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林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就叫做默林客栈。客栈里的烧鸡远近驰名,而且老板,伙计人也好,平时总是高朋满座,生意好得不得了。今天也是如此,不!应该说本来也是如此,只可惜后来……来了一个客人。
一个很麻烦的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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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咱们先在默林客栈歇一歇吧!”
陆云轩点点头。“也好,咱们今天先在这里住下,也好顺便解解你的馋。”
他身着白衣长衫,骑着高大的美骏,精练的神采俊朗飘逸,引起路人的侧目。
此时,他和潘霸带着自己的护卫卜钰,骑着马缓缓走在大街上,打算明儿个一早赶去离此处不远的天岗堡,参加舅舅的五十寿宴。
走在前面的卜钰忽然停了下来。
“庄主、三当家,你们看!”他指指前方的默林客栈。“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默林客栈门口挤满了人,大伙都拚命朝着店里望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们心里又是纳闷、又是好奇,不禁地想挤过去瞧瞧。渐行渐近,蓦地听见客栈里传来砰砰碰碰、杯盘击碎的声音,三人均想:“是谁在这里闹事?”
潘霸更是心中有气,骂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要死也不拣个好日子,要是害了你爷爷我今晚吃不到烧鸡,看我怎么剥你的皮!”
陆云轩和卜钰两人听了都是一笑。忽然又传出一阵浙沥哗啦的声音,围观的群众纷纷惊呼退开,连老板、伙计也躲了出来。
店老板想进去劝架又怕遭到池鱼之殃,在外面急得一头汗。
潘霸不禁好笑,挤到老板身边,笑道:“高掌柜的,今儿个生意怎么这么好?瞧!这么多人围着你的店,你还不赶紧招呼去,杵在店门口做什么?”
那掌柜的原本一肚子气没处发,又听见有人如此嘲弄他,正要开口还嘴,一看清楚,原来是潘霸一行人来了,登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
“哎哟!陆公子、潘大爷、卜公子,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帮帮我进去劝劝架吧!再闹下去,我的店都要给拆了!”他连忙求救,话还没说完,里头又传来一阵哗啦镪啷,还夹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听见这笑声,陆云轩三人都一愣,心想:“怎么是个女孩在闹事?”
他们排开众人望去,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手上拿着一条不知是什么做成的红色软鞭,嘻嘻哈哈地满场飞舞,煞是好看。天真开心的神态衬着她的娇俏容颜更加妍丽。
旁边有两个拿大刀的汉子想抓她又不敢靠近,还得随时躲着她变幻莫测的红鞭,以及让她挥下来的杯盘器皿。比之那少女的灵巧轻盈,两个大汉简直是狼狈不堪,偏偏他俩又不甘心平白让一个小女孩作弄,所以双方便这样耗着。
陆云轩听见这笑声,又看了那少女的模样,自忖道:“怎么这样面熟?”
“乖乖!这个小丫头长得还真俏!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咧!”潘霸不住称赞道。“她一手鞭法也使得漂亮!”
卜钰一向冷漠,尤其是对女人,但此时乍见那个女孩花容月貌、俏丽无比竟也看呆了。
斑掌柜的原本还指望他们三人能阻止里头继续打下去,结果没想到他们跟其它人一样只管呆看着,也不出手,心下更急。
突兀地,那女孩软鞭一收说停手便停手。
“好了,我不玩了!”她拍拍手笑道,朝着店里仅存的一张桌子走去,然而椅子都被打坏了,她只好跳到桌上坐着,随手抓起桌上的鸡腿啃了起来,两只脚悬空荡啊荡的,一派天真模样,彷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两个大汉见她悠哉游哉的,压根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头更火大,怒骂道:“死丫头,看大爷怎么教训妳!”
两人持刀从左右两侧分别攻过来,同那女孩砍下去。刀势又快又狠,然而那女孩仍旧一点反应也没,四周旁观者惊呼声尚未止歇,那两个大汉却突然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刚才叫骂得那么大声的猛汉,突然变成哀嚎的狗熊了?
只有陆云轩三人看得清清楚楚。难怪那个女孩气定神闲,虽然她两只手正抓着鸡腿啃着,但荡来荡去的两只脚却顺便将两枚银针也给“荡”了出去。
银针!陆云轩心中一动。“难道是她?”
