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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菊 第八章

我去快活林了。

纸上短短的一句话惹得形色不露於外的楚天魂勃然大怒,脸色骤变的犹如严冬早至,阴鸷冷厉的无人敢近身,除了他的两名贴身护卫。

一入快活林,魂断九重天。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带她入林的原因。

没想到她还是旁敲侧击的问出快活林的所在地,未曾知会趁夜独行,不知险恶地只身入林探寻她所不知情之物,莽撞地不愿多想一想。

为无知的事物送命太愚蠢了,先祖再三告诫入林易,出林难,望后代子孙勿以身涉险,得保安康立业。

可是今日他却不得不违背祖训破林而入,纵有重重险阻他亦不能退后,踏岩涉水与九死一生拚斗,将他任意妄为的小娘子给带出。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处理一件小小的家务事。

“说,是谁告诉她快活林在后山?”

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低头不语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开口地紧缩著身子,你靠我、我靠你地不想被揪上前。

自从二少爷开始打理庄里的生意起,他们从没见过他阴鸷得如罗刹附身,双目凌厉有如利刃的切割他们的身体,似要将一干人等撕成碎片。

说不怕是吓人的,一个个胆战心惊、噤如寒蝉的僵立著,没有交谈声、没有窃语声,连喘息都像凝结成冰没有一丝声响。

大家都怕极了眼前的二少爷,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行为与狼无异凶狠冷酷,阴沉得不带一丝人气。

羊脂白玉的主人失踪了他们也很担心,虽然她玩性重又爱胡闹,不守礼法老是惹事,可是天真娇俏的模样总是讨人喜欢,没人不希望她能成为他们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二少爷的妻子。

其实他们早该改口称他为少庄主,但碍於现在代理当家主事的二夫人尚未放下大权,基於尊重她的缘故才沿袭旧称至今。

“看来你们没有一个人肯招认,要我定下严刑才肯松口吗?”亲和不代表随和,他们安适太久了。

楚天魂站在高位俯视底下的仆佣,他也清楚他们不敢违抗他的意思透露立庄百年以来的秘密,这里头有不少人的亲族就是葬身在快活林当中。

可是以菊儿的巧慧讨喜,难保不会有人一时说溜嘴让她拼凑成形,自行联想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蓦地,他的视线停在一双颤抖的手上,那是伺候杜月红的丫鬟小霜,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却慑於开口,莫非此事竟涉及到……

“你就算一个个拷打他们也没用,你那丫头生性任性又不听劝,我行我素不理会别人的忠告,让这些下人们都很为难。”为了一个外来者大动干戈实在太不值得。

“姨娘,你的意思是不用管她的死活,任她自生自灭与柳月山庄无关,反正是她自找的?”他人霜莫管,自铲门前雪。

表情为之一愕的沈玉娘略显焦虑,“我不是说不必顾及她的安危,而是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救她,快活林的可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必为了一个外人损及庄里和谐,没有了羊脂白玉她照样将柳月山庄打理得妥妥当当,无一丝怨言传出。

她也不希望一位二八佳人因此枉送性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庄主未离庄前也不敢擅入快活林一步,只因林中的险阻重重,至今无人能全身而返。

那位菊姑娘恐怕已凶多吉少,一入夜的凶险更胜於朗朗白日,此时若去搭救也是白骨一堆,早已葬身兽口。

“就因为清楚我才一再叮嘱你们不可泄露半句,可你们可曾当我是柳月山庄的主人?”楚天魂怒掷茶杯,引起一阵利耳的碎裂声。

所有人的肩头都为之一缩,像是惧怕他的怒气。

“天魂,你说得太严重了,楚家就剩你一个血脉……”理所当然是唯一的主人。

话未竟,冷然的男音截去她的下文。

“若我非仅剩的血脉就可以拱手让人了吗?只要有人能打理庄务,谁来当二壮之主都无所谓。”他的地位建立在“楚”的姓氏上。

“你在怪我揽权是不是?无视你的存在。”沈玉娘的脸上有一丝难堪和激愤。

她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到头来还要受小辈指责,她情何以堪。

冷眸一抬,他淡漠的说道:“姨娘可否先去休息,处理下人的事由我决定即可。”

