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怀坐在餐桌前脸色冷阒不语,其他人的脸上则写满了不悦,而任夫人只是微敛眉山轻摇首。
“搞什么鬼,她真以为自己嫁过来就是少女乃女乃吗,午膳让我们等那么久,最后只捎来丫环随口回一句‘人不舒服,不、吃、了’!现在晚膳又是这样,还要人三请四催!”任二娘龇牙咧嘴地咆哮。
妖娆的任三娘手中拿着帕子煽呀煽的,企图以煽风来掩饰自己脸上的抽搐。
“她呀,果真是姓徐的,还真有徐家人的‘风范’。”
“就是说。”任二娘连忙附和,在这时,她俩可真团结,同声一气。
“你想想,一个得过麻疯病的女人,不止毁了容,说不定她身上还带着病,否则徐家怎会逼着咱们英俊的无怀娶他们的麻疯女?”任三娘撑着下颚,仿佛正在讨论一件有趣的事般。“她不来一块用也好,我还怕她传染麻疯病,毁了我这张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容貌呢。”语毕任三娘自恋地模着自己的脸蛋,一边笑着。
“喔——”任二娘翻了翻白眼。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任夫人,淡淡开口。
“再去请一次少女乃女乃。”她对着贴身丫环茗香吩咐。
“还去请她做什么?!”任三娘停下自恋的抚模,吃惊地瞪大眼。
“是啊,看到她那张毁掉的脸,我会吃不下去。”任二娘不悦地别过脸去。
任夫人敛下眼盯着桌面,但语气里有不容他人置喙的威势,“在任家,向来一家人一块用膳。”淡淡一句话就让任二娘与任三娘两个人不再吵。
“去将膳食端出来!”任老爷已经忍了一肚子火了。
早上没等到徐翩翩的请安,他已经是带着气出门,晚膳好不容易可以吃顿饭了,结果却又要他这当家的老爷等她一名初进门的媳妇,用膳时间一再往后拖延,他想他的肚子已经被满月复的怒火给喂饱了!
席间,因为任老爷怒火中烧而没人敢再发言,每人都低着头似乎在忙着什么大事,其实只是玩玩手指、模模日夜看过好几回的红杉桌,或者玩弄着手指上的戒指、腕间的翠玉手环,场面尴尬的连一支针掉到地上都能清楚听见。
终于,有人率先发出声音——
“咳……我想……无怀,你要多多教导你的妻子,省得她又拿乔折磨人。”任二娘清清喉咙道。她受不了这种安静!
“二娘教训的是。”一直始终无语的任无怀顺从地回答。
他已经追问总管一整天了,但却始终找不到那女人。
总管说府里最近并没有聘请新的丫环,店里更没请人,他也知道她绝不是他的什么远房亲戚,他们任家上上下下所有血脉有多少他清清楚楚,那么……她究竟是谁?打哪来?
任无怀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徐家。
她有可能是徐家带过来的陪嫁丫环吗?昨夜嫁娶,徐府的人今天还留在府里是有这可能……他怎么没想到循这方向!
任无怀懊悔不已,恨不得此刻能够离开这儿去找寻今早的女子。
“我想嫂子大概又身体不舒服了吧。”任无延摇摇扇子优雅道。
“无延,没事闭嘴。”任三娘朝任无延敛下眉色。
“好好好,我闭嘴。”
茗香出去许久后终于回来。
“茗香,怎样,是不是请不动她了?”任二娘有点兴致勃勃。
任老爷的脸色此刻比地窖还暗。
“禀老爷,三位夫人,少女乃女乃正赶过来。”
任无延聚拢眉山。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怎么觉得茗香的脸色……异常难看?
