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你娘知道我带人出门不是去卖丝绸而是跑来川蜀找你……”卫华大步的走进将军营帐,将手中的包袱丢在地上,身后跟着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二十余人。
“不仅是我,你跟你哥还有你那个皇帝老子一个都别想逃,全都会被她宰了。”
于翼一看到卫华就露出欣喜的笑,立刻上前用力的抱住他,“华叔叔!”
卫华爽朗的大笑,拍了拍于翼的后背,“这一路上我听说了许多你的事,小子,干得好,打了几场漂亮的仗啊!”
于翼脸上没有骄傲的神情,“靠的是底下的士兵,我还没上战场。”
卫华摇着头,打小看他长大,他不是不知道他的能耐,“王不出头谁作主,可不是非得骑上战马上场杀戮才是真英雄。”
于翼淡淡一笑,“现在不过降服了几个小部落罢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札克的部落。”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卫华看着沉稳自信的于翼,心中一阵激动,若是头儿还在,看到这样的外孙该有多骄傲。
当年就是要打到这个部落的时候,宫斯云遇害身亡,这事一直挂在卫华的心头好些年。
他紧握着于翼的手,“咱们就演场好戏,以慰你外公在天之灵,完成他未完的大业。”
于翼用力点着头,这也是他最希冀达成的事情之一,不过心中还悬着件事,“娘——还好吧?”算算,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她了,还真有点想念她。
“身体很好,但心里难受。”卫华也没隐瞒,“你也知道你外公的死对她打击甚大,尤其你现在又跟你外公走着同样的征途,她心情自然无法平静。不过放心吧,有燕儿陪着她。”
“娘依然没发现我们两兄弟交换了吗?”
卫华搔着头,这件事他也觉得奇怪,霓儿向来聪明,但这对孪生子玩的把戏,她怎么都没有开口戳破?
“没有吧!”卫华老实的回答,“这样也好,少些麻烦,你爹最近也少去看她了,那费竹青似乎暗地里又在玩把戏。这女人不除去,早晚成祸害,你外公当年就说了,你爹为了稳住江山,娶了这女人,引进的是助力还是阻力还未可知,现在证明了,这女人不但是阻力,还是块大石头,狠狠着绑着咱们,拖着咱们一群人,拿什么双生子的鬼传说当借口,让你和你哥两个人明明是亲手足,却不能相见,你爹娘也被迫分隔两地——”
卫华说得义愤填膺,于翼却是一脸的平静,他的目光须臾不离站在营门口的尹帕希。
他没有制止卫华,让两人的对话被她如数听进耳里。
卫华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真漂亮!是你的媳妇吧?!听得懂汉语吗?”
于翼对尹帕希伸出手。
尹帕希看着他的大手,心口滑过一丝暖流,她走向他,握住他的手。
“这是华叔,当年我外公手下的大将,这些年来,奉我父皇之命,在宫外守护我娘亲和我。”
尹帕希的心中有疑惑,但依然得体的浅浅一笑,轻柔的唤了声,“华叔。”
“声音如黄莺出谷啊!”卫华赞赏道:“这双眼睛真漂亮,你娘肯定也会喜欢这个标致媳妇!”
“华叔你马不停蹄到此,肯定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咱们晚点再谈。”
“好。”卫华打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尹帕希好奇的目光跟着卫华那群人,虽然一身庄稼汉打扮,但强壮的体魄跟回部勇士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都是我外公的手下,原是街上的一群乞儿,”于翼将她整个人锁在他的臂弯中,拨弄着她的褐发,“但我外公看出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便加以训练教导。后来我父皇重用了他们,成了一批最忠诚的下属。这些年来,华叔替父皇在宫外照顾我和我娘,东宫则有岳阳照顾于燕,他们会以自己的命守护我们兄弟的安全。”
尹帕希的心因为他的话而漏跳了拍,“我不懂……”于燕不就是他吗?什么叫在宫外照顾他和他娘?
他的手轻点了下她的红唇,制止了她的话,“于翼。”
“什么?”
