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儿和小桃在延家住了下来,由于她们并非真的奴婢,而是家中的贵客,因此祥伯并没有指派任何差事给她。
只是为了怕穿帮,柳杏儿叮嘱小桃别跟在她的身边,让小桃去帮其他丫鬟做一些简单的活儿。
就在她想着自己也该做些什么,让自己更像个丫鬟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孩子的笑声。
“咦?是有娃儿们在玩耍吗?”
她一向很喜欢小孩子,一听见那开心的笑声,忍不住想要过去瞧瞧。
“那笑声听起来像是女娃儿呢,女娃儿好,粉粉女敕女敕的最可爱了!”
柳杏儿一边笑着猜测,一边循声走了过去,就在她走向庭院时,意外地看见了延子律。
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就伫立在一棵花树下。
当柳杏儿一看见他,目光立刻被牢牢吸引住,彷佛看不见其他景物似的,只能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午后的日阳洒落在他身上,让一身白衣的他更添些许尊贵的气息,他那轮廓分明的俊脸正噙着一丝浅笑,而那微笑让他俊朗的脸更是充满了魅力。
不知道怔怔地望着他多久后,柳杏儿才猛地回过神。
一意识到自己竟然失神地凝视他,柳杏儿不禁困惑地蹙起眉头。
“怪了,我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是看着他而已,为什么先前会克制不住地心跳加快,这会儿又不知不觉地看到出神?
这……肯定是因为他们两人已八年不见,他在外貌上有了一些改变,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多瞧几眼吧?
柳杏儿很快地替自己的失常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匆匆将视线从他的俊脸移开,这时才终于注意到他身边的一个娇小身影。
她果然没猜错,那是个女娃儿,而且她约莫半个时辰前才见过那孩子,那是灶房里一位老嬷嬷的孙女,名叫小翠,今年七岁。
延子律抱起小翠,将娇小的身子举得高高的。
小翠发出惊呼,随即开心地格格笑个不停。
“好好玩!我飞起来了!好棒啊!”
延子律感染了小翠的兴奋与雀跃,也笑了出来。
那低沉浑厚的笑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柳杏儿的胸口,在她的心里掀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那骚动是如此的强烈,让她想忽视也难。
柳杏儿别开脸,不再看向花树下的身影,她甚至还忍不住噘起红唇,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除了气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之外,她更气延子律。
他对待别的小女孩就那么好,俊脸上满是温柔亲切的神情,为什么偏偏就爱欺负她?
仔细回想起来,当年他对待其他邻家的小女孩,也是相当和善,独独喜欢耍弄她,彷佛不将她逗得气呼呼的,他就浑身不对劲似的。
为什么?他就这么瞧她不顺眼?
一股郁闷之气梗在胸口,让柳杏儿感到很不舒坦。
可恶!真是气死人了!
她握紧了拳头,美眸闪动着决心。
她一定要把握这次假扮奴婢的机会,好好地回报多年前的“积怨”,替自己出一口气不可!
将近一个时辰后,延子律在书房翻看一些书册。
当他看得正专心之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就见走进来的是今日才刚入府的那名橘衣丫鬟。
“少爷,奴婢给您送鸡汤来了。”
柳杏儿端着一盅热腾腾的鸡汤过来,搁在他的桌上。
“少爷趁热喝吧!”
延子律点点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后,立刻皱起眉头。
“这里头加了人参?”
