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曦,是她吗?”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仰德大道上,车头灯将前方照得明亮,东方永真手中的方向盘一个左转,轿车流畅地驶入私人车道里。
坐在后座的慕曦没有回应,动也不动。
东方永真没好气的自后照镜睨了他一眼,“大少爷,可以把墨镜拿下来了,天黑了。”
“嗯?”
终于,慕曦动了动,随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还打了个呵欠。“我还觉得奇怪,天色怎么特别黑呢?”
笨蛋。东方永真俐落地将轿车驶入停车场。
慕曦透过后照镜睇了死党一眼,“别偷骂我。”痞子!
“那个女孩就是洪老大的女儿吗?”
“怎么,你这么在意她?”
一脸轻佻的慕曦打开车门走出来,连女人都自叹不如的白皙脸庞让他看起来格外出色显眼,伫立在人群中总是轻而易举地吸引众人的目光。
东方永真老是叫他小白脸。
炳,他当然晓得这是他的嫉妒之词。想他慕曦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外加气质出众、潇洒倜傥,爱慕他的女人很多,妒恨他的男人更是有如过江之鲫。
坦白说他也想活得平凡一点啊!
可是,唉,上天就是要他这么杰出,他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东方永真将车钥匙抛给他,率先走出停车场。
“什么?”
“赫赫有名的香港红衫军老大洪灿森的女儿是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
说起来这个洪芯芯也称得上是黑社会中的奇葩。
想她父亲洪灿森在道上可是鼎鼎有名的双枪手,手枪到了他手里简直比苍蝇拍还神准。要不是舌头不够长扣不到扳机,相信声大如雷的洪灿森光靠那张嘴巴也能衔住一支枪,到时候三枪齐发,那功力可就不是苍蝇拍能比拟的了。
可是看看他女儿!
东方永真回想起下午在滂沱雨势中傻傻伫立的女郎。
肩膀瘦弱得像是无法挑起任何担子,一点惊吓就能唤出她的泪水,受到了攻击还呆呆的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蓦地回头,眯起双眼凝视身后的死党。“你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子就是洪灿森的女儿,对不对?”
慕曦性感的薄唇缓缓勾勒一抹笑,“何以见得?”
“否则你不会特地叫我开车去替她解围。”
东方永真投射过来足以冻死一只猫的冷峻目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依旧悠闲地走着,甚至还有吹口哨的兴致。
“我开始怀疑你对她别有居心了。”东方永真低沉的嗓音隐约透着一抹僵冷。
轻快的口哨声持续的在入夜的阳明山豪宅中响起,慕曦打开大门走进去,将钥匙扔进门旁精致的钥匙盒里。
“你老实说,你之所以大力资助那一间育幼院,是不是因为洪灿森的女儿在那里担任义工?”
“奇怪了,我慕曦是有名的大善人,捐款助人助学不计其数,你凭什么认定我帮助那间育幼院是因为洪芯芯的关系?”
东方永真的凌厉双眼扫过他轻佻的脸,“连人家的名字都查出来了?你果然是因为她。”
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的慕曦舒适地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细细品味来自巴黎的醇酒。
“真,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我不得不。”
东方永真走到他面前取走他手中的酒杯。
慕曦俊脸微仰,迎视死党锐利的目光。
“慕曦,你别忘了你跟我妹妹还有婚约存在。”他提醒道。
“是,未来的大舅子,我不敢忘。”他薄唇一抿,伸手取回酒杯,“有你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一点,我哪能忘得了?”
再对他投以一记警告的目光,东方永真这才倒了杯酒坐在他身旁默默浅酌。
不知道为什么,慕曦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不仅有举杯浅酌的雅兴,甚至还整晚口哨吹个不停。
惹得东方永真不禁打量起他。
OK,他不得不承认慕曦真的很出色。
脸比女人还白,可是长相却一点也不像女人,深邃的五官像是混血儿,鼻梁有如雕刻般的高挺,眼睫毛长而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偷去烫过睫毛了?
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又不失威严——这当然是外头那些个花痴女人的说法。在东方永真看来,慕曦唯一不傻笑的时候就是他在动歪脑筋的时候,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却偏偏没有人看得出来。
当他抿起薄唇淡笑的时候,不用怀疑,那些花痴女人自然又是一阵痴迷一阵赞叹。
而他却认为那个时候的慕曦最邪恶。
撒旦的诡计就要付诸实行,那些花痴还在旁边拍手叫好。蠢!