他盯着她,清楚的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于翼。”
他的认真令她屏息,楞楞的重复了一次,“于翼……”
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你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果然好听!我是于翼,不是于燕,于燕是我的孪生兄长,他才是真的太子,我一出生就被我那个凶巴巴的娘亲带离宫中,所以你别再一直说自己是多余的,因为从某方面来说,我也是个多余。”
尹帕希睁大杏眼,感到讶异。
“皇后一直想要除掉我们兄弟,至今仍无法如愿。”他看着她震愕的神情,打趣的道,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可惜你跟了我这个假太子。”
她对这些虚名没有兴趣,她在乎的始终只有他。她将他的手握在手里,焦急的问:“皇后知道你是长在宫外的弟弟吗?”
她的反应使于翼大笑,他从她对他的担忧中,看出了自己在她心头的分量十足,“若她知道,就不会让我带兵出征了。”
她松了口气,“所以你在民间成长,种桑养蚕取丝为生?”
于翼懒懒的挑了挑眉,“你知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
虽然她认出了他,但由始至终,她明白自己的身影从不在他的心上,他是要成大事之人,与她的偶遇确实无须记忆。
对她来说,这份缘来得奇妙,这就够了。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侧着头看他,“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告诉皇后?”
他露出自信的笑,“不怕。”
“你倒真有信心!”她想要装出漠然的语气,但是他似乎能轻易就将她看穿。
一抹淘气在他的黑眸闪动,“在新婚之夜你未对我下毒手,我就已经看到了你的心。你是我的人,心也是我的。”
她想否认,但最后只是垂下了眼。
“我们是天生一对,多余——”他勾着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眸,“配多余。”
她忍不住月兑口道:“果然你也认为我在这世上不过是个多余。”
看着她水汪汪略带委屈的眼睛,他无奈的说:“别钻牛角尖,你该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得看到他拿她一副没辙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略略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是个令人难以抗拒的女人,从她执意留下,摆明了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之后,他也变得越来越在意她。
他伸出手搂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若有所思的道:“过几天就要面临一场硬仗,是成是败,到时就有答案了。”
他的话使她的心窝一阵紧绪。“不论是成是败,”她柔声说道,“我都在你身边,你一定会平安,凯旋而归。”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奇蹟似的抚平了他心头的烦忧。她不在乎他是否是太子,只在乎他的安危,他嘴角轻轻一扬,将她搂得更紧。
尹帕希心焦的在营内走来走去。
“郡主啊!你就好心点停一停吧,我的头都晕了。”阿代雅无奈的看着尹帕希,“走了大半天,歇会儿吧!”
天未破晓,于翼便令十万大军分两路前进,此时已经日正当中了,却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她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流逝而加深,她实在后悔承诺他不跟着一同上战场。
“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听到远远传来的声音,尹帕希转过身,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可她只见到黑尔的战袍满是鲜血,没见到那人凯旋归来的身影,视线缓缓移动,在看到他背上那一动也不动的人时,她眼底出现惶恐,一颗心像掉入冰窖里。
“他为了救我,”黑尔气喘吁吁的道,“受了重伤。”
尹帕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快!快来人!”黑尔也顾不了一脸苍白的她,转头朝其他人大吼道:“军医呢?还不快来人!”
黑尔将于翼安置在将军营里,看着他紧闭着双眼,不由得出声诅咒。
这家伙要死也不要扯上他,他不想这太子死是因为要救他。
看着一脸苍白跪在床边的尹帕希,黑尔的心头更难过,他曾经答应过会听令行事,但这次他却孤军闯敌营,逼这太子不得不冒险救他,是他的错,就算最后打了场胜仗,也无法带来一丝喜悦。
人若死了,什么事都失去了意义……他终于明白尹帕希和父亲一直想要让他明白的一件事。
尹帕希伸手抚触熟悉的五官,她的心紊乱的跳动着,“于翼?!醒醒啊!看我一眼,求你——”
察觉他似乎轻轻动了下,她的眼眶红了,握住他的手低喊,“你忘了吗?你还有大业未完,父皇还等着你回京!”
“我记得——”他的声音虚弱,几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可他想看看她。
看到他吃力的睁开眼,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她的泪沿着脸颊滚落,他想伸出手抹去她的泪,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别哭……我还没讨回公道,不会死的……”
赶过来的军医连忙请尹帕希让到一旁。
尹帕希只能松开握住他的手。
黑尔站起身,“我要回去帮卫将军,姊,太子爷就交给你了。”
尹帕希双手无助的紧握在胸前,看着又闭上眼的于翼,又见黑尔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的眼泪再次淌下。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生命可能在无预警之中便消逝,代价实在太大了,而又有多少人明白他们到底为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