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一定要喝乾净的开水……”傅意湖右手拿书,左手拿著装水的器皿,步入厨房。
摇摇瓦斯炉上的大水壶,空的。
煮水的工作一向是傅爸爸负责。
暗爸爸这人很龟毛,对於饮水方面特别注意。不仅要喝滤水器滤过的水,且坚决不肯使用热水瓶或饮水机,因为他认为那种反覆煮沸过的水对人体有害,所以只肯用大水壶烧水,而且还得滚个十分钟以上才肯关火。
但也因为他如此坚持,所以傅意湖的皮肤始终白白女敕女敕,没有半点瑕疵,姣好得让人嫉妒。
可是傅爸爸不在了,这烧水工作由谁来?
自从傅爸爸离开之后,这房子的瓦斯炉就没人碰过了,当然也包括瓦斯炉旁的天然气开关。
要向右转还是向左转?转过头会不会产生气爆?电视上恐怖的新闻画面历历在目,恐惧的小手始终不敢碰触天然气开关。
“发什么呆?”左廷蔚手拿报纸敲了她的头一下,“你的小桔子快渴死了。”
“你帮我开瓦斯开关好吗?”这个人应该会吧?
“左转到底就好了。”
“这样?”她将开关左转到底。
“嗯。”嘴上暍著鲜女乃的左廷蔚点点头。
开关开了,接下来就是开瓦斯炉了。我转,我转,我转转转……为什么点不著火?傅意湖瞪著瓦斯炉,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要靠火柴的帮助才有办法点燃。
什么不会煎蛋?她连烧开水都不会好吗?傅爸爸,您真是太保留了!左廷蔚的嘴角又抽搐。
“要先压再转,这有保护儿童装置。”
看不下去的大手覆盖她的小手,用力一压再转,瓦斯炉上立刻冒出两圈大火。
“有火了!”她连忙将装满水的大水壶放上瓦斯炉。
要等到她能照顾自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左廷蔚无奈的摇头。
“那个鲜女乃……”傅意湖突然指著他手上的杯子喊道:“是我的吧!”
糟!被发现了!“还你!”她绝对不会喝他暍过的东西的。
望著只剩一半鲜女乃的玻璃杯,傅意湖咬咬牙,“就当作你教我用瓦斯炉的谢礼,但下不为例!”她转过身去,握著刚被他握住的手,觉得那儿炽热得发烫。
“既然已经会使用瓦斯炉了,那顺便煮晚饭吧!”他倾身在她耳旁道。
暗意湖慌忙捂著耳,闪了开去。
“我不会!”
“我帮你准备好了。”他不知从哪变出三本食谱,“照书上说明来做,应该是你最拿手的吧!”
什么嘛!她的确读书最强,但是谁规定一定要女生煮饭的?
“叫便当就好了!”她没好气的说。
“你知道吗?外头便当的食材大都是使用剩下来的烂菜。还有,有的便当店为了让客人以为他们店里很卫生,会在店内喷洒杀虫剂,就在煮好的菜上面喷洒喔,那种菜你敢吃吗?”
“骗人!”他一定是故意危言耸听,骗她煮饭给他吃。
“我一个朋友的阿姨她家开的便当店就是这样做的。”
不会吧!好可怕!“我可以找没有喷杀虫剂的便当店。”
“你要怎么分辨?”
博意湖咬著唇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吃便当,调味料过重的食物我吃第一口就会反胃。”叫他吃便当,他可能会因为过度呕吐而月兑水死掉。
她只能处於挨打局面吗?
家里的房间有两间,他一个人就抢走了三问;明明是他的兔子,一搬来就丢给她养;现在还要她煮饭给他吃……她如果继续受他压榨,她不就变成了可怜小媳妇了吗?
在父母结婚之前,坚决不肯搬来一块住的人突然改变心意,其实是想将她变成免费女佣吧?
她要反击!她不能平白受人欺侮!