东方永真实在搞不懂妹妹东方善妮当初怎么会爱上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若不是为了替在旧金山求学的妹妹看管好未来的丈夫,他才没那么命贱地死守在慕曦的身旁当他的助手呢!
在外人的眼里,众人总以为慕曦年轻有为,是个乐善好施的银行总裁,却没有人知道事实上他是……
“喂,你这样盯着人家看,人家会脸红。”
东方永真冷冷地收回视线,“哼,你这家伙会脸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欲火攻心。”
“这么了解我?”慕曦唇边的笑更加佻肆,“可是我不记得我的欲火曾经延烧到你身上啊。”
“哼,管好你的贞操。虽然我知道你的贞操不仅不值钱,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拿去糟蹋别人了。”
他咧开嘴,“对方是一位学姊,我不是跟你提过好几遍了?那天晚上我跟她在学校的图书馆,我当时勇猛得不得了,她躺在我身下拚命摇头直喊……”
“在跟我妹妹结婚之前,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将你的命根子关在‘鸟笼’里,否则,哼哼!”
东方永真放下酒杯站起来,不想再听他吹牛他当年的英勇事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谁耐烦啊?
见死党离开客厅走上楼,慕曦继续悠闲地摇晃手中的酒杯,抿唇细看鲜红色的酒液在晕黄的灯光下闪闪熠烁。
永真猜得没错,他的确早就知道洪芯芯的存在。
捐款资助她所服务的育幼院是巧合,但是他不否认因为她的缘故,他更常前去关注那里的一切。
因为他好奇。
身为黑道大哥的女儿,居然也会有像洪芯芯这样的异数,着实吸引他的注意。他当然不会以偏概全地以为大哥的女儿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开枪像在放鞭炮,耍蝴蝶刀像在表演杂耍特技,可是……
也没有哪个大哥的女儿会像她那样的胆小怯弱、善良纯真吧?
据说洪灿森对自己的女儿挺头痛的。哈哈,那倒不难理解。
大灰熊与小白兔,挺适合这一对父女给人的感觉。
他会注意到洪芯芯的存在,是偶然。
当初他在造访育幼院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她,当时心想这个女孩恬静的气质还真适合这个地方,后来知道她竟是黑帮老大的女儿,也是红衫军未来的女角头时,他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于是,他开始下意识地注意她。
因为他很好奇这样的女孩会成为什么样的大姐头?
“我看就这么办吧!老梁,叫小弟去把芯芯叫过来。”
办公室里,就听见洪灿森的大嗓门这般喊着。
没多久,洪芯芯在梁栋的陪伴下敲了敲门走进去,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壶。“爸爸,你找我?”
“嗯,这是什么?”他看着她将保温壶放在自己的面前。
洪芯芯小嘴嗫嚅道:“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宵夜。”
“哦。”
其实洪灿森心知肚明这个保温壶的主人就是他那离家出走的妻子,里头热腾腾的宵夜肯定是出自厨艺精湛的她之手。那婆娘做的菜他吃了几十年,哪有吃不出的道理?
每回女儿只要去找她妈妈,回家绝对少不了这个保温壶,也真亏得她这个运送工人,不仅要将热食送到他的手里,还得编个谎才能过关。
“爸爸,你快趁热吃了吧。”
“知道啦!”
洪灿森打开壶盖,瞧见里头正是他爱吃的港式烧卖和牛肉丸子——连辣椒酱都体贴地摆放在旁边。格老子的,那婆娘会通灵啊,否则怎么晓得这几天他对这两道港式小点思念得紧?
不假思索地,洪灿森三两下就将透着微热的食物塞进嘴里。
咀嚼的当口,他还望了望一旁的女儿。“芯芯,那个……”
“嗯?”
“就是,你妈她……”
“爸爸,你在说什么?”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把你生得耳背又迟钝的?”
洪芯芯被吼得无辜极了,“可是你嘴巴里面塞了食物,讲起话来含糊不清的,我听不清楚嘛……”
梁栋忍着笑,“儍丫头,你爸想问你关于你妈妈……”
“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洪灿森的嗓门更大了,有恼羞成怒的嫌疑。“还不赶快滚出去安排一下刚才说的事情?”
梁栋不以为意的噙着笑,边走边回头,“芯芯,我听说最近有几个人想追你妈妈,这是不是真的啊?”