女孩哈哈大笑。“都说不跟你们玩了,你们还玩?你看!这下子遭殃了吧!”
两个大汉好像非常痛苦,在地上滚个不停,拚命哀求道:“姑娘饶命……姑娘……唉唷……难过死了……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那大汉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姑娘饶命”却说得像“娘饶命”一样,众人本来看得心惊胆跳,这时却也忍不住炳哈大笑了起来。
那女孩也笑道:“谁是你娘?我可没有像你这样又坏又没用的笨儿子。怕我了吧?不如叫我一声好姊姊,我就饶了你们!”
两个人当下便好姊姊、好姊姊的叫了起来,旁人哪还有什么好客气,更是轰然大笑,潘霸和卜钰也笑个不住,只有陆云轩犹自出神地盯住女孩不放。
女孩格格笑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了两垃药丸出来,掷给那两个人,笑道:“喏!吃了吧!痹弟弟。”
陆云轩此刻已认出她的身分了,随口轻轻说道:“柔儿!原来是妳。”
潘霸和卜钰听见,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朝庄主望去,那女孩似乎也是一怔,停了笑,四处张望,想找出方才出声之人。
她朝人群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随后就低了头,神色间显得十分落寞,叫人不忍,完全不似刚才的天真烂漫。
陆云轩才想上前认她,眼角忽然看见刚才倒地的两名大汉互相使个眼色,一齐操起大刀往那女孩砍去。他随手就抓了两只筷子射向那两人。两人同时哇哇大叫起来,各人的手背上均插了一枝筷子,顿时鲜血淋漓。
潘霸和卜钰两人本也要出手相助,但都不及陆云轩快。
“王八羔子,这点见不得人的把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潘霸暗恼两个大男人家使出这种卑鄙的路数,抢过去踢了他们几脚。“还不快滚!下次再让妳爷爷我撞见,当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女孩当时正在出神,一时之间疏于防范,幸亏有陆云轩出手相助,高兴地走到他面前,笑道:“这位大哥哥,多谢你啦!”
陆云轩想起当年树林中的救命之恩,那时柔儿年纪还小。如今事隔八年,她已然玉立亭亭,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微微笑道:“小柔儿,妳长大了!”
厉柔本来要躲开他的手,然而听见他居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当场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潘霸和卜钰更是一头雾水。
陆云轩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来,厉柔见了,立刻想起他来,高兴得扑到他身上。“大哥哥!你是那个有匹漂亮马儿的大哥哥,对不对?”
他笑着指了指站在门口的追风。“妳看!”
“哇!”厉柔欢呼一声,连忙跑到追风身边,小脸蛋因为开心而显得红通通的。“追风!我记得你叫追风,跑得像风一样快,对不对?”她才伸手要触模牠,追风却又不安地嘶鸣起来。
陆云轩连忙将牠安抚下来,喝道:“追风,不可以!”
厉柔笑骂:“你怎么忘了我了?又不让我模了?真是个坏东西!”
潘霸忍不住插嘴:“呃,庄主,这位是?”
陆云轩拉过厉柔替他们引见。两人知道她的来头后,心里一惊,原来眼前这位绝丽娇媚的小女孩正是大魔头厉无极的女儿厉柔。
介绍完毕之后,陆云轩牵着厉柔往客栈楼上走去,卜钰也早吩咐店家替他们备了包厢。
“柔儿,妳又偷溜出来玩了,是不是?”他笑问。“不怕叫妳爹逮着了,又要打一顿?”
谁知厉柔蓦地红了眼眶,投到陆云轩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我爹爹……我爹爹他死了。”
“真的?”陆云轩大惊,诧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
厉柔这才抽抽噎噎地道出半年前父亲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导致身亡。
“是么?”陆云轩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想厉无极虽然是江湖上人人深恶痛绝的大魔头,但对于自己却是有恩无仇,而且厉柔小小年纪就父母俱殇,身世很是可怜,从此以后更加孤苦伶丁了,不知道会让人怎样欺侮。“柔儿,别哭了,乖!”陆云轩细语安慰。可是厉柔一时又想起自己成了孤儿,世上再也没有其它亲人,故而哭得更大声了。
陆云轩想她这些日子流落江湖必定受了不少委屈,便搂着她轻轻拍着,哄道:“柔儿,乖,没事了,别怕,以后妳跟着大哥吧!大哥带妳一起回醉枫山好吗?”