“好,那……那我们轮流煮饭!”傅意湖冲回房间拿出一本簿子,摊开在左廷蔚眼前。“这是生活公约。”
左廷蔚随意浏览了一下。里头大致是写要轮流扫洒,不能侵犯另一人的区域等等的无聊条文。
这种东西她竟然可以写了五大页,真是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生活公约丢到一旁,“那午餐我煮,晚餐你煮。”
“我中午不见得在家。”这一点也不公平。
“那就是你自己放弃了吃午餐的权利。”
“我要上课耶!”她一个礼拜至少有两天必须在学校解决午餐,这表示他一个礼拜可以偷懒两天,她很明显的又吃亏了。
“我可以送便当给你。”
真的假的?傅意湖认为他一定是在开玩笑。这年头还有谁会帮人送便当的,又不是国中生。
“而且煮中餐比较辛苦,我把辛苦的揽在自己身上,看我对你多好。”他张开两手,摆出圣母玛莉亚的慈爱神态。
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好,很不屑的冷哼,“煮中餐哪里辛苦了?”她下课还要赶回来煮晚餐,比较辛苦吧!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他讲了一句台语。
她皱眉,睑上写著不懂。
“翻成国语就是,厨师怕煮中餐。连职业级的厨师都很害怕煮中餐了,由此可知这是一项多艰难的事情。”
毫无说服力。“那句台语是你编的吧!”眼镜后,目光灼灼。
“当然不是。”电视机里传来切菜声,他立刻手指一指,“电视上的广告词也这么说。”
暗意湖顺著他的指尖望去,某牌乌龙茶正打著广告,开头一句就是让她听不太懂的台语,且真的跟左廷蔚说的一模一样。
“是吧?医生怕治咳,厨师怕中餐。”
既然连电视都支持他了,她只得姑且相信。反正他一定不可能带便当给她,到时她就可以反将他一军。
她心里在策画什么阴险的计谋?左廷蔚冷眼觑她各种思绪流转的眼。
“没问题了喔?”
她有些不甘愿的点头。
“快煮饭。”他逍遥自在的将身子往沙发上一丢。
暗意湖打开冰箱,里面空空的。“没菜。”
“什么?”
“冰箱里没菜。”只有两瓶鲜女乃,且是她的私有财产。“我们吃麦当劳好了。”
他只好站起身,“走吧!”
“去哪?”
“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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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三碟菜被放在桌子上。
忙得一头大汗的傅意湖瘫在椅子上。
他的同居人光是洗个菜就花了两小时,好像上面也洒了一堆杀虫剂似的拚命搓著菜叶,一把空心菜搓得只剩下梗,叶子全烂成泥样:为了怕切到手指头,光是一根萝卜就切了五分钟,却是大小不一;接下来的煮菜工作她总要拿著食谱一再确认步骤之后,才会将菜丢进锅里。
於是等了快三个小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左廷蔚一看到菜肴上桌,也不管那已洗得快烂掉的菜叶是如何的丑得不能见人,立刻动筷夹了些许,放入口里。
三碟菜统统淡而无味,好像他们家穷得买不起盐巴似的,且还挺……难吃的。他得运用非常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当场吐出来。
如果不是为了顾及形象,他一定会忍不住扯发尖叫。
“嗯咳,你是不是忘了放调味料?”他尽量让语气平和,不显出他因饥饿而糟透了的坏心情。
“书上说随意,我就随意放啊!”她哪里做错了?
她全部照著食谱的要求来做,绝对不会有错的,只是……装盘难看了点罢了。有些事情,是要看天分的。
“那就是放太少了。”
“你不是说你不吃调味料太重的菜吗?”
她是因为顾虑他的关系?左廷蔚愣了一下。
她讲这种话是不是会引起他不当的联想?
暗意湖慌忙拿出食谱,指著上头的步骤急切的嚷道:“它写得一点也不清楚。一杯是几CC?一小匙的容量是多少?一大匙的容量又是多少?随意又是多少?它没给我确实的数据,我当然不知道要怎么拿捏,还有……”
原来她只要一慌乱,话就会跟著多。
“小书呆,”他握住她急躁敲书的手,“让我教你一杯是多少CC,一小匙跟一大匙的分别是多少,随意又该是多少。”他不要明天晚上仍继续吃淡而无味的菜,且说不定他一抗议之后,明天煮出来的东西可比死海。
“喔……”傅意湖抽出自己的手,迅速藏入口袋里。
又脸红了。她的反应真是单纯且直接。
左妈妈常说他们两个挺像,一个在人前故意装酷、装冷淡,少言不多话,另一个也是文静得像隐形人,信奉沉默是金的大道理,但实际上却都有点脾气,讨厌不熟装熟。这些天跟她相处下来,发现还真有那回事。
但不一样的是,傅意湖比较单纯,许是仍在就学的原因吧!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满脸通红,那模样……真是可爱!