“格老子的,你存心挑衅是不是?”洪灿森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枪呢?老子的手枪放在哪里?!”
砰的一声,门扉关上,他才余怒未消的坐回原位。“这人就是犯贱,老要别人掏枪才知道闪远一点。”
洪芯芯笑盈盈地看着这两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把怒骂当有趣。
塞了满嘴的烧卖,洪灿森状似无意地睇了女儿一眼,“怎么样啊?”
她困惑地眨眨眼,“什么怎么样?”
“你老妈啊!她是不是真的要给别人泡啊?妈的,你去告诉那个婆娘,只要我一天没跟她离婚,她就休想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否则老子我一定……”
“怎么样?”
洪灿森瞪了一脸饶富兴味的女儿一眼,将嘴里的烧卖吞进喉咙里,“不怎么样!”只是带一堆小弟去堵人,扛几个火箭筒和高射炮去轰得他们七荤八素。
看谁以后还敢肖想他洪灿森的女人!
“别说那婆娘了,提起来就烦。”要不是她太任性,他又怎么会沦落到每晚抱枕头睡觉的下场?这种生活跟和尚有啥两样?而且那女人超会碎碎念的,要不是怕她把自己念到臭头,他老早就想出去找女人打野食了。
“芯芯,我跟你粱叔商量过了,我们决定要先将你的‘女角头养成班’的课程调换一下。”
洪芯芯的眼瞳乍放光彩,“你们终于打算放弃了?”
“是调换,不是放弃。”
“哦……”
这个混帐丫头,竟然好意思露出这副失望的表情。“开枪耍狠的功夫我看你暂时是学不来了,所以我们决定让你跳级,学习更高级一点的课程。”
跳级?这种女角头养成班的学员怎么算也只有她一个,课程血腥荒谬就算了,居然还能跳级就读?!若自己不是当事人,她还真想捧月复大笑咧!
“枪法呢,你还是要继续练习,别偷懒,老子我会不定时抽查。至于新课程,你放心,比舞刀耍狠斯文多了。”
“是吗。”洪芯芯意兴阑珊的口吻摆明了她的兴致缺缺。混黑社会的有哪一桩勾当不血腥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
洪灿森兀自说得高兴,“因为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所以老爸我特地为你找来一位既奸险又狡猾的个中高手当你的老师。芯芯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学不来,就别怪老爸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然你想怎么样嘛?”
懊不会毒打她一顿吧?不会的,老爸只是嘴巴坏,他才舍不得伤害她呢!
“嫁人。”
她低垂着螓首,绞着小手,暗自叹气。
她早就想到了,老爸最后还是会祭出这一招。
“爸爸,就算我嫁人了,我想对象应该也是你替我决定的吧?”
“飞鹰帮的小少主条件不错。”
她又是悄然一叹,“好吧,爸爸,这一次你希望我学习什么?”
不管她对于这种女角头养成教育的训练有多么深以为苦,但为了自己的婚姻与幸福,她说什么也要全力以赴。
女儿的顺从让洪灿森眉开眼笑,“爸爸跟你保证这次的老师绝对是万中选一,连你粱叔都不及他机灵聪颖。”他显然对对方极为满意,“芯芯,你这回可别让爸爸失望啊!”
“我尽量。那么,你究竟要我学习什么课程呢?”
洪灿森露齿咧笑,“洗钱。”
“芯芯你干么?好像没什么精神呐!”育幼院里,温少芬担忧地望着她。
洪芯芯抿起一抹微笑敷衍,“我很好啊!”
“是吗?”温少芬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旋即兴奋地转换话题,“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你知道了可别太崇拜我。”
“什么消息?”她淡淡噙唇,实在很难想像此刻还能有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她深知父亲的个性,他会提及她的婚姻大事,就表示他是认真的,绝不是口头上的威胁而已。瞧,就连她结婚的对象都已经有了眉目,她知道自己这回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法。
“喂,你仔细听我说嘛!”
“好好,我在听。”
她轻柔流转的目光顺从地停驻在好友生气勃发的脸蛋上。唉,真羡慕少芬呵!看来无忧无虑的,虽然她也可能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烦恼,但是至少她不必担心自己开枪射不中枪靶,或是讲起话来恫吓不了别人这种事。
“我爸爸被我缠得受不了了,终于答应要帮我引见他了耶!”
