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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红宝石 第二章

“不公平,为什么你就有这样的好运?”

吴秘书离开后,刘美虹就开始在尤素然耳边嘟嘟囔囔的。

“如果说余课长是黄金单身汉,那总经理就是顶级钻石王老五,素然,你到有什么『吸金引钻』的秘方没教教我?”

“都两个孩子了,还钻石王老五?”尤素然为她的话感到好笑。

“素然,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刘美虹大摇其头,“总经理多年前就是鳏夫,也就是说总经理夫人宝座悬空很久啦!”

“那又与我何干?”尤素然走至椭圆形会议桌的一处,将椅子推进桌下,开始整理桌面。

“飞、飞、飞——”刘美虹张开双臂做小鸟奋力拍翅状,“飞上枝头当凤凰啊!”

尤素然很难不为刘美虹可爱的动作喷笑出声,她说:“你也想太多了吧?不过是陪小孩子打发几天时间而已,况且总经理人又不在国内,就算他回国了,也不见得碰得到面呀,而且碰到面了,又如何?”办公室恋情她避之唯恐不及,花心思攀龙附凤?更是麻烦。

“啧啧!素然小姐,你此言差矣。”刘美虹两眼闪着梦幻光芒,双手在胸前交握摆出少女祈祷姿态,“俗语说,射将先射马,你要是先摆平了两个小的,那可是为将来摆平大的加分许多呢。”

“那么这个机会就由你去吧,记得要努力长出很多羽毛变凤凰喔!”尤素然笑道。

“哼,我才不希罕当人家后母呢,”刘美虹故意说得酸溜溜的。“要嘛,就要逮住总经理的弟弟,未婚、无家累、又有爱心,那可是红宝石级的高档货呢!”她走到落地窗前,借着反影拢拢发梢、拨拨眼睫毛。

“美虹,你该不会把人家族谱都模得一清二楚的吧?连有没有爱心都知道?”尤素然好笑地问,将会议桌上的纸张、原子笔收在一起。

刘美虹兴趣大起,打开话匣子,“嘿,『红宝石』参加联合国爱心招募,花了几年时间跑到南非去凿水井,多有男子气概呀!”

“凿水井?”

尤素然曾在报章上得知,地处偏僻的南非村落因水源不足,居民为了提一桶水,得定上三小时的路程,而桶里的水往往在中途便洒掉一半;有时因取水不易,便暂时以雨水解困。

这些得来不易的水饮用之后,常导致肠胃方面的疾病,有感于当地人用水的不便及健康的问题,所以联合国招募一些技术团体,积极地与当地政府部门洽谈,合作开辟水井。不过,由于当地地质关系,凿并不易,有时一口井要凿两三处,且深度均在一百公尺以上才能探得水源,那可不是平常技工应付得来的艰钜工程。

“是呀,『红宝石』有高阶工程师执照呢!”刘美虹像是夸赞自己男友了不起那般的开心。

“平常人都不见得能有那种决心和毅力,而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能抛开优渥环境,去那种落后地区参加凿井技术团,的确是难能可贵。”尤素然不得不对“红宝石”致上敬意。

可是她对刘美虹搜集各类小道消息的功力,也不得不表达钦佩之意。“美虹,你还真是用心。”但她感到好笑的成分居多就是了。

“那可不!”刘美虹没听出她的笑意,一迳地为自己觉得骄傲。“听说红宝石年后,会回来与总经理一同打理公司呢。”

“他不是有工程师执照吗?对于商业熟悉吗?”尤素然提出疑问。

“哎呀,有钱人家子弟哪容他只专精一样?一定什么都要会的啦!”刘美虹一脸受不了她的表情。

“有钱人家子弟又不个个是天才。”不学无术才是多数吧?尤素然对于刘美虹的认定感到啼笑皆非。

“素然,你别忘了,咱们公司也进行许多开发计画,怎么说,都会有红宝石使得上力的地方。”刘美虹皱眉,继续补充说明,“况且,你才进公司不到两年,所以你不晓得红宝石进大学时,就已经在公司里工读兼实习了。”偶像岂容受人污蔑?她当然要大力为偶像平反。

“是是,你说得是。”尤素然说不过她,索性不再费事和她嚼舌根。虽然她性格中的某方面相当固执,但与同事或朋友相处时,向来不喜欢在小事上太过争论,以免在不知不觉中伤了感情。

“你就是都不留意这些有关『金龟子』的重要讯息。”刘美虹话锋一转,突然问:“素然,你什么时候去上『后母先修班』?”