任三娘捧起热呼呼的茶杯,喝着她最爱的熏花茶,姿态故作优雅,反正她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每个人都在等,等着翩翩,一把怒火也等在肚子里,等着爆发……
终于,一抹纤细人影出现在门口,众人都以极愤怒的脸回望。突然间,任三娘率先破坏形象的喷茶、任老爷睁大眼睛捧着胸口一副心病发作的样子、任二娘哽住呼吸瞪大了眼、任无延困难地吞咽口水,有点不敢相信地皱眉、而任无怀的脸色则是难看,而且是非常难看,恨不得立即夺门而出。
相较于在场这些任家人的反应,任夫人的反应倒是比较“冷静”,只是敛紧眉头,对翩翩投来不能原谅的眼神。
“翩翩来迟,请爹及娘恕罪。”翩翩很有教养地福身子,然后迳自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面对所有人对她投来惊骇的眼神,她倒是神色自若地用帕子拭拭刚刚赶路时飙出的香汗。
“老三,你给我坐下!”任老爷闭上眼躲去翩翩那张脸,喝斥惊慌想落跑的任三娘。他还心有余悸哩。
“老爷,我不能和她一同吃饭,夹她可能碰到的莱!”任三娘坐在位子上,可双脚已移出桌底范围,随时可往外冲。
“你给我安分点!”
“老爷……”任三娘掬把泪地向任老爷求饶。“老爷,你不会想素儿的脸像她一样给毁了……你一向最爱看素儿这张美艳小脸蛋的,素儿浑身上下就只剩这张脸仍能见人了,求求你老爷,就饶了素儿吧。”任三娘见任老爷脸色难看,不发一语,她只好拿她的美色当令箭,想迫使任老爷放她离开。
“哼,这时候倒是能够大方承认自己浑身上下没半点优点。”任二娘冷哼。
“你给我乖乖吃这顿饭!”
任夫人沉着地开口,“开饭。”也不管其他人,迳自动筷子。
翩翩低头不语,唇角紧抿。她能感受到由身旁传来的愤怒与厌恶。
任无怀拿着碗的手微微颤抖,他浑身紧绷得不像话,只要再一点点事情就能够令他崩溃!
任无延一边优雅地吃着饭,一边‘光明正大”的用眼角瞄翩翩。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嫂子的脸何时变得这么糟?和早上他碰到的那个“嫂子”是同一个人吗?
早上看到的那个“嫂子”,可是美人胚子耶。而现在这个——
任无延再仔细看一次翩翩的脸,确定一下。
现在这个——左脸上好大一块粉红疤、颧骨地方还有密密麻麻的黑点、眉毛左右高度不同、那张嘴还阔得像鱼唇……这真的是“嫂子”吗?
翩翩一直不敢抬起头,迳自地吃着眼前的白饭。
她知道这样做不好,要小悦把她弄成这样,甚至将她最逃避的部分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块粉红色的疤痕,是让她连年躲在庵里的原因,毁了容的女人还有谁要?
她能了解任无怀的怨恨与讨厌。
一双筷子突然出现在翩翩眼前,令她大吃一惊。
“吃块肉,别尽吃碗里的白饭。”任夫人夹了一块芙蓉肉到翩翩碗里。
她虽然不能苟同她的作法,但在她心里已对这位才刚进门的媳妇有了好感,再看看她那身瘦弱的身子骨,没半点肉。
如果昨夜她与无怀顺利,此刻说不定已有个孩子在她肚里了,她那么瘦是要怎么生养孩子?
“谢……谢谢娘。”任夫人的关怀让翩翩倍觉感动,眼眶都热热的。
“既然都已经用‘非常’方法进入咱们任家了,还学什么矜持。”
任二娘一冷冷地讽刺,马上令翩翩无地自容,头沉得更深。
也难怪,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长成这副德性,徐老爷那只狐狸会硬逼着咱们履约吗?十几年前咱们就要求让他们先成亲再慢慢培养感情,哼,那时徐府家大业大,他女儿都还没发病毁容呢,徐老爷马上不承认有那张婚契,说什么好几代以前订下的婚契不算什么的。”任三娘被逼的得和翩翩同桌已经很不爽了,她也不再管有没有形象可言,双手抱胸不屑地睇睨着翩翩。“结果呢.现在徐府家道中落、生意做成这样,女儿又变成这副活死人的德性后,才跑来要我们履行婚契,这算什么道理?”一想她就有气。
任二娘附和地点头。“说的是,就因为他的女儿有缺陷才想找个倒霉的人嫁掉,谁晓得,徐老爷那个恶人居然看中咱们任家。”
“对吧。”任三娘拍拍任二娘的手,支持她的话。“咱们无怀这么英俊潇洒又有才能,配她太糟蹋了。”
在一旁的任无怀已经吃不下去了,将碗搁下一言不发的离开。
任三娘眼看着任无怀阒着脸离开,悻悻然地眨眨眼。
“你们这两个嘴碎的女人,再讲啊!”任老爷生气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指着任二娘与任三娘咆哮。“无怀已经被徐家逼成这样了,你们还要在吃饭时再讲一回,你们是想怎样,啊?将无怀逼到绝境是吗?”
