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最后停在她的身后,她没有费心的转头过去看,她知道来的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总能敏感地察觉他的到来。
一晃眼五年过去,一如当初她所料,这些年来他们没有机会再碰头,只是他的影像却清晰存在她的脑海。他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这份情感,她从未说出口。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自己与他之间如同天与地般的差别,不会有交集,也没必要有交集,他们只会各自为了自己的手足而意见相左,针锋相对。
当年转身离开的人是他,表面上她占了上风,但在妹妹与妹夫出意外身亡后,她知道他们不但都输了,还输得彻底。
方亚沁微敛下眼眸,看着还未抄写完成的心经经文,双眼因为哭泣而红肿,心绪纷乱。早知道与他再见的一日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会是今天,她还没完全准备好,失去妹妹、妹夫的痛还没平复,她仍然太脆弱,禁不起任何一丝的责难。
江洛停下脚步,对周遭的声响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看着灵堂上自己弟弟那张笑得灿烂的相片,久久不动也不语。
若是当年弟弟听从安排,不跟方育薇这个女人再牵扯下去,今天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想到一个不过才二十多岁的生命就这么突然消失于人世间,江洛心中有怨也有恨,但他拒绝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悲伤中,因为这是弟弟在当年选择与家人决裂、和所爱的女人双宿双飞时,就已决定的命运。
他移动目光,最后落在坐在灵堂前,没有费心抬头看他一眼的纤细身影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她,但她的影像却仍生动的跳跃在他脑海中,这是一个为了自己妹妹无私奉献的愚蠢女人,对于她,他心中的感觉很复杂。他同情她,可又厌恶她,因为若当年她不那么坚持,也许今天会有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结果……
“江杰的孩子呢?”江洛打破沉默,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方亚沁的心沉重地跳动着,她可以感觉到他冷淡口吻下强自压抑的情绪。
她握着笔的手一紧,咽了口口水,“刚才我请邻居的李女乃女乃带她们出去吃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注意到她刻意挺直背脊,就算在这个失去从小相依为命妹妹的时候,她依然不愿当个弱者。
“等她回来,”他简短的说,“我要带她走。”
方亚沁身躯一僵,飞快的转过身,抬起头与他对视着。她的心跳先是一窒,然后剧烈跳动,快得几乎使她无法喘气。
“你说什么?”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问句。
江洛的手漫不经心轻模着自己下巴的胡碴,他在美国一接到弟弟的死讯便立刻放下手上工作,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下飞机就又直奔殡仪馆,现在的模样当然称不上光鲜亮丽,但都在这个节骨眼了,他实在不该在乎自己看起来好不好。
他略带嘲弄的看着她,“那孩子叫做江柔对吧?她毕竟是我弟弟的孩子,现在他死了,他的孩子理所当然得回到江家,由江家的人照顾。”
方亚沁再也难掩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凭什么?”
“凭那孩子姓江!”他冷冷的提醒她。
她气得双手握拳,“这些年来,你们对孩子根本不闻不问,现在江杰死了才突然冒出来,说江柔是你们江家的孩子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难道你忘了当年我妹妹怀孕时,你是最反对她进你江家大门的人,现在她人才刚死,你有什么脸在她的灵位前跟我抢孩子?”
江洛漠然看着她升起怒火,提起过去,他忍不住语带讽刺及责难,“别提醒我当年,我只知道我弟弟死了,而这一切都拜妳们姊妹所赐。就法律而言,江杰死了,江家自然拥有孩子的监护权,我有自信比起妳的情况,我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不过妳放心,妳不会是一无所有,我会给妳一笔钱,妳可以靠着这笔钱好好过日子。”
她张口想要反驳他,但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半个声音。
几年过去,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迷人,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太大的转变,依然是个十足的生意人,市侩而不留情面。
对她而言,他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每每只是看着他,都足以令她的心没来由地发颤,只不过自尊令她将对他的情感深埋。
她别开眼眸不看他,想要去除自己对他莫名的迷恋。“当年我没接受你给的钱劝江杰离开,现在就更不可能因为钱把江柔给你。”
听到她的话,他也不禁感到怒火渐升。
“姨。”此时,五岁的江柔俏皮地走了进来。
看着她,方亚沁努力克制内心不断攀升的恐惧,在他伸出手之前,抢先抱住了孩子。
“妳--”江洛的眼睛危险地瞇了起来。
“不给!我死都不给!”她用力的闭了下眼,然后重新睁开眼看向他,眼中写着坚定,“我死都不会把这个孩子给你!”
他看着她,神情严肃,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