“什么后母先修班?呃……你是说去总经理家看着那两个孩子那件事吗?”见她点点头,尤素然才说:“吴秘书说今天下班后再开始就可以了。”

想起老同学丢给她的差事,她就头痛。

她哪里有什么育幼经验啊?不过是母亲去世前曾经是幼稚园老师,而她偶尔去探班时和小朋友一起玩罢了……不过,看着两个小孩别让他们出事,应该不难吧?但愿如此。

刘美虹眨眨眼,开始以作梦般的口吻说:“想想,当你在总经理那豪华大房子里的壁炉旁,念故事书给两个小孩听,火光映照着你美丽的侧脸,然后,英俊的总经理冒着大风雪赶回家时,见到如此温馨画面,就对你一见锺情,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大钻戒……”

闻言,尤素然差点跌倒,强忍着笑说:“美虹,就算总经理家里真有壁炉,也只是装潢的一部分,台湾这种气候,谁会在家里点燃壁炉呀?况且,这里又不下雪,总经理要怎么冒大风雪赶回家?你真是头昏了呢,还一见锺情?还一枚大钻戒?呵……”谁没事会在口袋里摆一枚大钻戒啊?

她边笑边走进会议室旁的杂物间,将该归位的物品摆放整齐。

尤素然除了整洁、勤快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肯做得比别人多一点。她不吝啬劳力、不斤斤计较,当然,她也不是从不抱怨,但话只说重点,也不罗唆,所以在同事间很得人缘。

“没事作作梦也好嘛!”刘美虹耸耸肩跟在她身后,把玩着尤素然垂在颈背上的粗辫子,又问:“那这几天你不就都不必到公司来了?”她真是又嫉又羡哪!

刘美虹持的是与尤素然相反观念,做得好不好都领同样薪水,又何必做奴才卖命?

“呃,应该是吧……我也不确定,等一下再打内线电话问吴秘书好了。”尤素然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希望总经理快回来,别耽误到我的平安夜。”

刘美虹眼睛一亮,连忙问:“素然,你平安夜有约啊?”

“是呀。”尤素然转过头来,故作正经地说:“到我二哥家吃火锅。”除了想念二哥外,她也好想念二嫂养的那只名叫“波波”的撒娇猫咪喔!

“啧,什么嘛!”刘美虹失望极了,“我还以为你终于肯答应余课长的晚餐约会了呢!”

***

尤素然好笑地想,她一定是让刘美虹给洗脑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以为当她搭乘公司座车到总经理住宅时,会先经过两个山头的绿林,然后由镀金大门到达主屋需花费十五分钟以上时间呢?结果,司机不过是将她送到一处位于半山腰上的顶级住宅区,然后由社区警卫开门让她进入,并指引她目的地的楼层入口是在哪个方向。

尤素然在入口处等待楼层管理员通报后,才进入光可象鉴人的回廊、宽敞舒适的电梯,直达顶楼。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光是住户共享的回廊、电梯就这般高级,那么总经理的住处,装潢一定更为优雅美观了。

出电梯后,尤素然伸手按下门铃,在等待门扉开启前,想起尚在公司时大姊打电话来告诉她,大姊夫已经来接她回家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她终于又可以回复独居的平静生活。

她下班后就直接来到这里,也没有先回住处收拾些简单行李,不晓得有没有机会抽空回去一趟?

“你是谁?”

大门后探出一个男孩的小脑袋,打断尤素然的思绪。

她正想答话,就看见有个妇人越过男孩开启大门,问她:“尤小姐是吧?”

“你好,我是。”尤素然对小男孩微笑,对妇人点头致意,“是总经理派我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男孩便尖叫着跑开。

“啊——巫婆来了——巫婆来了——救命啊——就命啊——”

“呃?”尤素然微微怔住。

熬人苦笑地说:“他见人就这样,可能是下午看的那部卡通的关系,要辛苦你了。”

她的脸上有着极度疲惫所引起的憔悴。“请进,还有一位小小姐,我去告诉她你来了,不过,可能也不用了……”“不用了?”尤素然不了解这位看来是管家或帮佣的太太,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的弟弟来了,说是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几天。”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很是明显,看起来不仅是劳力所造成的,恐怕劳心也占去大部分原因。