厉柔一愣,抬起头来。“醉枫山?”
陆云轩微微一笑。“是啊!我住在那儿呢!妳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去?以后就当那儿是妳的家。”他拿出一块枫叶形状的铜牌来交到柔儿手里。“在淮北这一带,大半的人看见妳有了这个令牌,便知道妳是我枫林山庄的人,自然会对妳客气点,不敢欺负妳了。”
枫林山庄在淮北一带势力非常庞大,尤其在陆云轩接了庄主的位置之后,发展得更为迅速,沿着淮河陆续建立了不少的分院据点,黑白两道人物没有不敬重他三分的。
厉柔年少爱玩,如今听这个铜牌如此好用,甚是羡慕,再加上她从小到大从未到过寻常人家家里作客,心想既然有人招待,有什么不好?当下便点头答应了。
陆云轩看见她脸上泪痕斑斑,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然后带着她一块儿入座吃饭。
潘霸和卜钰二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跟着庄主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他的性情一向谦冲和睦,却极少同姑娘家接触打交道,今日他却对厉柔照顾得周周到到,肚子里不免打了好几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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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一早,陆云轩等人一齐赴天岗堡贺寿,他心想舅父在武林中也算威震一方的人物,今日前去道贺的人肯定不少,若是不小心揭露了厉柔的身分,难保不会有人藉题发挥,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带她去才好。
“柔儿,大哥还要去办件事,傍晚就回来,妳自个儿在附近走走玩玩,好不好?”
厉柔想了想,觉得自己四处游玩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爽快答应了。
陆云轩前脚出了门,她后脚也跟着出去玩耍。在市集中走走逛逛,倒也十分愉快。后来模到陆云轩给她的铜牌,便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这么管用,一连试了几家小店,果然只要她亮出铜牌,掌柜的都亲自过来招呼,非常殷勤,而且分文也不收。厉柔开心极了,愈用愈顺手。心想:“这个大哥哥的本事还真大!”
她一路逛着,眼看有许多衣冠鲜丽的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城外而去,好奇心鼓动起来,便跟在他们后头过去看看。
后来她发现他们都是往城外的一户人家走去,那宅邸的大门气派非凡,门匾上写着“天岗堡”,门口两边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寿”字。心想:“原来有人过寿。天岗堡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来了那么多的客人?反正我有铜牌在手,不如也混进去瞧瞧热闹去!”
天岗堡在门口接待的家仆,看见一个小女孩持着枫林山庄的令牌而来,虽然有些奇怪,但既然知道她是陆云轩的朋友,也不敢怠慢,将她直接送到大厅里面。
厉柔一进大厅便瞧见正在与人寒暄的陆云轩,高声叫道:“大哥哥!”
陆云轩乍见厉柔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吃一惊。“妳怎么跑来了?”
“靠这个啊!”她摇摇手上的令牌。“这个牌子还真管用呢!”她咭咭格格地笑着描述这令牌怎么个好用法。
陆云轩听了不住摇头,皱着眉道:“它可不是让妳用来骗吃骗喝的。”
厉柔笑道:“我拿着它对门口的人晃了晃,他们就带我进来了,没想到还会遇见大哥,早知道你带我一块儿来就是了嘛!”陆云轩等人见她一派天真,心中都暗暗叫苦。只盼千万不要拆穿了她的身分才好。
厉柔这番大呼小叫地闯进大厅来,众人原本以为是哪家没规矩的小孩,后来发觉那说话的小泵娘天姿妩媚、清丽绝俗,再加上她语音清朗、笑靥如花,大厅上的人不知不觉都止了话题,齐齐朝她望过来。
“云轩,这个小泵娘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说话之人正是天岗堡堡主,陆云轩的舅父连修竹。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厉柔,微笑道:“长得真好,是哪家的闺女啊?”
厉柔正要答话,陆云轩连忙说道:“舅父,这位是……是潘叔远房的一个亲戚,呃……我们正好在街上遇到,所以就走在一块儿了。”
“是么?”连修竹看着他们神色非常不自然,知道事有蹊跷,便笑道:“老潘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有个长得这么标致的亲戚!”