左廷蔚端起菜盘,与她一起走入厨房。
瓦斯炉上还有一大锅汤,左廷蔚不用亲尝就知道那味道一定可比白开水。
“如果无法拿捏数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自己喝一口。”他以勺子舀了口汤置於她唇前,“喝看看。”
小小粉唇趋前含住勺子,轻啜了一口。
望著她喝著汤的红唇,左廷蔚内心突然起了异样的感觉,有股冲动想知道她柔软唇办尝起来的感觉。
他连忙将目光调开,心下在焉的问:“如何?”
“比白开水还难喝。”她皱了下眉。
“加盐巴吧!”放下勺于,将盐巴罐塞於她手上,“加到你觉得好喝为止,就OK了。”
一直教授到半夜两点,饿得快晕厥了的左廷蔚终於开始吃晚餐。
靶谢天,这女孩终於懂得喂饱自己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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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教授讲得口沬横飞,讲台下,傅意湖难得的心不在焉。
这节下课,就是中乍休息时间,那个人真的会帮她带便当来吗?
洁白贝齿啮咬著原子笔,眼神飘向窗外蓝天,没有焦点,只是发著呆。
肩膀被点了两下,她回过神来,是坐在她隔壁名叫汪雪蓁的同学传纸条过来。
你怎么在发呆?心情不好吗?纸条上如是写著。
暗意湖个性文静,不爱讲话,与班上同学也很少交谈,汪雪蓁也不例外,但当她知道傅意湖的父亲去世一事后,就常传递她的关心过来给她,替她加油打气。
暗意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汪雪蓁两道潇洒剑眉蹙起,以担忧的眼神望著她。
她笑了笑,摇头。
汪雪蓁与旁边的女同学谈了两句后,又传了张纸条给她。
放学后我们要去逛街,要不要一起去?
放学后?依昨晚的经验,她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就得开始准备晚餐。
不了,谢谢。她回了纸条拒绝。
我们可以去你家玩吗?汪雪蓁过了一会儿又传纸条过来。
去她家玩?万一被发现她家中有一个难以解释身分的男人,不就麻烦了?
我下午有事,很抱歉。再次拒绝。
没关海。如果你需要人陪,我们可以陪你喔!
同学的好意让她不禁眼眶湿濡。她跟汪雪蓁算不上什么朋友,但在她丧父悲痛之时,她却是很热情的伸出友谊之手,让傅意湖好感动。
她很想表达出她的感谢之意,却又不晓得该怎么写才好,所以还是只回了“谢谢”两字。
白色纸张上两个冷淡的叠字,乍看有些拒人於干里之外,但汪雪蓁并没想太多,仍又传了张纸条给傅意湖。
下个礼拜我们要去泡温泉,要不要一块去?
纸条才放到傅意湖桌上,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白色物体,汪雪蓁一时反应不及,额头正中教授凌厉的粉笔攻势。
“上课传什么纸条?”教授咆哮。
汪雪蓁抱著发疼的额头,一旁的傅意湖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要不要紧?”她慌张的问。
是她害她被粉笔打中的!傅意湖心有愧疚。
“没关系。”汪雪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还敢讲话。”教授再丢来一根粉笔。
这次有准备的汪雪蓁目光一闪,挥手打掉。
“敢反抗!”教授大怒,“咻咻”再丢来两根。
汪雪蓁两手一抬,暗器皆落入她手中。她帅气潇洒的丢掉,一旁的同学立刻鼓掌叫好。
好……厉害!傅意湖目瞪口呆。虽然汪雪蓁个高腿长,一头俐落短发看来像极了俊俏的男孩子,但她想不到她竟身怀绝技,可以接下教授的粉笔子弹。
“我要把你当掉!”教授气得撂下狠话。
当掉?汪雪蓁脸色变了,连忙捡起地上的粉笔,恭谨的走向讲台,还给教授。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大丈夫……小女子能伸能屈,不过是句对不起嘛,总比当掉被父亲大人吊起来打好。
“知道错就好。”教授心里其实有些忌惮。她反应这么快,应该懂一点武术,他可不想下课后被盖布袋,上厕所被暗捅一刀。
“谢谢教授。”汪雪蓁嫣然一笑,教授的心脏怦咚一跳。
这男人婆笑起来竟有股娇媚之气,使人心头小鹿乱撞。
一转过身背对教授,汪雪蓁立刻做了个鬼脸,引得教室其他同学暗暗偷笑。
下课铃响,傅意湖虽然告诉自己不用抱持期待,现在没有人会帮人带便当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频频往门口张望,并想著她是不是该去校门口看看,毕竟他并不晓得她的教室在哪。
将桌上的书本收进大背包里,她才站起身,去路就被挡住。
“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汪雪蓁热络的向她提出邀请。
“抱歉,我……”
门口突然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她的拒绝。
“你不是广电系的摄影学客座讲师吗?”