柳杏儿眨了眨眼,用着无辜的声音问道:“是啊!里头加了一些人参,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见回答,延子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我不吃人参,灶房大娘应该很清楚的。”
“哎呀!”柳杏儿轻呼了声,忙说道:“灶房的大娘在忙,所以奴婢自告奋勇帮忙炖鸡汤。奴婢初来延府,不知道少爷的忌讳,还请少爷原谅。”她垂着头,看起来像是在忏悔,但其实只是为了掩住自己暗暗得意的表情。
灶房大娘确实有提醒过别在鸡汤里添加人参,而就算大娘不说,她也早就知道延子律的体质和人参天生就不对盘。
她还记得有一回延子律跟着伯父、伯母来到家中作客时,不小心误喝下一碗添加许多人参的鸡汤,结果那天晚上他不断地跑茅厕,狼狈极了。
罢才她故意在鸡汤中加了些人参,就是想让他和茅厕再度培养一下感情。
延子律叹了口气,既然这个丫鬟是刚来的,还不清楚他的忌讳,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幸好他只喝了一小口,应该不会有什么状况。
延子律没打算追究这件事,却听见她自言自语似的开口——
“人参是万药之王,能够养气补身、滋补元气,少爷看起来神采奕奕、自信从容,什么都难不倒的样子,怎么会害怕人参呢?难道只是虚有其表……啊,奴婢什么都没说!”她像是惊觉自己失言似的,连忙掩住自己的嘴。
听了她的话,延子律不禁挑起眉梢。
这丫鬟是少根筋吗?明明口没遮拦,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说”?
尽避被怀疑虚有其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看她一脸知错地掩着嘴、低着头,他纵使有些不悦也按捺了下来。
算了,跟个小女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延子律吁了口气,淡淡地命道:“撤下吧!”
柳杏儿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撤退,再怎么说,她也费了一番功夫才炖了这碗鸡汤,若是只被尝一口就撤下,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她状似烦恼地说:“那这碗鸡汤该怎么办?总不能倒掉呀!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万一有什么不测……啊,奴婢什么都没说!”
又是“什么都没说”?
延子律睨着她,浓眉再度皱起。
倘若不是她的神情看起来无辜,他真忍不住要怀疑她是故意冲着他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她那眨着眼眸的神情,怎么让他觉得挺眼熟的?
罢才在大门口时,仅仅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隐约觉得有种熟悉感,但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多想,甚至也没好好地端详她的脸。
这会儿仔细一瞧,发现她有着一张娇美绝伦的脸蛋,而当他盯着她那精致的五官时,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愈来愈强烈了。
饼去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吗?既然她是祥伯找来的新丫鬟,那么应该是苏州当地人,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她的?
望着她那张似曾相识的娇俏容颜,延子律心底的困惑加深,而当他还在思索之际,柳杏儿又开口劝道——
“还是请少爷喝下吧!人参鸡汤对身体很好的。”
“不了,不需要。”延子律断然拒绝。
“为什么?少爷是堂堂的男子汉,该不会真的连人参都不敢吃吧?”柳杏儿装出一副单纯无辜的表情,想激他喝下。
“这跟敢不敢无关——”延子律的反驳说一半忽然打住。
真是的,这种琐事有什么好争论?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要忙哪!
“总之,往后别再送上加了人参的任何东西过来就是了,至于这碗鸡汤,你喝掉便是。”
“什么?人参鸡汤这么珍贵,奴婢哪敢喝了它?”
延子律的黑眸一眯,感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哪里像是不敢了?真不知道一向办事严谨可靠的祥伯,这回究竟是从哪儿找来这个丫鬟?
说话有些口没遮拦也就罢了,偏偏还伶牙俐齿地说些似乎挺有道理却又能轻易惹恼人的话,尽避流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却对他这个主子不太敬畏。
真要挑剔起来,她还真是个不合格的丫鬟。
延子律被惹得有些不快,但他实在不想为了这种琐碎小事浪费心神和口舌。
“随便你要怎么处理这碗鸡汤,总之撤下吧!”
听出他的语气带着赶人的意味,柳杏儿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要是真将他给惹得抓狂,届时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是,奴婢这就撤下。”
柳杏儿端着鸡汤退了出去,当她一离开书房,俏脸便再也按捺不住地露出愉悦的笑容。
记忆中,她从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模样,更别说是对奴仆大动肝火,所以她才敢以区区一名奴婢的身分去挑惹他。
尽避她没有如愿地让他多跑几趟茅厕,但在口头上占了不少便宜,见他那被惹得不快又隐忍着没发作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八年后交手的第一回合,她算是取得了第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