对,室内装潢果然优雅豪华,不过……该破的破、不该破的也破;该脏的脏、不该脏的更是脏,这两个小孩简直是破坏狂!尤素然瞥了客厅一眼,心中只有四个字可形容——惨不忍睹。

“那我去向那位展先生打个招呼再回去。”不需要她陪伴两个可能是混世魔王的小孩,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有个扎了马尾的小女孩走近她们,朝尤素然看了一眼,乖巧地开口说:“王妈妈,你可以回家了,我带阿姨去找叔叔就好了。”

“小姐?”妇人状似吃了一惊。

“那就麻烦你了。”尤素然勾勾唇角,觉得妇人吃惊的样子很奇怪,这使得她多看了小女孩一眼,心里产生一丝异样感。

***

这个人的臀部很结实。

尤素然念头刚刚一闪而过,身后就“砰”地一声听到门板被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喀啦”的上锁声。

原本背对着她的果男突然转过来面对她,她在看见任何不该看的之前,迅速地将视线往上栘到男人的脸上。

“你一定很遗憾没有听到我的尖叫声。”她后退一步,背贴着门板,微微提高音量,让门板另一头的小女孩听见她的话。

她果然听见门板后传来小孩子气愤的跺脚声。

大胡子?尤素然挑挑眉,神色自若地问:“展先生?”

“你……邻居?”

展鸿慌忙拉过一条小毛巾,遮住自己的重点部位。他只不过是要洗个热水澡,怎么早上那个冷脸芳邻就跑来观赏了?这里……是他大哥家没错吧?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尤素然点点头,没假装不认识他,“总经理派我来暂时照顾他的子女几天,不过,刚刚有位太太说展先生会接手,所以我来知会你一声,我要回去了。”

原来这大胡子就是红宝石,呵……尤素然面色不变地暗笑。

“展先生,请问你有电话吗?”她四处打量,看看偌大浴室内有无可供对外联络的对讲机或电话机,可惜,她没有发现。

展鸿双手抓着毛巾,努力地遮住重要部位,没好气地回答道:“谁洗澡还会带电话?你看我身上像是有带电话的样子吗?”这女人知不知羞?也不转过头去……是他太久没回台湾,世道都变了吗?听见展鸿的抱怨,让尤素然突然感到好笑,她憋住笑转过头试着转动门把,嗯,其实没上锁,只是门后好象有东西顶住了。

她无奈地敲敲门,“请开门。”

门板后并没有传来任何人语或声响回应。

尤素然只好又回过头来,她看见展鸿已快速穿上浴袍,正在腰际打上一个结。她走向前去。

展鸿见她走近自己,吃了一惊,“你……你要做什——”

尤素然越过他,走到窗边敞开窗,探头出去看看有无通向隔壁房间的贴墙走道,喃喃地说:“哎……好高……还是别拿生命危险开玩笑的好……”她的膝盖在发软呢!

展鸿看着她半趴在窗台上的背影,像是要被夜风吸了出去似的,心底一慌,大步向前抓住她的腰将她往后拉,“喂,你别做傻事!”

尤素然吓了一跳,脚底一滑,仰头往后栽去,正好跌在展鸿温热的身上,她连忙挣扎地站起身,不知是因恼羞成怒或是难为情,她的双颊泛起红晕,看着在地上抚着后脑勺哀叫的展鸿——看来他被她撞得跌倒,头去碰到地板了。

“该死的女人!”展鸿后脑勺痛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气得忘了绅士风度,“早知道就不拉你,让你跌出去算了!”

尤素然居高临下,脸上一副既是皱眉又是忍俊不住的怪表情,她极力维持住正常的语调说:“展先生……”

“小姐,什么事?”展鸿的口气很恶劣。

“你的……”尤素然唇角高高地翘起,以下巴点点展鸿敞开的浴袍,再也忍不住笑意地说:“春光外泄了。”

闻言,展鸿像个即将被轻薄的大姑娘一样,慌张的合拢双腿、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还往后蹭退了几步,才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尤素然——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轻薄了。

“不用瞪我,其实我并不想观赏你的……呃,你知道的。”说完,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

他那种害怕被侵犯的表情,实在是好笑得令人发指,也不想想自己那么大的个头,又一脸脏兮兮的大胡子,还装可怜?哈哈哈!