任二娘与任三娘都闷不作声,连头都不敢抬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翩翩真的很受委屈。
这—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啊,可是父命难违,就算她百般不愿,终究还是得嫁过来,难道她就不是受害者吗?
—滴清泪落入碗里,和在那碗莹透的白饭里,她伤心地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却尝不出它香甜的滋味,嘴里尽是心酸的味道。
心思细腻的任夫人发现了翩翩那双捧着碗筷微微颤抖的手。
“安静吃饭吧,在席间发脾气会更食不下咽。”
“小姐,怎么样,过关了吗?”小悦望着走进房里来的翩翩,焦急地问。当小姐要求尽量丑化她,还将一向垂于两侧的发丝彻底摒除时,她真的吓了一大跳,真的!
为了那块因病而生的疤,小姐多次垂泪,一直以发丝掩盖那块吓人的疤痕的,但在晚膳前却吩咐她将头发全部绾起,还在脸上大作文章……不要说任家的人看了会被吓到食不下咽,就连她常年待在小姐身边,早巳看惯小姐的人都会被吓到。
翩翩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脑子里都还在想刚才在膳厅里的事,脸上的泪痕未干,小悦见状连忙蹲在她身旁,以帕子轻拭。
“小姐,受委屈了?”早该知道小姐以这种情况嫁过来任家是不会好过的,可是老爷……唉——
为什么,他的离去让她那么难过?
当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时,她的心如同被鞭笞?
翩翩眨着晶亮星眸询问小悦。
“为什么我的心会痛?为什么任无怀的冷漠与厌恶会让我的心如此地痛?”她拍拍心房。
小悦沉重地摇摇头。
“我受不了他的冷漠。”她抱住小悦啜泣。
他们是夫妻呀,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她受不了这一辈子的时间都活在他那双厌恶的眼神里。
如果想在这个家好好待下去,就必须做些什么!
“小悦,将这几份送到爹娘那儿去。”
在翩翩将心里的想法理清且下了决定之后,她便带着小悦来到厨房,决定一展她在莲花庵与尼姑们学的厨艺,煮个甜汤给任家人品尝。
也就是说,她打算用那锅甜汤收买任家人。
“小姐我这就送去。”小悦捧着那碗甜滋滋的汤品往外走。
打从翩翩一踏进厨房,所有人就都闪得远远的,皆被她脸上的丑样给吓着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会睁着那双惊恐的眼盯着她不放。
“这些,请大家尝尝看。”翩翩一一将甜汤盛在碗里,还摆好汤匙。
大家害怕的眼神,让她倍觉受伤,但她也只能用微笑掩盖。
见所有人都不敢动,甚至小小声声的窃窃私语,她尴尬地拿起托盘离开。
见她一离开,大家有些犹豫地往那些甜汤靠近,却是没人敢拿起碗,怕被传染。
“那……那是少女乃女乃吗?”
有人沉重地点头。“嗯,我想是,听市场卖鱼的说,好像是染上麻疯病,虽然医好了,但却毁容。”
一名老嬷嬷捶着手一脸惋惜。“真是可怜,女人要是毁了容呐,那还得了,都不用活了。”
“你够了呗,贾妈,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任府里的丫环不就都要上吊自杀了。”某人语出惊人。
“嗯——”在场丫环纷纷瞪着说话的人,那人见状连忙傻笑。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真是糟糕,忘了祖先教诲,小人女子难养。
有人嘴馋,一步步靠近那些碗,看着里头盛着的莹透汤汁,里头又圆又美丽的珠子浮啊沉沉,似乎在勾引着众人“来吃我、来吃我”!
那人终于不甘诱惑,捧起碗——
“别吃啊!”
众人大声一吼,那人愣了愣,看着甜汤,吞吞口水——
“啊——”众人伸出手要抓住那人拿汤匙的手,结果你一堆我一挤,全部撞成一团,而那人却是安然地将汤匙送进嘴里。
“阿安啊,你在做什么!”