“你好帅喔,我们好崇拜你喔!”
“你去年的展览我们有去看喔!”
教室门口挤了一堆三姑六婆,脸上发出的光彩好似见著了心目中的偶像。
“谁啊?”汪雪蓁问坐在她旁边,与她高中就同班的好朋友。
叫元之瑶的同学想了下,“这学期广电系请了一位客座讲师,听说长得高大帅气,一堆女生迷他迷得要死,会不会是他啊?”
汪雪蓁一脸莫名其妙,“广电系的讲师来我们教室干嘛?”经济系又没有上摄影学。
不管是谁都跟她没关系。傅意湖只想赶到校门口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会遵守约定帮她带便当。
“我先走了。”将大背包背在肩上,傅意湖选择从没人挡路的后门出去。
唉出后门,左肩突然被扯,她诧异地回头,意外见著了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教室在这?”她好惊讶。
左廷蔚尚未回答,后头就有人嚷嚷。
“你们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会是男女朋友吧?”问话的人似乎快要昏倒了。
为什么三姑六婆改跑到这来了?傅意湖脑中灵光一闪。
“你不会是广电系的那个摄影学讲师吧?”她一脸恐惧的望著他。
左廷蔚唇边挂著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副践样的将手上便当拿给她。
他的态度让她想起他们初相识的那一天,那有点欠揍的样子。
“那是什么?便当?”
“为什么你会送便当给她?”
“你们不会是男女朋友吧?”问话的人真的快昏倒了。
三姑六婆的问题齐朝两人开轰,傅意湖顿时被炸得头昏脑胀。
这种情形好久以前曾经过过一次。那一阵子,他们家的人一直被邻居以异样眼神对待,每个人张口问的问题都跟那个人有关,从此以后,她好伯好怕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左廷蔚薄唇微启,“她是我……”
“叔叔!”傅意湖抢白。“谢谢你帮我送便当。”
叔……叔?!左廷蔚嘴角抽搐。她竟然又叫他叔叔,而且是在外人面前。
原来只是亲戚关系引三姑六婆眼神一亮,精神又回来了。
“你们是亲戚啊?”
“为什么之前都没听说过?”
“是爸爸那边的还是妈妈那边的?”
呜……为什么问题会这么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群女同学干嘛一定要问个彻底明白呢?难得被这么多人包围的傅意湖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下意识只想找空隙钻出去。
可她还没找到逃亡的出口,左边脸颊突然感到一阵痛楚,一张狰狞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谁是你叔叔?啊?”左廷蔚用力拉她的脸颊,“我有那么老吗?辈分有那么高吗?”
他已经快三十了不是吗?都快变欧吉桑了,她喊他叔叔哪里有错?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一旁的仰慕者皆不约而同大喘口气,好希望那手是落在她们脸上。
她们可以接受这样的蹂躏,非常愿意。
“你给我讲清楚!”他不由分说地揪著她的领子,往楼梯方向移动。
他要把她带去哪里啊?
靶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傅意湖连忙往跑出来看热闹的汪雪蓁投以求救眼神,可汪雪蓁浑然未觉,仅用那双大眼好奇的看著他们俩,嘴角噙著笑意。
“我男朋友有时也会这样拉我的领子走。”汪雪蓁呵呵笑。
“全世界也只有他敢这样做。”元之瑶双手抱胸,一脸似笑非笑。
“他们是男女朋友?”三姑六婆又开始鼓噪。
“怎么可能……”果然有人昏倒了。
不是啊……傅意湖有一种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