日看了下来,也只有这个人让她不感排斥,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面貌,可至少她喜欢他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因此她选择了他,而眼前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怎么说服他,以及让他答应她的约法三章。
还有五日的时间,她得好好想想。
他中了毒,而且是一种罕见的化功软筋散,除了会让练武之人内力尽失之外,还会使不出力来,所以中毒之后,会比普通人还来得虚弱。据说这种化功软筋散乃是“寒天门”的独门毒药,由门主柳寒天炼制,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种化功软筋散没有解药,必须由身体自行分解排出毒素,等毒素完全排出之后,便可恢复正常。
至于需要多久的时间,大夫也不知道。
离开医馆之后,赵迎波将他带到赵家在城郊的一栋小庄园安置。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宇文阳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垂下眼,“邢州内丘人氏,宇文阳。”
“宇文阳……”赵迎波点点头。“我姓赵,赵迎波。”
赵迎波?
闻言,他抬起眼讶异的望着她,“妳就是那个据说是个美人的赵小姐?”而且还是她自己说的。
“哦,那是……”想到之前自己的说词,虽然是事实,可她仍是红了脸。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结果报了真实姓名。“你听过我的名字?”
“赵小姐之名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有幸一睹赵小姐芳颜。”语气略带调佩,眼底也有丝戏谑。原来她就是赵迎波!
赵迎波讶异于他的改变。怎么……这才是他的性情吗?
“你应该不是乞丐,为何会这身打扮?”
“何以见得?”宇文阳挑眉反问。他这身打扮若不像乞丐像什么?难不成乞丐脸上有写着“我是乞丐”四字吗?
“气质不像,眼神不像,谈吐不像。”她说得肯定。“你和寒天门有恩怨,所以才会中了寒天门的独门毒药,沦落至此,是吗?”
宇文阳唇角微勾。这赵小姐,分析能力不错。
“算是。”他啊,是交友不慎,那天一醒来,他就成了这副模样,被柳寒天那家伙给丢在街上了!
“那……”赵迎波沉吟,“我想,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人群踩死了,所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没错吧!”
宇文阳挑眉,“赵小姐要我报答?”
“没错。”
“妳希望我怎么报答?”
赵迎波弯身与他面对面,对着他柔媚的一笑。
“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