“可是这些事向来由我打理,我不认为他们有犯什么重大过失。”一个人有手有脚,她要走,有谁拦得住。

而且她还像贼一样半夜开溜,叫人防不胜防。

“没犯重大过失?”原来这就是她的看法。“姨娘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是代理不是打理,意思是我不在庄里才代为处理庄务,管束仆佣的日常一切。一个庄院只能有一个主人,你说是你还是我呢?要不要我直接将庄主之位让给你,省得这些下人不晓得该听谁的指示。”

“你……你真像你父亲。”无情。

心口一痛的沈玉娘难忍悲伤,他当著众人的面反驳她所处的地位,无异是给了她一巴掌,毫不念旧情让她明白她做得再好也只是暂代之职,无权插手庄中的重大事务。

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冷落,为报恩而选择当个生育的工具,但是这些年虚掷的光阴和为他们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该再受此羞辱。

人总是自以为可以忍受加诸於身上的磨难,时机一到便潇洒地放开手中的权力,可是当真正面临那一刻到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自私得可笑。

那是一种失落和空虚,如同再一次遭夫君的遗弃,认为满手盈握却是水中月,掌心一摊开什么也没有。

“我会当作是一句证语。”楚天魂没深思她此句的含意,身一转走向双手发颤的丫鬟。“你要自己招供,还是我送你入快活林伺候?”

一听到快活林三个字,名为小霜的丫鬟当场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地往前一跌成跪姿,脸上失去血色直打颤。

后山是禁地人尽皆知,除了迷路的人和外来客不慎踏入外,入庄超过一年的仆佣都晓得快活林去不得,那是属於死的地界,因此不想死的活人少接近为妙。

“不……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二少爷的吩咐奴婢莫敢不从……我……我真的没说。”向天借胆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我听见快活林野兽的怒吼声,你想该拿谁去喂呢?”他没有耐性跟她耗。

小霜的骇意明显可见,冷抽了口气赶紧开口,“奴婢知道是谁说的,二少爷别拿我去喂野兽。”

“说。”

“是……是……”她眼神飘来飘去极度不安,多次看向神情倨傲的杜月红。

原本打算离去免得继续受辱的沈玉娘,一见她飘忽的眼神落在侄女身上,心头微惊的欲走还留,连忙打断她欲说出的真相。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追究什么?就算庄里的人不说,你也堵不住庄外众口。”

“姨娘,如果你还想要我的尊重,请别介入这件事,我会很感激。”念在她过往的辛劳,他不愿恶言相向。

“你……你当真尊敬我就不要再查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虽没有生育之恩,起码也分担了教养责任,你一定要为一个外人弄得庄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才甘心吗?”

她的心变小了,多年累积的不甘一夕爆发,她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只是不想从此被人遗忘,回到以前得看人脸色的小妾生活。

虽然她很想做出公正的判断,但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叫她措手不及,还没调整好交棒的心情先蒙受莫大的压力,她心里的苦也很沉重。

“外人?”他眼神转冷的一睇。“你说我认定的妻子是个外人?持有羊脂白玉的主人叫做外人?未来的当家主母是外人?那你算什么?他们又算什么?

“难道我姓楚的柳月山庄要换主人了?改姓沈好不好?还是姓杜呢?你忘了楚家家训只有元配夫人的名字才能入宗祠,你连祭拜祖礼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口口声声说未来的楚家主母是外人!”

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地将他心爱女子排除在外,听得刺耳的楚天魂终於忍不住发怒,疾声厉言的点出既存的事实。

楚家的人向来专情,鲜少有人娶妻又纳妾享有齐人之福,因此从第一位楚氏先祖开始便立下家训,非元配夫人不得入宗祠,妾室之名不可誊於族谱。

也就是说只有正室才为宗亲所接受,小妾侍寝之类的妇人是不能留名在宗谱上,甚至死后也无法入宗祠受后人祭祠,大都置於寺庙供奉。

惨一点的连名份都没有,一块小木牌上是一片空白,没名没姓成为无主孤魂,没人知道她是谁。

“你……你要娶她?!”她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

“见羊脂白玉如见当家主母,虚耗多年的你难道会不知情?”她是刻意忽视摆在眼前的事实,自欺欺人地模糊真相。

“我……”她错了吧!可是共处了二十多年的岁月却不如一个认识未久的姑娘,这点叫她无法不生怨。

沈玉娘的傲气不许她低头,明知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有欠公允,为人长辈的面子就是扯不下,坚持己见地错到底,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无夫、无子、无地位,她还剩下什么呢?