潘霸赶紧陪笑道:“她……她是我老婆那边的远房亲戚,不是我这边的。”连忙将柔儿拉过来。“舅爷,她一个小孩儿没规没矩的,您别见笑。柔儿,过来见见舅老爷,叫舅老爷!”
柔儿却只望着陆云轩,怔怔地不说话。
陆云轩正想开口打圆场混过去,一旁的表妹连婉心已经拉起厉柔的手来,说道:“我叫连婉心,和云轩哥是表兄妹,妹妹贵姓芳名?”
厉柔见她典雅秀丽、举止大方,心中先存了几分好感。“我姓厉,姊姊叫我柔儿就行了。”
陆云轩一心只想赶快找个理由带她离开,正思索着,一名白发老人忽然从贺客中走出来,指着厉柔冷冷地问:“妳真是潘三当家的远房亲戚吗?妳可认得厉无极或尹若雪?”说话之人是义胆庄庄主薛凌。
厅上的贺客全被他的问词吓到,尤其是年纪稍长的。提起厉、尹两人,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真正见过厉无极的人并不多,但在场众人见过尹若雪的却不在少数。因为当时尹若雪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女,仰慕她的人不计其数,再说永继山庄也算是名门大家,来来往往的友人也不少,甚至有人千里迢迢来访只为了借机见她一面。所以尽避事隔多年,只要一有人提起,便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来。
厉柔见这个人口气很无礼,心中恼怒,同时感到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很不寻常,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晓得自己绝不能在众人面前示弱,于是傲然道:“当然认识,那是我爹和我娘!怎样?”
现场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声音高高低低地响了起来,大家的神情又是讶异又是睥睨。
连修竹恍然大悟,难怪刚才见了这小女孩时,觉得好面熟,她可不正是当年尹若雪的翻版吗?
“她真的是厉无极的女儿吗?”他连忙问陆云轩。“你也真是的,怎么会跟这个小妖女混在一起?”
厉柔自小与父亲独居在紫烟谷,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厉无极虽然也曾对女儿提过当年的恩怨及尹若雪的死因。但因为他对万事早已冷然寒心了,故而言语之间也只是轻轻带过,并没有多加解释。何况厉柔当时年纪幼小,对于这些是是非非也不甚了解。
如今骤然面对来自四方的压力,她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幸好有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抬头一看,陆云轩正向她微微颔首。厉柔登时释怀,朝着他嫣然一笑。
连婉心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脸色,心中的醋坛子立刻打翻了,再瞧瞧厉柔那个小丫头长得的确貌美非常,只怕自己的云轩表哥也被她给迷住了。既然厅上的宾客神色怪异,稍早陆云轩又支支吾吾地不愿表明厉柔的身分,可见她的来历必定大有问题,于是故意朗声问道:“薛老前辈,你认识柔妹妹的父母亲吗?”
“哼!”薛凌冷笑道。“何止我一个人认识,厉无极这个婬贼魔头,在江湖上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厉柔大怒。“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才是人婬贼、大魔头!”
“妳爹不是婬贼魔头又是什么?看来当年他掳走尹若雪、毒死永继山庄和百炼门的事并没有告诉妳,不过这也难怪啦,这样的丑事实在也不好拿出来对小辈们夸口!”
“原来是这件事,”厉柔冷笑道。“我告诉你,我娘是心甘情愿同我爹一块儿离开的,他们俩真心相爱,原本就应该在一起,至于那些多管闲事、从中阻挠的人,毒死也就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丑事!”
厉无极的个性原本就亦正亦邪,厉柔从小苞着父亲,自然也深受他的教导和熏陶,谷中绝世的生活让她从不把外面的世俗礼教系于心上,所以她不但继承了父亲乖僻的个性,举止言行更是随心所欲,压根儿不把旁人指指点点的眼光放在心上。
众人见她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是冷酷荒唐,似乎对那枉死的一百多条人命毫不在意,而且其中还有半数是她母亲娘家的人,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于是一时之间,交相指责鼓噪起来。
“原来尹若雪是与人私奔,并非遭到劫持,那我应该改口称他们为奸夫婬妇了。”薛凌冷笑道。“如今他们人呢?没脸出来见人?想在紫烟谷躲一辈子吗?”