他?“谁啊?”
“厚,你傻啦?”温少芬戳戳洪芯芯白女敕的额头,嗔了她一眼,“当然是咱们育幼院的大善人,那个英俊得不得了的慕曦啊!”
啊,是他……不期然地,那一张白皙得连女子都自叹弗如的俊美脸庞,悄悄浮现洪芯芯的脑海。
“芯芯,你放心,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拉你一起去。”温少芬豪气地拍拍她的肩膀,“喏,现在机会来了,我爸跟慕曦约好了下个星期一的中午餐叙,你到时可别迟到啊!”
“嗯。”
一想起自己能见到心目中的长腿叔叔——尤其是那么年轻俊美的长腿叔叔,洪芯芯喜不自胜,俏脸红扑扑的尽显柔弱娇美。
温少芬见状孩子气的微嘟起嘴,“先说好,你那一天不能比我漂亮哦!”
和自己直爽的性子截然不同的,芯芯有着楚楚动人的娇弱气质,足以勾起所有男人怜惜的冲动与渴望,让她不禁有点担心心上人到时眼里根本容不下自己,可芯芯是她的好友,她很清楚她一定也想见上慕曦一面,她不能那么自私。
“你神经啊?”她笑推好友的肩膀,两人互望一眼立刻笑闹成一团。
就在这时,洪芯芯的行动电话铃声响起,她按下接听键,洪灿森的声音立刻传来。
“女儿啊,你现在马上回来,老师已经在这里等你了。”
她悄悄申吟,“爸,有必要这么急吗?”
“少啰唆!”喀的一声,他挂断电话。
不得已,她只得起身准备回家。
温少芬一脸疑惑。“咦?你要回去啦?”
她勉强抿唇,“嗯,家里有急事。”
她不想让温少芬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大哥的女儿不好当,若是让人知晓她父亲是香港红衫军的大哥,所有人肯定避她如蛇蝎。她的朋友已经够少了,真的不希望再失去温少芬这个好友。
“喂,芯芯,记住,星期一中午哦!”
“嗯,我知道了。”
语毕,洪芯芯匆忙搭上计程车赶回家,梁栋早已命小弟在门外等候她。
“大小姐请您快进去吧,所有人都在等您了。”
“好,谢谢。”
洪芯芯走没几步,梁栋便迎了上来。
“芯芯快点,大家都到了。”
她轻叹,“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让爸爸和你这么重视。”
“你别小看人家,他可是你老爸连催好几通电话,才愿意过来教你的呢!”
这倒引起了她的诧异,“还有人敢对我爸摆架子吗?”
梁栋笑了笑,伸手搭放在干女儿的肩膀上。“你记住,黑社会就是在比谁的后台硬,对方可不比你老爸差。”银行总裁的背景,身价百亿,最重要的是英雄出少年,有谁敢轻瞧?
洪芯芯又是一叹,“梁叔,坦白说我对黑社会的人都没有好感。”
印象中这个世界里只有血腥与暴力,仿佛枪枝跟拳头才是真理,谁够狠谁就是王。
可是她不喜欢这样啊!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这句话在黑社会里是个天大的笑话,可却是她信仰的理念。
洪芯芯越走向那一扇门,她的心就越沉、越想念育幼院的恬静平和与难得如慕曦的善心。
她心目中的长腿叔叔,盛载了她所有的憧憬与期盼,更是所有育幼院院童眼中的大好人。
唉,想这有什么用呢?
自己的世界和那个慕曦的差别太大了。
他是笼罩在圣洁光环中的男子,而她,有着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家庭背景。
“来,芯芯,把你的仪容整理一下,待会儿见了人千万别失礼,听见没有?”
“嗯,我知道。”
吸口气,洪芯芯认命地看着那一扇门扉在自己眼前缓缓被打开。
有人在说话。
她蹙眉。这低沉的嗓音有点耳熟?
一个站得离她最近的高大男子定眼凝视她。
洪芯芯圆睁的眼瞳显露诧异。是他!那天在大雨中救了她的冷漠男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芯芯,爸爸帮你介绍一个人,他就是你未来的老师。”
她怔怔地别过头朝沙发望去,当场僵立在原地。
一个高峻颀长的伟岸身形起身缓缓走向她,俊美的脸孔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一位是慕曦,华联银行的总裁。芯芯啊,以后就由他来教你如何洗钱。”