那人瞪大眼睛,众人以为他吃的那碗甜扬有问题,纷纷拉住他。
“阿安你怎么了?你别吓人啊!”
那人愣了好久以后才心满意足地舌忝舌忝唇。
“真好吃!”
所有人还是怀疑地看着他。
“你——吃了没事吗?”
“这真的很好吃,好香的桂花味喔。”他又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双唇。
所有人听他这样—说,面面相暌——
“我吃吃看!”
“喂喂喂,别抢啊,留碗给我!”
“你们控制点!”老嬷嬷看不下去,放声大叫。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让所有人纷纷愣住甚至停下动作的并不是老嬷嬷,面是站在门口,深皱眉脸色难看的任无怀。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他路过厨房就听见里头吵成一团,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少……少爷……”大伙儿惶恐不安。
看见府里的下人一改以往的规矩有礼,任无怀的眉头皱得更紧。
“找个嘴里有空闲的告诉我这里究竟在吵什么。“他看了看所有人嘴里不知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的,且正在想办法吞咽。
“呜……少……”贾嬷嬷用尽一切力量才将甜汤圆吞下肚去。“少爷,少女乃女乃煮了甜汤,你要不要喝—碗?”
一提及翩翩,任无怀的脸色立即变得更难看,他沉默不语。
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开始影响这个家。
“少爷,少女乃女乃好像说要送甜汤去书阁请你品尝……”下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眼前—阵风狂啸面过,众人傻眼。
任无怀带着一股怒气狂猖地直奔书阁——
她胆敢闯入他的禁地!
任无怀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扇面亭里找到翩翩。
“谁准你进来的!”
原本正撑着额等待任无怀的翩翩,被他这么一喊着实吓了一跳,惊慌地踉跄起身,没想到脚跟却绊到红杉椅,很狼狈地跌在地上,跌痛了臀,她整张脸揪成一团,而任无怀却没有半点出手扶起她的迹象,只是冷冷地、高高在上地瞅着她。
“没人告诉你,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尤其是你吗?”若不是看见她脸上那抹受伤的神情,他不会感觉自己的话有多伤人。
他从来不是那种拿言语当利箭的人,可一碰到她,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纵使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一见到她那双水汪汪带点纯真的大眼,喉间急着月兑口的道歉便又硬生生吞回肚里去。
“我……我只是想拿甜汤给……给你喝……”她敛下眼睫不敢看他,不敢直视那双已纠缠她一天一夜的眼。
看着石桌上那碗甜汤,他胸口异常兴起一把火,下瞬间,精致瓷碗哐啷地摔碎在地上,翩翩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碎片,她觉得,那就像是她的心,已经裂碎……
“以后不准你再踏进这个园邸一步!”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她抢先唤住他:“难道我们不能和平相处吗?”她的嗓音带着幽怨无奈与过多的期望。
他缓缓转过身,巨大的身影随着月儿的牵引而变大,笼罩住她娇小的身子,深刻、端正的五官正在她面前以一种阴冷的方式放大。
“和平相处?”
他的靠近为她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甚至能在他身上闻到经年沉浸在书海中的香气。
“已经走到这一步,若不能和平相处,对我们都是一种痛苦——”
她话还未说完,小巧下颚便被捏握住,那力道,捏痛了她。
“已经走到这一步?痛苦?……你会知道什么是痛苦?”他冷笑。
“一心只懂得攀龙附风的女人和我谈痛苦?这可好笑了,是我求你嫁我了吗?怎么,不是你这张脸见不得人,你的家人才死命推给我的吗?难道会是我记错?”
一字一句都像针,猛往她柔软的心上刺戳,她只觉得心微微疼痛,鼻尖传来一阵阵的酸楚。
她以为,不懂情事的她,应该不明白被一个人狠狠伤害时的感觉是什么,但如今,她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而他,是在往后一辈子的时间里她需面对的人,需将心交到他手上的另一半……
“我知道我爹娘的作法不对,但这也不是我所愿的啊。”整件事她也是受害者,难道她就愿意将自己放到这件事情里,当他心目中最痛恨的人?