厅上另有一人接着笑道:“如果当真想在谷中躲一辈子,岂不可惜了当初抢来的那些宝贝,难不成想带进棺材里作陪葬,将来下了地狱好用来买通阎王爷么?”那人瘦小精悍,面目看起来很是狡猾,原来是齐天院的师爷言若河。
陆云轩听见众人对一个小泵娘言语刻薄,恼怒之情立刻袭上心头,说道:“这些陈年往事,无论谁是谁非,都不关厉柔的事,她只是个孩子罢了,你们又何必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不怕失了身分?”
言若河被抢白了几句,非常尴尬,便冷笑道:“无怪乎人家都夸陆庄主您气量大。能跟这个家世不清的人称兄道妹的,也真是难为您了。但是您如此这般的不计身分,会让人误以为是别有用心呢!”
“我们有什么用心?你倒是说说看!”潘霸怒道。
“先不看眼前这个活宝贝,就说厉无极藏在紫烟谷的金银珍宝只怕也不在少数,还有他拿手的毒经毒本,这些不是宝贝是什么!谁敢保证陆庄主真的不心动,没一点私心?”
“你……”潘霸本来还打算再争执,陆云轩却向他使了个眼色。
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一时之间也无法辩得清楚,眼前只有先带厉柔离开这里才是要紧。
他低头吩咐她:“柔儿,是非难说,我们先回去吧!”
厉柔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陆云轩便牵了她的手转身出去。才走两步,她忽然回过头淡淡一笑。
“你们很想见我父母亲么?”她扬手甩起红鞭。“那么我就送你们上路!”
“柔儿,不可以!”陆云轩发觉情况不对劲,连忙想喝止她,但已来不及了。
只见数十支小小银针满天飞出。虽然厅上众人多半颇有些武艺根基,但是厅堂之内空间有限,他们无处闪避,倘若使力挥挡又不免伤到旁人,所以霎时之间倒有七、八人中了厉柔的毒针,其中还包括言若河。
众人避开之后,更是怒骂起来。厉柔却神色悠闲地说道:“大哥哥,咱们可以走了。”
陆云轩只看一眼便知道厉柔银针上所喂的毒药甚强,当下纵身跃入厅堂里,先点住那些中毒之人的周身大穴,对着厉柔说道:“柔儿,有话好说,妳何必这么做?快将解药拿出来!”
连修竹见厉柔居然敢在他府中暗箭伤人,而且出手这样阴狠,当下怒不可遏,厉声喝骂她:“小妖女,妳敢在老夫家里造反!”
众人、家仆马上将厉柔团团围住。
厉柔笑道:“我就是小妖女,偏要在你的破屋子里造反,你想怎样?”
“柔儿!不许无礼!”陆云轩喝止,眼看中针之人个个脸上已经蒙上一层层黑气,墨色越来越重。他心急地道:“柔儿,别闹了,快点把解药拿出来,听到没有?”
厉柔故意浑身上下东模模西模模,然后笑道:“咬哟!糟糕,我忘了带解药了,不如我回家拿吧!”又指指连修竹,笑道:“可是偏偏这个臭老头又不让人家走,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陆云轩知道她不肯交出解药,若是强逼她拿出,到时她拿出假药来搪塞只有更加麻烦。当下拔出一枚钉在壁上的银针往自己手臂上插去,一阵刺痛,霎时间手臂迅速泛上黑气,可见针上的毒性多么猛烈。
“庄主!”潘霸等人立即扑上来,却来不及阻止他自伤。
连婉心抢身上前,怒道:“小妖女,妳还不赶快交出解药!”