“也许我的言词过於严厉,让你难受了,但请体谅我的心急如焚,口不择言,换成你心爱的人身陷险境,相信你会比我更著急。”

将心比心。这一番话说进她心坎里,缄默的沈玉娘为他近乎抱歉的言语平息了怒意,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她知道何谓椎心刺骨,仿佛被硬生生的割去一块心头肉。

她不管了,由著他去,她已经管不用羽翼渐丰的大鹏鸟,他要高飞、他要展翅,不再是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惨白少年。

这时,吓得手脚发冷的丫鬟小霜怕自己成为快活林野兽的食物,吞吞吐吐了老半天,为了自身的安危只好出卖伺候多年的小姐。

“……菊姑娘一直问我都不敢说,等著我提洗脸水的月红小姐等得不耐烦,就说……就说……”

“说什么?”

“她说想死就去快活林,它就位於柳月山庄的后山。”一口气说完,她心里还是担心得很,怕受责罚。

一个是二少爷,一个是表小姐,两人都是她的主人,她谁也得罪不起。

“杜月红,你有什么话要解释?”他会给她一次机会,算是回报姨娘对楚家的恩义。

“是我说的又如何,脚长在她身上我能要她不要去吗?既然我已经警告她快活林的危险性,她还执意要去与我何干?”

不知事态严重的杜月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言语冷淡不复先前的故做娇态,生性的高傲是改变不了,她仍当自己是一位娇贵的大小姐,养尊处优的地位不会有所动摇。

“是吗?你真是太让我佩服了。”愚勇。“姨娘,一个月内安排她嫁人,不管嫁猪、嫁狗、嫁乞丐,一个月后我柳月山庄没有杜月红这个人。”

“什么?!”他要赶她走?!

震惊不已的姑侄睁大错愕的眼,表情木然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儿女婚事怎能仓卒行事,一个月内哪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但转身离开的楚天魂充耳不闻杜月红尖嚷著说她死也不嫁,她才是柳月山庄的当家主母,他不能赶她走,她不嫁。

“西凤,东西准备齐了吗?”

一向乐天的苗女西凤一反常态地露出忧色,眉头都打了结,“准备好了,可是二少爷真要去快活林吗?”

“准备好就出发,多担搁一刻菊儿就多一分危险。”他没回答她的问话,举步向外走去。

“二少爷的身子骨承受得起吗?”她很烦恼该救的人没救著,得先抬他回来。

“西凤,你不去吗?”如果怕的话他不会勉强。

“去,二少爷休想丢下我,我早就想一探快活林的虚实……”啊!说溜嘴了。

西凤笑著捂著嘴,快步的跟在楚天魂左侧,和右侧背著乾粮、净水、火把等物品的游龙齐肩并进,不让他们有机会甩开她。

以前她当然不敢一个人乱闯,怕死在荒山无人掩埋,现在有人壮胆同行,她哪有可能不去。

快活林,我来了!她在心里高呼。

日不透光,夜无星辰。

迸木参天穿透云层,枝叶错杂交缠成一天幕,重重复重重的遮盖天与地的融合,树的顶端是一片灼灼烈日,叶的覆盖下暗沉无光。

虽然是日正当中、烈阳正炽,可一棵棵人抱的巨木却散发一股阴森之气,寒意透人、冰彻入骨,呼出的气息几乎凝化成冰。

暗石潜伏,磷光四起,仿佛鬼影幢幢附著每一棵树,死有不甘的躲在暗处窥伺,不知如何成佛的游离不去,徘徊在人间最阴寒之地。

快活林,活人不快活,三更阎王催,不留人到天明。

远处传来兽吼声,鸟雀绝迹,只有蛇盘粗干蜘蛛结网,满地的烂叶堆积已腐,发出一种足以致命的恶臭瘴气。

在这几乎看不见一尺以外的昏暗林间,两根照明的火把啪啪作响,燃烧出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行,其中一人的脚步较为沉重。

“二少爷,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让木头背你?”听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西凤实在很担心。