“喂,你!”展鸿又羞又怒,一时间却找不到话来斥骂。笑什么?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抱歉、抱歉。”尤素然举起一只手掌道歉,知道自己不该笑得那么过火,她勉强控制好自己,才问:“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展鸿冷哼一声,心念一转,这下你才想起处境堪虑的人是自己了吧?他得意地暗笑,就算他没有力拔山河的气概,但到底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不介意我打破一面玻璃吧?”

尤素然拿起一支吹风机,将它用毛巾包裹住,在展鸿还没来得及回神前,“匡当”一声,就将门板上的毛玻璃给砸出一个洞。

她坏心地想,这豪宅的客厅里什么名贵的物品没烂?多破面玻璃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反正,总经理也不会知道浴室玻璃是她打破的,顶多只会将帐算在他自己那两个小表头上……

掰掉几片犹挂在门框上的碎玻璃,她以毛巾裹住手臂伸手到门板另一边,将顶在门把下的球棒拨开,然后缩回手将门打开。

回头瞥了瞠目结舌的大胡子一眼,她弯起红唇,说了声:“展先生,我先走一步了。”接着她想起他是她的新邻居,所以又礼貌性地添上一句:“再见。”虽然她对于大胡子这位富家子弟,为什么会到那栋破公寓落脚,而感到纳闷。

***

展鸿捏紧浴袍衣襟,看着尤素然扬长而去的得意表情——她临走前还故作礼貌,替他将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给带上。他气得牙痒痒的,当下便决定,他要讨厌这个女人!

“江鸟叔叔?”小男孩的头颅自门板上的破洞探出来。

他还不懂得“鸿”怎么念,却认得“江”、“鸟”两个字,加上他父亲都笑着叫展鸿“江鸟”,而后者都叫他父亲“周鸟”,久而久之,他和姊姊也都称呼展鸿为“江鸟叔叔”,而以为家人们都叫父亲“周鸟”。

“小宇?”展鸿大惊,他本想快步走上前将小男孩带开,但发现自己赤着脚,便高声说:“快走开,地上都是碎玻璃!”

“王妈妈呢?”他接着问。

“姊姊叫眼睛红红的王妈妈回家了。”小宇听话地后退一步,隔着门板和展鸿对话。

让这两个小魔王整了几天,眼睛不红才是奇怪。展鸿边想边穿上拖鞋,然后才开门将小奇带开,问道:“那小容人呢?”

“在房间吃冰淇淋。”小宇回答。

展鸿牵着小宇的手往小容的房间走去,走道上满目疮痍他是知道的,再想起客厅、厨房等无处不乱的情况,所以当他敲门推开小容的房门时,一点也不意外小容正坐在垃圾堆里大啖冰淇淋。

他叹了口气,“我们让王妈妈喘口气,给她几天时间找人来整理房子,你们今天就跟江鸟叔叔回家。”

反正,他的住处也还没完全整理好,要乱,就乱个彻底吧!

***

“小姐,我刚又打电话去催计程车行,他们派出来的计程车应该就快到了。”警卫友善地告诉尤素然,再一次解释道:“我们这社区车子上来要绕点山路,不好意思,请你再等等。”

尤素然笑着说:“我等一会儿没关系的,谢谢你。”她暗叹:唉,早知道不用我加班,就请公司的司机等等我,好送我回去。

突然有车辆要通过警卫亭,那辆车有点摇摇晃晃,叽叽嘎嘎的噪音也下小,两只车头灯的亮度不太一致,是和这附近出入的高级轿车云泥之别的旧式车款。

她不经意地往那辆车的挡风玻璃看去。咦,开车的人不就是那个大胡子吗?车内还有那两个小表。

展鸿在警卫亭旁停下车,轰隆隆的引擎声中,他咧嘴笑笑地探头出车窗,问道:“邻居,你在等车回家吗?”他的表情和蔼可亲之至。

哇,救星!

虽然她怀疑这辆十五年前可能是香槟色、而现在已褪成恐怖牛粪色的老旧汽车,晃到山脚下时零件会不会一路全掉光?但大胡子邻居也要回去,那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颐路了。

尤素然笑着正想谢谢他,一脚也正要跨出警卫亭时——

展鸿笑开一口白牙,在黑夜里更显洁亮,他不怀好意地说:“那你慢慢等,再见。”

油门一踩,叽叽嘎嘎地,展鸿驾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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