厉柔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盯着陆云轩,渐渐敛去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要我救他们,可是他们一再侮辱我爹娘,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出解药给他们。”她走到陆云轩身边,递给他一颗药丸,说道:“这颗给你,再没有了。”
陆云轩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柔儿,大哥知道妳生气,我也不勉强妳,可是今天妳如果真的伤了任何一个人,免不了都会再结下新的仇怨,我不希望如此。妳要是当真不愿拿出解药,那么大哥就替妳偿命好了。反正当初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如今为妳化解日后的仇恨追杀,也是应该。”他转头吩咐潘霸和卜钰。“记得,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厉柔安然回到紫烟谷,如果有人阻拦,视同挑衅枫林山庄,不必客气,知道吗?”这一番话摆明了瞥告厅内所有的人,倘若跟厉柔过不去,就等于和整个枫林山庄作对。
“庄主,您……”潘霸和卜钰急得冒汗,又不能违令,只好用眼神向厉柔求救。只要她肯拿出解药,一切问题可就迎刃而解了。
不只他们,厅里几十双眼睛全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厉柔,想看她的反应,她一径地不动不语,水汪汪的深邃大眼紧紧盯住陆云轩,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饼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来,交给陆云轩。
“这是谢你昨儿个对我的招待,你爱给谁就给谁,我也懒得管。”她冷冷地将铜牌掷还给他。“这个破铜烂铁也还给你,我不希罕,至于当日的救命之恩,反正救你的人也不是我,你留着下辈子再结草衔环报答我爹的恩情好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再也不相干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陆云轩一时也顾不得拦她,忙着将解药分给中毒之人,整顿一阵,却发现厅上少了好几个人,心下明白他们一定是找厉柔的麻烦去了,赶紧使个眼色命卜钰跟上去保护她,待自己的毒性祛除完毕之后再追上去。
“表哥,你没事吧?”连婉心替他拭汗递茶,十分关切。“那个小妖女真是可怕,出手竟然这么歹毒,我看还是再请个大夫看看吧!我担心她给你的不是真的解药。”
“柔儿不是这种人!”
“妳还替她说话!”连修竹骂道。“动手偷袭的人不是她吗?针上喂毒的人不是她吗?她差点连累你送了性命,你还替她说话!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同她爹娘一样,全是祸害。”
陆云轩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愿出言顶撞舅父,干脆闭目调息,暂且不理他们,直到毒性祛除了,便同潘霸匆匆告辞。
丙然不出他所料,一路上他们发现好几个尾随在厉柔身后鬼鬼祟祟的人。
潘霸两三下将他们给揪了出来,怒道:“我们庄主刚才在天岗堡说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除非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真想跟枫林山庄过不去,否则最好离厉柔远一点!”
那些人既羞又气,又不敢正面和他们起冲突,只能怀恨而去。
陆云轩叹道:“人心不足,现在他们一心想找到厉无极的宝贝,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此善罢罢休。”
两人骑着马,不一会儿就瞧见了卜钰。
“柔儿呢?”陆云轩问道。
卜钰指指前方。“在那儿!她不准我跟着,我稍微走近些,她就拿了鞭子要打我!”地拍拍胸口笑道:“好凶哦!”
陆云轩一笑,径自纵马朝她驰去。他骑在马上向厉柔说道:“柔儿,妳不是最喜欢追风吗?要不要上来?大哥教妳骑马,好不好?”
厉柔板着脸,不吭不理。
陆云轩又笑道:“妳现在不想骑马?那好吧!等妳走累了再上来好了!”
厉柔恼怒,扬手就是一鞭挥出去,陆云轩低头闪了过去,她跟着又挥出一鞭,却是朝着追风打过来,故意想让马儿吃痛狂奔起来。陆云轩忙道:“不行!”伸手一挡,顺势将她连鞭带人地拉上马来,愠怒地骂她道:“妳干么打追风?牠又没惹妳!”
“我偏要打牠,要你管!要你管!”可惜她两臂被陆云轩紧紧抱住,动弹不得,索性赖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你放开我!放开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人……”她呜呜地哭个不停。
他心下不忍,轻轻将厉柔的头按在胸前,温言道:“柔儿乖,大哥知道妳受了委屈,不如咱们跑一跑吧!跑跑气就消了,好不好?”
“不要,不要!放我下来,大坏蛋!你放我下来!”
陆云轩不理她,只是纵马快奔,跑了一阵子,厉柔好不容易才慢慢止了哭声,也不闹了,开始留意着他驾驭追风的手法。他也乘机教着她,哄她高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云轩唯恐潘霸和卜钰跟不上,便勒住缰停了下来。“等等他们吧!”