“不用了,我还承受得住。”慢慢走不碍事,这林子的地形他最清楚。

其实他刚能下床时,父亲曾带他来过一次,以传承的方式将快活林的格局彻底讲解一番,以防有恶人强行入林破坏祖先刻意保护的林地。

人有一失必有一得,虽然他的筋骨不是练武奇才,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却鲜少人能及,爹只要说过一遍他便牢记在心。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要走三退一,行五让二,直到年岁渐长接触了奇门遁甲之术,他才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而入林的方式只有历代庄主能得知,以父传子代代相传,直到传到他为止,至今已有一十八代,除了他和父亲以外,没人知道如何进入而不被困住。

“二少爷就别硬撑了,这里只有我和木头两个人,没人会嘲笑你中看不中用、虚有其表、泥糊的软骨……”

“西凤……”不该说的她不都全说了,还需要旁人奚落吗?

“干么,你这块木头除了力气大、会使剑外,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用处。”她嫌弃的一哼,以火把照出他诡异的脸。

“闭嘴。”吵。

“你敢叫我闭嘴,一天说不到十句话的冷面鬼该往城隍庙报到,免得你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慢人一步。”因为人家都说完了,他一句话还含在嘴里。

“西凤,你肩上有只虫。”这是他要说的话。

“什么,有虫?!”尖叫一声,她花容失色的僵直著身子不敢动。

苗人以养蛊居多,什么毒蝎、娱蚣、蜥蜴、毒蚊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与鼠同屋她都不露惊色,唯独怕软趴趴的虫蠕。

而虫又是五毒之一,因此她是少数不养蛊害人的苗女,顶多捉几只蝎子、毒蚊来玩玩,一面对无足的虫她反而束手无策。

“我看错了,是一片枯叶。”光线微暗,他无法看得仔细。

“你……你这个木头人居然戏弄我!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西凤拍掉身上的叶子,怒气腾腾的瞪向火光下的他。

树影晃动、火炬炽炽,昏暗不明的林中照出扭曲的脸孔,游龙刚毅如石的方脸顿成魍魉山魈,阴森得令人心底生寒。

没有鸟叫声的林子真的很诡异,她听不到虫鸣蛙叫,反常地十分静谧,仿佛永无尽头的山林野石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好了,别再闹了,游龙的死脑筋还没灵活到可以捉弄你。”要不他早就看出她的心意,不会至今仍未开窍地在原地打转。

闻此言的游龙眉头微颦地看了主子一眼,不懂这句话是贬是褒。

“哼!这根木头只能当柴烧。”西凤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气消的看向楚天魂。“二少爷,你先休息一下吧!”

瞧他满头汗地老牛当车,让人看了不忍。

“再赶赶吧!我记得前方有潭小水池,菊儿若累了会到那里休息。”那是林中唯一的水源处。

一路来并未看见可疑之处,他相信她还活著。

记得?!“二少爷曾来过?”

不太可能吧!以他的状况根本走不到一半路,就会被狼群撕成碎片。

“嗯!”楚天魂笑得很淡,眉间有化不开的轻愁和沉重。

即使他没有锐利的耳力和绝顶的武学,但他仍发觉到四周有炯亮的兽眼随著他们,不曾放弃的等著其中一人落单。

他不敢想像孤身一人的小菊儿会遭遇何种处境,是被兽群围攻,还是遭受乱石袭击?有无受伤或惊吓的不知往何处出林。

他为她担心,也为自己的身子忧心,他怕尚未找到她之前自个儿会先倒下,一行四人再也没有走出快活林的机会。

所以他不能休息,也不被允许休息,当务之急先找出她的所在地,确定她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否则他一刻也不能停。

“二少爷,这里有姑娘家的脚印。”游龙似发现什么地扬声一呼。

“是菊儿的吗?”他精神一振趋前一视,就著火光欲瞧出端倪。

“不确定,像是刚印上不久,左脚有点跛。”应该是受伤了。

“是菊儿,她的绣鞋上缝了一朵黄菊。”拾起沾上污泥的线菊,他心头一紧地将其牢握。

“以鞋印的方向来看,她的目的地是二少爷所言的水池。”有了伤口必须以清水清洗方能上药。

一得知人可能就在不远处疗伤,三人的神情为之一敛的看进更深的林子,不晓得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凶险,会不会与他们想找的人儿相遇。

