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哄小孩。女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有些戒备地站起身来。
真是的,说她迟钝吧,该警觉的时候还是很警觉的。赫尔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他又开始后悔下这趟楼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他尽量绽放出最和善的笑脸。
这下子女郎不但没有解除戒备,反而“嗖”的一下拾起了脚边的琴盒,连连退后了几步,“我很好,谢谢关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冰锥戳在了冰块上。看来,我又是热心过头了。今天我的丑可是出够了,给我一百级台阶下都不成。赫尔想着,叹息着说:“那……再见。”
“哈嘁!”女郎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尴尬地垂下了头,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双手紧紧捂住装咖啡的纸杯,似乎要借着那正在冷却的余温暖暖她冰冷的手。
赫尔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已经记不清今天是他第几次欲行又止了。淡淡的路灯下,他凝视着女孩的手。日间那双拨动琴弦,拉动琴弓的神奇的手现在变得惨白,看上去……很可怜。
这双手让他打定了主意。赫尔温和地说:“你今晚到哪儿过夜?”
女郎依然警惕地打量着他,可是,在她高雅的面孔上,有着戚戚然的神色。
“你等一下。”赫尔跑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他又出现在女郎面前。递给她一支黑乎乎的东西,“给你。”
女郎迟疑地看着那玩意儿,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防狼电击棒。你只要按那开关,把头指着坏人就可以了。如果你今晚要到别的旅馆住——除了六星级的总统套房,我都带你去,不够的钱我先垫上,以后你再补给我;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到我家里,如果我是不良浪子的话,你大可以用那玩意儿给我来一下。顺便说一句,那玩意儿很管用的,你可以用来对付一切对你有不轨企图的人,可是千万要小心,不要滥伤无辜和波及自己啊。”
女郎脸上冰冷的面具融化了,她好奇地按了按开关。电击棒冒出了蓝光,“滋滋”作响。
“看吧,我没有骗你,这玩意儿很管用的。”
女郎乐呵呵地笑了。那笑脸像小孩子得了玩具一般天真无邪。
“怎么样,今晚你有什么打算?”赫尔大咧咧地叉开长腿,四平八稳地站着。准备继续当男仆和保姆。女郎孩子似的笑靥让他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起来。
女郎冲着赫尔,露齿一笑。
赫尔不知道那容颜算不算倾国倾城,但是绝对动人。对了,这才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他暗地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得也报以爽朗的笑容。
就在他眯缝着眼睛微笑之际,猝不及防地,女郎抡起手里的电击棒向他扎了过来。
赫尔张开嘴大叫了一声,可是,他听不见自己的叫声了,坚硬的大地变得像棉花一样柔软。在赫尔眼前漆黑一片的一瞬间,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讨苦吃。
“唉……”一丝苦笑挂在了他嘴角。赫尔失去了知觉。
漆黑中好像有一盏灯晃来晃去的。好暗哪,等等,别走,留下那盏灯……赫尔申吟着,向前伸出了手。
可是,那盏灯怎么抓也抓不住。它慢慢变大了,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了赫尔整个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张开了眼睛。
浑身都酸疼不堪。右手压在身下,胳膊肘火辣辣地疼。一定是倒下的时候受伤了。赫尔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你醒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视线还不太清晰,一个影子在赫尔眼前乱晃。赫尔闭上了眼睛,几秒钟之后,方才睁开。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用电击棒打了他一下的“祸首”正如同悲天悯人的金发天使一般,优雅地欠着身,打量着他。
“你倒是还没走哇。”他没好气地别过了脸。这女郎真是惹不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又湿了,街道上肮脏的积水让他看起来像叫化子一样。赫尔恼火地端详着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好人被当成了!他居然尝到了防狼电击棒的滋味!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赫尔·贝蒂尼什么脸都没了。
“你走吧。”他挥了挥手。既然这女郎警惕性如此高,还是快点打发了了事。
“我不走。”
那是要我走??啊,对了,我闯进了她的地盘,“好好好,我要走了。”赫尔垂头丧气地向家走去。
麻木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敏锐的听觉,身后有脚步声。
赫尔一个急转身——那女郎正跟着他。
“又怎么了?”赫尔叉着腰,满面怒气地盯着她。别当他是木头啊,要是惹急了,他也是有脾气的啊。
“我跟你走,”女郎笑笑,指了指赫尔家所在的那栋公寓,“对不起,打扰你了。”
“哈?”一定是刚才电击太厉害了,耳朵出现了问题。赫尔下意识地捏了捏耳朵。
女郎看着他傻傻的动作,“哧”地笑了出来。
难道耳朵又出现问题了?在和她相处的日子里,赫尔从来没有听见她笑出声过,她从来都是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端庄微笑。
“你……有……问题吗?”这回轮到赫尔戒备地望着女郎了。
“你是个好人。”女郎又给了他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
“喔,你知道得也太迟了些……”赫尔小声嘀咕着,“你不怕上去之后,我兽性大发?”
“不会啊,我有这个!”女郎打开那支防狼电击棒,蓝幽幽的火花在赫尔鼻子底下闪烁着,“你给我的东西真的挺管用的。如果你是禽兽,就不会给我这真刀真枪的家伙了。万一……万一你真是兽性大发,我还有它……”
“得了,得了,把那凶器拿开好不好?”赫尔畏缩地后退着,尽量远离那支凶悍的电击棒。
“你刚才是拿我做实验来着?”
“嗯。”女郎点了点头。
“喔……”赫尔双手抱胸,等待着。
女郎也不说话,静静地和他一起傻站着。
良久,女郎睁着大眼睛,不解地问:“你还不太舒服吗?”
“运气!现在没什么不对劲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赫尔哽住了。我在等你道歉哪,笨蛋!哪有用防狼电击棒在人身上做了实验,却一句“对不起”也不说的人哪。
女郎微微侧着脑袋,耐心地等待着。
“唉……”赫尔完完全全败给这个金发女子了。他成功转型成了她的奴隶,被她打还得眼泪和血往肚里吞。
“走吧。”他耷拉着肩膀,向他的小窝走去。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虽说话语很客气,但是女郎的口气要多威严就多威严,像是册封骑士的皇后。
“我叫赫尔·贝蒂尼。”赫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好。”女郎谨慎地伸出了纤细的手。
赫尔轻轻一握。女郎的手冰凉冰凉的,显然是受冻了很久。这让赫尔的心理稍稍平衡了些,精神也微微振作了些,“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叫格蕾丝。”
Grace?优雅?真是人如其名。赫尔不禁佩服起女郎父母的未卜先知,“请问您姓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文尔雅。作为一个说好听点是“骑士”,中等难听点是“男仆”,再难听点是“奴隶”的人,是不好直接称呼女主人的名字吧?这样可不太礼貌。
“我……”彬彬有礼的女郎卡壳了,她犹豫了一下,“就叫我格蕾丝好了。”
连姓也不屑让我知道吗?你的姓氏有那么辉煌吗?好了,随便你。
“格蕾丝,别向那边走了,我家就在这里。”赫尔粗声粗气地唤回刚刚陷入沉思中的格蕾丝。可怜巴巴地抓住那么一点点的男性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