两人下马来,陆云轩知道等他们两人追上还有一段时间,便找了些枯枝先在一旁生起火来,厉柔既不帮忙,也不同他说话,一会儿逗弄追风,一会儿踢着小石头玩,像个小孩似的,半刻也静不下来。
饼了一会儿,两人骑着马一齐赶到,卜钰马上还绑了两只鸡,潘霸笑道:“我远远瞧见有人生了火,料想一定是庄主,就赶紧找了农家买两只鸡,待会儿好烤来吃。”
“还是你想得周到。”陆云轩笑道。“看样子我们今夜得露宿在这儿了。”
潘霸烤着鸡的时候,偷瞄在一旁玩着的厉柔,凑到陆云轩身边朝她努努嘴,悄声问道:“她怎样了?还在呕气?”
陆云轩看看厉柔,她正低头用手指划着地上砂子,不知为些什么?苦笑道:“可不是吗?现在也不肯跟我说句话,性子真拗!”
“就是啊!”潘霸低声笑道。“女孩儿家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再加上她这个年纪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可就更麻烦了。庄主您千万要小心应付啊!”
陆云轩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撕下一只鸡腿走到厉柔身旁坐下。
“妳饿了吧?来,给妳。”将鸡腿递给她。“快吃吧!”
“哼!”厉柔别过头去。“谁要你假惺惺!”他把鸡腿举到她面前,再问一次:“妳真的不吃?”
“哼!”小嘴嘟得老高。“不食嗟来食。”
“好吧,妳既然不想吃,那我可要吃喽!”他嗅了嗅,故意大声称赞道:“嗯……好香!好香!”他张口正要咬下去时,厉柔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妳又哭什么?”他觉得好笑。
“你没有诚意!”她哭道。“我就知道你没有诚意,你根本不是真心要请人家吃的,假惺惺!”
“妳啊!”陆云轩忍不住失笑,明明饿了还毛病这么多。“来,拿着。”他将鸡腿塞到她的手上。“算我拜托妳,请你吃了它好吗?”
厉柔这才破涕为笑。陆云轩见她举起衣袖就要往脸上擦去,忙又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来,替她把脸擦干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害臊!”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吃完烤鸡之后,陆云轩才慢慢对她说道:“柔儿,下午在天岗堡大哥真的是为妳好。妳想想看,倘若一时冲动杀了那么多人,只怕连活着走出去都有困难,而且妳若杀了人,我就没有理由为妳开月兑了,妳明白吗?”
“是他们先欺负我的,谁叫他们侮辱我爹娘。”
“我知道。”他轻抚着她的发安慰道。“过去发生了许多事,偏偏当事人都不在了,现在也没有人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免不了就有些谣言揣测,谁也说不清,是不是?所以,无论谁是谁非,大哥只希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大家都别再提了,更不要再为了这件陈年旧事而惹出其它的事端来。”
厉柔不吭声,半晌才轻轻地说:“我爹没有杀永继山庄的人……也没有抢别人家的东西……我们才没有藏什么宝贝!”
“怎么没有?”他道。眼看厉柔急了,才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妳不是吗?”
厉柔羞红了脸。“我才不是宝贝哩!我是可怕的小妖女。”
陆云轩微微一笑。
“到大哥那里去吧!我不放心让妳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而且这样飘来荡去的也不是办法。”他将厉柔掷还给他的枫叶令牌放回她的手上。“从来没有人把令牌丢还给我过,妳是头一个。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不许再有下一次了,听到没有?”
厉柔根本不理他的问题,收下令牌,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困,我要睡了。”
陆云轩莫可奈何,只好命卜钰把自己的毯子拿过来,替她盖好。“睡吧!”
不一会儿,厉柔果真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借着月色火光,陆云轩端详着厉柔沉睡中的俏脸,只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纯真可爱。他这么怔怔地瞧着她,不由得有些痴了。
坐在对面的潘霸和卜钰见了这情景,都不敢吭一声,只是互相挤眉弄眼地暗自偷笑。
半晌,陆云轩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见两人戏谑的的神情,知道自己不小心在他们面前泄漏了心意,不觉腼腆起来,咳了几声掩饰过去。“我们明天一早就赶回枫林山庄去,你们也闭闭眼、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