或是他们不想要的结果,人找到了却只剩下残缺不全的肢体。

没让他们有多做停留的时间,急切想知道心爱姑娘下落的楚天魂顿时精神一振,左三右二的踏出步伐,让身后的一龙一凤踩著他的足印子前进。

虽然看不怎么清楚水池的位置,但水的味道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方位。

“咦!二少爷,那里有块布耶!我过去瞧瞧。”很像菊姑娘穿在身上的衣服。

“等等,别乱闯,小心有机关……”

楚天魂的声音还没落下,仗势一身好武功的西凤已纵身向前,一脚踩在落叶上,一边兴奋地摇著手上的布让他们瞧见。

蓦地,一阵破空而过的长哨在耳边响起。

西凤根本没还察觉到发生什么事,只觉事有蹊跷地往后瞧,一团黑色的雾突然朝面扑来,她没注意地吸了一口,顿时头晕目眩地摇摇欲坠。

脚跟往后一踩,她感觉有条树藤缠住足踝,还来不及抽出短剑一挥,人以倒立之姿往上弹,头下脚上吊在半空中。

“啊!捉到了,看你还敢不敢追著我满林子跑,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扭伤脚,这下换我神气了吧!”

一条长藤忽地由树上垂落,一道姑娘家的身影滑藤而下,两手扠腰地仰头大笑,得意非凡的忘了脚痛,两脚落地立於凌乱的落叶堆中。

“菊儿?!”

“嗄!不会吧!我捉到的是人不是老虎。”沮丧的慨然一叹,罗菊衣终於瞧见上头吊的是一个人。

失望至极的罗菊衣有些可惜布下的陷阱没捉到恶虎,反而害到对她挺好的西凤,表情略显痛心地想解开藤蔓的另一端放她下来。

谁知她手才一举起来,自己纤细的身子已落入一具温热的怀抱中,如蔓的双手紧紧缠住她整个人,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想往他胯下一踢。

大姊说过这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不管是武林高手或是地痞流氓都禁不起一击,虽然此举有点阴险,而且有断人香火之虞。

不过她挣扎了两下便知来者是谁,身体一软未加反抗,温驯的一偎没真给他难忘的一脚。

“你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紧嘛!人家会害羞的。”尤其是她感觉到西凤在瞪她。

“你让我担心了,小飞贼。”心口一松,他终於露出藏了一天的笑脸。

罗菊衣一脸愧色的忏悔,“对不起啦!二哥,我以为我可以在天亮之前赶回去,没想到会遇到老虎。”

“老虎?!”他的心头又是一揪,连忙放开她,检视她身上是否有虎爪留下的痕迹。

“你不知道它有多可恶,居然当我是上等的好肉想一口吞了我,我就跑跑跑……它就拚命追追追,我们两个都跑得累瘫了……”她在树上、它在树下,对望。

“菊儿,你不必解释得这么详细,我想我不太承受得起。”他想到的是血肉横飞的情景,而她正在虎口下淌著血。

“你就是缺少磨难,多见几次大场面就会习以为常,我跑得很快,老虎根本追不上我。”她还洋洋得意地说起被虎追的经过。

从没如此煎熬的楚天魂压下急促的心跳声,再一次紧拥著她,确定她活生生的在怀中,那颗乱了分寸的心才稍微安定。

“这种事一次就够受了,我不想提心吊胆地看你入了老虎的肚子。”以后他会严加看管她,一步也不让她离身。

“喂!你很瞧不起人耶!我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菊盗君子,天底下还没有难得倒我的事。”血玉蟾蜍的事是她生平第一次失手,她正在弥补过失当中。

“不管你是君子还是小人,一涉足危险的事我都不许你插手。”他禁不起失去她的考验。

“你管太多了吧!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就算是她大姊也没严厉至此。

“是你还没觉醒。”他握住她露出夜行衣外的羊脂白玉,语气一轻的说道:“它是楚家媳妇的代表信物,戴上它就认同你是楚家的人,也就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什……什么?!”她蓦然想起阿爹说过的四个字:当家主母。

“菊儿,你不想守寡吧!”楚天魂笑得很轻慢,眼神专注地看著她。

“哈?”什么意思?

“偕子之手,与子白首,我想我要晕了。”末了他说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眼睛一闭就往她身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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