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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科班的女生 第1章(1)

吊扇拗足了劲,拼命地旋转着,窗帘被扬了起来,一缕阳光洒在了韩雨若的桌面上。她推开了习题杂锦,向窗外望去。不知何时开始,校园里的木棉树静静地告别了鲜红璀璨,长出了密密匝匝的叶子,远远望去,那一树的鲜绿,娇女敕欲滴。韩雨若塞满了数学习题的脑袋瓜顿时轻松了不少,她舒了口气,懒洋洋地抹了抹鼻尖细细的汗珠。

今年的天气很反常,刚到三月底,潮湿的空气就被阳光霸道地赶跑了,本来就拥挤的教室加倍地热了起来。班里的男生早已换上了夏季的校服,绝大多数女生们却还是矜持地穿着春季的长袖外套。

棒壁文科班的女生就大大不同了,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就有人穿起了单薄的夏季校裙,在走廊上,女孩们连衣裙天蓝色的荷叶边轻盈地拂动着,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改天也穿穿裙子吧,那么漂亮的校服裙子只穿过有限的几次,太可惜了……”韩雨若正没头没脑地想着,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冯湛又抱着木吉他,陷入了自我陶醉中。

冯湛是一个很抢眼的男生。这并不是说他有着“校草”般的脸蛋,实际上,冯湛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帅哥。他的鼻子不够挺,眼睛的电力不够足,可他结实匀称的身材和闲散轻松的举止,却自有一番特立独行的味道。冯湛以前是田径队的,至今仍保持着400米跑的全市记录,如果不是他后来韧带受了伤,说不定将来会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呢。很多人都替他感到惋惜,不过冯湛天生一副无所谓的性子,大大咧咧地没当一回事,照样玩玩篮球、跳跳街舞,无论什么运动对于他来说,随便学学就能玩得像模像样。

最近,向来是运动小子的他居然迷上了吉他,偷偷买来一把吉他放在教室里,一到体锻课就拿出来,照着一本吉他傻瓜速成手册练习了起来。别看他运动神经一流,音乐细胞却欠缺得可以,快一个月了,连简单的音符都弹得别别扭扭的。不过,摆弄吉他的男生总显得很帅气,每到体锻课,总有些低年级、甚至初中的女生闻风而至,趴在窗口看他,兴奋地小声说着什么……

就像现在。

韩雨若望着窗外开心中带着羞涩的小师妹们,暗自纳闷:冯湛有那么迷人吗?他把一首歌割裂成一个个音符来弹耶,而且每十个音还有4个走了音!

不过最近他的确太张扬了点。

韩雨若犹豫了好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教室后面,低声说道:“冯湛,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班长有何赐教?”冯湛放下手中的吉他,嘴角现出一抹淘气的笑意。

看见他的笑,韩雨若突然觉得后悔了,我会不会太鸡婆了?她微微一皱眉,驱散脑中的想法,板起面孔说:“你最好别再弹吉他了。”

“为什么?”冯湛诧异地问,“我只是课间或者体锻课才弹,没有骚扰到别人啊。”

“也许老师们不会这么想,现在毕竟是高考前的非常时期,”韩雨若撇了撇嘴,认真地说,“我觉得如果让老师知道你带吉他回来弹,说不定会没收你的吉他……”

“班长,你不说,老师怎么会知道?”冯湛敛去了顽皮的笑容,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是说我是老师的眼线、同学中的叛徒吗?你自己这么张扬,每天引来一大堆小女生,迟早会惹麻烦的!

韩雨若生气了,秀气的眼睛一瞪,“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爱听不听,随便你!”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在玻璃窗上,她依稀可以看见,冯湛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你……”韩雨若气得牙痒,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不,狗那么可爱,叫他是狗都抬举了他。

“雨若,卫老师叫你。”唐萦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冲着韩雨若喊。她的手里拿着一副羽毛球拍,短短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精神奕奕。

“哦,知道了。”韩雨若叹了口气,班长真是吃力又不讨好的差使。

“雨若,脸色怎么有点发青?你不应该总是坐着,应该多运动运动。”唐萦憨厚地拍了拍韩雨若的肩膀。她的长相很卡通,明明很苗条,脸蛋却圆呼呼的,笑起来,有点像多啦A梦。

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只好往肚子里咽,这样脸色能不发青吗?韩雨若偷偷白了兀自弹着吉他的冯湛一眼,站起身来,与唐萦一起走到外面。她斜眼瞄了瞄唐萦,她的多啦A梦脸红扑扑的,汗珠一个劲地往下淌,“你打球打这么猛干吗,发泄啊?”她打趣了一句。

唐萦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两秒。她马上乐呵呵地说:“成天坐着,你的腰不酸吗?当然要运动运动啦。我走了,你去找老师吧。”她挥了挥球拍,跑远了。

为什么要这么生分啊……韩雨若忽然有点惆怅。唐萦和她是班里女生成绩最好的,随着测验、考试的一次次增加,有意无意间,两人私下会暗暗较劲,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成绩的起落。所以,她们虽然表面上很亲热,但彼此之间总有着一层淡淡的隔阂。

清风拂面而过,韩雨若的心却烦躁了起来,“还有三个月,忍耐一下,就快结束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一位埋头批改试卷的男老师跟前,轻轻叫了一声:“卫老师!”