“不是你所愿?你有选择吗?”带着满满的愤怒步步向她推进。“你这张脸,除了用最卑劣的方式将自己嫁出去之外,还有得选——”
“我可以一直留在庵里!”她争着一口气对他大吼,哪怕她眼眶里已盈满了泪。“我可以在庵里度过一生。在被送进庵里时,我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她敛下眼睫不想让他瞧见她眼眶里的脆弱。
原以为,在听见她的答案后,他会收起那些逼人的话——
“长住在庵里?”他旋身大笑,每一句笑声都打进她心坎。“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自缢,不让自己成为逼害另一个人幸福的祸首。”
看着他走出亭子就像走出自己生命外一样,他的话让她的心一阵紧纠,她只能以颤抖的手扶住石桌,勉强佯装坚强,但两腿的虚弱却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瘫在地上。
天外飞下一记闪电,而那强而震撼的雷声却敌不过他在她面前无情撂下的警告——“为了全任家的人着想,请你,长待在屋里别出来乱走动,若是吓坏了家里的任何人,我唯你是问……还有,这个书阁你还没资格踏进一步,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踏进这书阁一步,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他快步走出她的视线范围,阴沉的天空终于飘下细雨,雨丝带来的凉气就像此刻她的心,泪水终究还是不争气地落下,她再也止不住。
吓坏家里的任何人,唯她是问……
她的这张脸,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丑陋的会吓坏所有人。
打断你的腿……
而她本身,就像是只没有身分地位的狗一样,稍忤逆主人就会被随随便便打断一条腿,就像折断一枝树枝一样那么简单。
她毫无生气地起身走出亭外,越飘越急、越下越大滴的雨毫不客气地淋在她身上,凉风刮起单薄的衣衫她却毫无所觉,只是茫然地走着,就连走出书阁范围了都不知道。
原本撑着伞出来找她的小悦一见淋得像落汤鸡的翩翩,连忙冲过来,将伞伴在她头顶上。
“小姐你都淋湿了。”
翩翩毫无生气地跟着小悦回到房里,她像木头一样呆坐着。小悦急忙打点热水、衣物。
“小姐,将衣裳月兑下泡个热水,否则你会冻坏的。”
小悦拉起她的主子,动手将盘扣解开,一件一件的衣裳被卸下,她一边动手,一边注意着主子的一举一动,对于翩翩毫无生气的样子,她打从心底感到疑惑,但她又不敢开口问。
热水将翩翩整个人从失神当中抽回来,她颤抖了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泡在热水里。
“小悦?”她什么时候回到房里来,又泡在热水里的?
“小姐,你全身都淋湿了。”小悦拿着干布一撮撮的替翩翩擦干头发。
她移到浴桶旁趴在边缘让小悦替她擦头发,脸上却尽是愁怆。
突然间,小悦的手伸在眼前,她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你哭了。”小悦手掌中正掬着翩翩的泪水。
“小悦,我不懂自己究竟是不是爱上了他。他说的话能够伤害我,听见他无情的声音我的心会痛。当年被爹娘扔在莲花庵里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才两天的时间,我已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翩翩脑海中不停有任无怀的身影存在,喃喃自语。“以往任谁说我的长相都没关系,我并不因为自己变成这样而伤心,总是以微笑回应,因为我知道,变成这样并不是我自愿的,这是命中注定。但是,他对我长相的任何微词却让我觉得心好痛,让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命,为什么我会生这样的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拉住小悦的手。“是不是我前辈子造了太多孽,所以这辈子才会生成这样?”
“小姐怎么会呢,小姐你别这样想。”
“我必须与他相处一辈子,但我却只能待在这个房子里,我也不认为还能再见到他,我的天地从莲花庵变成这个小房间,面对的人从尼姑变成只剩你。”
她想起新婚之夜时初见他时的震撼。
“我渴望能与他和平共处,渴望有个爱我的人,渴望有个家,渴望得到关爱,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当她决定踏出莲花庵时,心中便开始多了渴望,封闭十几年的感情开始有了涟漪,她被遗忘得够久了。
其实当初反对不想出嫁,是她害怕接触人群,她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八岁犯病毁去容貌时,所有人的指责依旧历历在目,她忘不掉。心中想着就在莲花庵里待一辈子,将外界那些闲言闲语全关在庵门外,可是一旦踏出那扇门,她却开始渴望这些年来所失去的。
“小悦,我要求太多了吗?”翩翩难过的闭上眼。
小悦何尝不明白,在她还很小时就已待在翩翩身边,看着她遭遇一切,她自然明白她有多渴望人性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