男老师抬起头,露出一张斯文年轻的脸。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笑,“来了。”这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数学老师:卫东文。

“韩雨若,你过来看看这次测验你做的立体几何题,”卫东文招呼韩雨若在身边坐下,摊开试卷,翻到她的那一张,仔细地讲解了起来,“你做是做得没错,但一个证明过程花了太多的时间,其实这道题方向正确的话,只需要几步就可以了。你的思路很清晰,但是有时会钻牛角尖,这可不好……”

韩雨若诚惶诚恐地听着班主任老师的指点。心里有点沮丧:我这次测验居然差到要老师单独开小灶的地步。

“……明白了吗?”终于,卫东文以惯常的口头禅结束了详细的习题分析。

“明白了,谢谢老师。”韩雨若轻轻鞠了个躬,转身要走。

“唉,别急着走,事情还没说清楚呢!”卫东文赶忙喊。

啊?不会吧,莫非我别的题目做得更差?!韩雨若回过身,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平静,可眼神却有点不安。

“学校有个通知……”卫东文毛手毛脚地在桌面的备忘纸条中模索着,翻了半天,才找到目标,他照着念了出来,“拟于5月上旬举办全校排球赛,分为高中组和初中组两个级别,以淘汰赛的方式进行……下面的规则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吧。”他把通知递给了韩雨若。

“可是卫老师,高三学生一般不是不参加这类型的活动吗?我们去年年底的时候,连一年一度的音乐节都没能参加!”韩雨若理直气壮地说。上次音乐节的时候,班里几个“天王”级人物没能一展所长,连续几天郁闷不堪,缺席自修,做无声的抗议。这可苦了韩雨若,不登记他们缺席,职责上说不过去;登记吧,她自己心里也为校方剥夺高三学生参加校园活动的权利而愤愤不平……后来费了不少口舌,才让那几个男生不再搞对抗了。渐渐地,大家已经对学校的活动麻木了,彼此间达成了一个共识,反正不会轮到自己参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浪费精力和时间。

如果是音乐会,还有趋之若鹜的可能,可这排球赛嘛……他们学校的排球氛围向来不浓,篮球赛还差不多。平白无事,办什么排球赛嘛,典型的没事找事。韩雨若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你们不是常提意见说学校让高三学生参与的活动太少吗?”卫东文乐呵呵地说着,笑容很天真。

“老师,你看,球赛是五月上旬举办啊,离高考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怎么能抽出时间来参赛啊!”韩雨若振振有辞。“高考又不会让天塌下来,试卷照做,排球照打,怎么不可以?”卫东文耸了耸肩,“不过对于我们高三的同学,还有个窍门。”

“窍门?”韩雨若睁大了眼睛。

“这次比赛是整个高中部的大淘汰赛,反正大家对排球不怎么热衷,随便打打就好了。旨在参与,明白了吗?”眼镜片下,卫东文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哦……”韩雨若豁然开朗。学校也真是的,既不想让高三同学不满,又不想让他们过分参与。这不是撑撑场面,装装样子的球赛吗?算了,这样也好,省事!

“我明白了!”她大声回答,“那么卫老师,我现在就去找体育委员,我会告诉他的。”

“好的,不过你也要负责起来。”卫东文郑重地说。

“我?”韩雨若又不明白了。

“体育委员的成绩不好,我不想过分打扰他这几个月的冲刺,他一个人组织两支排球队太吃力了,你就分担一下吧。”

“两支排球队?”韩雨若赶紧看手里的通知,上面赫然写着,“男/女排球赛”!

“老师,我们班只有6个女生!”韩雨若惊呼出声。

“没关系,6个女生不是刚好够一支排球队吗?就当锻炼锻炼身体,旨在参与嘛!”年轻的数学老师卫东文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韩雨若拖拉着脚步向教室走去。烦死人了!虽说旨在参与,可旨在参与就可以双手一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吗?事先怎么也要组织大家练一下吧,不然连几号位都搞不清,也太逊了点;到比赛那天,还要买饮料……好多东西要做啊!

烦!烦!烦!烦!烦!

她用力跺着脚。

“韩雨若,挺有精神的嘛!”卫东文的声音在她背后传来,吓得韩雨若打了个哆嗦。幸亏刚才没自言自语什么关于老师的坏话。

“卫老师……”她僵硬地转过头去,“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我只是心血来潮想到教室里去看看,把那些成天龟缩在教室不动的同学赶到操场上运动运动。年轻人嘛!炳哈……”他大笑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真够心血来潮的……韩雨若没好气地想。

“咦,我们教室的走廊怎么多了这么多低年级的女生?”

“啊!这……”卫东文的惊天一问把韩雨若弄了个哑口无言。看,被我说中了吧?冯湛,你自求多福吧。她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扬起了眉毛。

冯湛那断断续续的吉他声远远传来,韩雨若眼看着卫东文的眉头一点一点地拧了起来,嘿,火山准备爆发了!她咧了咧嘴,摆出一副观望的姿态。

白净小生型的班主任卫东文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教室里,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谁在弹琴!”

“扑……”吉他的声音突然哑火了。冯湛目瞪口呆地望着卫东文,窗外的小师妹们“刷”的一下四散而去。

“又是你呀,冯湛!”卫东文双手叉腰,腮帮子不由自主地鼓了起来,一脸严肃,目露凶光,愣是把颀长斯文的形象幻化成了李逵。

“老师,我……我……现在是体锻课,我没做错什么呀。”不管冯湛多洒月兑,面对变身之后的卫老师,他也心里发毛了。“……”卫东文一时语塞。好像他是没做错什么,体锻课本来就是自由活动的,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弹吉他啊。

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努力恢复为人师表的儒雅风度,“冯湛,”他推了推眼镜,拉长了声音说道,“玩物丧志,你明白吗?”

“明、明……白。”冯湛沮丧地点了点头。卫东文又在说他的口头禅了,他能答不明白吗?

“老师也是为你好,老师只想看到你们50个人都高高兴兴地进入大学课堂。你这吉他暂时别玩了,还剩下三个月而已,坚持一下,考上了,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明白吗?”

“明白。”冯湛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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